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305文文〓【恢网】[牛橙/灿橙/长篇]

【零】
他整夜未入眠，睁着眼睛望着窗外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红点，再就是一轮火红的半圆，还没等到那日头全部升上来，铁门就被咣地一声推开。
“09761，出来了。”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不耐烦地用警棍敲击铁门，看着那枯坐在床沿的男人转过脸来，呆滞的脸上没有他见惯了的欣喜。
男人面无表情地跟着狱警出门，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走向出口。
他十八岁进来，弹指十二年。
今年他，三十岁了。

两个人走出学校的游泳馆，天已经全黑，学校里高三的学生还没有放学，正在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奋笔疾书挠断了头发。
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全省闻名的七中游泳队的种子，只需再帮学校拿下几块金牌便能获得每年只有寥寥几个的保送名额。
而他们这才高二，还有一年半的时间，金牌什么的以他们的实力，从来都不是问题。
吴亦凡先帮金钟大把毛线帽戴好，盖住一头湿漉漉的褐发，别被冷风吹了头疼。换衣间的暖气坏了好些天，刚才自己都打了两个喷嚏，而这男孩儿一向穿的少，已经进入十二月了还只在薄薄的校服外套外面加了一件大衣，刚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裤子，自己没有看见他到底穿了几条。
不过，他低垂着眼睑扫过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着的双腿，大概也只有一条吧。
金钟大任由少年在他头上忙活，被冻得泛红的指尖抓着手机不停地按着什么，一出来又是一堆信息，各种叫他出去聚会聚餐的，他挑挑拣拣看了一圈，却是从第一条开始打算全都回复。
吴亦凡锁好了游泳馆的大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臂，带着眼睛还黏在手机屏幕上的男孩儿向外走。
“钟大！！！！”还没走两步，飞来一只手臂揽住了金钟大的脖子，飞扑而来的少年恰好把那只抓着他胳膊的手掌隔开，吴亦凡拧着眉毛转过头，对上一双黑眼圈。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金钟大把注意力从手机放到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上，游泳队的训练从下午两节课后开始，结束之后除了金钟大自己跟吴亦凡，这帮小子早就脚底抹油溜光光。
比他们低一年级的黄子韬是个难得一见的适合游泳的人，在水中灵活又迅速，才进校半年已经进入了准种子的名单，金钟大也是挺喜欢这个看起来人高马大其实就喜欢赖着自己撒娇的弟弟的。
“刚去打了会儿篮球。”黄子韬紧了紧揽在金钟大脖子上的手，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的，总觉得那个跟金钟大一直形影不离连体婴似的吴亦凡原本就阴郁的眸子又冰了几分，惹得他后颈上寒毛直竖，不自觉地缩了缩。
什么校泳队队长吴亦凡跟花泽类一样忧郁，他撇撇嘴，死鱼眼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的，还没我帅呢，也没有金钟大讨喜，真不知道学校里这帮小女生的审美观怎么这么差。
“那你快把衣服穿上，”男孩扬着猫嘴悄悄瞟了一眼一边站着的高个少年，拍拍那只揽着自己的手臂上挂着的毛衣，“感冒了你小心张教练发飙。”
“嗨，有本事他真飚一个给我看看。”黄子韬这么说着还是乖乖地松了手把书包递给金钟大开始穿衣服，脑袋从领口钻出来，被寒风吹干了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
“钟大你来的比我早，见过老张发过飙么？”
七中游泳队的教练张艺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偏偏这个好脾气训出来的选手个顶个的厉害。
“还真没，不然回头咱们逗逗他看他能忍到什么程度？”被黄子韬这么一问金钟大也有点好奇了，脸上浮现起坏坏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到同样开始坏笑的黄子韬的回答。
“哎哎哎吴亦凡你别拉我呀！！”金钟大只来得及把还抱在怀里的书包扔给它的主人，就被沉默不语的高个少年抓着后领拖走，脚下拼命调整步伐才能赶得上那双长腿。
黄子韬只能站在校门口冲被别扭拉走的金钟大挥挥手，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要去的车站在学校的另一边。
看来自己不用羡慕有个会照顾人的竹马了，这占有欲，啧啧啧。
吴亦凡知道金钟大受欢迎，跟自己靠着皮相的那种受小女生欢迎不一样，金钟大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和和气气嘴巴又会说话，连班主任都被哄得把身高相差悬殊的自己跟他硬是安排成了同桌。
可是这样的金钟大只依赖自己，他望向自己臂弯中那只抓着一次性咖啡杯的手，又看看马路两边，要确定没车才迈开坚定的步伐带着他过马路。
金钟大还在忙着一个劲地盯着手机看，手臂自然而然地穿过少年的臂弯挽住他，这么些年一直都这样来的，自己不是不会过马路，可他喜欢依赖吴亦凡的感觉。
他知道吴亦凡不会喜欢同性，他只想这么偷偷摸摸地享受这细微如蝼蚁般的窃喜，可以悄悄需要他的窃喜。
哪怕他知道吴亦凡只当这是童年一直残留下来的习惯罢了，但金钟大确信，这是自己喜欢他的证据。
不能让当事人发现的证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甜蜜。
马路对面，终于把眼睛从手机上移下来的金钟大抿了下唇瓣，还是把手臂从他臂弯中抽出，掩饰什么一样喝了口微凉的咖啡，过完马路就没有再挽着他的借口了不是么。
这咖啡真苦。
吴亦凡的手臂也顺着那只纤细的臂膀垂了下来，指尖扫过裤缝。
他就知道，这不过是童年留下来的习惯罢了，金钟大不过是需要一个在他忙着玩手机的时候带着他过马路的人罢了。
随便是谁都可以，吴亦凡可以，黄子韬也可以。
游泳队，班上，甚至是别的学校的游泳队，那些他们曾经的对手们，金钟大都有本事打成一片，他只要愿意，随便谁都乐意牵着他过马路。
金钟大跟自己不一样，自己只有他，而他，可选择的真的太多了。
这种心慌不安的感觉非常糟糕，他偏偏不知道该怎样排解。
唯一的方法应该就是放弃这个总是无意间招蜂引蝶的男孩儿。
但他已经问了自己成千上万遍。
舍得吗？可能吗？
他望着走在他前面半步之遥却好似永远也抓不住的男孩，帽子没盖住的亚麻色湿发在路边霓虹灯的照射下五彩斑斓。
