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这些年收集的各类春光文

他没有看皮夹子里有多少钱。
他把我的身份证抢了过去。
“关祖？”
他念出我老爸起的那个一点也不幽默的名字，却一副笑得快断气的样子。
“叫我阿祖吧，”我说，“再笑的话眼泪就掉出来了。”
“好吧。成交。”
他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我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前见过阿辉。
阿辉有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漂亮的女朋友。
看起来一切都很合适。
如果他的心不是曾经被一个叫何宝荣的男人占据得满满当当。
不是曾经，是一直。
我笑着跟阿辉说，古龙说过，当你对一个人的思念的次数减少了时，不是因为你遗忘了，而是思念已经深入骨髓。
阿辉很好男人地笑着，喝他自己的咖啡。
然而我想，如果是这个叫何宝荣的男人，他一定会把所有的咖啡都吐出来，然后没完没了地指着我笑。
就好像在看一场闹剧。

午安

我不用发誓。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好的那家酒店的房间里，我亲吻了他。
对，我是很贱的那种人。
何宝荣没有把身份证还给我。
“出去买烟。”
他甩下这么一句话，摔门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望了好一会的天花板。
然后我拨了一个电话。
我不顾时差地把阿辉从地球那一头的梦乡里叫醒。
“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我说。
“你不是说去柏林看Michael Jackson的演唱会吗？”被我如此地从被窝里拉起来的他显然还不太清醒。
“黎耀辉，还记得何宝荣吗？”我说。不理会越洋长途的价格。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我知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这清醒，还不如不清醒来得好。
“我看见他了。”我说。
他说，哦。
就这样。
我说：“阿辉，你来吧。”
不。
他想也没想，说。
然后他突兀地说：“去干什么？”
“送钱啊。”我说，“你不会看着我客死他乡吧？”
“什么？”他问，“你的钱呢？”
我说：“给何宝荣了。”
然后补充：“身份证也是。”
阿辉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你把他包了？”
我说，是。
因为这是事实。
然后我听到阿辉用力地挂上电话的声音。
我对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微笑。
嘲弄地。

房门砰地打开了。
何宝荣进来了。
叼着烟。
眼睛吊吊地看着我。
一个漂亮得如流水孔明的男人。
“喂，你是不是有问题？”
他点火，问。
“问我？”我微笑。
“对。”他说，抽烟。
“因为我给了钱却没有干你，所以我有问题？”我说。
“对。”

我是两天后收到阿辉寄来的汇款的。
这小子还真寄啊。
我想。
他知不知道跨国快递有多贵？
即使这样也不肯买张机票飞过来？
黎耀辉有时候真是挺无趣的——在我认识的朋友中。
因为他太好男人，也因此，成了太会自我压抑的那种人。
一旦爆发出来，会不会强过十级地震，难说。
被不喜欢小孩的母亲养大，长大后自己也不喜欢小孩，成了性格乖戾的人。
我忘了这是说何宝荣，还是说我自己。
用奢华的青春演出一场空旷的闹剧。
笑到眼泪都掉下来。
好男人黎耀辉就这样把坏孩子何宝荣扔在地球的另一端。
像扔掉昨天的黑夜，任他迎着日出死去。
何宝荣点烟。
火光映着他漂亮的脸。
好吧算我黔驴技穷，这是一个只能用漂亮形容的男人。
“喂，你抽烟的时候很像哥哥。”我说。
“谁？”他问，透着并不关心的调子。
“张国荣，我是说。”
“喜欢他那张脸？”他吸了一口烟，说。
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着：“啊，对。”
然后说：“不过大概再有看不到他抽烟的样子了。”
“死了？”他说。
“没有，他在戒烟。”我说。
我说的时候唱片机正在放《没有烟还有花》。
“哦，”他说，“戒烟是最容易的事，我已经戒过几十次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点了一根烟。

好

何宝荣出门前说他去买烟。
现在烟真难买，居然要用那么久。
我透过玻璃门看到他。
坐在一个鬼佬旁边。
当然，不仅仅是坐着。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闯进去，扯着何宝荣离开。
是跑开。
他的手不顺从地挣扎，却没有真正要挣脱的意思。
像一个有几分任性的漂亮女朋友在耍脾气。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在霓虹灯，他看着我笑。
像中邪一样。
再笑的话眼泪就出来了。
哭和笑的边界没有那么遥远。
“有那么好笑？”我说。
他还是笑着。
然后凑到我的耳边。
“我等了好久了，从来没有人把我拉开。”
他笑着摇头：“靠，就像私奔一样。”

