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刑尔和尚原肩并肩站在码头出站口。刑尔和眼前静静的海港融为一体，眼神空洞，却依旧有光。拿她和乱糟糟的码头作对比，竟然显得她有点不合群。她不喜欢笑。
”哎，你想什么呢？”尚原轻轻撞了她一下，撞散了这幅画在水上的画。
”你今天早上真够恶心的啊！被岳阳阳带坏了是吧？”刑尔翻了个白眼，鄙夷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上去就掐她的屁股，然后顺便损她几句？像对你们一样？”尚原还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这两个大小姐又旁若无人的闹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像是海面不远处汽笛声的协奏曲。轮船缓缓靠向岸边，掀起一阵半湿不冷的海风，就和三年前赖小川走的时候一样。
转眼间三年了，小川似乎没什么变化。留学三年，小川还是没有扔掉自己的校服，她早早在船上就换好了衣服。
”刑尔！尚原！我回来了！”小川小步跑向她们两个身边，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来这次她不会走了。
”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尚原的嘴还是一样的毒，让本来有点客气的小川马上回到了了三年前的样子。
”哎，我刚回来，你就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小川装作可怜的样子，眼睛和以前一模一样，随时憋不住笑的样子。
”小川，你这次回来，心情，好一点了吧？”刑尔轻轻皱着眉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说话太用劲，又撕开了小川的伤口。
”嗯！我特别好，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小川回答的特别干脆，但清朗的声音里还是掺了一些不易被发现的杂质。
”好好好我也饿死了，快走吧。”尚原说着，转过身和刑尔相觑而视，互相致意着什么，却被一个低沉温润的的声音打断了。
”小川，好久不见，不打算，给我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吗？”一个高出小川半个头的男人，却连叫她的名字都吞吞吐吐的。
”完了，陶然怎么在这？”尚原和刑尔几乎同时低声喃喃道。她们俩看小川，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声音。她俩脑子里可能都绕着小川为了他哭得眼睛都失了魂得样子。他当时真是懦弱的可以，只差一度就到燃点，硬被他放凉了。
”好啊。”小川主动迎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陶然，脸上还挂着微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抓着陶然衣服的手，因为过于用劲关节发白。
但是刑尔注意到了，陶然悄悄地对小川耳语：”对不起，我太迟了。”
”嘿，快走吧我••• •••”这个衣着光鲜的大少爷话还没出口，就被刑尔捂着嘴拉走了，所有的不耐烦都只能硬憋回去。
”钱坤，你能不能看准点情况啊？”尚原非常鄙视钱坤这种没心眼的人。
”我还找了个朋友开车来接你们呢，早知道小川不跟我们走，我就不麻烦人家了。”钱坤想找个借口来报复一下这两个蛮人。他也只敢用借口报复了，谁让这俩人这么可爱呢。
”杜涯，本来想让你见一下我们的日本美女，看来你没眼福了。”钱少爷边扶刑尔和尚原上车，边对驾驶位的男人说着。
她们和杜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又默契的双双看着窗外，此刻她们一定还在担心小川和陶然。
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五
大家坐在茶几周围，沙发包围着她们的无尽的沉默。
桌上搁着两杯没怎么喝过的伏特加。刑尔端起了一杯没有口红印的酒，一仰头全都灌了进去。一声叹息，那是刑尔准备吐出心声的前奏。
”刚才，我。”刑尔的声音和眼神一样透明，”乔蠡可能是最后一次来找我了。我怕他再来，也怕他不来。”刑尔很少这样语无伦次，但是这个故事太长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出来。
乔蠡今天来，就是为了和她彻底说再见，至于是不是真的彻底，谁都不知道，他已经欠了她三年的青春，今后还可能继续欠下去。
”我知道，我当初不该因为他的事业就和他分开，我不懂事，但是，我真的只是怕他不再把我放在第一位，这只是在威胁他啊！”刑尔说这话的时候，不断的摇头，苦笑，再摇头。愤怒和懊悔揉在一起，却点燃了刑尔的冷艳。只有一滴眼泪还搭在她的睫毛上，剩下的，可能都流到了她的心里。
