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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推荐】每日一文(2014年1月份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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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转载自每日一文网站。


1楼2014-01-17 18:50回复
    日期:2014年1月1日
    标题:志气与欲望
    作者:梁漱溟
    正文:(如下)
    在这个时代的青年,能够把自己安排对了的很少。
    在这时代,有一个大的欺骗他,或耽误他,容易让他误会,或让他不留心的一件事,就是把欲望当志气。
    这样的用功,自然不得其方。也许他很卖力气,因为背后存个贪的心,不能不如此。可是他这样卖力气,却很不自然,很苦,且难以长进。虽有时也会起一个大的反动,觉得我这样做是干什么?甚或许完全不干,也许勉强干。但当自己勉强自己时,读书做事均难入,无法全副精神放在事情上。甚且会自己搪塞自己。
    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有欲望,越不知应在哪个地方放下那个心。心实在应该搁在当下的。可是聪明的人,老是搁不在当下,老往远处跑,烦躁而不宁。所以没有志气的固不用说,就是自以为有志气的,往往不是志气而是欲望。仿佛他期望自己能有成就,要成功怎么个样子,这样不是很好吗?无奈在这里常藏着不合适的地方,自己不知道。自己越不宽松,越不能耐,病就越大。所以前人讲学,志气欲望之辨很严,必须不是从自己躯壳动念,而念头真切,才是真志气。
    张横渠先生颇反对欲望,谓民胞物与之心,时刻不能离的。自西洋风气进来,反对欲望的话没人讲,不似从前的严格,殊不知正在这些地方,是自己骗自己害自己。


    2楼2014-01-17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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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2日
      标题:不一样的自由
      作者:龙应台
      正文:(如下)
      她那个打扮实在古怪,而且难看。头发狠狠地束在左耳边,翘起来那么短短的一把,脸蛋儿又肥,看起来就像个横摆着的白萝卜。腿很短,偏又穿松松肥肥的裤子,上衣再长长地罩下来,盖过膝盖,矮矮的人好像撑在面粉袋里作活动广告。她昂着头、甩着头发,春风得意地自我面前走过。
      她实在难看,但我微笑地看她走过了,欣赏她有勇气穿跟别人不太一样的衣服。
      这个学生站起来,大声说他不同意我的看法。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逻辑完全错误的例子。比手划脚地把话说完,坐下。全班静静的,斜眼看着他,觉得他很猖狂,爱自我炫耀,极不稳重。
      他的论点非常偏颇,但我微笑地听他说话,欣赏他有勇气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朋友发了两百张喜帖,下星期就要结婚了。可是又发觉这实在不是个理想的结合——两百个客人怎么办?他硬生生地取消了婚宴。
      他的决定实在下得太晚了一点,但我微笑地撕掉那张喜帖,欣赏他有勇气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上了车,还有下车的勇气。
      简陋的讲台上,披着红条子的候选人讲得声嘶力竭。穿制服的警察、着便衣的监选员,紧张地站在群众堆里。候选人口沫横飞地,把平常报纸绝对不会刊登的言论大声大嚷地说出来。
      他举的例子谬误百出,他的用语粗糙而低级,可是我站在榕树荫里,耐心地听他说完,欣赏他有勇气主张与大众不同的意见。
      那个萝卜头也许很幼稚,只是为了与别人不同而不同。我的学生也许很肤浅,站起来说话只是为了出风头。取消婚宴的朋友或许有朝三暮四的个性,极不可靠。使警察紧张的候选人或许知识和格调都很低,对民主的真义只有很浅薄的了解。
      可是,我想,他们有与我不一样的自由,也有与你不一样的自由。


      3楼2014-01-17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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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3日
        标题:对生活的勇气
        作者:叔本华
        正文:(如下)
        对于我们的幸福,勇气是一种非常关键的、仅次于聪明睿智的素质。当然,我们无法给予自己这两种素质——前者我们得之于父亲,而后者遗传自母亲。但是,不管我们具备这两种素质的程度为何,通过决心和练习都可以增进它们。在这一个“铁造的骰子决定一切”的世界,我们需要铁一般刚强的感觉意识,作为承受命运、防范他人的盔甲武器。这是因为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战斗。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引起争斗。伏尔泰说得很对。“在这世上,我们只有挺着剑前行才能取得成功;我们死去的时候,手上仍然紧握着武器”。因此,一个人如果看见天空——或者只是在地平线上——出现了阴云,就沮丧气馁、怨天尤人,那这个人就是胆怯、懦弱之辈。我们的格言应该是这样的:“在邪恶面前不要让步,应该勇敢无畏地面对它。”(维吉尔语)就算是一件有危险的事情,只要它的结局仍然悬而未决,只要还存在得到一个更好结局的可能,那我们就不要胆怯、犹豫,而应该努力抗争,正如我们只要还看到一小片蓝色的天空,我们就不应对天气感到绝望一样。的确,我们应该这样说:“就算世界倒塌了下来,一片的废墟也不会改变他的脸色。”
        别说生命中得到的各样好处,就算是整个生命,也不值得我们为它如此心惊胆战:
        所以,他勇敢地生活,英勇地面对命运的打击。——贺拉斯
        但是,这有可能变得过犹不及:因为勇气会酿成冒失放肆。
        一定程度的腼腆畏惧对于我们在这一世界的生存是必需的,懦弱只是畏惧超出了限度而已。培根对于畏惧所作出的语源学上的解释比保存下来的普卢塔克的论述更进一步,他的表达令人赞叹。他从“潘”——这拟人化的大自然——中引出这一点。
        他说:事物的本性使所有的生物都具备了畏惧,这使他们得以躲避灾祸,保存生命。但是,这一本性却不会懂得节制有度,它总是把无用空洞的害怕和那些有益的害怕混合在一起,所有生物(如果我们能够窥见其内心),尤其是人类内心因此都充满了这种大自然所共有的畏惧。另外,这种大自然所共有的畏惧的典型特征就是它并不清晰地意识到生发这种畏惧的根据,它对这些根据是假设甚于认识。的确,万不得已的时候,畏惧本身就成为畏惧的理由了。