如果有人问他青春是什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全部的青春便是眼前这个眉毛里藏了颗小痣的男孩儿。
一颗包裹着厚厚糖浆的慢性毒药。
没有解药。

“阿姨，我们回来了。”金钟大进了门熟门熟路地从门边的鞋柜里找了自己的拖鞋穿上，后面跟着的吴亦凡穿上了另一双跟他一样的不过比他的那双大一圈的拖鞋，安安静静没说话。
好像进的是金钟大家而不是吴亦凡家一样。
“哎，宝宝呀，吃过啦？”吴亦凡的母亲林嫣听见动静穿着围裙就迎了过来，局促地揪着围裙擦着手上的水。
“吃过啦。”金钟大不满地戳戳不出声的吴亦凡，见那人还是不说话，径直背了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怕林嫣伤心，忙扯出一张乖乖的笑脸，“阿姨别忙活了，我跟凡凡在麦当劳吃过了。”
林嫣望着自己儿子宽厚的却决绝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受伤，“吃过了就好，这都过了饭点了，阿姨怕你俩伤了胃。”
转过来冲着金钟大的脸上却没了那忧伤。
“阿姨你放心，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晓得要照顾好自己的。”金钟大唇边一直保持着暖暖的微笑，眼睛周围眯出一些细小的褶子，林嫣悄悄叹了一声。
瞧瞧别人家的孩子，多懂事。
不过，也怨不了亦凡，都是她自己做的孽。
“有你照顾凡凡阿姨当然放心。”慈爱地抬高手抚了一把金钟大被毛线帽压趴了的头发，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当年刚搬过来的时候还是跟在欧青屁股后头的小不点。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都是住在对门，隔壁家里经常传出来的不正常的动静她怎么会不知道。“还有没有挨你爸爸的打？”
金钟大笑着的脸一怔，随即笑容更加深了一些，“我妈挺好的，不还有我嘛，我会拦着的。”他觉得脸颊有些酸，“阿姨我先进去了，今天作业挺多。”
转身的瞬间，本还是翘着的唇角垮了下来，他若是能拦得住就不需要每天都躲到吴亦凡家里来了，美曰其名一起做功课互相帮助，其实体育生哪里还有功课这一说。
自己不过是想涂个一时安静罢了，喝醉酒总是暴怒的爸爸，畏畏缩缩的妈妈，让他身心俱疲。
他记得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小学以前妈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爸爸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一环，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他也在亲戚间的闲言碎语里听到过一点，可一见到他，那些人全部都像是被突然关掉的收音机一样缄默不语。
开门进去，吴亦凡坐在床上塞着耳机，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推门进来的男孩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吴亦凡会这样无视自己的母亲，少年虽然看着冷但自己再清楚不过，他有一颗被坚硬外表包覆着的柔软的心，定是发生了什么，在他还没有介入他的世界之前。
可是吴亦凡不说，他也就不问，就像吴亦凡对于自己家里的事也从来不过问一句一样，天天晚上愿意收留他，让他待到睡觉的点才回去。
这样的默契挺好的，他不想打破。
至少不想由自己打破。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吴亦凡问起，或是哪天心血来潮把他的故事与自己讲诉。
那么，自己定会全盘托出。
毫无保留。
大衣挂在少年房间中的衣架上，男孩儿默默走过去蹬掉拖鞋爬上了那张单人床，找到个空旷的角落躺下，蜷缩起身子，疲惫地闭上双眸。
他就躺一下，就一下。
吴亦凡垂着眼睑一动不动地望着缩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儿，薄薄的校服裹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双臂抱着膝盖硬是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亚麻色的发丝散落一片。
那双藏满碎星的眸子闭着，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振翅的蝶翼，脆弱的仿佛只要自己轻轻一捏就会死去。
吴亦凡膝盖跪在床面上撑着他背后一块小小的空挡身子探向床尾，拉过被子盖在男孩身上。
金钟大被铺天盖地的少年青涩的荷尔蒙味道包围，这被子上的气味自己十四岁之前那么熟悉，跟吴亦凡身上一个味儿。
还没等自己回味完，一只大手就落在了他的头顶，轻轻的，指尖冰凉而掌心温热，一如它的主人。
高个少年耳朵上戴着没有播放音乐的耳机，就这么安静地望着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这一切告诉男孩儿。
他只是在等，等他先把让他难过的事情告诉自己。
毕竟，自己还是不习惯将苦痛与人分享。
除非那人，先拉着他一起承担。

【叁。棒棒糖】
寒冬的清早，吴亦凡刚出门就见到等在楼道口的金钟大。
把手里温热的牛奶撕开口递过去，见男孩接了才又拉开他的书包把面包放进去。
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这天天早上母亲备好了的早饭自然是落到金钟大的胃里，他一直知道男孩家里不会给他准备这些。
这些年来只有自己知晓男孩柔和笑脸下的落寞，却又看不清他落寞掩藏下的内心是否包裹着层层严冰，他侧头望望叼着袋装牛奶目不斜视的男孩。
少年心事一会儿一个变，又有谁能知晓，说不定，连自己都读不懂摸不透。
吴亦凡还记得自己刚从美国回到母亲身边的那个冬天，天比这时候还冷些，恰逢放寒假，对门上二年级，比他小一岁的男孩日日来找自己玩耍，经常稚嫩的脸上挂着青紫的瘀伤，有时半夜自己还会被敲击玻璃的声音惊醒，他便赤着脚起来打开床边靠着街道的窗户，把衣着单薄的他拽进来，他知道男孩这是又挨了打。
还好两家都住在一楼，不然男孩连个可以躲藏的避风港都没有。
那个时候金钟大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进来之后就往被自己捂热了还没来得及被寒冷的空气浸凉的被子里钻，有的时候抿着嘴掉眼泪，更多时候一言不发。两个孩子蜷缩在一起，男孩儿冰冷的双足贴在吴亦凡的脚上，他被冻得直哆嗦却不躲开，任由男孩儿汲取自己身上的热气。
吴亦凡那时对于金钟大身上不时的伤没有过问过，哪怕是那么小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坎坷的经历让他过于早熟，沉稳得叫人害怕，两个孩子挤在一起，是两头互相舔舐伤口的幼兽。
男孩儿小的时候还会乖巧地叫他凡凡哥哥，软软的样子小猫似的。直到再开学发现因为在美国呆了两年连中国字也不认识几个的吴亦凡也出现在自己班上，便再也不这么叫他了。
