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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少器绝不是那样的人。她疑惑不已。

少器却在大营里暴跳如雷。钟欣桐给他的情报,渡河入山西境,便可比兕猗早入京。因为顾孝珷的兵在渤海等着他来,现在让兕猗去钻这个陷阱便好,你可速行军。

渡河时遭遇小头人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兕猗扫尾的军队。却渐渐势头不对,先锋部队说遭遇了兕猗的中军。这一消息让他震动万分。此时却又骑虎难下,难道撤退么,绝不能够。他是少器,是魏国的皇帝,怎么能不战而退,让那个小白脸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反正早晚要打这一仗,他索性把心一横,让左右翼分开布防,非要一举歼灭兕猗全部兵马不可。兕猗见被少器狗皮膏药一般赖上,心下也是烦躁。他是真真不想跟少器多作纠缠的。他急着入京,他是真的急。并不是急着做皇帝,他总觉得隐隐不安,但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出半月,蔡卓妍拿下张家口,裴季彦以为自己死定了,蔡卓妍却不杀他,只将他押了,军队浩浩荡荡,向京城开去。此时,兕猗和少器,还在拼得你死我活。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太疯狂了。就像白让她捡了一座京城这样。
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惊天的阴谋,只教大军团团将京城围住,静候什么伏军,什么援兵,但凡只有她想得到的,都等着来,就差没幻想钟欣桐埋伏的是天外飞仙了。

可是都没有。静悄悄地过了十多天。蔡卓妍终于耐不住了,下令攻城。三千御林军哪里是她的对手,不消三日,便被几万人淹没了。她将铁骑悉数留在城外,带了近身亲兵数千,星夜入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防备着,竟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将京城内外九门,细细地搜杀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出异样,方才决定入宫。

高澄骑着马跑了一天,要回府沐浴。她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笑道,“你的高府还在么?万一去了,成了荒宅,怎么办?跟我一同进宫罢,那里总有浴池子给你洗澡,还有美人呢。”

“你要去见钟欣桐就赶紧去见,别来恶心我。”高澄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便往高府飞驰而去。

先锋部队事实上已经入了皇宫的外城,大肆搜掠一番,因蔡卓妍事先明确下了内宫禁入令,只将内宫围得水泄不通罢了。姚将军见蔡卓妍的马车到了,方才焦躁地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进宫去看看皇帝老儿的女人到底长得美不美,有人说皇帝的女人其实都不美,只是为了笼络那些大臣,才逼不得已娶了那些妇人云云。

蔡卓妍笑他鸹躁,于是道,“明日一早,君请随意。现在借过让让,我先去见见咱们的小皇帝。”
姚将军楞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像想起什么,又道,“那主上说什么自然是什么,只是原先主上说过,臣等看见什么喜欢,便能拿走什么。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蔡卓妍含颔而笑。
姚将军大笑,“那么就好,主上,臣不要什么金枝玉叶,宫妃贵妇。臣只要一个小宫女。这没有问题罢。”

内宫门向来夜里要落锁,外宫的金银珠宝,行走的宫人内侍依然不少,看姚将军这个样子,想必是已经搜刮了一番。

“当然没有问题,”蔡卓妍边笑边抬脚往里走去,一面心情甚好地学起姚将军讲话来,“哪里掘来的宝贝儿,让咱们的大将军连皇帝老儿的女人都不想看了。”

“哎呀,”姚将军老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主上要笑我,我打进宫门的时候,正有一乘马车往外走。当然不能让它走了,于是我命人拦下来。里头只坐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说是狗屁皇帝要他们连夜出去办什么差,真是混蛋皇帝,这大半夜地还叫底下人去办差事,寒冬腊月的,把人不当人么......哎哟,主上,你是没有见着,当时挑帘子的那个宫女,已经很美了,我就在想,难不成宫里连下人都这么美,那我可一定得瞧瞧那些贵妇了。坐在里面的那个,却真真让我差点惊掉了下巴。真是还要美。这种美,是不是最美,我老姚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了她,我便不要去看那些什么贵妇了。再美,就不是我老姚能消受得起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不断地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脱离出来。


IP属地:浙江469楼2008-11-19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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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卓妍本是边往里走,边听他说话,心下忍不住笑,听到他讲到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时,骤然站住不动了,细细听他讲完,却又见他开始滔滔不绝形容起宫女的长相来,不由地打断道,“你说还有个小太监,多大年纪?”
    他都看宫女去了,哪里顾得看那个小太监,想了半天,总算说道,“这个.......挺小的,长得嚜,很漂亮,大约是那些变态爷们儿养的小娈童,七八岁大罢,一双乌溜溜儿地......”
    “人呢?”蔡卓妍问道。
    “送到我府上了。”
    “你府上?”
    “对啊,主上不是说,除了内宫不可以进,别的随便拿么?我看中了顾府,怎么,不能么,那我马上退出来罢。”姚将军有些紧张。
    “顾府?不用了,你喜欢就做你的府上罢。顾家的人呢?”
    “啊,这个.......我叫他们搬,有个小子反倒跑出来拿刀要找我拼命,我气得不行,索性.......索性将他们全部宰了。”姚将军低下头去,生怕蔡卓妍骂他。
    蔡卓妍却笑起来,一双美眸色若春花,“啧啧,杀光了,杀光了好,姚将军这次做得极好。”
    “主上不怪责?”他惊异起来。
    “怪责么,没有。带我去你府上见识见识如何?”蔡卓妍忽然转了身。
    “主上不是进宫,见皇帝和那个什么长公主监国么?”姚将军诧异道。

