提到自己 30 岁出头,功名未成、一贫如洗、慈父过世、唯一的儿子又早夭,人生进入四大皆空的凄惨境地,郑板桥盯着天花板,拼命把眼泪逼回去。据统计,这个时段瞬间收视率创下了全国第一。这个国家,对苦情戏一贯饥渴,大抵是对看别人倒霉这件事上瘾吧。
利用自己的卑微出身和坎坷经历造势,是郑板桥的强项。他细细剖白自己如何囘在逆境中磨炼艺术技巧,画梅兰竹石时如何独创性地表达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的气节和风骨,强调艺术最重要在于真,要有“真气、真趣、真意”。他以杜甫自居,讲了几个自己如何关心民间疾苦的段子,痛斥大清社会贫富悬殊、愤然批判艺术圈媚俗、谄媚逢迎的习气。
在场观众鼓掌,颇为他的励志故事和伟大情操所打动。如同他们在新东方、疯狂英语或者安利,被台上“穷光蛋如何出人头地”的演讲所打动一样。
康乾盛世,郑板桥是少有的涉及民间疾苦的诗人,哪怕他的诗才至多也就是二流水准,但他的诗胜在立意讨喜—文艺批评不早就约等于政治批评了嘛。而他在山东做官 10 年,经常策划点杀富济贫、让和尚尼姑结婚、开粮仓救济灾民等轰动性的“极Z”案例,在民间声誉不低。哪怕他 61 岁时被罢官,据考证竟然有“以岁饥为民请赈,忤大吏,遂乞病归”和“以进士选范县令,日事诗酒,及调潍县,又如故,为上官呵斥”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原因,但这丝毫不会妨碍他勤政爱民的形象广为流传。
郑板桥从此成为清朝三好艺术家代言人。后世批评家需要做的,无非是把这位已经盖棺定论的圣人型知识分子再接再厉地拔高,务必让他不食人间烟火,脱离牛顿第一定律,神一般悬浮在空中,接受绵延不绝又毫无新意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