        4楼2014-01-1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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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8日
          标题:精神病院里的年轻人
          作者:班超
          正文:(如下)
          我正在一家精神病院的花园里散步,遇见一个年轻人手捧一本哲学书在专心致志地阅读。他的行为举止正常、身体健康,与其他的病人截然不同。
          我坐到他旁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看了看我,很是吃惊。当看出我不是医生之后,他回答:“很简单。我父亲,一位才华横溢的律师,他想要我和他一模一样;拥有一家大商场的我叔叔,希望我以他为榜样;我母亲希望我像他敬爱的父亲那样;我姐姐常在我面前把她丈夫树立为成功男人的典范;我哥哥试图把我训练成和他一样优秀的运动员。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学校里,钢琴老师和英语老师全都确信并断定他们自己是我应该效仿的最好榜样。没有人把我当一个人看待,他们只把我看作他们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所以,我决定还是住进精神病院了,至少,在这里我能做我自己。”


          10楼2014-01-17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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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过五千字度娘不让发,以下为2014年1月9日《西风不识相》的续作,作者: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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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打架之后,我不肯道歉,也不肯忏悔,我不是天主教徒,更何况我无悔可忏。
            宿舍的空气僵了好久,大家客气的礼待我,我冷冰冰的对待这群贱人。借去的衣服,都还来了。“三毛,还你衣服,谢谢你!”
            “洗了再还,现在不收。”
            每天早晨,我就是不铺床,我把什么脏东西都丢在地上,门一摔就去上课,回来我的床被铺得四平八稳。
            以前听唱片,我总是顺着别人的意思,从来不抢唱机。那次之后,我就故意去借了中国京戏唱片来,给它放得个锣鼓喧天。以前电话铃响了,我总是放下书本跑去接,现在我就坐在电话旁边,它响一千两百下,我眉毛都不动一下。
            这个宿舍,我尽的义务太多,现在豁出去,给它来个孙悟空大闹天宫。大不了,我滚,也不是死罪。
            奇怪的是,我没有滚,我没有道歉,我不理人,我任着性子做事,把父母那一套丢掉,这些鬼子倒反过来拍我马屁了。早饭我下楼晏了,会有女同学把先留好的那份端给我。
            洗头还没擦干,就会有人问:“我来替你卷头发好不好?”
            天下雨了,我冲出去淋雨,会有人叫:“三毛,亲爱的,快到我伞下来,不要受凉了。”
            我跟院长僵持了快一个月。有一天深夜,我还在图书室看书,她悄悄的上来了,对我说:“三毛,等你书看好了,可以来我房间里一下吗?”我合起书下楼了。院长的美丽小客厅,一向是禁地,但是那个晚上,她不但为我开放,桌上还放了点心和一瓶酒,两个杯子。
            我坐下来,她替我倒了酒。“三毛,你的行为,本来是应该开除的,但是我不想弄得那么严重,今天跟你细谈,也是想就此和平了。”
            “卖避孕药的不是我。”
            “打人的总是你吧!”“是你先冤枉我的。”“我知道冤枉了你,你可以解释,犯不着那么大发脾气。”
            我注视着她,拿起酒来喝了一口,不回答她。
            “和平了?”“和平了。”我点点头。
            她上来很和蔼的亲吻我的面颊,又塞给我很多块糖,才叫我去睡。这个世界上,有教养的人,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反而得不着尊重。一个横蛮的人,反而可以建立威信,这真是黑白颠倒的怪现象。以后我在这个宿舍里,度过了十分愉快的时光。
            国民外交固然重要,但是在建交之前,绝不可国民跌交。那样除了受人欺负之外,建立的邦交也是没有尊严的。
            这是《黄帝大战蚩尤》第一回合,胜败分明。
            我初去德国的时候,听说我申请的宿舍是男女混住的,一人一间,好似旅馆一样,我非常高兴。这一来,没有舍监,也没有同房,精神上自由了很多,意识上也更觉得独立,能对自己负全责,这是非常好的制度。
            我分到的房间,恰好在长走廊的最后第二间。起初我搬进去住时,那最后一间是空的,没几日,隔壁搬来了一个金发的冰岛女子。冰岛来的人,果然是冰冷的,这个女人,进厨房来做饭时,她只对男同学讲话,对我,从第一天就讨厌了,把我上上下下的打量。那时候流行穿迷你裙,我深色丝袜上,就穿短短一条小裙子;我对她微笑,她瞪了我一眼就走出去了。看看我自己那副德性,我知道要建交又很困难了,我仍然春风满面的煮我的白水蛋。那时候,我在“歌德书院”啃德文,课业非常重,逼得我非用功不可。起初我的紧邻也还安分,总是不在家,夜间很晏才回来,她没有妨碍我的夜读。过了两三个月,她交了大批男朋友,这是很值得替她庆幸的事,可是我的日子也开始不得安宁了。
            我这个冰山似的芳邻,对男朋友们可是一见即化,她每隔三五天就抱了一大堆啤酒食物,在房间里开狂欢会。
            一个快乐的邻居,应该可以感染我的情绪。她可以说经常在房内喝酒,放着高声的吵闹嘶叫的音乐,再夹着男男女女兴奋的尖叫,追逐,那高涨的节日气氛的确是重重的感染了隔着一道薄薄墙壁的我,我被她烦得神经衰弱,念书一个字也念不进去。我忍耐了她快两三星期,本以为发高烧的人总也有退烧的一天。但是这个人的烧,不但不退,反而变本加厉,来往的男朋友也很杂,都不像是宿舍的男同学。
            她要怎么度过她的青春,原来跟我是毫无关系的,但是,我要如何度过我的考试,却跟她有密切的关连。
            第四个星期,安静了两天的芳邻,又热闹起来了。第一个步骤一定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开始放起来,然后大声谈笑,然后男女在我们共通的阳台上裸奔追戏,然后尖叫丢空瓶子,拍掌跳舞……我那夜正打开笔记,她一分不差的配合着她的节目,给我加起油来。我看看表,是夜间十点半,还不能抗议,静坐着等脱衣舞上场。到了十二点半,我站起来去敲她的房门。
            我用力敲了三下,她不开;我再敲再敲,她高兴的在里面叫——“是谁?进来。”
            我开了门,看见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居然挤了三男两女,都是裸体的。我找出芳邻来,对她说:“请你小声一点,已经十二点半了。”她气得冲了过去,把我用力向外一推,就把门嘭一下关上,里面咔哒上了锁。我不动声色,也不去再打她的门。我很明白,对付这种家伙,打架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不是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心地到底老实忠厚。她那天吵到天亮才放我阖了两三小时的眼睛。