    “现在嚜,我又不急了,反正他们又不会长脚跑了。”蔡卓妍笑着往前走去。

    主上脾气怪异,喜怒无常,经常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这不是他想得通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后面。


    IP属地:浙江470楼2008-11-19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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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说钟小姐为江山执着

      这次更新解开钟小姐发疯谜底——————为了老蔡



      接下来,要大家热情讨论结局,我会听取大家的意见,选一个最好,票数最多的作为结局,尽量合乎逻辑,谢谢

      我收回上面这句话。。。。。因为冒出来要甜蜜结局的人很诡异,只一句甜蜜就算。。。。这文写得郁闷。。。。。想不到结局就继续虐下去。没关系。我又不怕虐。。。。顾先生死了,还有姚先生。。。。加油,加油。。。。。。。。。


      IP属地:浙江471楼2008-11-19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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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觉得,现在你要喊我结局,我真的要想方设法,也要给一个比较好的结局。毕竟我也不希望虐。

        to hoxinglxn ,n to all guys,

        我以为我解释清楚了。。。。。钟欣桐她不是对江山执念,她没有。她只是对美丽与迷恋产生由衷的恐惧,毕竟是童年阴影嘛,她从小所看见的,所受的教育,耳濡目染的,那种爱,并不是真的爱,而无非是一种简单的占有与被占有的关系,因为美丽而迷恋的不对等的爱喜。

        这种爱喜,随着厌倦和审美疲劳,或说得到别人的嫉恨,而消失殆尽。于是,她才得出光阴会使一切的美好充满缺陷,最悲惨的事情不是美丽的夭亡,而是变得难堪,卑贱这一理论总结。

        而她和蔡卓妍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也的确是往这条路上走的。很多虐文以为自己很虐很虐,其实无外乎就是一方刚开始很虐另一方,身心俱虐,且是强取豪夺,到最后爱上对方,又换成被虐方来狂虐之前施虐方的心。这种套路,很多人爱看,我自己也不例外,但看多了不仅会产生疑惑,人的心态真的那么容易能用一个虐字来证明转变吗?

        真正从现实意义来说,很难。一开始是她利用蔡卓妍,蔡卓妍也同时利用她,姑且称之为互虐。

        然后是蔡卓妍一朝得手,反过来虐她。那时候蔡卓妍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钟大妈。钟大妈却陷入了一种自虐的状态,因为她发觉,她对蔡卓妍,就像兕猗说的那位赵夫人一样,开始迎合其喜好,天天等着临幸了。

        她简直是要疯掉,她宁可去死也不能接受这种状态。

        其实她这种状态放在恋爱里面很常见,无非就是想要和恋人朝朝暮暮和和美美。可问题是,她并不以为是恋爱,她觉得蔡卓妍不爱她,只是将她当作一件玩物,想要羞辱她的骄傲与尊严罢了。于是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而当时的这种状态,本身就是一种爱情的病态。蔡卓妍跟她一模一样,爱却不肯承认,因为觉得承认了,就是活生生等着钟大妈反过来羞辱她。

        这种套路,便是绝大多数虐文的基础套路。蔡卓妍看得通透,于是拒绝走上这条前仆后继的晋江之路。

        现代人的爱情,多数也败在骄傲上,这种骄傲并不是真的不可一世的嚣张,而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小骄傲,请参照陈绮贞陈老师的“我的骄傲无可救药”

        继续说大妈。然后就是信桃等人的死,钟大妈对蔡卓妍失望。她虽然认为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悲的女人,但她毕竟还是女人,内心窃以为自己好歹在蔡卓妍心中还是有点分量吧,结果老蔡这么不给面子(她又不知道是少器搞的鬼,当时。),于是她真的失望了。

        转而少器是她的初恋,不管是古时候还是现代,初恋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且她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了,而且还心怀愧疚,于是乎,她那种女人本色便发挥出来了,就是妈妈常教我们的,不要去和你很爱的人结婚,要找一个很爱你的人疼你。

        少器爱不爱她,我们姑且不谈,但少器疼爱她。就算少器对待她,就跟蔡卓妍对待她从本质上是一样,天天把她放在屋里,只有做爱的时候才去找她,禁脔,宠妾,或随便什么,当然还是眷恋她,于是天天去找她做爱。依然是占有与被占有的关系。这种生活的根本,与她最恐惧的那种生活再次吻合了。

        但是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少器与蔡卓妍不同。就好像我们在两个追求者中挑了一个,之后发现自己挑的这个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却只能接受,不然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她把看不看得起自己,看得太重要。而事实上,不要说她矫情,我们都一样,人必须要给自我的一个尊严的底线,尽管这个底线有时候是个苛刻的,古板的,不合理的,但假使没有,我们将和小白兔一样嗷嗷待宰。谁来宰我们,谁都有可能。社会吃人,是古往今来,亘久存在的。

