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苍星石离开景王府三月后,景王被人陷害,景王府百余十人皆被判以斩头之刑,包括昔日景王妃与景王世子
跪在刑台上,水银灯望着遥遥的天空,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没有爱没有恨,只余对死亡的恐惧,恐惧到麻木。
监斩官一声令下,他所熟悉的人头便不停的滚落到地上,血淋淋的睁着恐惧的眼。他身旁一直温柔坚强的母妃在这一刻终于失声哭了出来,而下一瞬间,他便看见了母亲的头掉落在地。
然后,轮到他了。
刽子手的刀滴下还热乎的血液,从他的颈项顺着滑入衣襟里,温热的感觉让他的记忆一下便回到很多年前,那个黄昏,他险些丧命在虎口之下,是那个眉眼稍显清淡的女子将他救了下来。轻柔的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说,“莫要难过,别哭了。”
她那时的面容如水温软,也如水滴石穿一般,在年年岁岁的回想中,刻在他骨子里,留下了蚀骨的毒,剜不掉,抛不开,至死也不能忘怀。
或许人只有在最深的恐惧中,才会想到最依赖的人。水银灯轻笑出声,却也在此刻落下泪来。
苍清、苍清……原来我竟有这么喜欢你。
“斩!”
刽子手抡起寒光大刀。
“谁敢!”忽然之间一块石子猛然击打在大刀之上,生生将八尺大汉手中的大刀震飞。女子的嗓音中带着慑人心魄的寒意,回响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水银灯倏地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刑场外缓步而来的女子。
她走得不徐不疾,每一步沉稳却又带着骇人的气势,杀气十足。栗色的发丝在空中飘着,带着不言而喻的气场。水银灯从未见过这样的苍星石,却又奇异的觉得,苍清确实也该有这般气势。
“何方妖女!竟企图劫法场!来呀,给我拿下!”监斩官怒不可遏的大喝换来了苍星石几声嘲讽的冷笑。她笑声一顿,神色微凝,离她如此远的水银灯也顿感极为沉重的压迫,几乎令人窒息。
“有这本事的大可过来。”
“妖……妖怪!”
靠近苍星石的官兵慌张的往后退,她所到之地,无人敢近她身一丈,她便在数千士兵的瞩目中,如若无人的走上刑台,站在水银灯身边。刽子手早已不知跑去了哪里,苍星石蹲下身,摸了摸他乱成一团的头发,一如初见般,望着他,轻轻道:“不怕,我在。”
温和,平静、深沉而充满力量。
小时候他不懂,现在才慢慢领悟,她这话中隐藏着的镇定的力量对他而言是多么有力的支撑。
少年恐惧到麻木的心像解开封印一般,褪去了冰冻,渐渐流露出人应有的感情,害怕、绝望、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化成再也压抑不住的泪水,倾泻而出,在刑台上,他失声痛哭。
泪如雨下的模糊中,苍星石又一次变成了水银灯的依赖,唯一的依赖。
任他将情绪肆意发泄了一会儿,苍星石站起身来,割下他一束银丝,随风而扬,她对着监斩官高声道:“景王世子贤景已死!”
她以发代头,自顾自的宣了判。监斩官气得捂着胸口直喘粗气。苍星石不再理会他,俯身在水银灯的耳边,一边割开套住他的绳索,一边道,“从今往后,你便只做我的徒弟,只做水银灯,可好?”
水银灯渐渐控制住情绪,喑哑道:“我不是水银灯。”
“你是。”
水银灯默了许久,垂眸低声道:“苍清,你疯了。”已将那人思念成狂,不辨真假,不辨是非。
她扶起水银灯,淡淡道:“我一直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