撒娇讨饶时候不算。
少年一直以为金钟大也会像自己这样，被生活锻造成一条坚硬的铁，谁知他浑浑噩噩地陪在他身边，某一天突然发现，会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唤着凡凡哥哥的男孩已经被打磨成一块温润的玉。
外表通透明朗，内里是一团混沌的碧色。
但依赖自己的习惯，却是从未改变过。
三年级时，七中附小的游泳队在年级里选人为了七中初高中部的游泳队输送人选做准备。
金钟大被选上，可他去了一次就死活再不肯去了，下水前两百米的环形跑道跑二十圈做热身，加上让人痛到鬼哭狼嚎的拉筋掰韧带让他打起了退堂鼓，除非凡凡哥哥也一起练他才肯去。
最后吴亦凡还是被他闹的没办法，老成地拉着他的小手去跟教练说，让自己跟金钟大一起进游泳队训练。教练看这孩子一点点大却板着张小脸，一板一眼地跟自己谈条件，觉得实在是有趣得紧，便把他也留了下来，这才让金钟大坚持了下去。
事实证明当初连吴亦凡一起收进游泳队的决定是对的，现在他俩是校泳队的顶梁柱子，当年一见泳池就怕的男孩在水中灵活得仿佛与水融合在了一起，他天生就该在水下。
男孩是一尾艳色斑斓的鱼。
任意在自己的血液中游走，怎么样伸手都抓个空。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铃敲响。
“金钟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物理老师兼教导主任站在讲台上冲靠窗最角落的位置上蔫不拉几坐着的人一瞪眼，踩着高跟鞋扭头出了教室。
仗着自己是体育生就敢在自己的课上明目张胆的睡觉，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金钟大无精打采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慢收拾书包，收拾妥当把包往背上一甩。
“你看到老刁注意到我了怎么不叫醒我啊。”还推攘了坐在靠走廊一边位置上的高个少年一下，“今天还不知道要被她念到什么时候。”
吴亦凡也把东西收拾好背在一边肩上，站起身揉揉金钟大炸起的头发，“我先去游泳馆了，你一会儿自己过来。”他那时正在发呆，根本没注意到老刁已经扫到他们这片很久了。
“晓得啦，”他随着少年高大笔直的背影在周围一众羡慕怨恨他们能提前放学的目光中走出教室，“你看着点黄子韬别让他又欺负老张。”
他知道那个淘气的小学弟喜欢逗弄好脾气的张艺兴，“再逗下去我都要看不下去老张那张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脸了。”
吴亦凡在前面闷闷地走着，不说话。
“听到没有？”金钟大眉毛一竖佯装要去踢少年的屁股，吴亦凡一挪身子躲过去。
“你挨训的时候别顶嘴，结束了就赶紧过来。”吴亦凡心里小小的有点愤愤，可脸上还是神色如常，只有那双轮廓深沉的眼睛，又阴郁了几分。
“知道了知道了。”金钟大随意冲他挥挥手，转身上了楼梯，没有注意到吴亦凡表情细微的变化。
他就是这样，对谁都这么好，吴亦凡悻悻地扭头下楼梯。
难道不知道对谁都好才是最最可恶的么。
那些我所珍惜的点滴，偷偷揣摩无数次的你，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要琢磨半天的自己，都让我感到悲哀。
金钟大皱着脸接受完教导主任口水的洗礼之后从办公室出来，都到了游泳馆了才发现门是锁着的，里面黑洞洞的一个人都没有。
掏出手机想给吴亦凡去个电话，手机才掏到一半想起吴亦凡这会儿应该在练着呢，那就打给老张吧。
然而刚划开锁屏就见着屏幕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封未读短信。
[校泳馆的空调坏了，你结束了就到十三中的游泳馆来，我们这两天在这边训练。另外，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拿过来了，放在更衣室的凳子上了，你过来别找不到。
——凡凡哥哥]
金钟大望望远处蔚蓝的天叹了口气，拉了拉大衣领口往车站走去。
十三中啊……与七中都是在省里以男子游泳为长项的学校，两所学校离得不远，就两站路，偏偏自从金钟大上高中以来，高中部的泳队都没有跟十三中的比试过。
一场都没有，去省里比赛也是，从预选到决赛，两个学校从头至尾抽签都没抽中过对方。最后都没有拿到冠军，十三中第二，七中第三。
这回，金钟大抓着公车上的吊环身子随着颠簸摇摆，唇角微翘。
可得要好好比比了。

校服衣襟大敞的高个子男生嘴里叼着颗棒棒糖，腮帮子鼓出个鼓鼓囊囊的圆形肿包进了更衣室。
刚好见到一帮没见过的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换好了泳裤要往里面走，朴灿烈知道，这些就是昨天白教练说的来借用他们校泳馆的七中的泳队。
一帮渣滓。
朴灿烈把糖换到另一边含着，与另外一个比他还要高上一点的少年擦肩而过，肩膀故意挑衅地重重撞过去，那人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侧过来的脸仿佛被斧凿雕刻过一般，就连长相俊俏的朴灿烈都不得不承认。
只比自己差那么一点点。
吴亦凡只下意识堪堪别过头去，连撞自己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仔细便转过脸跟着队伍向游泳馆深处走去。
在别人地盘上还是低调点的好。
更何况，哪怕不是因为那不在这里的人让自己的心情跌落谷底，他也不是会浮躁冲动的人，他与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好似直接跳过了叛逆那道坎进入了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那道门。
除了对金钟大。
除了那个人他真的没把别的什么放在心上，就连别人认为的他离不了的游泳，都是因为要陪那人才练的。
从小到大，金钟大一开始害怕，他陪他，现在金钟大有训练完了一个人加练的习惯，他也陪着他。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以竹马的身份带着一颗通通塞满了他的名字他的眉目他的小指的心，站在他肩旁。
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什么回应，却又在心中禁不住种下那颗叫做期待的种子，拦不住踏不断它的发芽。
朴灿烈麻利地换好了泳裤，手里抓着泳帽泳镜，脚下拖拉着拖鞋刚打算往泳池那边走，目光却被放在更衣室角落里一张凳子上的运动包吸引住了，那是一只他没见过的包，身为待在游泳队三年现在是队长的他确定，这不是自己队里人的。
他拽着歪在唇角的棒棒糖棍子把糖拿出来，圆圆的嘴唇抿了一下，接着，绽放出来一个宛如小恶魔一般的笑容。
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拉开拉链，撕拉一声闷响像是狠狠挠在他一颗闲不住恶作剧的心上，手伸进去一掏，带出来一条镶着蓝边的黑色泳裤。