        当蔡卓妍死了的时候,钟大妈典型陷入一种春日赏花春色浓,秋寒霜冻无花看的局面。
        


        IP属地:浙江472楼2008-11-19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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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一

          顾府并不若寻常大臣的宅第,建在外城。先帝时曾将一处独立的御园作为赐邸赠于顾氏,原名勺园,取起弱水汤汤,但求一勺之意,顾昶禛在此基础上改建扩大,将一座景色以绮丽精巧取胜的皇家园林,按照自己的喜好造成深囿高墙的大宅。

          走到那扇曾经不可一世的高阔朱门外,漆金的敕造镇国府的匾额已经被人取了下来,扔在阶上,进进出出的人皆毫不在意,踩踏而过。

          “镇国公,呵呵,”蔡卓妍一声冷笑,秀眉浓而凛然,“啧啧,差一步呢,就是郡王了。”

          “那是什么?国公听起来比郡王厉害呢!”姚将军问道。

          “老姚,你就不能多读一些书么?国公怎么能和郡王比,历朝历代,若能异性称王,实属殊荣备至。”锦时素来瞧不上这些粗莽胡人,不识字不说,还反过来轻贱读书人,整天以为这个世上就他们劳苦功高,忠心耿耿。

          “喏,”蔡卓妍却并不给锦时面子,仍然是笑,“然而但凡异性称王,最终下场,却没有一个逃得过家破人亡。这就叫做.......”

          她转眸恍若流光,晔而含英,回身看向众人。因着她裹了一件通体黑亮的轻裘,只露出那一张秋水芙蓉的面,姚将军和锦时离她最近,同时被她这一回身震住,只觉她美得不近人情,硬生生勾人心魂。

          “咦,你们都傻了。”蔡卓妍见没人回答,脸上有点挂不住,拈指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所以那就叫做什么?”姚将军一心一意崇敬她,反倒先回过神来。

          “兔子死了,便把猎狗杀来煮食。飞鸟射光了,便把弓箭收起来。”蔡卓妍红唇白齿翻得极快,姚将军却听得明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走入府内,满目皆是出入的兵卒,前前后后抬着大箱子,想必是姚将军事前搜刮的财物,蔡卓妍并不以为然。过一地而掠尽,掠不走的烧尽,这本就是游牧民族的天性,姚将军是羌人,不过是她的许多条狗中的其中之一罢了,向来只有养不熟的狼,没有喂不饱的狗。

          院中堆了一山高的尸首,她视若无睹一般,只轻轻说道,“可一一在此?”
          姚将军答道,“可不是么,主上向来知道臣的,不喜欢留活口。”
          “你摆在这里,是准备一把火烧了么?”锦时讥讽笑道。
          姚将军确有此意,他嫌拖出去麻烦,于是看着锦时。锦时嗤地一笑,续道,“姚将军,莫不是要将自家宅院一起烧得干干净净,一片瓦也不剩?”
          姚将军一细想,的确如此,于是讪讪而笑,心里却又厌恶锦时,只对蔡卓妍笑道,“那臣这就是去命人将这满院子的尸体运走。主上莫要见怪才是。”

          “喏,”蔡卓妍笑道,“锦时你与将军在此将人数一一清点出来,我亲眼见着顾昶禛幼子顾孝珪的尸首,才能心安。”

          锦时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他并不愿单独和这铁塔天王一般的姚遵呆在一起。蔡卓妍扫视一番,继而道,“这些大多是丁壮,为何甚少见着妇人?”

          “顾贼妻妾众多,个个如花美眷,姚将军怎么舍得杀?”锦时饶是讥意又起,冷笑着说道。

          蔡卓妍厌恶地看了锦时一眼,转面对姚将军说道,“他小孩子脾气,大约是不服气,将军莫要理他。交战之中,丁壮男子才算一口,将军灭口,做得极好。”

          姚将军听到主上赞扬,心中也是高兴,不由笑起来,“主上莫要夸奖臣,臣这样的人禁不起夸。”


          IP属地:浙江474楼2008-11-19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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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卓妍本来已经缓过气来,愣是被他这一席话重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几度她想转过身来,劈头给那个畜生一脚,不将那畜生踹死,委实难解心头之恨。奸污倒也罢了,还是当众奸污,不让她死,连哭都不让她哭出声来。蔡卓妍那样恨她,是真的恨,并不打算就此跟她和解,却被姚遵这番话轻描淡写地抹去。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融化成一滩水,转而是恐惶的神情,她并不心痛她,她只是宁愿自己随便死在哪里,没有进这京城,她便还是她盛气凌人的长公主监国,可笑归可笑,她愿意自己玩那家家酒嚜,那就让她玩好了,为什么要来呢,就为了让别人不把她当人看么,就为了让她从今往后恨死自己么?