            12楼2014-01-1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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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过五千字度娘不让发,以下为2014年1月10日《老人鱼》的续作,作者:严歌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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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说他不记得了。反正是一场大仗。
              头头问穗子要了纸和铅笔。穗子看见深深的得意使他年轻的脸上骤添一些皱纹,一些阴影。他将纸蒙在勋章上,以铅笔来回涂,把上面浮雕般的图案、字迹拓了下来。外公纳闷地看他手拿铅笔,飞快地左右划拉,问他在搞什么名堂。他把拓下来的一枚枚勋章小心对折,说:“做个纪念——立不了战功,得不到真勋章,这样也算沾一点英雄的光。”
              他告辞时,外公说:“不喝茶啦?”
              他说:“不喝了不喝了。”
              外公又说:“炉子上坐了水,一会就开。”
              他说他忙着呢。外公问他撬门的本事长进没有,多撬撬手就没那么笨了。头头说:“那是那是。”外公手比画说:“就这样,抵住,一杠,保你开。”他指指外孙女:“小穗子都学得会。”
              头头离去后,穗子有些不祥的感觉。一个月过去了,没发生任何事。外公照样给她在粥里煮一只鸡蛋,在炉灰里烘七八颗板栗。外公把每天两次发放零嘴改成一次,因为食品的匮乏在这一冬恶化了。外公的“残废军人证”也只能让穗子一月多吃二两白糖、半斤菜油、一斤肉。有次外公见水果店门口排了长队,一打听,店里来了橘子。他立刻掏出钱和“残废军人证”,高高举过头顶。排队的人破口大骂:“这死老头也算残废?有胳膊有腿的!”外公给人拉下来,往队伍里一看,才发现所有人的肢体都不齐全,残废等级都比他高。
              穗子这一冬便有橘子吃了。外公把小而青的橘子吊在天花板上,每天取一个出来,发给穗子,这样穗子每天的幸福时光就是酸得她打哆嗦的橘子。
              吃到橘子干了,皮硬得像茧,穗子妈从乡下回来,说穗子爸急需那些手稿。穗子爸的处境没什么好转,只是坏处境稳定了,他能在稳定的坏处境里吃喝、睡觉、上工了。穗子爸眼下在一个水坝上挑石头,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有严重政治缺陷。穗子爸渐渐快乐起来,因为有缺陷的人共处,谁也不嫌谁,就有了平等和自在。他心中一些欲望复生了,如读书、写作、打扑克、打乐祭、谈古诗、谈女人等等欲望。“劳动改造”对穗子爸这类人,已失去了最初的尖锐意义,不再残伤他们的自尊。就在这年入冬之际,穗子爸第一次产生过小日子的兴趣。他第一次感到,幸福就是“甘心”,甘心低人一等,就幸福了。他把这样神性的心得告诉了穗子妈。穗子妈似懂非懂,却认为应该替丈夫把这难得的想法落实下来。穗子爸活一把岁数,产生居家过日子的想法还是第一次。
              穗子妈把她和丈夫的打算瞒得很紧。她知道外公的脾气,同他实话实说,把穗子从此领走,完全行不通。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外婆尸骨未寒,就要夺走穗子,让外公彻底成一个孤老人。穗子妈住下来,她首先要去除穗子对她的客气、过分的礼貌。她心酸地想,穗子要是跟自己也能耍耍性子、撒撒娇多好。穗子跟外公在一块时,从来不乖巧,但谁都能看出一老一少的亲密无间,是一对真正的祖孙。
              穗子妈将盛破烂的大筐从煤棚拖出来,一页一页地整理穗子爸的手稿。稿子已枯干发黄,却都是未完成的。她忽听身后有响动,一回头,见穗子正返身进屋。显然是穗子原打算到后院来,见母亲在那里便仓皇逃走。穗子妈一阵黯然神伤,喊道:“穗子!”
              穗子听这声喊得极冲,竟吓得不敢应了。
              “穗子!……”母亲再次喊道。
              穗子装着刚听见,跑到后院,在母亲身边站得板板正正。母亲让她看看,破烂筐里有没有她喜欢的东西,没有的话,就把收破烂的挑子叫进来,连筐收走。穗子往筐里看一眼,摇摇头。母亲说:“这双皮鞋还好好的,你再大一点,把鞋跟拔了,可以穿的。”母亲替穗子当家,把那双棕色高跟鞋拎到筐子外面。“这些丝袜,都是真丝的,”母亲一双双理着纠结成一团的肉色长统袜,“都不太破,妈以后给你补补,都能穿的。你说呢,穗子?”
              穗子点点头。她看母亲一双贫苦的手,翻到了筐底。好好的太阳光里,充满破烂特有的刺鼻气味。经过这样一双贫苦的手,破烂便不再是破烂。母亲惊喜地笑了:“哎呀,都是好东西呀!差点当破烂卖了!”
              于是母亲只将父亲的几大摞手稿搁入她的方头巾中,再将头巾扎成一个包袱。其余的破烂已变成了好东西,因此就又回到筐里。穗子一想到那些脱了丝的长统袜和棕色高跟鞋都在筐里等着她长大,心里便对“长大”这桩事充满矛盾。
              妈说:“这个包袱,你来挎。上长途汽车,小孩子挎的东西,没人会注意。”
              穗子问:“上长途汽车去哪里?”
              “去看爸爸呀。”
              “什么时候去看爸爸?”
              “什么时候都行。”
              “……外公去吗?”
              母亲停顿一下。穗子见母亲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珠后面,脑筋在飞转。母亲笑笑,说:“外公这次不去。你就去看看爸爸,外公去干什么?爸爸那里粮也不够吃,外公去吃什么?”
              母亲说话时,有一种交头接耳的模样,让穗子想到了世界上一切交头接耳的人们。人们交头接耳,就挑出穗子爸的种种不是来。穗子认为那位抄家头头此刻一定在某处和谁交头接耳,嘁嘁喳喳得非常热闹。然后他们就会朝外公来了。穗子当时并不懂他们朝外公来的凭据,但她肯定那些人正为外公的事交头接耳。
              那时穗子还不懂“阴谋”的意义,她只懂得阴谋的形象。形象就是交头接耳。
              正同她交头接耳的母亲突然做了个奇怪的眼色,嘴唇撮住,“嘘”了一声。然后穗子看到外公到后院来了,从煤棚里取了一块煤。穗子顿时在心里质问母亲:你在骗我们吧?!既然仅仅是去看一趟父亲,为什么要对外公隐瞒实情?!
              第二天穗子还在上最后一节课,母亲就来了。跟老师短短地交头接耳一阵,老师就提前放了穗子的学。穗子跟在母亲后面来到长途汽车站,看一眼候车室大钟。这时外公刚刚到达学校门口。他会站在隆冬里一个一个地看着从校门走出来的孩子。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心很笃定地等下课的孩子回家吃完午饭,又成群结队地上学去。外公会等的,会等到天暗了,放晚学的孩子们再次涌出校门。
              她忽然对母亲说:“我的东西没带。”
              母亲说:“我都替你拿了。喏,这是你的所有衣服,这是你的书、玩具。”
              穗子本来没什么家当,值得带的,母亲都替她拿了。穗子想,母亲贼似的偷了穗子所有的东西;在外公眼皮下,她连东西带人把穗子偷走了。
              穗子说:“我还有十多个橘子呢。”
              母亲笑了,说:“算了吧,那也叫橘子?那叫橘子化石!”
              穗子心想:说得轻巧,你去给我买点橘子化石来。但她从来不跟母亲顶嘴;她从来没跟母亲熟到顶嘴的地步。她不吱声了。冬天无孔不入,钻透她的棉袄棉裤,最后钻到她脚心,凝聚在她十个脚趾头里。积淀了整个冬天的脚趾开始咬食穗子,穗子的知觉给咬得血迹斑驳。


