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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说]《当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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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不过我忘记更新了,哈哈哈~


IP属地:浙江52楼2008-02-0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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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妍坐在她身旁,看她安详地睡着仿佛在做一个美梦,轻轻把被子给她拉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自从卓妍离开她之后,卓妍就再也没有这么认真地端详过她了。她的五官根本是上天的杰作,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现在她睡着了,可是仿佛卓妍还是能看到那一抹玫瑰色光泽,那是卓妍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甚至比霏微的还要美。
    霏微的美丽是一种温顺的美,你看到她不会想要占有她,征服她,你只会觉得她是一个应该娶回家去供奉的人,她可以为你生许多孩子,每天等你回家,只要你看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你就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欣桐的美则是一种对恃的美,她桀骜清高,强悍而富有攻击性,她越是不驯,你就越是想要征服她,占有她,而一旦你占有了她,你就被她征服了,只想不顾一切地永远地占有她,她天生就属于强者。
    就这两个女人,是此时卓妍最想要保护的女人,偏偏老天要卓妍选择。
    把欣桐送到少器那里去,等于直接判了欣桐死刑。少器,她见过,一个鹰鸷的青年,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的背叛,尤其是自己爱的人的背叛,他一定会弄死欣桐的。
    而霏微,她简直就是无辜的,如果说欣桐算是现世报的话,霏微什么都没做过,她唯一的错就是有个没用的爹,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掳去。

    正当卓妍在苦苦思考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欣桐在梦呓,“少器,少器,对不起,对不起……”

    谢谢你,钟欣桐,你使我不再为难了。就算明知道你的情郎拿着铡刀等着你,你也要回去。你就这么不想呆在我身边么?既然你做梦都想回到你情郎身边,你就去吧,我成全你。

    卓妍豁然起身,走了出去。

    欣桐总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有双充满柔情的眼睛看着自己,但是一觉醒来,什么也没有,只有九月仲夏渐凉的风揉疼了她的眼睛。

    九月仲夏夜未凉,
    童真不识绮罗香。

    欣桐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这张餐桌可以摆下那么多菜肴。满满的一桌,至少有上百样,全是她喜欢吃的,反倒无从下手了。她环顾四周,侍立在旁的宫女们至少有好几十人,她自己一人吃一年也吃不完那么多,不如让她们一起吃算了,反正蔡卓妍也不在这里。她曼声道:“这些,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冷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不喜欢这些菜?”
    欣桐惶恐地看了看卓妍,生怕卓妍像上次一样。上次她吃饭,没有动一道蒸羊羔,一来她素不喜肉食,二来觉得残忍。结果蔡卓妍等她把饭吃完就下旨杀了做那道菜的厨子,连做下手打杂的都没放过。她忙端起碗,说道:“不,不,不,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这些菜色。”
    “那就把它们都吃光了。”蔡卓妍坐在了她旁边,把完全不合理的要求说得仿佛是天公地道一般。
    欣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筷子。蔡卓妍除了想要她的时候手段有些恶劣之外,基本上不会在生活上折磨她,但是几乎每一次蔡卓妍有点不高兴之后,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就会少几个,有的时候甚至是全部换了另一班。起初,她没有在意,只是以为是正常的调动,直到有一天她洗澡,觉得水有点凉,问一个小宫女怎么回事,小宫女即刻跪下,头如捣蒜,哭泣道,求求主子千万别告诉别人啊,主君大人会把我们在浴池里伺候的所有人都杀了的。
    欣桐这才明白,那些时不时少掉的宫女太监们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现在不听蔡卓妍的话把这些东西吃光,恐怕这个蔡卓妍要把这里的好几十个人一起宰了。
    她拿着筷子,无意识地随便乱挟着食物往嘴里塞,突然她拿筷子的手被卓妍握住了。卓妍笑着说道:“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想把这些都吃光啊!小心噎着,慢点吃。”
    欣桐迟疑地看着卓妍,这样温柔戏谑的语气,这样暖软紧握的手,这样满脸是平和的笑脸,上次见到的时候是多久以前?多久?