            她嘴被堵住,呜咽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蔡卓妍终于动了动,迈开了步子,姚遵不敢跟进来,替她掩了门。

            蔡卓妍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厅堂,内室有一张床,那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红绸衫子如血般刺目,又像霉烂了的红茸果,被人一脚踩得稀烂。她背对着门口,手脚被绑在一起,弓着身子,不断地抽搐。再一看,床脚坐了一个孩子,小黄门打扮,但那双眼睛,蔡卓妍决不会认错,“濯寉。”她轻轻唤道。
            那男孩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却没有哭,乌沉沉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蔡卓妍,蔡卓妍走过去靠近那张床,濯寉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轻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又是踢又是咬又是捶,她已无耐心,再跟小孩纠缠。

            她只想看看钟欣桐。虽然她知道那必然是令人难堪,悲伤,心碎的一幕。


            IP属地:浙江476楼2008-11-1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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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像第一次意识到有锦时这么个人一样,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含着笑对蔡卓妍,说道“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蠢的表弟?”

              蔡卓妍皱着眉头,只说道,“明知道蠢,还要跟他废话,你岂非更蠢?走罢,去找那群愚忠的臣子们。”

              高澄嘻嘻一笑,跳上马,招呼了人马,便要往西边去。只濯寉还在蔡卓妍怀里,稚声稚气地说道,“这不是营救,明明就是那老匹夫绑架我阿姊。蔡卓妍,你手下的人好蠢!”

              “呀,我们不认识他,”蔡卓妍笑着将濯寉的头摁进自己的衣领里,又说道,“你乖乖地,不要吵,我们去找你阿姊罢。”

              “你嫌我吵!”濯寉又把头探出来大叫。

              “嗳,”蔡卓妍叹息道。

              “你嗳什么嗳,摁着我的头,想要闷死我么,硬梆梆的,阿姊是软的,圆圆的........”

              “你.......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丢下去!”

              “你不敢,我死了,你们谁也做不成皇帝。阿姊非弄死你们不可。”

              “那我求求你,能不能闭嘴?”

              “这还差不多。早求我嚜。”

              他乖乖地呆在她怀里,许久不再说话,她低头去瞧他,见他小小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地,却已是睡着了。


              IP属地:浙江479楼2008-11-1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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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三

                西山并不是真的一座山,无非是前朝扩建禁苑时,挖了一口碧液池,将掏出的土石堆填到西郊,耸如小山,也栽了花草树木,并无多余建筑,只山顶有一间小亭,供人登高眺远。

                所谓登高,也不过是个笑话,能有多高,只因周遭并无豪门高宅阻挡,视野开阔罢了。拿来郊游春茗,真是再好不过的地点。但是拿来挟持肉搏,却又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了。


                钟欣桐此时的表情便可以用哭笑不得来形容。她一心设计让所有人狗咬狗去,蔡卓妍独占鳌头,先入京城,这便是她将亏欠蔡卓妍的还清了。从此两不相欠。

                她早已笃定,花市无尘,朱门如绣,说来万般皆是虚冷的影,没有什么再能让她觉得暖。只有在梦里,爱不再带有芒针刺痛的锐角,不再怀着咄咄相逼的气息,不再只能剩下一摊难以收拾的残局。可是她又必须要醒,即便半衾如暖,即便半衾成空。她和蔡卓妍之间,其实谁也做不到长相厮守终将老,这不过是奢侈的虚妄,不是因为不够爱,所以不能容忍彼此,而是她们的爱,都近乎一种兽的本能,总想将对方吞食进肚。

                举步维艰的朝欢暮爱,自戗成伤的耳鬓厮磨,停止不了的伤害一如停止不了的深爱。这是她们无法自处的硬疣,根植于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应验。她害怕终有一天,蔡卓妍的忍耐与眷恋,耗尽无几,恹恹欲绝。她并不怕伤别离,却怕两相忘,她并不怕不爱,却怕不能再爱。

                侬自早醒卿自梦,半衾如暖半衾空。

                倘若只有我独自醒来,你便不会知道那最终难堪的收场。如果时光就此停伫,如果年华刹那老去,如果拈花一指即能白头,织幻成眠的暖锦,好梦成酣的香甜,我真的愿意陪你一睡永不醒来。

                然而,朱弦紧欲断,芳时终有竭,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我不要你至死不渝,不要你海枯石烂,只要你努力加餐莫忘妾,便足矣。

                她穿着那条月牙白的罗裙,她曾尝试着穿着它死过一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倨傲的沉迷豪赌的少女,双手不再会为阒黑的命运而颤抖惊惶,慈悲的上苍,给芸芸众生安排的皆是殊途同归的结束。
                沉沦着挣扎着恐惧着的,都是鲜活的生命,无论小民还是英雄,无论低贱还是豪贵,骄傲与谦卑,爱与被爱,都会湮灭。没有一种永远是永远不改变,没有一个句点是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年。千疮百孔的华丽错觉,偷走一切指尖如烟,生命最终会只剩下一片纸屑,即使它曾如一朵花瓣,鲜丽得疯狂美艳。