              15楼2014-01-17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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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过五千字度娘不让发,以下为2014年1月10日《老人鱼》的续作,作者:严歌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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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手指着屋内的女孩说:“她们拔掉两千根竹子,一根竹算它四块,那就是毛一万块钱。想叫她们爹妈赔钱那是做梦。所以我来跟你表个态度,你就关着她们吧。我代表她们爹妈表这个态度,你想关她们多久,就关她们多久,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女孩子中有人叫了一句:“什么老红军?老土匪!……”
                外公没听见,或者听不听见他都无所谓。他接着说:“不然你把她们交还给我们,我们还是一样,还是关。关在你这里,你放心,我们也省心。”
                汉子认为这个挂满勋章的老人十分诚恳,也十分公允。但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说:“她们一天吃三餐,家长给我多少饭钱跟粮票呢?”
                外公说:“坐大牢是大牢管饭。”
                汉子说:“我哪有饭给她们吃?”
                外公说:“再怎样她们也不犯饿饭罪,饭你总要给她们吃的。”
                汉子一听,脸上黝黑的愁容成了通红的了。他说:“我家伢一人也是一张嘴,接起来比这根裤带还长!”他颠颠手上的牛皮带。“也要我喂!我没粮给她们吃!”
                外公道:“那你什么意思?饿死她们?”
                汉子马上掏出钥匙,开了锁,一面说:“我有米还不如喂几只鸡呢,还下蛋!”他驱瘟一样驱走十来个女孩。他晃着皮带:“再给我逮住,我抽脱你的皮!”
                外公一声不响地领着女孩们往竹林外面走。大家知道外公不想麻烦自己,替人家教育孩子。他要把她们交给各家家长,按各家家规,该怎样算账就怎么算账。这正是女孩们最害怕的一点;事情一经别的家长转达,就变得更糟。她们开始甜言蜜语,说外公你真威风,戴那么多勋章天下无敌了!
                外公没听见似的,一颠一颠往前走,走两步,往竹丛里一踢,出脚毒而短促。对他的奇怪动作,满腹心事的女孩们都顾不上深究。她们眼中的外公显得悠闲,因而他头颈的摆动看上去是种得意。
                年长女孩说:“外公你要罚我们站,我们天天到你家后院来站,好吧?”她用力拽一把穗子,让她也服个软,好让老头不向学校和各家家长告状。但穗子不作声。每次穗子惹了事都变得十分坚贞。她若从吊在天花板的篮子里偷零嘴,被外公捉住她是绝不讨饶的。她不认错,外公就讲出那句最狠的话来:“我管不了你,我马上送你回你父母那里。”这话一讲出来,祖孙两人都伤心伤得木讷,会沉默许多天。穗子知道外公很快会讲出此话来伤她心了。她目光变得冰冷,暗暗地想,这回我要先发制人。一想到采取主动来伤害外公和自己,穗子的眼泪上来了。她看着外公走在最前面,双手背着,摇头晃脑;她要抢先讲这句绝情话,老人却是毫无防备。
                所有女孩都说任外公罚:罚站、罚跪、罚搬煤饼,随便,外公的背也会笑的,外公的背影在笑她们徒劳,笑她们这群马屁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外公快要走出两里多长的竹林小径了。他停下来,仍背着双手,说:“笨蛋,做什么都要有窍门。偷竹笋,都像你们这样猪八戒,活该给人逮住、关班房。”外公打一个军事指挥手势,要她们沿小径走回去,捡他刚才踢断的笋。他说出偷竹笋的秘诀。竹笋在地下根连根,拔一棵笋,会牵动整个竹园,摇摆和声响能传到几里路以外,这就是她们遭了汉子埋伏的道理;他远远地顺着竹子的响动就摸过来了,但竹笋又比什么东西都脆嫩;一踢,它起根部折断,却闷声不响断在笋壳里,你只需再走一趟,沿途一根根拾那些折断的笋子就行。万一碰到人,谁也逮不到你的赃,一眼看上去,谁看得出你那么阴,不动声色把笋全毁在一层层的笋壳深部?
                女孩们按外公说的,照原路走回去。走了半里路,拾的竹笋她们书包已盛不下了。她们对外公的景仰,顿时从抽象转化为具体。原来外公是个精锐老贼,红军里原来什么高明人物都有。
                穗子这时站在女孩们的群落之外。她见外公的目光在白色浓眉下朝她眨动一下。那是居功邀赏的目光,意思是,怎么样?我配做你外公吧?
                就在穗子采来的竹笋经过腌制和晾晒,成了每天餐桌上一只主菜时,那个抄家头头完成了对外公的调查。他一直有更重大的事情去忙,抽不出身来处置外公这桩事。这天他突然有一个消闲的下午,便带领一群手下跑来了。他们不进门,黑鸦鸦站在门口。头头大声宣布有关穗子外公历史的重大疑点。根据他的调查,穗子的外公曾给李月扬做过副官,在一场围剿红军的战斗中负伤,从此加入红军。但那场战斗中,红军的伤亡也很大,因此穗子外公便是一个手上沾满红军鲜血的白匪。头头没等穗子和外公反应过来,便一步上前,拉开抽屉,拎出那张别满勋章的绿毡子,他一手高举着绿毡子,对逐渐围上来的邻居说:“大家看一看——这里面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功勋章,充其量是来路不明的我军的纪念章。所以他所谓的‘战功’,是第一大谎言!其余的谎言更荒谬;这两个,是德国纳粹军人的奖章!”
                外公说:“你奶奶的,你才谎言!哪个不是老子打仗打来的?”
                头头说:“打仗,要看打什么仗。……”
                外公拍拍桌子:“日你奶奶,你说是什么仗?收复东三省是谎?打过鸭绿江是你奶奶的谎?……”
                头头不理外公,晃着手上的绿毡子,大声说:“今天,我们揭开了一个伪装成‘老英雄’的敌人,一个老白匪!”
                邻居中有人搬了把椅子,头头便一脚站上去。所有金属徽章在他手里响成一片。他的手势非常舞台化,指在外公头上说:“这个老匪兵,欠了ge-ming的血债,还招摇撞骗,伪装成英雄,多少年来,骗取我们的信任和尊敬。”