就让你烈哥给你们上点规矩吧。
连道歉都不会的小鬼。
“哟！烈哥来啦！”朴灿烈刚进去那清脆的嗓音便响彻空旷的游泳馆，引得站在池子另外一边七中的男孩们也侧目望过来。
朴灿烈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棒棒糖，也不顾糖果硌了牙龈咧开嘴角一笑，“才一天不见鹿哥你就想我啦~~”笑嘻嘻地蹲到池子旁冲里头正露了颗圆滚滚的脑袋脚下不停踩水的男生笑道。
鹿晗把挡在眼前的泳镜推到额头上，用手舀了水泼他，“那可不，都等着烈哥来……”他停顿了一下，杏眼环视四周，见那边七中的男孩们注意力也在他这边才重又开口，“来跟他们友好切磋一下呢。”
朴灿烈听了这话原本笑着的唇角咧得更大了，吧嗒吧嗒两下嚼碎嘴里的糖果，随手将手里白色的细杆往七中那边一掷。
“鹿哥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见着鹿晗笑眯了眼，站起身冲着那边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朗声道。
“怎么样？比一场？”
身为队长的吴亦凡听着身后的挑衅没回头，“接着热身，”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没起伏，“别在别人的地方抽筋，丢人。”
队里的男生只能收起对着那边笑嘻嘻的男孩仇视的目光，老老实实地抡圆了胳膊做热身。
我抡死你我！！！
只有黄子韬最沉不住气，做了两下又停下来作势要往那边去，胸前却横过了一只匀称修长的手臂。
“不许去。”那手臂的主人有一双能冰冻住人的眼睛，黄子韬竟然觉得被他一看满腔的怒火被扑的只剩点点火星。
“队长，是他们先挑衅的……”这冲动的小子有一副黏黏糯糯的嗓子，连生气时说出来的话都没什么震慑性。
“这里不是七中，”吴亦凡的手臂还是挡着他，“我不负责帮你收拾烂摊子。”
一句话说的黄子韬彻底蔫吧了，缩着脖子重新回去抡胳膊做热身，老张怎么还不来，钟大哥怎么还不来。
队长好凶……嘤……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默默地行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
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在路过车站的时候没有停下步伐，慢慢地一点一点往家走。
金钟大偷偷瞄身边放慢步子配合自己的少年，那少年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可他还是能感受到身边那强大的低气压。
“我饿了。”他只能先开口，再过一条街就没有卖吃的地方了，他刚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拒绝了那个叫做朴灿烈的男孩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一直等到人全部走光了才见到浑身散发着冷硬气场的少年从浴室出来。
吴亦凡顿了一下，原本向前的步子转了方向带着他寻了一家路边摊，掀开挡风塑料布让男孩先进去。他本打算一晚上都不理他，若是金钟大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打算一直都不理他的，可就在这一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中这么快就举手投降。他只能在坐定之后悄悄叹口气。
怎么办呢，自己虽然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可是男孩饿了呀。
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吴亦凡透过飘渺的白汽看见金钟大又在用手揉眼睛，连忙伸手过去抓住他乱揉的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搜寻，再把粉色的药水瓶塞到那包在自己掌心的手中。
金钟大见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自己的，死死抿着唇，自己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还好有热烈的白汽挡着，他仰起脑袋点药水，再说了，吴亦凡一定发现不了。
吴亦凡还真没发觉，他把药水递过去之后就忙着帮男孩把碗里的香菜夹出来，放到自己碗中，金钟大不吃香菜，刚才点单的时候忘了说，现在只好一点一点帮他挑出来，然后趁着那人闭着眼让药水不流出去的空当，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过去几块。
男孩太瘦了，单薄的腰细得自己一只手臂就能完全揽过来。
他在梦中揽过。
“我今天在泳池其实……”金钟大吃了两口之后停了下来，咬咬唇还是开口，他说了半句就接不下去了。
其实什么？其实不是抽筋？其实不是不想抱着你？其实只是不想让你见到我那么窘迫的一面？他不知道要说哪个。
吴亦凡也停住了筷子，咽下嘴里的东西习惯性把手伸过去把男孩唇边沾着的面汤抹掉。
“没关系，我知道你抽筋了不能动，没关系的。“他把手指放进自己嘴巴里吮了一下，“我不介意的。”
他有什么立场介意呢，他不过是一个竹马，男孩最好的朋友的身份罢了，自己没有资格干涉他，愿意让谁抱，又想把脆弱的一面给谁看，自己没有立场介意啊。少年的眼前不停晃荡着男孩伏在别人身上只给自己一个决绝的背影，还有那张英俊又狂妄的笑脸，带着讽刺的语气。
说不定他是觉得我更值得依赖呢。
热气引得他眼眶里酸酸麻麻，掩饰般低下头吃面，恰好错过了对面坐着那人瞬间落寞的眼神。
金钟大垂着的眼皮，卷曲密长的睫毛盖住一半明亮的瞳孔，他就应该知道他不会介意的。
还想着要解释，解释什么，根本就没必要解释。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啊。

【柒。shape of my heart】
少年心事当拿云，这句话吴世勋最近算是深刻了解到了。
如果说前两天他小霸王一样恨不得横着走的两个哥哥是三魂丢了七魄的话，那么自从大前天七中游泳馆的暖气修好到今天的这三天里，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把魂魄彻底丢了个干净，他望了一眼站在一边挨卞白贤训的两个背影，看来七中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小子挺厉害的嘛，一下子就把这两个刺头儿全部都收服。
关键是自家两个迟钝的哥哥估摸着还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吴世勋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就见着被卞白贤一通骂过的朴灿烈跟鹿晗没有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而是老老实实垂着脑袋下了水。