                她拿着从太医正那里偷来的毒药,胭脂红样的小小药丸,太医正曾吓唬她,一袋防腐,两粒致命。这是拿来给大行皇帝的遗体防腐用的。她想了想,问太医正,那么活人吃了多过两粒,死了会不会永不腐烂。
                太医正吓得半死,她笑,我又不是真的寻死,不过是好奇问问。

                太医正却并不这样想,他在这禁宫之中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人和事,对于生命力格外旺盛与濒临死亡并不渴生的这两种人格外敏感。长公主无疑属于前者,永远游魂一般淡若魅影,与权力随行,时而饱满,时而单薄,却绝不会消散。但有那么一刻,她白炽的繁光燃盛到了顶点。以她那样的聪慧,绝对明白月盈则亏这一真理,却偏偏要去走向那一条路,像倔强的孩童,天真而蛮暴。

                其实是从很早,然而自大行皇帝驾崩之后,那种恹恹倦困的对人生的疲惫在她身上格外凸显。

                国葬期间,宫人内侍,太医官员都是轮班倒,必须保证梓宫昼夜守灵哭葬。长公主一直都在那里,并不曾离去,一身缟素,发髻盘在后面,无一点装缀,那张脸却是病态的嫣红,像是一朵花独自开到最疯狂美艳的时刻,无人采撷,随时都有可能坠落枝头。他不放心,想要给她诊脉,她拒绝了,她笑着说,死不了的,太医正不必担心。


                IP属地:浙江480楼2008-11-19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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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救别人。她只想说服这群人离开澹宁居,离开她的视线,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她明明要做为自己做一个完美的收稍,为什么到最后会变成一场闹剧?

                  “长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充媛杨氏年轻的脸几乎变了色泽,想必涂了锅灰。

                  钟欣桐居然笑了起来,她是觉得滑稽,想了想,诚心诚意地说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为何不能想开一些,贵贱殊异,各安天命?若诸位要作忠贞之人,现在有得时间给你琢磨,已属幸事,再过些时辰,恐怕由不得你了。又或者诸位想要碰碰运气,这也是好的,乱世之中,本就是英雄争夺天下,小民死于刀下,美人转换床榻,兴许转即你便遇到你命中的贵人,不仅得活,并且从此贵不可言也很难说。而又或者,惨死乱兵之下,一命呜呼,恕我直言,这也没有什么好悲惨的。生命本就难熬而无常,早些去投胎,轻如归燕,了无羁绊,并不是坏事。”

                  “你必是有什么退路才敢在这里大言不惭!”顾贤妃恨她入骨,顾昶禛的死因虽密不可闻,却坊间隐隐流传,进趟宫便暴病猝死,尸首又不给人瞧,顾家当然不干,在朝堂上闹了起来,钟欣桐只有一句,烧了。那总有骨灰罢。钟欣桐又一句,骨灰瓷塔跌碎了,犯事的宫人处死,骨灰嚜,刚好一阵风吹过。

                  等于是人死得蹊跷,且还尸骨全无。简直是奇耻大辱。顾孝珷回不得京,又不敢硬来,生怕那边厢攻打京城,这边厢,钟欣桐灭了他家满门。

                  钟欣桐却出奇地没有料理顾贤妃。她原是忘记了,也懒得去管这些不相干的人。


                  “我有什么退路?”钟欣桐来了气,她到底是在跟自己生气,她气自己的确是有退路——这条路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悲哀的无休止的循环。关于征服与屈服。关于占有与被占有。关于爱与耗尽。最令人想到就觉得恶心的,是即便耗尽,也没有人愿意承认,宁可让它腐烂发臭。

                  她一直跟自己说,这样活,与不得活,没有任何区别。一定要等到退无可退,爱无可爱,恨无可恨,彼此只有怨对时,那才是真的绝望。那种耳语可以刺伤心脏,亲吻可以磨裂脊骨的日子,她不想再试一次。


                  九十四

                  “你当然有退路。”说话的却不是顾贤妃,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等那女人走得近了,她方才认出,这女人竟然是裴淑妃。
                  裴淑妃瘦得不见了人形,此刻脸上的神色却不像一个疯子,她喉间带着莫名的兴奋对裴靖说道,“有了她,我们都可以得活!”
                  “她不过是个女人......”裴靖仍然为幼帝的失踪追悔莫及,看着自己形同疯妇的女儿,大不以为然。
                  “只要挟持这个女人,我们便能全身而退,”裴淑妃说道,“她是蔡卓妍最心爱的女人。”
                  钟欣桐嗤地一笑,“说你疯了果真是疯了。什么最心爱,我自己都不信呢!”
                  裴季舒是裴靖的次子,亦是寻常纨绔,见如此生死关头,为了能活命竟是什么都肯信,拉着钟欣桐就往外走。
                  钟欣桐本是坐着,被裴季舒猛地一拖,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左脚刚好杵在地上。
                  她疼得木了一下,裴季舒却不管这些,只拖着她走,她的一边脚踝几乎是曳在地上,裙裾之下,鞋袜慢慢渗出肿来。
                  拖她走到宫门口,她已是接近虚脱一般,只觉左脚剧痛,忍得眼窝里泪水打旋。
                  “啧,你也有今天?”裴淑妃瞧着她那副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装疯卖傻不过也是为了保全性命,这不是你的错,”钟欣桐忍住疼,说道,“但你教这些人陪你去送死,便是你的错了。你真的认为蔡卓妍就在这门外,等着你们将我推出去,然后就放你们一条活路么?你到底几岁,不要这么傻这么天真行不行!”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你这个贱人!”裴淑妃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她被打得头晕目眩,心想这人那样瘦,怎么力气会这样大。却听裴淑妃继续说下去,“你还真以为我们挟持你出去,你就有活命的机会?你做梦!只要蔡卓妍答应让我们出城,我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等蔡卓妍的军队将裴家众人围在西山的时候,钟欣桐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脚肿得厉害,根本不能再走,完全是被裴季舒拖着,精心修饰的鬓角完全乱掉了,脸颊被裴淑妃一巴掌打肿了半边,嘴角也破了,那条月牙白的罗裙,裙裾污糟糟地趟了泥水,衣襟也被拽得东歪西倒。

