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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原创】 沧海碧云传 【指点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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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至正十年冬,河南登封府告成镇。正是傍晚时分,日头虽还淡淡挂在天角,日光映在身上,却已不觉半分暖意。微光浅照,寒风不冽;镇子北面白茫茫的雾气渐起,将镇子慢慢笼入。街上行人冷落,满目肃然。
镇子里三三两两燃起炊烟,多是少顷即湮。炊烟被寒气凝涩,与白雾相合,淡淡弥散在镇中。雾中便微闻炭禾烟火的气息。衰草寒烟,却愈发显得萧索。
一个青年和尚,站在镇外一方石台上,正向镇中望去。和尚一身灰色袈裟上,缀着大小补丁,颜色各异。虽是破衣陋裳,但他相貌雄奇,神情坚毅,也自生一股昂扬之气。
青年和尚脸上微现焦虑,放目打量空中炊烟,心中默默记下。这已是他这四年中,第四回经过此镇了。四年前他乞讨时,还只是十七岁的少年。那年一路乞讨的人流中,倒毙在乡野道旁的超出了七成......,他却活了下来。之后的三年中,他每年沿着当初的路乞讨一周,冬南夏北。每到了一处,一户人家也只讨上一回。许多人家见这少年涉危履险,历劫余生,也不由各生唏嘘。纵是艰难,也多少会施舍他几口饭食。年复一年,这少年已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身材愈发高大挺拔,可是......,往年的相熟人家,也愈来愈艰难,愈来愈少。
他已来了此镇三天。今年天灾犹烈,镇上大多人家,只在傍晚时分做上一餐热食。这三天中,他也只从熟人家讨来过两餐稀粥。便是欲要向南而行,但到下一个镇子,以他的脚力,也少说要走两天。便是万幸到了,若是也如此处一般,又能奈何......?”
和尚想到此处,心中惶惶,忙走下石台,向镇中一户人家奔去。他到了门前,将门板不轻不重击了三下,喊道:“阿弥陀佛......!求主人家发发善心,匀俺半碗菜粥。”
他在门前站了片刻,却不再敲门,又喊过两回,见无人理会,只得转身向下一家行去。到了下一家门前,依样施为,却仍只讨来闭门之羹。
就这般讨过了五、六家,和尚心中越发惶急。快步又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见炊烟尚未散尽,忙拍门又喊道:“阿弥陀佛......!求主人家发发善心,匀俺半碗菜粥。”等了些会儿的功夫,见屋中仍全无回应,转身欲走,却又顿住......。
他犹豫了片刻,回身沉声喊道:“俺去年这个时候也来过,承您家大善恩德,施舍了俺两个馒头,俺一辈子都不会忘。俺......俺如今只讨半碗残粥,明天便走......!”
他喊完话,呆呆立在门前半晌,屋中隐约传来碗筷触碰声,却并无一人应声。和尚怔然片刻,缓步离去。霜雾冷落,在他眉脸上凝成微微细珠,被口鼻呼出的热气熏着,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和尚走开数丈,挥袖抹去脸上寒水。告成镇不过数百步长,几户人家讨过,已是到了镇边。和尚环目四顾,再望向镇上人家。冬夜来得奇快,就是这不久的时候,日头便已全然落下,天色已是昏暗。
他缓步走回,凝神打量,忽见到西首镇边一户人家炊烟正杳,忙迈步赶去。他已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愈发饿得心慌,脚步已是虚浮。待赶到了这户人家门前,定定心神,举掌叩门,叩门声却已是颇有急色。叩过门后,大声将讨饭段子又喊上几遍。凑近身子在门缝中见到,屋中昏昏灯光闪烁,却仍是无人应声,只听到寒夜中似是传来“嗤”地一声轻笑。
他心中的壁垒,刹那间被这似是而非的轻笑,击得支离破碎。怆然立在门前,四年风餐露宿,奔波劳苦,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不料今日终是落魄如斯。仰首看看夜空,忽觉天地之大,却再无立身之处。或许今晚将此身埋入那一抔黄土,便无需再受这无边的悲苦。
他在门前丧魂落魄了良久,终是咬咬牙,将手中铁钵猛地又敲了几下门。这下锵锵声骤响,在静夜中传出极远,便似是他对苍天的抗声。