    IP属地:浙江55楼2008-02-06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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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她都赤脚走在用自己亲手割碎的爱的锋利的碎片铺成的道路上,她幻想染血的荆棘有一天可以变成红毯,一直通到卓妍的面前,所有的繁赘与虚浮,全部都是她脚底的鲜血,只有卓妍,在她的眼睛里,是她玫瑰色的一点。此时此刻,她终于看清了那种略带芳香的色泽是天堂的颜色。满是鲜花的天堂,每一朵都是卓妍的笑。她轻轻地贴着它们,亲吻它们,抚弄它们,直到她一头栽进它们的丛簇中去,被它们紧紧地包围,包围……

      卓妍宠溺般的把疲惫的欣桐埋葬入自己的怀里,安静地躺在她们的大床上,久久沉默。但是她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拂晓时分,第一缕晨曦射在欣桐长长的睫毛上时,卓妍终于开口了:“你一直想回到少器身边去,是吧?”
      卓妍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欣桐的身体在微微抽搐。
      “欣桐,告诉我,你一直想回到少器身边去,对吧?”卓妍搂住欣桐的手臂开始箍紧。
      “你,你想把我送到少器身边去?”欣桐被她箍得瑟瑟发抖,她知道,美梦醒了,那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卓妍残忍地把她从她深爱的卓妍身边摇醒了。
      “你一直想回到他身边去,我不过是成全你。”那冰冷的声音从刚才还热烈的身体里传出,仿佛穿过了很长很长的峡谷,在偌大的房间里,不停地回响。

      卓妍,你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都不能给你。他不会再信任我。除非,你是想要我的命,他要的也是这个吧。他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死去,他一定会要我偿还我欠他的,欠信桃的,尽管我愿意偿还,可是我愿意死在他的手上,却不愿死在他的怀里。倘使你真的那么恨我,想要我的命,我现在立刻就可以给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要让我死在别人的怀里? 

      然而终究欣桐什么也没说。
      十八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红滚金织锦窄身绫罗裙,宛若一件新嫁衣,美丽得能灼伤人的眼睛。她的脸却是骇人的。那搽了胭脂的颊腮固然娇艳欲滴,额上却显然因为苍白而泛出一丝青光,倒有一抹笑,然而正是因为这抹凝在脸上彻底冷却的僵硬的笑意平添了十二分的戚容。
      更浓重的勾下凄惶一笔的是那双紫黑色的本该顾盼生辉的美目,正用有一种漠然地的神情盯着镜中的美人,仿佛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蔡卓妍在她的身后,笑吟吟地从桌上拾起一根簪钗,昂贵的蓝钻散发出稀有的冷艳的光芒,直插入她的鬓角。卓妍双手扣在她的肩上,伏身在她耳边低语:“你真的是很美,很美的,一件礼物。”
      她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漠然地看着镜中的她们。
      卓妍扳侧她的头,吮吻她的脖子,眼睛却看着镜子里的欣桐。
      “被人当成礼物的感觉怎么样?”卓妍冲镜子里的欣桐笑。
      镜子里的欣桐被扳着头,脸难耐地往上扬,但仍然看不到一丝表情。
      “你现在终于知道我被你当礼物送给别人时的感受了吧!”卓妍仍然笑。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你是把我送上了别人的床,而我比你慷慨,少器大概会先要你,再把你杀掉。你看,你可以得到双份的报酬。”卓妍狠狠地往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蛮横的侵入。这才是你,真正的蔡卓妍。很好。很好。很好。
      我欠你的,我还完了。
      我欠少器和信桃,我这就去还。


      IP属地:浙江57楼2008-02-06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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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马车的时候,卓妍骑着一匹白马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直到车舆缓缓驶出城门,那咽泣声压抑在喉头中,惟有那苍白脸颊上冰凉的泪水肆意淌下。
        卓妍到底是有多残忍?还要亲自送她去少器那里。既然卓妍能冷寂超然到这个地步,哪怕就是一丁点儿的爱意,以卓妍的性格就算放手,也不会能忍受亲手把她送给别人。而且,卓妍的占有欲和毁灭欲同样强烈,她根本不懂放手。只剩最后一个解释了,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IP属地:浙江65楼2008-02-06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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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使眼窝里的泪水能够干涸,那么就请在这里流完。最终那成诗行的泪水能在她爱情的坟茔上盛开出一朵朵小小的白花,留在她的记忆里,也算是最后的缅怀


          IP属地:浙江66楼2008-02-06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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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山尖隐没在云里,化作一缕青烟。空气里还弥漫着昨夜雨后的青草与泥土的气味。淡黄的宛紫花疯狂地漫山遍野的盛开。只那不知是绛珠还是荁蓝的一抹白掺杂在其中,仿佛少器那俊美轩昂的脸上的一抹狰狞的笑。
            少器就这样站在欣桐面前,他并没有去看她,只是同样带出一辆马车。他和蔡卓妍约在山海关关口,