                17楼2014-01-17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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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11日
                  标题:清晨的变故
                  作者:黑井千次
                  正文:(如下)
                  光男早晨醒来,发现枕边有一片白纸。他拿起一看,是折叠着的纸条,上面好像写着什么。他打开窗帘读完了这张纸条,不由得大吃一惊。
                  光男,我已经无法忍耐这种生活,请让我离开这个家。13年来,承蒙关照。你也要保重身体,良子。
                  他只穿上一条裤腿就往外跑,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在他急急忙忙要爬起来的时候,听到厨房里响着与每天早晨同样的做饭声。现在良子还在,是不是一会儿就要离家出走?
                  “早晨好!”
                  妻子从水池子前回过头来,脸色与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你看了?就是那么回事。”
                  “别开玩笑。吓了我一跳。”
                  “我不是开玩笑,是很认真的。”
                  “可是,良子不是在这里吗?”
                  “不,大清早就走了。”
                  “……那么,你是谁?”
                  “你还没睡醒吧?我是你的妻子呀!”
                  “良子就是我的妻子。”
                  “什么,你果真这样想?”
                  “当然。我和良子结的婚……”
                  “天亮时,良子就提着白色旅行包走了。这里剩下的只有你的妻子。”
                  听妻子这样充满自信地说,他糊涂了。
                  “那么我问你,我到底是谁?”
                  “傻瓜!你不是我的丈夫吗?”
                  “那么,光男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怎么,你不知道?他不是光着脚追良子去了吗?他边跑边喊,我不好!我不好!”
                  光男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依稀觉得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班的时间到了,光男精神恍惚地走出了家门。
                  “您走好!”
                  妻子清脆地说。
                  到了公司,他忍不住把今天早晨家里发生的事与一个最信赖的同事说了。
                  “怎么,你家还是这个样子?”那个同事满不在乎地说,“我家五年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幸好现在夫妻关系还算圆满。”
                  “那么,出走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嗯……是不是倒在什么地方死了?”