                  她不断地祈祷上苍,能不能派个什么将军来直接把这伙人灭了,包括自己。不要让蔡卓妍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可是真的看到蔡卓妍那张脸的时候,她又有种忍不住眼泪的错觉。真的很疼,她能忍,却异常地想要不忍,看看蔡卓妍的反应。


                  IP属地:浙江483楼2008-11-19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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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她以为钟欣桐会跟她一样,经历了生死一线这一遭,见到自己会欣喜若狂。居然还是这样。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她发了狠,将钟欣桐摔在马背上,自己也一跃跳上去,纵马而驰。

                    濯寉站在原地,乌黑的大眼睛两丸黑水银一般,满是委屈和不满,仿佛随时会溢出来,为什么蔡卓妍出现,阿姊便不肯理他了。
                    却只觉身子一轻,全是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抱起了,那男子有双好看的眼睛,笑着问他道,“你是不是要哭了?”
                    他拼命地摇头,把泪水忍回去,气鼓鼓地说道,“不是!”
                    “那就好,男孩子哭,要尿床的。”那男子抱着他笑。
                    “你是谁?”他瞪大了眼睛。
                    “我嚜,我姓高。”
                    “嗯,你真的很高。”
                    “我叫高澄。”
                    “嗯,你真的很.......澄字怎么写?”
                    “那么你呢,叫什么?”
                    “钟濯寉。”
                    那男子却骤然将他摔到地上,好看的眼睛沉下去,变得阴黑黑的,声音刺耳地叫道,“你不姓钟!”
                    “我姓钟!”他大叫起来。他怎么会不姓钟呢。他的父皇像神一样漂亮,他的姊姊那样爱他。
                    那个男子突然蹲下来,捏着他的鼻子说道,“从今以后,你便不姓钟了。不信也没有关系,你且瞧着,你的阿姊还会不会记得你。她有了蔡卓妍,便会忘记你。”
                    “我不信,我阿姊最爱我!”
                    “啧啧,我们走着瞧好了,等你相信我说的话,来找我好了,记住,我叫高澄。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不会骗你。”那个男子不再管他,自己上马走了。
                    “你胡说!你胡说!”濯寉终于哭了出来,独自坐在寂静无人的街道嚎啕大哭起来。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出自《诗经 周南 卷耳》

                    意为,我骑着马爬上高冈,疲惫而迷惘的灵魂,且先斟满美酒沉醉下去,免我心中悲伤长长,久久不能散去


                    IP属地:浙江485楼2008-11-19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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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五


                      飞马直入宫禁,重重宫门洞开,红墙朱檐依旧,独独那条笔直的宫道两旁,侍立的不再是垂首低眉的内侍,亦非蹁跹霓裳的宫娥,而是寒甲飘璎,肃杀缄默的士卒。

                      蔡卓妍扯着马缰的同时揽住钟欣桐的腰,并不紧箍,钟欣桐果然如她所想,双手死死抓住那条紫丝缰,青丝半绾半散,一如黑鸦的翅膀凌乱地飞舞着,面容隐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却一定是可笑的愠怒。

                      既然你这样恼,那为何还要紧抓丝缰,并没有人拦着你跳下去。说到底,你还是怕死怕得紧,你愿意向别人低头,是因为你知道,我再明白你不过,你从我这里捞不到更多,而那些人,许是爱你绣床斜凭娇无那,许是贪你粉融香汗流山枕,许是怜你澹澹衫儿薄薄罗,只拥得一怀温香软玉,却瞧不见你眼里的细碎的锋芒与隐忍之后的兽獠毒牙。到头来,你得到你想要的,于是宴罢又成空,还迷残梦中。你总是厌恨那些口口声声地说着爱的人,却将爱人视作旁人不得窥视的专有,然而你自己,不也是口口声声地说着爱,却将别人当作愚不可及、任意肆用的工具么?