骤响相间中,他已听到房中有人被惊低呼,却是一女子的声音。他大声喊道:“求菩萨发发慈悲,施舍俺几口吃的,让俺今晚能不饿死。”这一下声嘶力竭,喊完了话,已觉目眩神迷。话音落地片刻,终是在门缝中见到灯光闪烁,一人缓步来开门。
他心中不由大喜。寒气刺目,他眼睫早被冷雾润湿。此时眼眶酸涩,虽并非全因心哀神怜抑或大喜过望,也不愿流出泪来,忙用袍袖揉揉眼睛。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油灯如豆,已是透出微光。和尚在夜中静立了许久,眨眼间已能看清来人,正是一个年青女子,灰袍夹袄,也颇是破旧。一脸菜色,形容枯瘦。
女子将油灯举高少许,打量和尚相貌。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等一会儿。”提着油灯回了屋中。过了片刻,女子又出屋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碗,却比和尚手中铁钵小了许多。
女子将碗中稀粥倒在铁钵中,苦笑道:“我已吃了一些,只剩这许多了。”
和尚躬身施礼谢过,看着女子,默然片刻。伸手取过女子手中的碗,将钵中稀粥倒回小半,递给女子,这才几口将钵中稀粥喝下。女子讶然道:“本已剩得不多了,你只吃这些......,如何......如何熬得过?”说完将手中碗又递向和尚。
和尚咧咧嘴角,想笑上一笑,却比哭还难看。此刻心伤自怜,退开两步,嘶声道:“俺爹......俺爹死的时候想喝碗粥,俺为他讨了几十里地,也没......讨来。喝了菩萨几口粥,便是今晚死了,已是比他有福了。”说完转身而去......。
忽地女子喊道:“你......等一等。”和尚停步转身,待女子说话。
女子将他喊住,却又哑然片刻,又盯着他半晌,方才侧过身子,支吾道:“我......我家官人......去年病亡。家中虽有十来亩薄地,我一个女子,又怎能奈何?今年也没什么收成。夫家......见我家中无丁,觊觎亡夫的房地,不愿相助。你......你若不嫌!入......入赘我家。与我一同去夫家讨回些粮食,熬过这几个月,明年地里多少有了收成,便能还他。这......这一、两天,便要下雪了,你......你也不用饿死在荒野。”
和尚怔在当场,头缓缓低下,高大的身躯登显佝偻苍老......。忽地他躬身一揖,哽咽道:“多谢......你了!多谢菩萨!”却已是转身离开,远远去了......。女子低声饮泣,倚在门旁缓缓坐倒......。
和尚离开镇子,转南行上一座山岗。岗上碑石错立,枯树残枝。到得岗顶,正立着一座小小残破庙宇。和尚在庙旁拾了一些枯枝,进到庙里。庙里早架着一个破罐,他打了一罐水,在罐下将枯枝聚起,取出火石打着,默然在火堆旁坐下......。
庙外“咔嚓”一声轻响,传来枯枝踏断之声。和尚慢慢抬头望向庙外,迟疑片刻,沉声问道:“什么人?”隔了半晌,庙外却只一声轻笑,并无人应答。
和尚皱皱眉头,忽地脸色微变。他适才在那女子屋前,也曾隐约听到这声轻笑。那时他心神沮丧,还以为是听错,或是附近人家女眷讥笑。
他盯着庙外黑暗处,却不再发声询问。他此时凝神细听,庙外静了半晌,又听到脚步轻响,已有一人走入庙来......。
只见来人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雪肤明眸,眉目如画。虽身着一袭缁衣,似尼似道,却未稍掩亭亭之姿。
和尚数年来险死求活,每日为果腹之忧愁苦,半饥半饱已久。虽是正当风华勃发之年,也已久不识娉婷之美。但此时被少女容颜所摄,不由傻住。少女见和尚正呆呆看着她,脸上微微一红,打量庙中,取来一角小凳,在火旁侧身坐下,低声道:“我......我来烤烤火。”
和尚发觉自己失态,忙收摄心神,低头望着火堆出神。二人静静坐了良久,并无话头可找。二人心底处,却谁也不愿开口敲破这静谧。火势渐旺,和尚左手一支支慢慢将树枝添上,右手执着根粗枝轻轻拨着火焰。怕火堆的烟霾会呛着身旁的少女。


IP属地:湖北1楼2014-04-12 01:48回复
    他数年来浮沉徜徉,承冰炭之苦,却冷暖唯有自知。此时虽是腹中空空,料得殊难活过此冬。自伤自怜下,竟不想会有这少女同承孤鸿之苦。便是即刻死了,也已无憾。轻烟淡拂,熏的眼中泪珠肆肆落下,却不觉一分羞惭,亦没起意拭去。火光融融映在他脸上,泪痕闪亮,又渐渐烘干,却自生出一股浩然堂堂之气。
    忽地罐中水汽汩汩腾起,二人相视一眼便又避开。少女从怀中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他道:“水滚了,你......你将这个吃了。”和尚茫然接过,却又摇摇头,回道:“你呢?”