他俩也知道这些天自己的状态不对劲，自从七中泳队不来训练之后，本来每天盼望着的训练变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再没有那个想着赶超的少年，也没有那个总是想撩拨逗弄的男孩儿。
朴灿烈闷闷地把身体沉在水下，臂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水，这都三天没见到那人了，三天提不起劲开玩笑闹别人连训练的时候都怏怏得不想动。他想起那天抢他的帽子，分别之后还惦记着明天一定要把他的帽子再抢过来，死皮赖脸也要要了去，谁想到第二天熬过一整个漫长的白天兴冲冲地冲进游泳馆却被告知，七中不会再来借用了。
他们除了比赛应该再不会见面了。
身体翻个了个儿，他仰面躺在水面上，挑高的天花板上凝结着点点欲落的水珠，他其实对自己对男孩儿的感情是有些疑惑的，活了十七年这种异样的情感以前只出现在他喜欢的女孩儿身上。
小学的时候他喜欢前桌扎着双马尾的漂亮小姑娘，没事儿就爱揪人家的辫子，惹得小女孩天天掐他瞪他，他还觉得挺好玩儿的拽人家辫子拽得更加明目张胆，直到小姑娘不堪骚扰去告了老师。
初二时候知道这样欺负人家是不会被喜欢的，于是凭着一张英俊的脸蛋跟痞气的笑容追求到比他大一届的学校校花，最后也因为那女孩上了高中交了新的男朋友两人不了了之。
现在呢，现在对金钟大算什么？他初中的时候被那个校花女朋友拉着一起去看了《断背山》，女孩哭花了精致的妆抓着他的手臂对他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自己当时都没注意女孩说了什么，只抓着她的手想着要不要趁着气氛亲吻她的眼泪。
可是顾虑着女孩脸上厚厚的粉，他终究还是没能下的了嘴。
男孩儿就不一样，白嫩的脸蛋干干净净，身上也没有那种刺鼻的香水味，男孩有一股柑橘味洗发水混杂着淡淡的漂白粉的味道，甜蜜又熟悉，每次靠近都能闻到，自己的鼻子很喜欢的味道。
他呼啦一下猛地放松绷直的手脚，池子太深，水一下就没到头顶，现在那个笑容温暖的男孩让自己忍不住地想欺负，不是为了追求而故意收敛起来自己顽劣的性子，而是还像最单纯的小时候那样，看他因为自己的逗弄涨红了脸反击的样子。
这又算是什么呢？

金钟大的结膜炎越发的严重，又是睡眠不足大早上的出门眼睛都睁不开，眼角还因为刺痛不停往外渗着眼泪，不多，但足够让吴亦凡看的心疼不已。让他闭着眼睛，骨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着男孩儿的，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一点一点慢慢往学校走。
途径车站的时候吴亦凡想着学校离得不远他俩平时都是步行上下学，但今天金钟大不舒服就坐车过去吧，然而刚刚停下那男孩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怎么不走了？”眯着细长的眸子看看四周，又抬头努力把眼睛睁大望着耳廓冻得发红的少年，口中的呼吸在清早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了白白的雾，“我想走走，车里开了空调太闷了。”
他的头上还顶着自己从朴灿烈手中抢来的毛线帽子，眼皮肿肿的脸也肿肿的，配上街道上为了庆祝圣诞节而提前挂起来的红红绿绿的装饰品，让少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看过的一本童话书，现在手中攥着的手的主人特别像书里面的主角。
“好，我们还是走去学校。”他又收紧了在这寒冬里已经略微出汗的手心，带着他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住在B-612星球的小王子，谁会是你的玫瑰花？
一定不是我，少年的眉目在干冷的冬晨里似能融化冰雪的春风。
我只想做你的黑骑士。
金钟大悄悄把身子往少年那边又挨了挨，坐车的话他就不会这样牵着自己了吧，他的眼睛好痛，心里却是开心的，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两站路他也不想错过，少年温热的掌心，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背上，紧得都能感受到被那柔软皮肤包覆着的坚硬骨骼。
他害怕被少年看出自己不单纯的心思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跟他的身体接触，不过这次是吴亦凡主动的，他怎么舍得放过。
“宝宝，下午咱俩跟张教练请个假。”两人沉默却又是习惯了似的丝毫不尴尬地走了一段路，金钟大突然听见声音从自己斜上方传来，他眯着眼睛透过清晨的辉光望过去，少年的眉眼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干嘛请假？”
“带你去医院瞧瞧。”吴亦凡轻轻抚摸了一下男孩半阖着的眼皮，惹得活泼的眼珠不安地滚动了两下。
“那等到训练结束了再去不行吗？”金钟大还在垂死挣扎，他实在是不想缺席训练，不是为了磨练实力拿金牌赢比赛，他只是单纯地喜欢水。
刚进游泳队的时候是吴亦凡对游泳上手快，他总是挨骂的那一个，后来因为他个子小身板又太薄，不太适合游泳，却硬是凭着对水的喜爱每天比别的人多练那么一两个小时，最终才站到现在这个位子上的。但他又不爱在比赛上露风头，只是游完就下来从来不接受什么采访，所以当时一下子赢了朴灿烈，大家还不知道这是谁，直到听见张艺兴唤男孩的名字，才知道那个传说中七中王牌金钟大就是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家伙。
“等结束了人医生都下班了。”吴亦凡无奈地叹口气帮他拽了拽往上滑的帽檐，“今天缺一次你死不了。”嗓音里见不着一丝平时的冷硬，温和宠溺得不像话。
他们两个关系好是路人皆知的，但从校门进来的一路上吴亦凡还是看到几个女孩半捂着嘴跟身边的女伴儿嘀咕着什么，眼睛自以为他没发现似的往他俩身上扫，没办法，七中的校泳队成员在学校里实在是太出名了，而身为队长的吴亦凡身高将近一米九又长了一副堂堂的好相貌，更是惹人注目。
他瞥了一眼身边乖乖被自己牵着的男孩儿，他闭着眼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便安下一颗心，忽视掉那些或许并没有那么善意的目光与耳语，挺直了宽阔的背脊。
金钟大其实什么都听见了，眼睛闭着，耳朵就更加灵敏，他听见有女生在用嫉妒又不甘的调子跟别人抱怨着为什么吴亦凡会拉着他，为什么又是他，又是这个竹马，顶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名头就能独霸校草了吗。
他确实没什么理由这样麻烦他，可是，他舍不得松开被他紧握住的手。
直到男孩儿听见一个刻薄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自己能听到，“他俩别不是同性恋吧。”
手里抓着的那只手瞬间就僵硬了，金钟大知道，身边的少年也听见了。