            IP属地:浙江67楼2008-02-06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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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换人质。他们都没有埋伏人手,他们都情愿孤身前来。
              这不是什么道德礼貌,这只是他们的本质相同,他们都是嗜血的好胜的骄傲的动物。他们生而为赢,假使肉搏直接杀死对方一个人,就失去了这个游戏的乐趣。他们要的是,在战场上,在阴谋里,彻底击溃对方的骄傲,毁灭对方所有的势力,这才叫真正的胜利。


              IP属地:浙江68楼2008-02-06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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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欣桐,交给你。把霏微给我。”蔡卓妍的声音刺破了欣桐呆滞的脸。
                原来她是要把我当人质交换给少器,来换一个叫霏微的人。
                听名字,应该是女孩子吧,美丽的名字,它的主人一定也很美丽,值得卓妍亲身犯险。
                少器笑笑,把马车的帘子挑开,指了指车内的人,说道:“蔡卓妍,喏,你的美人在这里,看清楚了,我一根手指头也没动她的。”
                欣桐被自己马车的车帘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那个叫霏微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她也不想去看。蔡卓妍能为了霏微,换出她,那么霏微是妍是媸也无关紧要了。
                “谅你也不敢。霏微,过来,我们走。少器,你不验验你的货?”
                欣桐听到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奔向卓妍的马,她几乎能想象到一个女孩子终于得以脱险,快乐地奔向卓妍的怀抱。
                “不必了。我知道,你蔡卓妍是不会舍得杀她或是弄残她的。”少器懒洋洋地笑道。
                外面一阵沉寂,卓妍没说话。
                过了很久,卓妍才开口:“少器,咱们后会有期了。不用多久,我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蔡卓妍,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为人古怪阴狠,不过再见到你,竟然发现你是个很会做梦的妄想狂。”
                卓妍不再理他,马蹄声绝尘而去。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欣桐害怕这种寂静,这种寂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是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丝余晖。她更害怕看见少器那张脸,她不是怕少器折磨她,杀死她,而是害怕面对少器。她毁了他们,包括她自己。
                “我知道你在里面,害怕得发抖,”少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过,不要这么快就怕得抖了,这才刚刚开始。”


                少器的府邸缘山而建,在一片舒缓的山坡上,四围长满了各种树木花草,此时辽东已经进入秋天了,大多数花卉业已凋落,唯有常青的松柏绿意葱茏。朱红色的大门外蹲伏着一头青石雕成的神兽,正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向欣桐张望。
                到达这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少器一路上没有和她说话,进了城,就有一大群随从的马蹄声杂乱地出现。一直到达少器的府邸,也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仓惶地下了马车,少器一直往前走,她只能跟着他。
                穿过前殿,庭院,书房,少器走得非常快,欣桐甚至要用小跑才能跟上他。
                一直到饭厅。偌大的饭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一起吃饭,众人见少器,急忙起身行礼,他随便摆了摆手,坐在了首座上。立刻有人为他端来碗筷,斟上酒。
                欣桐杵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站还是该坐,手足无措地看着少器。
                少器喝了一大口酒,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吃起饭来。众人只道她是主人新带回来的侍妾,埋头吃饭之余都用余光好奇的不友好的打量她。
                她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过任何东西,可是她不饿,她完全感觉的不到饥饿,她的眼前只是不停地浮现出信桃的脸。


                IP属地:浙江69楼2008-02-06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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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送她走之前,蔡卓妍让她见了信桃一面,她躲在暗处,无法面对信桃那残破不堪的身体,信桃在斗室之中用一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尖叫声大喊,钟欣桐,我知道你在那里,我知道你在,你既然有脸出卖我们,为什么无脸出来见我


                  IP属地:浙江70楼2008-02-06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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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器已经吃完饭了,佣人们收拾着碗筷,众人们等着主人允许她们各自散去。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居所,主人规定只有吃饭的时候必须聚在一起


                    IP属地:浙江71楼2008-02-06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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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此时都觉得这间屋子里的气氛相当压抑,


                      IP属地:浙江72楼2008-02-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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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想像主人往常一样吃完饭就走了,她们就可以各自回各自的屋子


                        IP属地:浙江73楼2008-02-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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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器终于开口了,不过让她们失望了,他并不是说,你们散了吧,而是说,“你看见这府邸的瓦脊了吗?”
                          她们愕然,不知主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主人这句话是在问谁。
                          “看见了。”欣桐答。
                          “它们连釉彩没有上色呢。”少器平静地说道,仿佛在和欣桐闲话家常。