    少女嘴角牵起,脸上现出俏皮之情,说道:“我下午一进镇子,便讨来了两个馒头,可没你这般难......。我也只吃得下一个。”和尚脸上微现郝然之色,苦笑道:“两年前俺还能讨得容易些,如今灾荒更重,俺又长得......高大了,就......!”
    少女“嗤嗤”连笑,颜若春花。和尚大窘,不由脸红过耳。少女笑道:“你快吃吧。”和尚仍是摇摇头,他适才羞涩,并不敢正眼去瞧少女。但此时心中已有话语掩饰,边仔细打量少女,边支吾问道:“怎么......?怎么你也会......?”
    他话虽说的吞吐,少女也已明白,吐吐舌头,苦笑道:“我来九莲山寻师傅,本是......带足了盘缠的。却不想......中原已是这般残败,半路上已是施舍得干净,只好......自己也讨要上路了。”
    和尚“唔”了一声道:“你......!”却说不出话来。想开口赞她不是,想以自己这几年的艰难,指点她却又更是不合。只得哑然低头。少女扬扬秀眉,问道:“你还不吃么?”
    和尚“嗯嗯”两声,却只用两指轻捻着馒头,不敢握住。虽早已饿得饥火烧肠,此时却想着:“我若吃了,她会不会转身就走?”少女会错他的心思,略一思索,笑道:“我渴了,能讨你碗水喝么?”
    和尚“哦”一声醒过,看着少女,脱口便道:“你......你的钵呢?”话方出口,心中已是大骂自己,愣在当场。少女故作窘然,叹道:“那......我再找你讨个钵用吧。”
    和尚大窘,不敢答话。拿起地上铁钵,想要擦拭,却知身上并无一块净布。忙将钵在罐中舀了半钵水仔细荡过,这才又盛了水递去。少女接过,故意鼓起腮,对着钵吹了两口气,道:“这下咱们扯平了,你快吃吧。”
    和尚这次却点头应道:“好!”将馒头捻住凑在罐口。冬夜峭寒,少女此前将馒头放在怀中,馒头还勉强算温软。此时已拿出了一会儿,虽是在火旁,馒头也已冻得硬了。少女见他这般,淡淡一笑,侧过头去,轻轻吹着钵中热水。


    IP属地:湖北2楼2014-04-12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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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罐中水正沸腾,片刻时分馒头已是润透。和尚将罐子拿下,把手中馒头掰成四片。又取过两根粗枝,在罐中浸湿了,将馒头平放,放在火上烘烤。
      只一会儿功夫,馒头已渐渐焦黄,香气四溢。少女讶然瞧了和尚两眼,心中又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佩服。她本也不饱,被这香气诱住,不由又气自己,又对这和尚有几分着恼。
      和尚已将树枝收回,吹灭枝上火星。他此时饥火大起,等了这顷刻,已是忍不住又吞下几口馋涎。待馒头稍凉,忙拿下两片递给少女,余下两片已是向口边凑去。
      少女苦笑接过,捡一个看去薄些的,轻轻咬了一口。她一口尚未品完,和尚两片已是下了肚中,正垂首盯着地上,半晌也不抬头,似在沉思......。少女嘴角牵起想笑,却又板起脸,将另一片递过,轻轻敲敲他肩头。
      和尚抬起头,见少女正蹙眉瞪着自己,也不说话。苦笑着接过馒头,他饥火稍息,已是不敢太快吃下。边咬上一口慢嚼,边用余光打量少女手中......。却眼见自己最后一口已然塞下,少女手中却还有半片,心中不由大恼。
      正在这时,忽然庙外传来声响,二人讶然望去,见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已奔入庙门,正向二人打量。二人相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少女已是瞪着他嗔道:“瞧你惹的祸,爽快吃了岂不是好?非要烤来馋它。”
      和尚大窘,只得侧头避过她眼光,看了看那野狗,却忽地神情一凝。沉声道:“把你手里的馒头给俺。”少女虽不明所以,但已将手中馒头递去。
      和尚接过馒头,缓缓退离火堆几步。微微蹲下,口中啜啜做声,一手将馒头递出,一手纳在腿下。野狗扑簌簌抖落身上雪花,奔上几步,却又绕步滑开。和尚口中仍是啜啜做声,愈发柔和。