                  19楼2014-01-17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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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12日
                    标题:我的老校长高锟
                    作者:梁文道
                    正文:(如下)
                    我以前从来都不觉得香港的大学有多好。你看那些学生,毕业典礼总是人人手抱一只毛毛熊,不说还以为是幼稚园结业呢。至于老师,不是不好,只不过研究多用英文出版,而且以论文为主,书店很难见得着,不像大陆学者,著作等身的人多得是,看他们的作品一字排开摆在书店,威风得不得了。校园气氛就更不要提了,许多大牌学人来演讲,也都只有小猫几只去捧场;学术沙龙?那是什么东西呀?没听过!
                    直到近几年在大陆跑多了,见过不少名牌学府的另一面,听过不少著名“大师”的笑话,了解到整个高等教育界的运作方式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香港的大学也不算太差。
                    你看,英国《泰晤士报》公布全球大学排行榜,香港有3家进了前50呢。可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而我的母校——香港中文大学的前校长高锟,刚拿了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这难道不是很威风吗?但坦白讲,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可不以为他有这么厉害;相反地,我们一帮学生甚至认为他只不过是个糟老头罢了。我的一个同学是那时学生报的编辑,赶在高锟退休之前,在报上发了一篇文章,总结他的政绩,标题里有一句“八年校长一事无成”,大家看了都拍手叫好。
                    不只如此,当时高锟还接受中央政府的邀请,出任“港事顾问”,替将来的回归大业出谋献策。很多同学都被他的举动激怒了,认为这是学术向政治献媚的表现。于是在一次大型集会上面(好像是毕业典礼),学生会发难了,他们在底下站起来,指着台上的校长大叫:“高锟可耻!”而高锟则憨憨地笑,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后来,一帮更激进的同学主张打倒行之有年的“迎新营”,他们觉得那是洗脑工程,拼命向新生灌输以母校为荣的自豪感,其实是种无可救药的集体主义,很要不得。就在高锟对新生发表欢迎演讲的那一天,他们冲上去围住了他,塞给他一个套上了避孕套的中大学生玩偶,意思是学生全给校方蒙成了呆头。现场一片哗然,高锟却独自低首,饶有兴味地检视那个玩偶。
                    后来我们才在报纸上看清楚他的回应。当时有记者跑去追问正要离开的校长:“校长!你会惩罚这些学生吗?”高锟马上停下来,回头很不解地反问那个记者:“惩罚?我为什么要罚我的学生?”毕业之后,我才从当年干过学生会和学生报的老同学那里得知,原来高锟每年都会亲笔写信给他们,感谢他们的工作。不只如此,他怕这些热心搞事的学生,忙得没机会和大家一样去打暑期工,所以每年都会自掏腰包,私下捐给这两个组织各两万港币的补助金,请他们自行分配给家境比较困难的同学。我那位臭骂他“一事无成”的同门,正是当年的获益者之一。今天他已经回到母校任教了,在电话里他笑呵呵地告诉我:“我们就年年拿钱年年骂,他就年年挨骂年年给。”上个月,我们中大人戏称为“殖民地大学”的香港大学也出了条新闻,他们把名誉院士的荣衔颁给了宿舍“大学堂”的老校工“三嫂”袁苏妹,因为“她以自己的生命,影响了大学住宿生的生命”。这位连字都不识的82岁的老太太,不只把学生们的肚皮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不时要充当他们的爱情顾问,在他们人生路上遇到困难的时候,以自己的岁月浇灌他们茫然的青茅,所以一向有“大学堂三宝”之一的称号。那一天,“三嫂”戴着神气的院士圆帽,穿上红黑相间的学袍,是一众重量级学者之间最灿烂的巨星。她一上台,底下的老校友就站起来大声呐喊,掌声雷动;不管他们的头发是黑是白,不管他们现在是高官议员还是富商名流,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我和高锟可就从来没这么亲近过了。八年里头,我只当面对他说过一句话。那一天我们几个同学从图书馆出来,正好见到他走在前面,马上揉搓成了一团纸朝他丢过去。他一回头,我就指着另一个同学笑着大喊:“校长,你看他居然乱丢垃圾!”总是笑得有点傻的校长一如以往,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说:“这就不太好了。”我们立即笑作一团,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前一阵子,香港政务司司长唐英年跑到中大演讲“领导的艺术”,居然大谈什么“包容是领导最重要的美德”,我听了忍不住摇头轻叹:“你来我们这里讲包容?”去年开始,高锟得了老年痴呆症,最近记性有点衰退了。这也不是不好的,因为我希望他忘记当年我们的恶作剧,忘记我们侮辱他的种种言行。但我又是多么多么地盼望他,我们的老校长,能够记住他刚刚得到的是诺贝尔奖,记住他提出光纤构想时的喜悦,记住他和夫人一起拖着手在校园内散步的岁月,记住我们毕业之后,偶尔在街上碰见他,笑着对他鞠躬请安“校长好”时的衷诚敬意。