楼主加油

午安

他说话的时候我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件令人绝望。
第一件令人绝望的原因是第二件事。
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爱上了何宝荣。
阿辉，真要命，我爱上了何宝荣。
他一直在等一个可以把他从糜烂的夜晚拉出来的人。
但是他等的人不是我。
这才让人绝望。
“我喜欢何宝荣。”
在打给阿辉的电话里，我说。
“你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
他的声音好像在发抖。
“我们是不是朋友？那我喜欢谁跟你没关系？”我说。
对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笑。
“我不想去帮你收尸。”他说。
我说：“如果他喜欢，我就用我的血染他的胭脂。”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阿辉沉默了很久。
“你疯了，阿祖。”
“也许吧。”
我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扰乱了阿辉的生活。
但是我是个疯子，我明白这一点。
何宝荣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知道他是因为寂寞。
不过，也就是寂寞，而已。
像孩子一样，害怕寂寞。
害怕明天早上就再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但是，也许寂寞的人到哪里都是寂寞。
“哎，有没有玩过机动游戏？”
他问我。
然后没等我回答就说：“我带你去。”
我就这样被他拉到那个喧闹的，充斥着机械声音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会去看赛马呢。”我说。
然而我的声音显然被淹没了，他只是并不关心地问：“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
我拿着装满游戏币的杯子跟他穿行在这迷宫一样的场所。
耳际响着幻觉般的耳鸣。
他在生化危机的屏幕前停下来，拿起插在上面的枪。
“喂，双人的。”他说。
我扔了六枚游戏币，拿起另一把枪。
我想我没告诉何宝荣，我从来没玩过这东西。
没有人跟我玩。
我只是一个人，从生到死。
他举着那并不轻的游戏枪狂扫，我站在一边对付那些偷袭的僵尸。
“喂，你打中我了。”
我轻声说。
那只是一个误伤战友的意外。
很显然，他没有听到。
很好。
他执拗地举着枪，天真地倔强着。
带着笑。
嘴角牵扯出温柔的笑意。
在我的侧面，发光。
很不幸，我被炸弹击中。
屏幕显示“continue?”的字样。
我蹲下来，一个一个地把游戏币往里塞。
他一边开枪，一边说。
“喂，快点！”
好吧，就当是他需要我。
虽然是在打机。
而已。
他的侧脸。
光。
梦想自己成为光，却被自己灼伤。

我在睡梦中被他弄醒。
钟表的夜光表面表明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何宝荣把头靠在我肩上，用他柔软的头发蹭着。
“干吗？”我说。
“我饿了，我想吃云吞面。”
他用带着娃娃音的中性嗓子说。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猜我的电话一定打搅了阿辉和阿cat的约会。
阿cat，传说中的阿辉的女朋友——事实上也是。
但是很不幸，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没心没肺的意思，就是专门给朋友煞风景。
“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好吃的云吞面在哪里？”
我劈头盖脸的问。
“你痴线啊，你那边几点了？”他说。
我很真诚地回答：“三点八个字（3：40）。”
“你大半夜的找云吞面吃？”
“不是我，是何宝荣。”我说，“我是十分钟前被他弄醒的。”
他不说话。
我不知道他不说话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阿cat在旁边。
但是我知道我的目的。
“何宝荣说你带他去过的那家很好吃啊，”我说，“可是我对这城市不熟。”
“你不会问他？”
我说：“你不在的时候，他对这里完全陌生。”

我不知道阿辉会怎么想。
但是四点一个字的时候何宝荣和我坐在那间传说中的香港人开的二十四云吞店里。
但是不幸的是，我不喜欢吃云吞面。不喜欢皮蛋瘦肉粥。不喜欢老火靓汤。对糖水这种东西更是头疼——所以阿辉才说我“不像香港人”。
但是我喜欢看着桌子对面的何宝荣吃这东西。
就着略显昏暗的橘黄的光，仿佛黑暗中的孤岛。
让寂寞都留在门外。
看他温暖的表情就知道。
带来片刻暖意。
有时候他像Carmen，有时候又不太像。
一个只要有人陪着他在午夜吃云吞面就会毫不吝啬地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的男子。
阿辉，这不算是你想要的？
还是说，像你说的那样。
“阿祖，你是受虐狂类型啊。”
就算是吧。
我还算是偏执狂好不好。
何宝荣在温暖的橘黄的灯光下微微地笑。
温暖。
光。

我打给阿辉的电话是阿cat接的。
我想我大概真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我想阿辉那家伙是故意的。
“你怎么会从阿根廷打过来的？——阿辉把手机落我这儿了。”她说。
“看球。”我说，“阿辉不是讲‘除了踢球的男孩，就是练猫步的女孩’嘛。”
“拜托，那是巴西。”她说。
然后我听到何宝荣在房间里叫我：
“阿祖！”
我已经习惯性地有求必应。
“等一下，阿cat。”我说，把话筒放在一边。
我在没有人的房间转了一圈出来发现何宝荣拿起那个话筒。
“喂？”
看到我过来，就一脸无辜至极的笑容。
能这么笑的人免不了要占点便宜。
纯洁像百合花一样，无辜地看着你。
微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左边嘴角微翘。
我只能叹口气。
我拿过话筒。
阿cat：“刚才谁啊？”
“一个朋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