      少女睁着妙目,一时大惑不解。心中暗道:“你若拿去喂它,丢在地上便是,何必......?”还未转念,野狗已是趋近和尚身前,正要低头咬去。便在这时,和尚也已从腿边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扎向野狗。
      少女吃惊之下,手中已是发出一道寒光,“叮”的一声,将匕首打断。和尚闷哼一声,野狗已将他手中半片馒头咬去,将他手也咬破,更不停留,转身已向庙外奔出。
      和尚蓄势未断,半截匕首戳在地下石板上,“啪”的一声响,身子也仆倒在地。二人都呆了顷刻,和尚从地上爬起,看看手中半截匕首,脸上惊异一霎,将匕首抛下,默然走到火旁坐下。
      少女此时也已明白,见他手上鲜血淋漓,不由大是歉然。她取出暗器,本是担心野狗伤了他。但见到和尚要杀那野狗,不及思索便已发出,却是将和尚手中匕首打断。
      二人默然片刻,少女取出一方素帕,轻“哎”一声,却是要他将手伸过。他坐在火堆前,少女便要帮他包扎,也是不能。和尚看了她一眼,眼光虽是柔和,却是苦笑着摇摇头。将手在袍上擦了擦,望着庙门外,涩声道:“想不到,今夜这雪便落下了。”
      他话语虽是极简,却掩不住悲怆之情。少女忽地想起他适才乞讨时的话语,心中也是一酸。
      这少女自出生起,便为长辈呵护备至,又未经世事。她此次独自东来,也是听闻师傅受伤,担心不已,便偷偷跑了出来。虽遭了些险难,但她秀色照人,惹人怜爱。即便是乞讨的这些日子,也是容易得多,连要开口的时候都甚少。她武艺又自不弱,偶有歹意之人,也是自找苦吃。她一时又怎能深会世事悲苦?待在镇中听到和尚大声乞讨,便已起意将此前从铺上讨来的馒头分他一个,才循声而来。
      她自小礼佛,远处听到和尚呼喊,又方音不熟,听不分明。待随着他来到那女子房前时,听清这假和尚的段子,便忍不住嗤笑。却未料到,还能瞧见接下来的奇戏。心中不由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却又是好奇,才随着这假和尚来到破庙。
      她板起脸,拉拉和尚袍袖,让他侧身坐着,将他伤手扎好。忽地想到好笑处,俏脸上已忍不住笑意晏晏。脱口问道:“你即是不愿饿死,为何适才那女子......?她......她......?”她虽是极力忍住,却也问不下去。不由羞得满脸娇红,掩口而笑,忙回身坐下,仍是越想越觉好笑......。


      IP属地:湖北3楼2014-04-12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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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自是听得明白,却又如何答得出来?嘿嘿干笑了一声,稍掩尴尬。却惹得少女又大笑起来......。
        他适才又何尝不是天人交战?只是心中隐隐明白,这一允诺,便是活下来,此生却难再有出头之日,这才咬牙拒却。
        他此生受人讥笑喝骂无数。但此刻见到少女肩胛微颤,轻笑不已,却并无分毫被辱之感,反暖洋洋甚是舒服。心中暗自庆幸:若是俺答应了,又怎会遇到你?能遇到你,就是明日果真便死,俺也不会答应她......。”
        枯庙微火,红颜浅笑。虽只短短顷刻,他心中却直欲喜极而呼,只愿这一刻永不会去,纵是饥寒交迫,蓬头垢面......。
        正自神思徜徉,却忽地听得分明,山下竟也传来喜呼......!讶然间,已听到一阵踏雪之声传来。这人来得好快,二人相顾,还未回意,这人已是挟着风雪来到庙口。却在庙前顿住脚步,只低着头打量脚下,又奔了出去。口中惊呼道:“奶奶的,怎么会又跑出去了?这庙里不是有火......么?”语中惋惜之情,无以复加。
        他这时已奔出十余丈,说到“火”字,猛然一醒,便又奔了回来。进到了庙里,一边瑟瑟作抖,一边已脱口问道:“狗呢?狗呢?你们怎么没......?”