                    20楼2014-01-17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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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13日
                      标题: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
                      作者:安徒生
                      正文:(如下)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那是我小时候听来的。从那时起,我每次一想到它,就似乎觉得它更可爱。故事也跟许多人一样,年纪越大,就越显得可爱。这真是有趣极了!
                      我想你一定到乡下去过吧?你一定看到过一个老农舍。屋顶是草扎的,上面零乱地长了许多青苔和小植物。屋脊上有一个鹳鸟窝,因为我们没有鹳鸟是不成的。墙儿都有些倾斜,窗子也都很低,而且只有一扇窗子是可以开的。面包炉从墙上凸出来,像一个胖胖的小肚皮。有一株接骨木树斜斜地靠着围篱。这儿有一株结结疤疤的柳树,树下有一个小水池,池里有一只母鸭和一群小鸭。是的,还有一只看家犬。它对什么来客都要叫几声。
                      乡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农舍。这里面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妇——一个庄稼人和他的妻子。不管他们的财产少得多么可怜,他们总觉得放弃件把东西没有什么关系。比如他们的一匹马就可以放弃。它依靠路旁沟里的一些青草活着。老农人到城里去骑着它,他的邻居借它去用,偶尔帮这对老夫妇做点活,作为报酬。不过他们觉得最好还是把这匹马卖掉,或者用它交换些对他们更有用的东西。但是应该换些什么东西呢?
                      “老头子,你知道得最清楚呀,”老太婆说,“今天镇上是集日,你骑着它到城里去,把这匹马卖点钱出来,或者交换一点什么好东西,你做的事总不会错的。快到集上去吧。”
                      于是她替他裹好围巾,因为她做这件事比他能干;她把它打成一个双蝴蝶结,看起来非常漂亮。然后她用她的手掌心把他的帽子擦了几下,同时在他温暖的嘴上接了一个吻。这样,他就骑着这匹马儿走了。他要拿它去卖,或者把它换一件什么东西。是的,老头儿知道他应该怎样来办事情的。
                      太阳照得像火一样,天上见不到一块乌云。路上布满了灰尘,因为有许多去赶集的人不是赶着车子,便是骑着马,或者步行。太阳是火热的,路上没有一块地方可以找到荫处。
                      这时有一个人拖着步子,赶着一头母牛走来。这头母牛很漂亮,不比任何母牛差。
                      “它一定能产出最好的奶!”农人想,“把马儿换一头牛吧——这一定很合算。”
                      “喂,你牵着一头牛!”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聊几句?听我讲吧——我想一匹马比一头牛的价值大,不过这点我倒不在乎。一头牛对于我更有用。你愿意跟我交换吗?”
                      “我当然愿意的!”牵着牛的人说。于是他们就交换了。
                      这桩生意就做成了,农人很可以回家去的,因为他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不过他既然计划去赶集,所以他就决定去赶集,就是去看一下也好。因此他就牵着他的牛去了。
                      他很快地向前走,牛也很快地向前走。不一会儿他们赶上了一个赶羊的人。这是一只很漂亮的肥羊,非常健壮,毛也好。
                      “我倒很想有这匹牲口,”农人心里想,“它可以在我们的沟旁边找到许多草吃。冬天它可以跟我们一起待在屋子里。有一头羊可能比有一头牛更实际些吧。我们交换好吗?”
                      赶羊人当然是很愿意的,所以这笔生意马上就成交了。于是农人就牵着他的一头羊在大路上继续往前走。
                      他在路上一个横栅栏旁边看到另一个人,这人臂下夹着一只大鹅。
                      “你夹着一个多么重的家伙!”农人说,“它的毛长得多,而且它又很肥!如果把它系上一根线,放在我们的小池子里,那倒是蛮好的呢。我的老女人可以收集些菜头果皮给它吃。她说过不知多少次:‘我真希望有一只鹅!’现在她可以有一只了。——它应该属于她才是。你愿不愿交换?我把我的羊换你的鹅,而且我还要感谢你。”
                      对方一点也不表示反对,所以他们就交换了;这个农人得到了一只鹅。
                      这时他已经走进了城。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和牲口挤作一团。他们在路上走,紧贴着沟沿走,一直走到栅栏那儿收税人的马铃薯田里去了。这人有一只母鸡,她被系在田里,为的是怕人多把她吓慌了,弄得她跑掉。这是一只短尾巴的鸡,她不停地眨着一只眼睛;看起来倒是蛮漂亮的。“咕!咕!”这鸡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究竟心中在想什么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个种田人一看见,心中就想:“这是我一生所看到的最好的鸡!咳,她甚至比我们牧师的那只抱鸡母鸡还要好。我的天,我倒很想有这只鸡哩!一只鸡总会找到一些麦粒,自己养活自己的。我想拿这只鹅来换这只鸡,一定不会吃亏。”
                      “我们交换好吗?”他说。
                      “交换!”对方说,“唔,那也不坏!”
                      这样,他们就交换了。栅栏旁的那个收税人得到了鹅;这个庄稼人带走了鸡。
                      他在到集上去的路上已经做了不少的生意了。天气很热,他也感到累,他想吃点东西,喝一杯烧酒。他现在来到了一个酒店门口,他正想要走进去,但店里一个伙计走出来了;他们恰恰在门口碰头。这伙计背着一满袋子的东西。
                      “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农人问。
                      “烂苹果,”伙计说,“一满袋子喂猪的烂苹果。”
                      “这堆东西可不少!我倒希望我那待在家里的老婆能见见这个世面呢。去年我们炭棚子旁的那棵老苹果树只结了一个苹果。我们把它保藏起来。它在碗柜一直待到裂开为止。‘那总算是一笔财产呀,’我的老婆说。现在她可以看到一大堆财产了!是的,我希望她能看看。”
                      “你打算出什么价钱呢?”伙计问。
                      “价钱吗?我想拿我的鸡来交换。”
                      所以他就拿出那只鸡来,换得了一袋子烂苹果。他走进酒店,一直到酒吧间里来。他把这袋子苹果放在炉子旁边靠着,一点也没有想到炉子烧得正旺。房间里有许多客人——贩马的,贩牛的,还有两个英国人:他们非常有钱,他们的腰包都是鼓得满满的。他们还打起赌来呢。关于这事的下文,你且听吧。
                      咝—咝—咝!咝—咝—咝!炉子旁边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呢?这是苹果开始在烤烂的声音。
                      “那是什么呢?”
                      唔,他们不久就知道了。他怎样把一匹马换得了一头牛,以及随后一连串的交换,一直到换得烂苹果为止的这整个故事,都由他亲自讲出来了。
                      “乖乖!你回到家里去时,保管你的老婆结结实实地打你一顿!”那两个英国人说,“她一定会跟你吵一阵。”
                      “我将会得到一个吻,而不是一顿痛打,”这农人说,“我的女人将会说:老头子做的事儿总是对的。”
                      “我们打一个赌好吗?”英国人说,“我们可以用满桶的金币来打赌——一百镑对一百一十二镑!”
                      “一斗金币就够了,”农人回答说,“我只能拿出一斗苹果来打赌,但是我可以把我自己和我的老女人加进去——我想这加起来可以抵得上总数吧。”
                      “好极了!好极了!”英国人说。于是赌注就这么确定了。店老板的车子开出来了。那两个英国人坐上去,农人也上去,烂苹果也坐上去了。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农人的屋子面前。
                      “晚安,老太太。”
                      “晚安,老头子。”
                      “我已经把东西换来了!”
                      “是的,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老太婆说。
                      于是她拥抱着他,把那袋东西和客人都忘记掉了。
                      “我把那匹马换了一头母牛。”他说。
                      “感谢老天爷,我们有牛奶吃了,”老太婆说,“现在我们桌上可以有奶做的食物、黄油和干奶酪了!这真是一桩最好的交易!”
                      “是的,不过我把那头牛换了一只羊。”
                      “啊,那更好!”老太婆说,“你真想得周到:我们给羊吃的草有的是。现在我们可以有羊奶、羊奶酪、羊毛夹克、羊毛袜子了!是的,还可以有羊毛睡衣!一头母牛可产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她的毛只会白白地落掉。你真是一个想得非常周到的丈夫!”
                      “不过我把羊又换了一只鹅!”
                      “亲爱的老头子,那么我们今年在马丁节的时候真的可以有鹅肉吃了。你老是想种种办法来使我快乐。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想法!我们可以把这鹅系住,在马丁节以前它就可以长肥了。”
                      “不过我把这只鹅换了一只鸡。”丈夫说。
                      “一只鸡?这桩交易做得好!”太太说,“鸡会生蛋,蛋可以孵小鸡,那么我们将要有一大群小鸡,将可以养一大院子的鸡了!啊,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一件事情。”
                      “是的,不过我已经把那只鸡换了一袋子烂苹果。”
                      “什么!现在我非得给你一个吻不可,”老太婆说,“谢谢你,我的好丈夫!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今天你离开以后,我就想今晚要做一点好东西给你吃。我想最好是鸡蛋饼加点香菜。我有鸡蛋,不过我没有香菜。所以我到学校老师那儿去——我知道他们种有香菜。不过老师的太太、那个宝贝婆娘,是一个吝啬的女人。我请求她借给我一点。‘借’?她对我说,‘我们的菜园里什么也不长,连一个烂苹果都不结。我甚至连一个烂苹果都没法借给你呢。’不过现在我可以借给她十个,甚至一整袋子烂苹果呢。老头子,这真叫人好笑!”
                      她说完这话后就在他的嘴上接了一个响亮的吻。
                      “我喜欢看这幅情景!”那两个英国人齐声说,“老是走下坡路,却老是快乐。这件事本身就值钱。”
                      所以他们就付给这个种田人一百一十二镑金子,因为他没有挨打,而是得到了吻。
                      是的,如果一个太太相信自己丈夫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并承认他所做的事总是对的,她一定会得到好处。
                      请听着,这是一个故事!这是我在小时候听到的。现在你也听到它了,并且知道那个老头子做的事儿总是对的。