两个人僵住了两秒，是金钟大先松开的手，吴亦凡怔怔的感觉到那被自己握得满手心都是汗的温热脱离了自己的，他想，男孩儿应该也是听见了那句不怀好意的话了吧……
金钟大的指间黏腻一片，离了热源被寒风一吹，掌心本来只有一点点的热度荡然无存，手偷偷在裤子上蹭了一把然后抬起抹了一下眼角渗出来的水渍，努力地睁开眼睛冲少年笑。
“没关系，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吴亦凡不知道此刻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抿了下唇点点头，阴郁眉目宛如三九天里冰封的湖水，哪里还有什么三月春风流淌。

“啊！”一直在时不时拿圆睛瞟这边的朴灿烈在看到那人闭着眼睛快游到池头还不停下时就想往他那边游去，奈何身体被水波阻力推拒，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金钟大个熊孩子没事儿不戴泳镜闭着眼睛游蛙泳玩儿，抬头换气的当儿谁想到嘴唇结结实实磕上坚硬的铺满瓷砖的池沿，疼得他也顾不上抹掉脸上的水，还闭着眼睛就捂着嘴直吸气。
满嘴的铁锈甜味儿，男孩儿忍着痛刚刚张开嘴就感觉到唾液顺着唇角滴下去，还闭着眼的他不知道自己满嘴血，血液顺着下巴流进水里的画面有多吓人，他只知道自己上嘴唇连着牙龈都疼到麻木，连眼眶都渐渐发热。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训练，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他刚打算腾出一只手擦把脸就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个热热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那是谁就被一双手强硬地抓着手臂转过身来，接着腰被握住，那人将自己抱起托举着离开水面坐上池沿。
金钟大也不管脸上的水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那人也爬上来，带起的水花溅了几滴在自己光裸的腿上，冷的他一抖。
“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小心点？”散发的浓重男性荷尔蒙的低音炮带着难得一闻的焦急混杂着不知所措，金钟大捂在嘴唇上的手被他轻柔拨开，“张开嘴给我看看。”
朴灿烈眼睁睁看到那人柔软的嘴唇狠狠撞上冰冷坚硬的瓷砖，心猛地一抽，宛如谁当着他的面将他最宝贵的东西摔个粉碎，男孩红着眼睛带着委屈的眼神望着自己，人中那块地方都微微肿起，疼痛让男孩的眉毛蹙得死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朴灿烈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有多着急，像摔碎的玻璃渣子被人硬塞进自己的心房，在看到男孩儿下巴上挂着的血渍的时候。
“乖，张开嘴我看看。”跪在男孩儿面前，膝盖挨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朴灿烈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只顾着小心翼翼地去掰他的下巴，却又在他发出嘶嘶轻微的痛呼时松开温柔的指尖，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金钟大缓过来了点，试探着用舌尖去舔疼痛的地方，果然，人中内部连着牙龈的那根肉筋被磕断了，不是什么大伤，就是血流的恐怖了点。
“没关系，牙没断。”他轻咳了一下满是腥味的嗓子勉勉强强开口，话说得模糊不清，“就是里面破了。”
朴灿烈见他可以说话应该是没有大碍，终是松下一口气，又觉得他大着舌头说话非常可爱，屈起手指刮了男孩湿漉漉的鼻尖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回不准不戴泳镜游泳了。”
金钟大想撅个嘴表示下不满，你不也是经常不戴泳帽泳镜就下水，还说我，奈何一动嘴部肌肉刚被遗忘的痛感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只好悻悻在鼻腔重重里哼了一声，来表示他的抗议。
朴灿烈见他痛也不老实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把这小小一团身子揉进怀里。
他想保护他，看到他受伤比自己受伤还要疼。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自己已经……已经……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已经怎么样，眼前本还乖乖坐着的人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只大手，硬是拽着他站起，朴灿烈下意识顺着男孩儿站直了的身子望上去。
吴亦凡胸膛还带着急速奔跑残留下来的剧烈起伏，他压抑着喘息表情晦涩读不明白，金钟大却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大着舌头慌乱地解释，“我去漱个口就行了，没关系，你先下去吧。”
可那只大手的主人并没有松开对他胳膊的禁锢，深深看了他一眼拽着他就走，男孩儿被拉着忙着脚下调整步伐跟在他后头，还不忘给还跪在池边的朴灿烈一个安抚的眼神。
朴灿烈见男孩看过来这才回过神来，站直有点麻木的双腿嘴唇死死地抿着，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下扯下泳帽摔进池子里，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那个被拽得磕磕绊绊的背影，望眼欲穿地看着那高个少年拉着他去跟张艺兴说了些什么，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通往更衣室的通道里才猛地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泳池中，高高溅起的水花溅了刚好向他这边走来的卞白贤一裤子。
卞白贤拍了两下裤脚上的水，垂着眼角郁闷地看着那窜出去的灵活身影，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他叹口气，又是摔东西又是溅我一身水，这教练还能不能当了！转身想往起跳台走去时目光刚好扫到另外一个还呆愣着不动泡在水里的脑袋。
“鹿晗你发什么呆呢！”话音刚落，那脑袋也沉进了水里，以一种跟朴灿烈不相上下的狠劲大刀阔斧劈开水面，所到之处人人避行。
吴世勋默默地拽住从自己身边游过的黄子韬。
“你干嘛！拉我干什……”一句话还没说完鹿晗带着水花从刚刚黄子韬游向的方向过来，黄子韬本就被微凉的水泡的发青的薄唇又紫了两分，拍了拍吴世勋带着水珠的肩膀。
好兄弟，不说什么了。

