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雨中孤女
天街小雨，阴沉的天空，心情并不算舒畅。这丝雨连坠，下得一点也不欢畅，时停时续，总是一副下不完的样子。
镇上的行人纷纷回家，沿街的商贩也躲了起来。这小镇，如死一般沉寂。
这里俗称“雨镇”，也许是有神女庇佑的缘故，时常下雨。
“说起来，‘雨女’其实是神的一种啊。”雨撑着伞，望着这天不见转晴，听到一旁淋着雨的远海的介绍，感慨道。
远海停下了脚步。
“这种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远海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那是您孤陋寡闻。”雨回敬道，“我听说在西方有一片大陆，那里的历史可是比这里悠久的多。就在那里，听说有一句话：‘东巫山有神女，祈雨得福。’具体什么话我倒是记不清了，但的确是在说，雨女其实是一种神女。”
“祈雨得福？呵，这真是问所未问。”远海似乎不满于这种说辞。
雨帘横在二人中间，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雨势渐大，倒也带来些清凉的风。
“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我觉得，远海大人也不会对于雨女有如此之大的怨念。”雨平静地说道。
“如果不是有什么人脉，我觉得，你也不会如此坦护这一族妖怪。”远海此刻已经略有些愠怒，眉头微微皱起。
“我有又怎么样？”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但是语气中已经透着硝烟的味道，“我看人看物都是具体地看，哪像你，所有的妖怪在你眼里都是该死的。”
旅行多日，她随着他走遍多地，可是见识到了这个年少成名的法师除妖时有多么绝情。就像前一天，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杀死了一个正准备帮助他们的小妖。
“我要是真的如你所言，你早就破碎了。”远海冷冰冰地回复。
“你……”
“你们两个到底要在大街上吵到什么时候？”飘渺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雨和远海同时望向这个插话的女人，都震惊了。女人看着他们二人，也半晌无语。
来者虽然是白色和服与白发，可是面容年轻，却又是愁容满面，不见喜色。一双单凤眼，浅紫色的双瞳，带着点点泪光。就连那张脸都因为愁而显得消瘦。不见她长得多么美艳，却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还是雨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一下子就扑在了来者的身上，不带半点犹豫。
“绮香姐……”雨哭得梨花带雨。
“真的是小雨啊……一百年了啊……”绮香拍了拍雨的脑袋，“你成亡灵了……我这个老妖竟然还活着……”
“虽然我真的不想再提这个称呼了，”远海道，“不是说好了，再让我看到你，你就必须死。嫂嫂。”
雨瞬间回头。
“你刚才叫绮香姐姐什么？嫂嫂？还必须……”
“是的……八年不见，别来无恙，远海。”绮香平静地说。
铁器店。
远海郁闷地用店主给的布擦着自己被外面的雨淋得湿漉漉的头发，又郁闷地望着对面聊得甚欢的两个女人……啊不，女妖。
啊这俩到底有多少可以聊的？远海大囧(窘)，雨这个家伙倒是在路上一直问东问西的确是个话唠，怎么连绮香都是个健谈的家伙？
刚才那一幕还真是惊险。
“你要是敢碰绮香姐一下，”雨的面容被怒气笼罩，“你就给我葬身在天雷之下。”
这俩……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茬。不过远海还是纳闷，自己那会儿怎么就收手了？不会真的是怕遭雷劈吧？
只是，原本交谈甚欢的二人，突然沉默了。绮香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又一次，愁思的阴云笼罩在她的脸上。
“绮……绮香姐？你怎么了？”雨不知所措，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丫头你不会又说什么没过脑子的话了吧？”远海走了过来，“你也是，提到随便什么东西就触景生情。”
“唉唉唉？我就是问了一句‘绮香姐有归宿了没’然后绮香姐就成这个样子了。”雨一脸无辜地望着远海。
远海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
“嘛……小雨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也就是在除妖时还能像个成年人。”绮香为雨辩解。
“只是，你为什么又来到人世？”远海的语气，不带有一丝情谊。
“等人。”绮香平静的回答。
“唉？等人？等谁啊我想见见~”雨又一次不过大脑地抛出一句。
“你有人要等？”远海也有些吃惊。
“你们，想听物语吗？”绮香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啊咧？"
“我来讲述一个，关于我，以及远海的兄长，远山的故事。到了结局时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绮香努力扯开一个笑容。
九济岛，位于东瀛岛南方的小岛，一直都是处于被各路地主割据。终于在一百年前，这个地方得到统一，那个家族能够与东瀛岛之北的一个巫族相抗衡。
然而古人有言：富不过三代。
至那一家的老爷失踪，夫人离奇死亡，家族的重担便落在了刚刚行过成人礼的长子镇南远山身上。而次子镇南远海则独自前往一片神秘的地方学习阴阳术。
将父亲的姬妾安顿到其他家族，带领家仆辛勤耕作封地，勤俭持家，终于将这即将破败的家族收拾得有些起色。
这就过去了八年。家仆们忽然意识到，自家的主人已经有二十岁了，竟然还没有婚配。
着实是收到了富家女子的和歌，不过全部被远山退回了。
性格宽厚仁爱的远山，理想中的伴侣，一定是真诚的。这一点，任何富家千金都无法做到。
一日，他到城中办事。结果天遇大雨，困在城里。
远处有一座青山，若隐若现。青绿，却又神秘。
“啊啊啊，雨山。”城中的一个居民喊道。
“雨山？”远山问那个人。
“对啊，雨山出现，雨女就要出现了。”说罢，那个人就跑开了。
街上的人纷纷回到了家中，街上，空寂无人。
玉沢绮香就是雨山的守护者，仅仅是继承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守护这山水，并带领雨族为这片土地带来降雨。
不过这次，她却在这片空寂的街上迷了路。她的随侍，雨帽小僧也不见踪影。
大雨倾盆，淋湿了她的白发。她无奈，只能在一个屋檐下躲雨。
不见雨势好转，反而更急。作为雨族，被大雨困住还真是个笑话。绮香除了郁闷，也不知所措。该怎样上山？
这一幕，到落在了远山的眼里。
“主人！您身体有恙，怎么可以去淋雨呢！”家仆很着急，但是自家主子已经走远了。
绮香还在躲雨。
“雨帽小僧去了哪里啊……”绮香很是郁闷，“我怎么会这么笨，忘记了回去的路？”
她愁容满面，不见一丝笑影。自从她被迫承接下母亲的任务，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投井而亡，她觉得，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位姑娘，”面前传来的男声，带着些许厚重，却并不是那么沧桑，只是有几分气喘，“你这是迷路了吗？”
绮香抬起眼睑。
棱角分明的俊容还挂着水珠，藤青色的双瞳带着温和的情谊，墨色的发被雨水打过以后颜色更加浓郁，薄唇勾起一个弧度。
手中，是一柄油纸伞。
如此年轻的人，如此宽厚温和的笑容。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远山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此刻，远山却开始紧张起来。他有一定的灵力，可以感觉出，自己面前的，是妖怪。
屋檐上垂下的珠帘，将一人一妖隔开。
“我……我迷路了，”绮香鼓起勇气说道，“那……那个……我家在这座山上……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怎……怎样才能……出了城门……到……到山上……”
远山看着自己面前女子纠结的样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泛了一丝霞光，淡紫的眸中莹莹泪光，一副觉得给他人添乱而各种懊恼的表情。他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惜涌上心头。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出城吧。”远山向绮香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