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花烬
夜风袭天明，皎皎月练撤身难。桃花阵阵碎如雨，碾落成烬。
寒光闪过，侧身避开那一剑，吕秀娘手抚后肩，随手一阵银针雨，飞身后退，咽下口中鲜血，神色难以置信，怒目圆睁道：“罗钦，你这是何意？”
罗钦面上佛笑尽去，双眼冰冷，观之吕秀娘已然泛紫朱唇，冷声笑道：“我姐姐当年受你十七掌，手筋脚筋俱断，容颜尽毁！她当年所受之苦，我今夜定然如数奉还！”
吕秀娘面色一变，指尖跳动，连忙点住身前大穴，宛然惊愕：“你如何而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美人难道不曾听此名言？”白衣男子坐回石凳，临风饮酒，手抚膝上月芒，指尖怜惜，轻讽道：“素言繁花手心细如发，于身边之人更是玩于鼓掌而不被人知晓。敏儿常言你与她情同姐妹，若非我阻拦敏儿，将月芒之毒唯其剑柄之上寒玉珠方可解之事告之于你，想来你也不会轻信子钦，得受子钦七杀掌。”
“是你……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吕秀娘听得此言，眼中不知是笑是泪，半晌都只是痴痴望着白衣男子面容，虽是疑惑满布，却仍是泪珠弹指落。
风阻从容，紫陌红尘悲过往。如云昔年，再见竟是仇人愤眼红。
吕秀娘仰天望明月，眼角泪珠滴滴而坠。半晌沉默，轻笑看向桃花雨下眉眼之间不再熟悉的男子，一身风华依旧辉比日月，眸中却尽是沧桑寰海，几许悲愁哀伤浓转，令她眼中之泪更是彷如决堤之水。
“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声嘶力竭里她杀红了眼，十七掌招招致命，狠手挑断手筋脚筋，即便如此，那人依旧一言不发，眼中尽是怜悯。
毁其容颜又何如，依然倔强不出一言，宛如观音于世，无悲无喜。
吕秀娘伸手解开身前穴道，任毒速行于体内。嘴角溢出鲜血，猩红刺目，弗如那夜无穷尽之红，洗涤于眼，永生难灭。漫步向其走去，悲声笑道：“敏儿爱你如此，是我不及……换你容颜，臆瞒主上，只为保你一命……只恨嫉恨蒙心，告之主上，害其怒下杀令。此生无以救赎，惟愿此命能得你之谅解，死而无憾……”
吕秀娘言毕，伸手一掌便向自己天灵盖打去，但见鲜血肆意而流，其嘴角之笑却恍如佛祖拈花一笑，空空即无殇，何来包袱累己身。
窈窕身影翩然倒地之际，白衣公子身形转瞬便将其拢入怀中。
“此生只怪相遇太晚，你已觅得红颜。而我又嫉恨蒙心，使你二人相隔天涯不见。”吕秀娘柔情一笑，眼眸之中遗憾尽去：“主上心狠手辣，霸道至极，此生最恨背叛其之人，敏儿触其逆鳞，今夜我又违其命令，想来……”
“敏儿尚有罗钦自愿入暗涌以保性命，而我……”吕秀娘苦笑一声，望望千面佛慈悲眉眼道：“我既不为主上心念之人，又曾为小人揭发敏儿与你之情，想来主上定会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此能死在你怀中，也算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罗钦隐去面上佛笑，忽然伸手揭去脸上人皮面具。
吕秀娘看着他那张脸，眸中之泪低垂落下，面上之笑满足异常。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吕秀娘缓缓伸手覆其脸庞，闻言道：“谁道当时年少许芳心，情缠相思心长念，唯见月芒洗流殇……”
浊世公子眼神复杂观之怀中女子，双臂微颤，呼吸吞吐尽紊乱。
眼梢流过苦笑，吕秀娘疲倦地眨着美眸，往白衣男子怀中又缩上几分方闭上双眸。美艳女子的手自男子脸上慢慢滑落，嘴角笑意虽浅，却道尽今生缱倦爱恋。
谁言痴心终不悔，蓦然回首，不过情路无处归。
千面佛眸中一沉，无悲无喜，望向其怀中女子道：“姐姐不曾恨过她。”
白衣男子听得此言，微微笑道：“敏儿为何要恨她呢，若非她，敏儿也不会由此脱出暗涌，获得自由之身。”
千面佛嘴角流出一笑，坐于石凳之上道：“你要抱她到几时，若此一幕被姐姐看到，姐姐定然又要藏匿身形了。”
白衣男子挑眉，眸中微蕴苦恼：“敏儿躲了我这么些年，现今终于肯见上我一面，若因此而又销声匿迹，我可不知还能坚持几时。”说着已将吕秀娘的尸身平躺于地。
千面佛一怔，环顾地上风尘女子，观其眉眼之间，念及姐姐容貌不由微微摇头道：“你若非真心，我也不会做你信鸽，传你消息与姐姐。”语罢，罗钦忽然执起桌上月芒剑，起身对着吕秀娘的尸身便是一划。
浊世公子只是冷眼看着，起身道：“走吧！”
千面佛点点头，归剑入鞘，与白衣男子并肩消失在桃花林中。
待得二人身形完全消失于桃花林，先前被罗钦杀死的一女子忽然自地上爬起。望了望寂静桃林，女子妖娆一笑，扭着腰身踱步至吕秀娘尸身面前，惋惜道：“吕秀娘啊吕秀娘，真没想到你竟然为爱不惜到如此地步，真不知是说你笨好还是说你傻好……”语毕，妖娆女子一声哨响，自西面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
妖娆女子伸出手臂，雪鸟停驻。女子的唇无声张合，雪鸟低鸣一声，展翅飞远。望着鸟儿身形隐于夜色之中，妖娆女子面上虽是在笑，眸中之怒却是澎湃汹涌。
“都给我出来！”妖娆女子一挥长袖，负手于身后怒道。
“砰砰砰——！”听得几声爆破之响，自女子三丈之外忽然尘土冲天，月色迷蒙之间，三个黑衣蒙面之人陡然凌空而现，纷纷恭敬而跪，异口同声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看着这桃花林碍眼，你们给我放一把火烧了！”妖娆女子面色肃杀，见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面色为难，不由怒声道：“主上命你三人赶来助我，莫非你们三人想要抗命不成？”
“可是姑娘，主上只是命我等三人助你劫杀浊世公子，并未……”黑衣男子的话未说完，但见妖娆女子身形急动，手中银丝翻飞，那黑衣男子竟被卸成七八块，鲜血喷得身旁两人满脸都是！
“你们二人若是想与他同样下场，尽管抗我旨意！”妖娆女子魅惑一笑，美眸一眯，收其手中染血银丝，冷声道。
二人对视一眼，不等女子答话，起身便去寻酒作引，火烧桃林。
熊熊大火燃烧兮冲天，浓黑之烟翻滚如云。妖娆女子见桃林之火遮天闭月，美眸之中染上笑意，其身后之人却双双皱眉，神色凝重。
桃林之火哀焚天，落红碾落皆成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