                          欣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为什么这座王府里的瓦都没上釉彩,因为少器没有想过久居此地。他们的计划,是等信桃一撤换九门提督之职,控制了京畿的兵权,少器就带着他的势力回到京城。他们的计划,信桃,少器,欣桐,他们三个人的计划。
                          可是现在,少器被伏击,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信桃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而欣桐,这个罪魁祸首,就站在这里。


                          她定了定神,无论如何,她想做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辩解,就算没有人要相信她,她就当说给自己听罢,不然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出卖了他们。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希望少器相信她的,毕竟在这世界上,她除了少器就什么也没有了。父亲和信桃被囚禁,蔡卓妍不再要她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少器,仿佛是她唯一认识的人了似的。
                          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过。我没有出卖任何人。”
                          哗啦一声,少器原本还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她这句话,猛地站了起来,把桌上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所有物品全部扫到了地上,满脸铁青地盯着她,那双眼里阴燃的怒火如果是有形的,恐怕可以把这座府宅都给烧成灰烬。
                          他骤然大步向外走去,走过她的时候,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错愕地立在那里,直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有一个类似管家的人来带她去她的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明白,其实她有没有出卖他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彻底一无所有了。


                          因为他连质问都没有质问她,他已经对她死了心了,她说的每个字都难以信任,真与假,是与非,他恨她已经到了丧失气力来发问的地步。


                          欣桐的房间与少器的房间是相通的。虽然有各自的门可以出入,但是连贯它们的墙上存在的那扇隐秘的小门彰显着这间卧室的功用——在主人办公、休息、读书的间隙,或说任何想要他的禁脔时,都能随时随手通过打开这扇门摘到他想要的玫瑰。
                          然而少器从来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他每日都在召见将军们议事,办许多繁重的公务,夜里会召寝他的侍妾,他们的声音一簇一簇飘荡到隔壁,肆无忌惮。仿佛隔壁是一间荒芜已久的被废弃的空屋子,而她,并不存在似的。


                          IP属地:浙江74楼2008-02-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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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见过少器惩罚罪人,手段残酷而难以忍受,他有太多太多种方法可以让她的身体欲死不可得,欲生无一可。
                            可是他选择用时间来凌迟她的灵魂——
                            让她的愧疚,寂寞,绝望,哀伤,一日一日的疯长。直到把她自己湮没。


                            她原本想,他一定会把自己浸泡在血液里,伤口就能占据她的身体,她的心就能被肉体上的痛苦撑得满满的。这样她就不会再想起卓妍和信桃的脸。
                            而现在,她有一个又一个的白昼与黑夜,供她慢慢地回想起那些疲惫的过往。
                            某一夜,她突然醒来,摸着自己寒凉的身体,骤然发觉,这里面已经被思念填满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有时候,她会离开房间,去庭院里看一看。辽东的冬天来得总是很早,梅花开始在枝头绽出蕾来,渐渐地,缀满枝头。她看着它们成长,仿佛是她在用血肉孕育它们,它们越来越艳丽,她越来越枯萎。
                            如果刚好碰巧遇到少器练剑的时候,她会站在檐下看一会儿。她一点也不恨他,不恨任何人,这段时间,她总是记起每个人的好。少器的脸在她的记忆里有些模糊得发涩,她要多看看他,把他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至于卓妍,不需要这样。离开了,记忆却无比清晰,比在她的身边的时候还要清晰。 她发觉自己总是说并未真正认识她,但其实她们早就相识。只是她们一直坐在大门外面,她们倨傲得连悄悄往微微张开的门缝里窥视都不肯。