        他说话间,却已是瞧清了二人装束。长叹了口气,将肩上布袋抛下。拍去了身上雪花,却也是一身僧袍,可不正是一个和尚。来人一屁股坐在袋子上,取下头上毡帽拍了几拍,脑袋远比身旁这假和尚铮亮,显是货真价实的和尚。
        他将帽上雪花拍落,又将自己的脑袋好生摩挲几回,这才将帽子扣回头上。口中颤声道:“江......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就一起拢个火吧。”说完低头将枯枝添上,口中仍是不停,说道:“咱叫言小......,不是,贫僧法号那个......空空。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法......法号......?”
        那二人哪里说得出话?只盯着这位空空和尚。只见他将火添好,抬起头来。二人方才瞧清他模样,虽也是满脸菜色,却长得极是圆润,只二十来岁年纪。他见二人只望着他,并不答语。楞了一楞,已是恍然道:“莫非你们......也是假......?不不......!是假的?那......那你们为何放过那条狗?”
        和尚被他搅了美梦,虽是心底亦知,本会极快便醒,也不禁对来人不待见,又隐隐有些较量之心。微微扬头,朗声道:“俺叫朱重八,只做过行童,还没有法号。”
        他虽与少女共处良久,心中既是大有自惭形秽之情,又一时没机会说出。此时说了出来,心中大是快意。扬头睨着这空空和尚,眼角余光却尽在少女身上,心中自怜:“说了她也不会记下的。今晚一过,便是各奔东西。朱重八呀朱重八,你连活不活得过明日还是未知,又何苦想到这些?”
        空空和尚见他盯着自己,脸颊轻轻抽搐,颇有痛楚之情。不由大是纳闷,嘟囔道:“那......那大家也同是佛门弟子,只是问个名号,怎地......怎地这般?那条狗莫非是你养......的?”
        他对那条狗实在是兹兹在念。但话到此处,却已是瞧见朱重八左手之伤,连血还未全然止住,已是恍然大悟,指着朱重八的伤手。欣然道:“原来是......是同道中人,这......这便是被那狗咬伤的么?唉,可惜可惜,晚来一步!晚来了一步呀!”
        朱重八不由大是窘然,不敢再盯着这和尚,用袍袖将左手遮住,也不敢去瞧少女,只盯着火上破罐。
        那空空和尚一面唉声惋惜,一面又回首向庙外打量,见庙外风雪却是愈盛。喟然长叹一声,这才作罢。回过头来坐定,将双手捂近火堆,左看看,右瞧瞧。


        IP属地:湖北4楼2014-04-12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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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重八心念一转,已大是感激这空空和尚,他心中欲知这少女名字,却如何问得出口?见空空和尚正又瞧过来,忙故作漠然,将目光转向少女方向。
          空空和尚翻翻眼睛,已是想起,脱口便向少女问道:“对了!你......你还没说名号呢?”少女微微一笑,道:“我......法号静慈。”却并不告诉二人闺名,朱重八在心中已是默念数次。
          空空和尚见了她的笑颜,也是微微一呆。双手一摊,边作势比划,边自言自语道:“一个剃度了,没法号;一个有法号,没剃度。我却又剃度了,还有法号,可不是贫僧最货真价实,童叟不欺么?”说到此处,不由满脸自得之情