”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过他。他也劝了我很多次，可我真的忘不掉。”刑尔努力克制自己，但声音还是在不可救药的颤抖，”他刚才，跟我说，他要结婚了，他不能对不起组织。”
”唉，”欧巴先于大家叹息着，她仔细的琢磨刑尔的表情，才能知道她急需怎么样的安慰，”你都和她在一起过了，还有什么后悔的？忘不了就不要忘了，就当他死了，一个存在你心里的死人，就算你一直爱着，也不会让你觉得痛的。”
欧巴现在还不是真心的关心刑尔，她目前还只对刚才刑尔不小心露出的两个字”组织”感兴趣。
这是一个什么组织？如果是共党的特务组织，那么近期一定有两个人假扮夫妻在暗地里进行某种任务。
这种时候，欧巴当然不能让刑尔和乔蠡中间这条线断掉。
”你！”刑尔瞪着欧巴，这好像不是她真的生气的样子。欧巴只是恰好把她捂的快要化脓的伤口用盐水洗干净。
痛，但是一定快要好了。
大家紧张的屏住呼吸，因为欧巴可能闯了一个天大的祸。不过幸好，刑尔只是又默默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了。大家都别走了，陪我好不好？明天，我们一起去买点衣服，后天舞会该准备准备了”刑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又笑着带出几滴眼泪。大家都觉得，她这正是在自己用盐水洗伤口。
不是不爱了，只是，可能只是，不会再那么疼了。

六
”嗯••• •••”尚原刚刚从沙发上清醒过来，还一身的酒气，”啊，头好疼。快都起来！我们去买东西！快快快！”
”哎呀，这才几点？”大家迷迷糊糊的喃喃着，不约而同的揉着眼睛。
”快走！都中午了！”尚原急了，她可早就为舞会作准备了！可不能毁在衣服上！
大家醒了醒神，刚准备给钱坤少爷打电话，就听见门铃响了。是钱坤来了。
”大家准备好了没？我刚才有点事儿，耽搁了。对了，杜涯已经在估衣店等着了。”钱坤今天穿的很随意，但是依旧把皮鞋擦的锃亮。
大家有点急了，但是迫于头疼，还是都扶着楼梯慢慢晃下去，到了车上，才忙乱地整理头发。幸好她们没有玩得太狼狈，毕竟都是身份不贱得人。
一路上颠簸，大家也清醒多了。到了估衣店，大家各自去找自己喜欢的衣服，只有在这种时候，大家才能肆无忌惮的显露出自己的女孩本性。这是一种和外面的天气、外面的噪声完全不搭界的本性。
”啊！”欧巴挑了一套不太显眼的衣服，进了更衣间，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吓得惊叫一声，幸好她抑制了一下，不然她们肯定是要冲进来看的。
”我是老山的人。你穿我给你的这个。这些人都不清不楚，你要抓紧查。”这个女人亮了亮老山的信物，以最快的语速和最低的声音通告了新任务，然后闪身从通风口出去。
”欧巴？你怎么回事？这么久？”刑尔她们已经等不及了，大家都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互相点评完了。
”马上！”欧巴搪塞了一句，便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换好了表情。
欧巴穿着这件带着烫金点缀的暗红色小西装坐过去，表情有点不自然的盯着尚原看。因为她感觉到了袖口部分有一个不长不短的片状硬物。应该是小刀。
如果欧巴不自然的理由是小刀的话，杜涯望着尚原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了？尚原这么美的样子没见过吧？吓着了？我们都被吓过很多次了。”赖小川戏谑地说着。看来她和陶然是彻底圆满了。
”去你的。”尚原假装生气，是要去打小川地样子，眼睛却也不自觉地瞟了瞟杜涯。
她这么一瞟，杜涯也就一点也不避讳了，就这么直直地带着笑意地盯着尚原看。
尚原笑着哼了一声，又转过去对着镜子，假装在看自己刚挑的黑白条纹礼服前摆的蕾丝有没有什么不妥，假装自己刚刚完全没有脸红过。
”这位小姐，请问可以赏脸喝杯咖啡吗？”门口传来的是陶然爽朗的声音，他当然是在对小川说话。小川低着头抿嘴笑了笑，她的旗袍叉开的很高，所以她只能慢慢地小步跑过去。瓷白色的旗袍真的很衬她。
沙发上的刑尔羡慕的看着他们，她宝蓝色的及膝洋裙和朱红的嘴唇，轻易就能让别人的视线从她轻蹙的眉头转移到她整体形象上。美艳。
别人不知道的是，她还是不能正视心里的那个乔蠡。
她不知道的是，钱少爷看她的眼神也和以往一样，复杂，温柔。
”我们走吧。”刑尔目送小川出去，苦笑还没有完全退去。旁边的尚原轻轻捏了一下刑尔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刑尔的意思是，你不懂，尚原的意思是，我懂。
一路回家，大家安静得多，可能因为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