去了趟医务室，还好校医趁着快开学采购药品送回学校，刚好与他们在医务室门口碰上，便又开了门，校医查看了半天，最后却说嘴巴里面的伤口不好上药，但是都是活肉，没两天自己就会长好，所以也没关系。
两个人从医务室出来见天色已黑，估计游泳馆应该都锁上了，就没再去那里直接晃晃荡荡往校门走去，快到校门时金钟大眼尖，看到了门口立着的三个人，吴亦凡也看见了，眉心不留痕迹地一蹙，怎么又是他。
“一起去吃晚饭不？”金钟大望望冲自己笑得灿烂一脸期待的朴灿烈跟身边站着的看起来很不耐烦的鹿晗还有一脸面瘫的吴世勋，又瞅瞅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吴亦凡，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去了，你们多吃点，明天见。”金钟大不知道的是，训练提前结束了，朴灿烈硬是拉着那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多时才等到他出来。
自从十三中的泳队来了之后金钟大算是又被朴灿烈缠上了，那天自己游得好好的，突然在池中被人一把抱住，吓得他不停蹬腿还喝了一口水。
满口漂白粉的涩味儿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看到的是这张意料之外的面庞，圆眼睛笑得眯成月牙，同样圆嘟嘟的唇瓣咧着露出标志性的白牙，低沉嗓音回荡在喧杂的空间里，“想我没？”
跟朴灿烈待在一起无疑是轻松又开心的，可以无拘无束地嬉笑打闹，也不用时刻注意身体上的接触，不像跟……他在一起。
他抬起眼皮望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两人垂在裤缝边的手指不时因为晃动的步伐蹭到一起，有时还会因为干燥的空气产生静电，从碰撞到的一小块皮肤酥麻麻一直电到心里。
又被电了一下，金钟大犹豫了两秒，把那尾指上还带着浅浅的少年体温的手揣进口袋里，别过头不去再看那方向一眼，那些小小的身体接触，是他既渴望又害怕的。
他害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抓住那只修长干净的大手，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
那个人，那么厌恶同性恋。
吴亦凡全部的神经其实从两只手擦过的第一下就完全投入在身侧了，自然知道他把手放进了口袋，抿了一下线条完美的嘴唇，眼皮垂了下去，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圈灰色的阴影。
他拿不准男孩的心思，却总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敏感又多想，怕被他发现，心底隐隐却偶尔会有种干脆被他知道好了的疯狂想法，可那念头才刚刚冒了个头，就又被打消在男孩状似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里。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高高投下光的路灯把两个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三个男孩儿踢踢踏踏走在夜晚的寒风里。他们刚从烧烤摊出来，吴世勋拿余光瞟左边的那个人，朴灿烈一副掉了魂的模样，眼睛发直脚下走着脑子里却在高速旋转。
刚才在烧烤摊不期而遇了嘴里还叼着鸡翅膀的黄子韬，他们三个便跟黄子韬坐到了一桌，吃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吴亦凡跟金钟大身上。
“他们啊，他们关系从我进学校开始就是那样啦，天天连体婴似的早晚一起上下学，在班上也是同桌。”黄子韬没注意到面前两束都快把他盯出洞来的目光，“说是十几年的邻居了，队长游泳听说还是为了陪着钟大哥呢。”
黄子韬咽下一口鸡腿肉抹了抹嘴边上的油看着对面三个人各自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觉得好笑的事情一样，薄唇咧开一个弯弯的弧度，“对了，学校里好多女生还说他俩在谈恋爱呢。”他老是能听到这样的传言，上回自己班上的女生一大早一脸兴奋急匆匆地跑进来跟自己的同桌八卦，说她看到他俩手牵着手进的校门。
手牵手又怎么样，他们泳队的小子洗澡的时候还趁着不注意互相捏对方的丁丁开玩笑呢，再说了，钟大哥有结膜炎，估计是早上眼睛不舒服队长才搀一把，兄弟之间不都是这样子的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一出口吴世勋就感觉到身边两个人不对了，鹿晗是一脸呆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朴灿烈则是眉头一直皱着，跟黄子韬分别之后都走了一大段路了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
走到三个人要分开的路口，互相打个招呼分开走向不同的三条路，吴世勋踢了一脚路边的空易拉罐，都快走到拐弯处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他一扭头，看见朴灿烈还站在路口，手拢在嘴边大声唤着自己跟鹿晗的名字。
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又走回去，鹿晗刚刚好也到了路口，一脸的不耐烦，“有屁快放，哥急着回家看球赛呢。”
朴灿烈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次出现的标志性大白牙，“我问你俩一个事儿，你俩得如实回答我。”
鹿晗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赶紧地说别磨叽。
朴灿烈仿佛有点害羞，上牙轻轻搁在下唇上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再抬起时脸上满满的全是吴世勋觉得在他脸上见到十分违和的严肃。
“我问你们，我要是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们还愿意跟我一起玩儿吗？”
等了半天面前的两个人都没说话，朴灿烈急了，才保持了三分钟不到的严肃脸荡然无存，着急地嚷嚷，“你俩是死是活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鹿晗听了这话有反应了，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拍着朴灿烈的肩膀，“你是朴灿烈对吧？”
朴灿烈一脸莫名其妙，“是啊。”
“不会因为喜欢男人就不是朴灿烈对吧？”鹿晗的眼睛周围眯出了褶子，杏眼弯弯，“小爷我就跟朴灿烈玩儿。”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吴世勋不乐意了，推了他鹿哥一把，“那我呢？”