          静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哂道:“你念念不忘去杀那条可怜的狗,也算是佛门弟子么?”空空和尚、朱重八一同呆住,各自脸红过耳,却因由各异。空空和尚见这破绽不小,已是赶忙改口道:“贫僧......本就是为了救下它,给它......给它找个暖和些的地方呆着。”
          静慈不谙世事,却只听出来了一半破绽。叱道:“哼哼!撒谎!它已饿得不成模样,光暖和又有什么用?”空空和尚正色道:“贫僧若能救下它,自会喂肥了它,再......再为它找个好......好去处......颐养天年。”
          在这般光景下,奔走荒郊野外之人,却有余粮喂狗,二人哪会信他?自然都是满脸不屑之情。空空和尚也自是瞧了出来,冷哼一声,已是站起将袋子拿出,打开袋口,取出几张圆盘般大的酥饼。色泽青黄,饼中显是掺着荠菜,虽是天寒地冻,二人仍闻到一阵清香扑鼻。
          二人都是一呆,哑口无言。空空和尚见状大是得意,他久未食荤,今晚得了这许多饼逃走,本就有心。便是果真逮到野物,却太过瘦弱,也会先喂得体面些,再......大快朵颐。想到此处,咽口馋涎,却更是正气凛然。递给二人一人一张饼,咬牙叹道:“吃不够了尽管拿,那狗......实在是无福消受,辜负贫僧......一番心意了。”
          朱重八自是伸手接过,静慈却撇撇嘴,转头不理。二位高僧尽皆讶然,面面相觑。朱重八见静慈不接,也探身将手中酥饼慢慢放回袋上。打量间见这袋子不小,一眼瞧去虽只大半袋,怕也能“果然”装得下数十斤饼。他心中一念及吃物,立时不禁心慌意乱,眼前不由冒出点点金星。忙颓然坐下,想到能与她站在一方,又油然生出些自得之情,这才稍减慌乱。
          空空和尚见状,想了想说道:“咱们江湖儿女......,又都是佛门弟子,静慈居士不必多心,贫僧无所求也。”静慈“嗤”地一声轻笑,却仍不接过。空空大师不由将毡帽摘下,大挠其头,却仍是茫然。嘀咕道:“莫非老衲头发剃光,人也傻了么?”
          静慈对朱重八道:“你吃你的,你吃完了我再告诉你。”朱重八心中大喜,听她话语,显是对自己亲近得多。腹中虽饿得难耐,仍是缓缓摇摇头,神情甚是坚执。
          空空瞧向朱重八。二位高僧相顾不语,只眉眼微动,二人却已各自了然。一个问道:“她这是为了啥?”一个回道:“ 俺也不知道。”一个又道:“你好好想想,贫僧可是刚见到她。”一个皱眉回道:“哦......!”


          IP属地:湖北5楼2014-04-12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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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慈见到他二人神情,虽不太明白,但她知道朱重八早已饿得厉害,若因自己害得他没得吃,岂不愧疚的紧?嚅嚅间,话已说出了口:“是......是他坐过的。”
            二位高僧“哦”的一声,尽皆恍然而悟。却只顷刻间,便又复惊讶,愁眉苦脸地相顾哑然,一个打眼色问道:“这......这年头,这也算得个事么?”一个回道:“俺......俺也不知道。”
            这次他二人悻悻之色,静慈却已瞧出。心中明白,便是再催朱重八去吃,他或是或否,皆是不妥。轻蹙秀眉,道:“还烦大师递我一张饼。”
            二位高僧大喜......,空空和尚已是从袋底取出一张饼,递给静慈。他素来口舌极快,为宽她心,已是说道:“静慈居士大可放心,贫僧这个袋子,那可是少林寺的风雨乾坤袋。风雨不透,水火不侵。就是塞几个屁进去,将袋口扎紧了,几天后打开,还是新鲜热辣。坐上一坐,打什么紧?”