                      蔡卓妍冷笑着勒住缰绳,在禁苑之中临风立马,漠然地看着那洗劫之后的摧折殆尽的朱碧萎顿,不堪凋零。像所有胜利者一样,凝成一个残酷的姿势,却偏偏要伏下身去,在钟欣桐蓬乱的耳鬓畔吟哦,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啧,可不要沉腰潘鬓消磨,我可是最爱你这纤腰弓浅偎人颤,云鬓腻汗娇声啭呢。明明一样用处,那些个荡妇娼优却都不若你天然生得闺涩,平白占了便宜,哪个不好这一口。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啧,垂泪便垂泪,你哭比笑好看。”

                      钟欣桐的胸腹被马背硌得发疼,适才颠得她一阵一阵地眩晕。她趴在那里,面朝下,只看得见飞驰而过的地面,所过宫道的青砖皆变成暗红,满满的血淌过砖与砖的缝隙,蜿蜒成无数条殷殷的细流,血的腥气扑面而来,让她几乎要吐出来。

                      蔡卓妍跳下马去,又轻声笑问:“嗳,你说,我念诗念得好不好?你一定会说,你比李从嘉惨呢,赵光义要他的女人,并不要他,他落得轻如燕羽,死得其所。而我要的却是你,于是你恨我恨得入骨,恨我不肯成全你去死嚜,呵,此时我又没什么可要挟你的,你为什么不去死?”


                      IP属地:浙江488楼2008-11-20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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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欣桐微微动了动肩,蔡卓妍双手摁在她的肩上,勾起她的脸,见她一脸凄清的木然,更是无名火起,不由地声音拧紧,“你真的以为人人都那样下饯,只要你张开了腿,便会听你的摆布?然后拿出你最擅长的那张要死不活的脸,巴巴地指望着少器来救你,是不是?”

                        钟欣桐僵着颈背,受力不得,一下子滑到了地上,左脚一沾地便撕心裂肺一阵疼,她咬着唇硬生生忍住了,和蔡卓妍隔着马站定,本想去掠耳鬓,却忽而一动不动,凝望着蔡卓妍。这张脸,美得不讲道理,丝毫未施粉黛,苍白褪了血色,却越发衬得一双黑眸光华逼似星曜,近乎蛊惑般的绝色,轮廓又带着硬朗,平添几分寂寂的盛气,这样一张脸,她曾在梦里见过无数回,每一次都紧紧地抓住舍不得放手,仿佛孩童贪恋心爱的饴糖,直到整个黑夜慢慢地在她怀里融化。

                        此刻,那样近,然而一切脆冷得凝出水雾,果然只有梦里才是暖而丰厚的怜悯。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一些,是任性的,却是浓深的凄凉。

                        蔡卓妍被她这样的凝眸看得心底发紧,那怨怒渐渐淡下去,转而变作悲哀,又透着绝望。她与她之间,其实并不关乎原谅与否,爱始终大过忿恨。

                        只是回到当初,已是绝然再不可能的事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是一条无法弥合、无法逾越的鸿沟。曾经那样骄矜的少女,对俗世怀着充沛茂盛的精力,不断地征伐,偶尔也妥协,但时刻保持着控制的张力,对任何人和事都坚定自己的内持,即便是对钟欣桐这样有着隐蔽而曲长的耐力的人——初初她的确仅是为一时探究的兴致,却发现无法抵达其本质的深处,进而控制对方——钟欣桐和她一样,懂得控制与被控制的游戏乐趣。

                        她们是相爱的,尽管最初只当彼此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饶有兴趣地各有输赢。她笃信自己将是最后的赢家,因为任何人想要控制别人,就必须先控制好自己,而钟欣桐不能够,她连掌控自己命运的都不能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有着某种格局,向来不存在所谓的对等,驾驭与依附,就如同天下的蚁民一般,只会仰望高处,而并不在意高处站的是谁。于是长久与永恒,只有像她这样的强权者才有资格拥有,命运,不过是强者操纵弱者的笑话。她的命运向来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

                        然而最终,她们是相爱的,因此她们都是输家。霏微的死,让她彻底地认清,命运并不随意显露其真身,却如影随形,骤然巨大而浓黑,凡人都不过是渺小脆弱的光点,任你何等高贵荣耀,也无非是别人稍稍夺目一些,同样倾刻便被湮没。这是她的报应,却不报应在她自己的身上,为了使她更加的难过和自责。上天总是创造一切,又弄脏一切,她想留下最后洁白的一处,也不肯答应。

                        爱始终大不过无常。


                        她抬起手来,想要抚上钟欣桐那张略带稚气的迷茫的脸,她想要安慰她,她亦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众叛亲离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不得不委身给顾昶禛那样的人,必然是不情愿的,那时只怕不是她要怎样,而是反过来须得诚惶诚恐地“领情”,就算是佯作的顺从,那个男人也想来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蔡卓妍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她的寝宫由始至终都没有旁人敢进去,但很多人都看见她只着一件锦白的中衣,裸着手脚,乌发垂顿披肩,魂游一般走出来,一身的血污触目惊心,连脸上也溅得有,一双玫色琉璃眸冷戾得骇人。加上钟麒的死是瞒后发丧的,前后加起来细想,也不过就是那天的光景。她便是受够了,再倔犟,再不肯向一切在乎的人服软,她亦受够了。即便不复从前的沉堕般的狂恋,她也只想她安和下来,去整理她的创口。