                            冬日烈烈,飘风发发。
                            一场雪之后,寒冬提前突至,她总是嗜睡,时常整日整夜地昏睡,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梦都做尽一般,无度地透支着睡眠。有一天,她正在韵松轩的长廊里逗鸟,卓妍从她身边走过,她叫住她,她向她回头嫣然一笑。却突然听见一声嗥叫,犹如旷野之中的狼。她惊恐地睁开眼睛,仔细寻找着那凄厉的声源,唯恐是来自于她的梦中。那呜呜的低沉吼声,和压抑着苍凉的长嗥,来自于隔壁。
                            她走了出去,茫然而懵懂,有些跌跌撞撞。如果不是经过那道小门,从她的房门走到隔壁,要经过一间很宽敞的殿宇,往深处走,才是少器的卧室。少器一般就在前殿办公。她走到前殿,就看见少器站在殿中央,在定定地看着地上摆放的一件东西,遮住它的白布被掀起一角,她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少器宽大的背影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哀嚎在偌大的殿宇中显得格外凄厉。
                            “少器,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自己回屋去睡觉吧。”
                            这是少器第一次同她讲话,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少器?”
                            少器没有回答她,只是示意下人将那块白布盖回去。她却动作敏捷,闪过少器身前,终于在下人弯腰准备盖上白布的时候,看清了那是什么。
                            她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半响,骤然尖叫起来。“不,这不是信桃的,不是!”
                            那段白皙,仿若冻猪肉一般的手臂,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叫了你别看!”少器拉住几近疯狂的她,死死拽住她,把她拖离那段手臂。
                            “少器告诉我,那不是信桃的,不是信桃的,对不对?”
                            少器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她从惊悸中清醒过来,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一字一顿地对她说,这是你害的,是你用蔡卓妍的手把信桃的手臂砍下来的。
                            她在他这种目光中震了一下,两下,终于晕了过去。


                            IP属地:浙江75楼2008-02-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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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三天,就会有来自京城的礼物送抵。她安慰她自己,卓妍只是想折磨少器的神经,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信桃。信桃一定还活着,卓妍不会这么快把自己手上的这份重要的筹码抛掉。
                              但直到第十五日,卓妍送来了信桃身上令欣桐彻底绝望的部分。
                              信桃的眼窝深陷,嘴角仿佛还凝着一丝冷笑,高傲的下巴轻轻地磕在金盘上。一只萤火虫绕着他飞来飞去,那荧荧的微光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环,仿佛他的头颅还带着生前的温暖。
                              少器压低喉咙的哭声在她的耳里,震耳欲聋。像是从高山上倾泻的洪水被阻挡在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山谷里,回旋着,冲撞着。那是一个男人的哭声,伤痛欲绝,怨恨交加……不是女人那种如泣如诉的哭,而是男人那种绝望的痛彻心肝的哭……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萤火虫早就消失了,或许从来未曾有过什么萤火虫,大殿里一片黑暗,只有黑暗中男人的哭声……


                              那一夜,她主动拉开了那扇小门,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蜷缩着的满脸泪痕的少器。
                              十九

                              卓妍一直不断地想起那晚欣桐轻轻咬住自己的肩头,说,卓妍,我们是可以回得去的。


                              “卓妍,你在想什么?好像很恍惚似的。”
                              她回头去看那张美丽的脸,霏微快乐地问她。
                              “没什么,只是疲倦。”


                              欣桐,假使可以,我愿用一切去和时间做交换,回到我们如初见。可是不行。我们回不去了。

                              回到皇宫,她异常渴睡。一头栽倒在仿佛还尚存欣桐气味的床上,把自己包裹起来,沉沉地睡去。
                              仿佛永无止境的梦魇像令人窒息的拥抱,缠绕在她身上。当然,这拥抱,它是温暖而奢美的,就像一件令人忐忑不安的华服,仿佛走入光芒万丈的火焰中间,摧毁人的意念,从此沉溺下去。她试图挣脱它,但被它箍得更紧。

                              它连绵不断地接踵而至,全都是关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又一个绵绵春日。它们都真实发生过,只是不知为何,她再也没有见过它们,骤然再见,熟悉而又陌生。她和它们攀谈,可是它们显得有些匆匆,她想拉住它们,问一问它们为什么那么急着走,却什么也拉不住。一切全是虚幻的影。

                              不。她清楚地记得它们真实的发生过,它们不该抓不住,拉不到的。她甚至清楚地记得欣桐笑的时候总是把嘴角微微地翘起,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她沉迷在那笑里,那笑着的脸冷冷地带着一分厌戾,可是她就是喜欢,喜欢看那张脸总是吐露出永不穷歇的诡谲。她在一片黏腻的花香中怎么也看不厌那张脸,突然,那张脸又不见了。她惊恐四处寻找,终于在满地落红中捞起它来,这次换成悲恸怨恨的神情,她若获至宝般捧着它。

                              仇恨就像一只跑在后面的野兽,欣桐是狡黠的小鹿,她轻盈一跳,便越过鲜红色的河流,抵达对岸。这注定是一份隔岸相望的仇怨,她无法再恨她,她无法再失去她,她们纠缠在蔷薇丛里,彼此相互对峙着相爱,尽管遍体鳞伤,尽管血肉模糊。她们相爱。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

                              她欢愉地大叫,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

                              她在欢愉的大叫中醒来。


                              IP属地:浙江76楼2008-02-0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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