                      21楼2014-01-17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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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龍骑士SKY
                        看看我弄的这个格式,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发了。
                        日期:2014年1月1日
                        标题:
                        作者:
                        正文:(如下)
                        (超过五千字度娘不让发,以下为2014年1月△日《》的续作,作者:)
                        ----------------------------分割线---------------------------------


                        28楼2014-01-1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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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19日
                          标题:我们都是突然长大
                          作者:马良
                          正文:(如下)
                          有的人会失眠,有的人会喝醉,有的要嚎哭整晚,有的人会去街上独自走一夜,有的要在自己身上划一刀烟头烫个疤。还有的必须自甘堕落把自己当块抹布一段时间,有的打了无数通电话给一个永远不接电话的人打通了却马上挂掉。也有人会独自旅行,不会游泳的人开始学潜水,有人会突然抄佛经吃斋,还有的会突然成为有保质期的作家诗人或者歌手。有的人会剪掉头发穿没有穿过的衣服演另外一个人,还有些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努力笑了笑自此把后半辈子所有真的笑容都消耗殆尽。当然也有人只是呆坐在床沿沉默很久直到长长嘘出一口气然后躺下马上就睡着了。
                          人突然长大的一瞬间是各式各样的,时间和时间之间有一层胎衣,我看见过无数的人在无数不同的位置穿透了这层薄膜,他们来自不同的母体,怀着不同的碎童年,带着愤怒和诧异,最终都降临到这个最现实的世界,成为了差不多的大人。


                          32楼2014-02-1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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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20日
                            标题:自爱
                            作者:亦舒
                            正文:(如下)
                            客人说错了话,被好事者传扬,一时沸腾起来,主人只是答:“当时不在场,未有所闻。”
                            真是好智慧。
                            大多数人病在眼睛太尖,耳朵太灵,什么不应看到的东西,一概照单全收,不该听、不好听的话,偏偏抢着去“洗耳恭听”,听完看完又不能一笑置之,气,活该气。
                            也太乐于接受别人的侮辱了,简直当大礼承受,又把说是非者当送礼人般恩待,几乎感激涕零,奇哉怪也。
                            眼睛与耳朵都要安装开关,必要时使电流接不上,一点知觉都没有,就不会泄露风声。
                            岁月无多,光阴似箭,自然挑悦目的看、悦耳的听。好事者服务再佳,态度再诚恳,也可以对他说:有劳操心,不感兴趣。
                            爱己者人恒爱之。


                            33楼2014-0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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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年1月21日
                              标题:丰富的安静
                              作者:周国平
                              正文:(如下)
                              世界越来越喧闹,而我的日子越来越安静了。我喜欢过宁静的日子。
                              当然,安静不是静止,不是封闭,如井中的死水。曾经有一个时代,广大的世界对于我们只是一个无法证实的传说,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锁定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如同螺丝钉被拧在一个不变的位置上。那时候,我刚离开学校,被分配到一个边远山区,生活平静而又单调。日子仿佛停止了,不像是一条河,更像是一口井。
                              后来,时代突然改变,人们的日子如同解冻的江河,又在阳光下的大地上纵横交错了。我也像是一条积压了太多能量的河,生命的浪潮在我的河床里奔腾起伏,把我的成年岁月变成了一道动荡不宁的急流。
                              而现在,我又重归于平静了。不过,这是跌荡之后的平静。在经历了许多冲撞和曲折之后,我的生命之河仿佛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谷地,汇蓄成了一片浩淼的湖泊。我曾经流连于阿尔卑斯山麓的湖畔,看雪山、白云和森林的倒影伸展在蔚蓝的神秘之中。我知道,湖中的水仍在流转,是湖的深邃才使得湖面寂静如镜。
                              我的日子真的很安静。每天,我在家里读书和写作,外面各种热闹的圈子和聚会都和我无关。我和妻子女儿一起品尝着普通的人间亲情,我对这样的日子很满意,因为我的心境也是安静的。
                              也许,每一个人在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是需要某种热闹的。那时候,饱涨的生命力需要向外奔突,去为自己寻找一条河道,确定一个流向。但是,一个人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随着年岁增长,人的生命会越来越精神化。
                              现在我觉得,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的安静。安静,是因为摆脱了外界虚名浮利的诱惑。丰富,是因为拥有了内在精神世界的宝藏。创造的成就,精神的富有,博大的爱心,而这一切都超越于俗世的争斗,处在永久和平之中。这种境界,正是丰富的安静之极致。
                              我并不完全排斥热闹,但是,热闹总归是外部活动的特征,而任何外部活动倘若没有一种精神追求为其动力,没有一种精神价值追求为目标,那么,不管表面多么轰轰烈烈,有声有色,本质上必定是贫乏和空虚的。我对一切太喧嚣的事业和一切太张扬的感情都心存怀疑,它们总是使我想起莎士比亚对生命的嘲讽:“充满了声音和狂热,里面空无一物。 "


                              34楼2014-02-10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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