                        就在她微凉的指尖碰到钟欣桐面庞的一瞬,钟欣桐骤然如大梦初醒般轻侧过脸去,避开了,淡淡地说道,“你不必什么事都拉上旁人,更不要什么事都扯到我头上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总是以为完全知道。”


                        IP属地:浙江489楼2008-11-20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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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卓妍的臂弯原本伸成一条柔和的曲线,在空中僵硬地顿住,不及收手,钟欣桐蹙起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扯着嘴角说道,“杀了多少人,恐怕你们自己也数不清,你的手,千万不要碰我,那样浓腥的味道,我要吐。”

                          蔡卓妍黑丝绒一般的眼睛刚刚暖上来,又顿然冷若寒灯,漆亮两道冰锐的光直直刺进钟欣桐的眼睛里,“钟欣桐,不知好歹的人,我见得多了,如你这般不知好歹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是谁做出一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她的样子,”钟欣桐一声冷笑,并不回避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此刻又食言而肥,说是第一次见。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亦知道你想听什么。哭着跪在你脚下苦苦哀求,这一切都是因着我的罪过,千里关中沃土尽化焦枯,中原十室九空白骨塞路,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儿子,到处是流淌的鲜血,到处是滚滚的人头,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抑或,这仅仅是因为你们,这些举着肮脏双手攘夺权力却要冠冕堂皇自命不凡的英雄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钟欣桐,不要忘记,你也是那群举着肮脏双手攘夺权力却要冠冕堂皇自命不凡的英雄们中的一员?哦,不,”蔡卓妍绕过马,走到她面前,恶意地笑道,“你不配。我们凭自己的力量在战场上搏杀,以收获胜利或者死亡。而你,你的那些可笑的道德与良心,都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你自以为有,再没有人比你干净高贵,可是你并没有。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敢用你的父亲来羞辱你的操守,这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钟欣桐站得久了,全靠右足受力,有些耐不住,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冷笑起来,“所以,蔡卓妍。不论我做过什么,抑或有没有做过什么,你都已经认定我就是你心目中那种肮脏卑鄙的人,那又何必做出一副怜悯施舍的嘴脸呢?不如将我扔出去,和那些宫人一同处置才好!”

                          蔡卓妍咬着牙,一把拽起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面前,压着嗓子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便成全你,免得你说我不念旧情!”

                          “来人!”蔡卓妍回头冲着那些像影子一样侍立的沉默如雕像的守卫叫道,“把这个女人......”她忽然顿住,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宫人如何处置了,脸一沉问道,“后宫诸人现在何处?”

                          “回禀主上,高大人下令全部在押。”

                          “算你运气好!”蔡卓妍闻言,松了手,钟欣桐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她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那守卫倒为难起来,主上那一句把这个女人,便没有下文了,但到此仿佛意思就是全了。其实适才宫倾之时并未兵乱,裴家那群人一拥而出,其他人反倒愣住,高大人命一支禁军将所有人控制住,分了几批暂押在掖庭司的牢里。

                          那守卫一时拿不定主意,又见那女子蓬头垢面,低着头瞧不见脸庞,一身血污,便拽起她,往永巷拖去。走了几步,却发现她的脚是跛的,本不耐地想要骂,一回头却正巧她抬起脸来,因着那左脚曳在地上不断地挪,痛得她五官接近扭曲,唇咬得失了血色,一双剪水秋瞳紫黑澈明,仿佛从未蒙尘的琉璃珠子,浸在水里,泪在那里面打转,却忍住没有淌下来。


                          IP属地:浙江490楼2008-11-20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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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杀过许多人,每回破城之时,大家拥着去找女人,他亦热烈地参与其中。兵荒马乱的年岁,本就没有什么人性可讲,人命尚且轻贱得不如一头牲畜,那么又有谁会去管自己做的事是不是牲畜不如呢。然而那一瞬,看着这样一张狼狈的陌生女子的面孔,却是孩子气般的茫然,忽然被打动,他想起三年前跟着军队走的时候,换过一次窗纸,现在该破旧不堪了罢,妈妈和妹妹自己换过了么,如果哪一天他死了,谁能帮他归乡告诉妈妈和妹妹,家里再也没有劳力了,田地荒芜了,把家中的黄牛卖掉罢......

                            “我背你罢。”

                            钟欣桐惊讶地看着那个回过头来的年轻兵卒,手上、脸上,冻得皲裂的黑红皮肤霍开一道道血口子,放下手里的戟,讷讷地说道。

                            “快点......”他见她不动,蹲下去,反手将她推到自己宽厚的背上,合着她的膝,将她半跪着背了起来。


                            她浓密如扇的长睫微微阖拢,只一眨,那泪,终于流了下来,淌在冰凉的颊上,胭脂化开来,露出苍白的底色,那回忆里的丝丝温柔,缕缕缠绵,仿似阒黑窒息里最后的光亮,却不若此刻蜷在陌生人的背膀上暖。


                            IP属地:浙江491楼2008-11-20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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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继续等待当归鸡汤熬啊炖啊=============


                              IP属地:浙江492楼2008-11-20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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