鹿晗看到小孩儿不高兴了，连忙一把搂过吴世勋的脖子把他硬拽着弯下腰呼噜他一头短发，“你也是你也是，哥不就是为了安慰你烈哥就那么一说吗。”
等到他俩闹完鹿晗依依不舍地放开被他蹂躏得凌乱不堪的脑袋，吴世勋刚直起腰就感觉到那道平视过来的急切目光。
故意轻咳一声整整衣领，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还以为你要再晚一点才能发现呢，没想到这么早，变聪明了嘛。”
朴灿烈被这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刚整理好头发的吴世勋拉过来一通乱揉。
“好啊你个臭小子，故意吓你哥是不是，看我不弄死你！”
昏暗的路灯下，是最平常又最最难得的幸福。
毫不吝啬地给你再纯真不过的感情的那些人们，我们称之为，朋友。

吴亦凡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那人正在奋笔疾书，听见门的动静才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回来啦。”
“嗯。”他走过去帮男孩把被胳膊压住折起来的本子抚平，“回来了。”
“跟鹿晗怎么样啊？”吴亦凡死死地盯着金钟大抬起来看向自己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未果。
“没怎么样，”他有点泄气，坐到他身后的床沿上，“我拒绝他了。”
既然试探失败自己也没必要再拉着鹿晗，别让别人误会了以后不好解决。然而坐在男孩身后的他没有看到书桌前那人脸上转瞬即逝的复杂。
“怎么？他不是挺好的。”金钟大的声音非常正常，跟他现在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一点也不符。“哦对了，我想起来你好像讨厌同性恋来着，怎么？是因为这个？”
他带着内心的忐忑说出这句早就想问清楚的话，身后那人却好像故意要让他着急似的一直没动静，金钟大耐着心竖着耳朵等着，没由来的，他就是感觉吴亦凡会回答他。
手心里湿湿的都是汗渍，他摊平五指悄悄在雪白的作业本上印了个印儿。
“以前是挺讨厌的。”吴亦凡不明白金钟大这突然的话问的是个什么意思，早就忘记初二那两个蕾丝边的事情的他不记得自己有跟男孩说到过这茬。
“可能现在还是有点膈应，不过，如果是有的人，我想，我可以试着去接受。”这句话每个字都是他逐一反复推敲之后才脱口的，带着点略微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男孩懂不懂他的意思。
这回换做金钟大不说话了，作业纸上的印子迟迟不消下去，男孩瞪大着眼今天晚上第二次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他就该知道，现在因为还不能完全接受所以拒绝鹿晗，但那样的人优秀到就连吴亦凡都会动心，他就不该问，现在好了吧，问完了自己还得疼。
“鹿晗的话，挺好的。”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喉结耸动，连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长得又好看实力又强，他要是喜欢我，说不定我也会变弯的。”
末了还涩涩地加了一句，“你们俩挺配的，真的。”
靠着窗的床，稚气又笨拙的试探，显而易见却始终不相信的真心，街道上被随意踢飞的空易拉罐，掏尽口袋用吃饭的钱买的最后又被遗忘在角落的玫瑰花，橘色的毛线帽，西瓜味的棒棒糖，含着泪的倔强，漂着漂白粉味儿的游泳池。
拼拼凑凑出他们的十七八岁。

朴灿烈手心里都是汗，手臂僵硬地搂着臂弯里的人，他不是没想过过完马路就放下来，可那人一直在盯着手机屏幕玩游戏，头都不抬一下，他怕自己不把着他，这人立马就能摔了。
朴灿烈搂着心尖上的人儿，怀里仿佛揣了只鸽子，翅膀扑闪个不停，男孩儿身上独特的气味一个劲儿往自己鼻子里钻，这个天戴毛线帽确实是热得够呛，汗湿了细细的毛线黏在额头，刺刺得扎得慌，他用那只空着的手不时伸进帽檐里去挠挠额头，却不肯直接拿下，脚步还要迈小调整成男孩儿慢吞吞的步子，就这么从头到脚都别扭得难受他也舍不得撒手。
舍不得啊，圆圆的嘴唇死死抿着，掌心握着的是他瘦削的仿佛只剩骨头的肩膀，鼻尖萦绕的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柑橘香味，他手足无措，空着的那只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只好揣进口袋中，却恰巧摸到了一支硬硬的细杆。
剩下的最后一颗棒棒糖，他跟鹿晗赶过来跑得急没来得及吃，他攥着手心的糖，眼睛一边看着怀里的人，一边还忙着看路，要不要给他？
这糖要不要给他，他好像不爱吃甜的样子，以前给的棒棒糖他都没有见男孩吃过。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了出来，直接剥了糖纸放到男孩的嘴边。
金钟大眼睛还盯着屏幕，一个凉凉的物体碰在唇边，散发着淡淡的西瓜香味，他想也没想张开口含了进去，细细的白杆从微翘的唇角边支棱出来，腮帮子鼓出个圆圆的鼓包。
朴灿烈见他吃了，嘴角忍不住高高上扬，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一眼男孩儿微翘的鼻尖，抬头刚想看路。
“砰！”
“啊！！！”
砰地一声巨响，刚抬起头的朴灿烈额头在装得过于低的广告牌上撞了个结实，疼痛瞬间让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男孩红了眼眶，金钟大听见巨响连忙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直直就撞见朴灿烈带着委屈的可怜兮兮的眼神。
“钟大……我好痛……”低沉的嗓音带着撒娇的味道，他的额角红肿一片，瘪着嘴一副要哭还硬憋着的模样。
金钟大觉得好笑，在他还捂在额角的手背上抚摸了两下，“灿灿不哭哦，哥哥给呼呼。”他还真的踮起脚尖把毛线帽子推上去要去给那块红肿的皮肤呼气，却发现嘴里还有东西堵着气体根本出不来，拽着细杆拿出糖果，随手塞进撇嘴一脸要糖吃表情的朴灿烈的口中。
待他呼完气落下脚跟站稳，重新拿起手机想继续玩的时候那身边的人却定住不动了，他疑惑地抬起头，这回他看清了朴灿烈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男孩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举动有多暧昧。
下意识就要往后回头去看那人的反应，他却硬生生忍住了，装作再自然不过地在朴灿烈眼前挥了一下，“发什么愣，走啊。”
“哦！”回答他的是朴灿烈宛如浸在蜜罐子里一样的灿烂笑容和元气满满的声音，少年嘴里叼着刚被男孩含过的糖，手臂又一次缠上金钟大的肩膀，这回，他手臂柔软随意脚下轻快步履生风，再没有那难受的别扭感觉。
鹿晗瞅瞅身边一脸风雨欲来的吴亦凡，没有漏掉他垂在身侧渐渐收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