            静慈正撕下一片欲吃,听了他的话可不立时定住,俏脸上忽红忽白,妙目少见地狠狠瞪在空空脸上,露出凶恶的神色。空空和尚被她瞪住,这回却眨眼间便已明白,忙遮掩道:“奶奶的,只听到少林寺的秃驴胡吹大气,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这次为求遮掩,却已是底细尽漏。
            静慈又横了他一眼,这才收回凶光,将那片饼慢慢放入口中。她为助朱重八吃饼,勉强撕下一片咀嚼。这荠菜饼虽甚是香甜,但心中念着空空的话,也花了她半天功夫才咽下。她咀嚼之时,侧身而坐,并不视人。待咽下后,心中却对那贼空空全无一分感激之情,妙目又向他睨去。
            却见他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身侧,眼光也不由转去,正见到朱重八大快朵颐。这荠菜饼是用菜油煎过,虽是冰冷,却并不干硬。咀嚼之声未闻,他已是吃下了三张菜饼。其后虽有稍缓,此时也已吃下第四张饼,正捧着第五、六张稍稍咀嚼,更觉滋味甜美,津津有味。
            空空也多历过饥寒交迫,心中已知这和尚若非遇到自己,便活得过一、二日,也断难活过三日。他倒不是小气,只是深知久饿之后若太过暴食,便不丧命,也要遭苦。正欲拦住他再拿,又念及自己说过由他们吃的话。犹豫间便又想着:就让他再吃一张吧。
            朱重八正欲探身再拿,已被静慈袍袖拂在前臂麻穴,“哎哟”一声唤出声来。惊愕之下,向静慈瞧去,见她正板着脸瞪着自己,心中已明,红着脸坐下,心中羞愤不已。
            静慈见他满脸羞色,起身托住他肘间助他站起,轻喝道:“贪吃鬼,罚你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能喝水。”前些日子她方入中原时,便遇到饿丐乞食,她不谙世事,买下许多施舍。众丐暴食之下,有一人竟被撑死,她这才知晓。
            朱重八虽也饿得厉害,但不久前已有大半个馒头垫下,虽会极撑,尚无大碍,却也实不适再吃。他虽被静慈呵斥,但既已明白她心意,心中甜丝丝却十分受用。
            空空和尚取过一个木凳坐下,叹了口气,竟不说话,脸上竟罕有地现出愁色。朱重八、静慈相视一眼,不知这位假高僧在为甚发愁。也不便开口去问。


            IP属地:湖北6楼2014-04-12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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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哑然良久,朱重八已觉腹中稍适。见空空和尚身边带了这许多饼,自己也吃了他不少,却没见他有些许计较,已颇是景仰。开口问道:“你......怎地不吃,却坐着发愁?”
              空空和尚稍稍抬起头看着他,指着脸问道:“你们看贫僧脸色如何?”朱重八、静慈凝目望去,他脸色此时已暖,不似刚进庙时寒颤作抖。二人见他脸型肥达,脸色却是青幽幽发绿。心中不明所以,但静慈却知江湖掌故,迟疑道:“你......你是中了毒么?”
              空空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叹道:“贫僧在少林寺吃了三个月荠菜饼,没换过一样别的。中了荠菜之毒,才是这般脸色。”静慈噗嗤失笑,道:“中原早已饿殍遍野,你却还埋怨吃得不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空空又叹道:“贫僧自然明白。你却不知,他们天天给我吃这荠菜之饼,就是要赶我走嘛。”朱重八、静慈似懂非懂,既是说到江湖之事,自是静慈知道多些,她知道这登封旁便是少林寺。已问道:“你......?不也是少林寺的和尚么?少林千年古刹,佛法普度。怎......怎会赶你走?”她心中对少林推崇,适才又见识了这贼和尚的德行。言及心声,问出来的话,语气仰挫,隐意却已是极显。
              空空如何听不出来,白了她一眼。他虽嬉笑滑稽,但天资亦是聪颖之极。已与二人相处了片刻,静慈只十六岁年纪,璞玉兰质,稚气未脱。他如何瞧不出来?朱重八虽相貌奇伟,颇有城府,但那六张大饼却底细尽露。他堪堪逃出少林时的疑忌已是尽去,好胜自得,遗恨未消的顽心却立时跳脱。
              空空哼了一声,说道:“佛爷也怕祸事。我曾扮作官府的大官,开仓放粮,救了中原不少饥民。被官府追杀得实在没辙,就逃去少林寺做了个假和尚。少林寺既不敢交出我,被武林同道耻笑,又怕被官府追查,大祸临头。嘿嘿,却用这法子逼我走。被他们困在禅房三个月,餐餐都吃这荠菜饼的素斋,今天......今天实在熬不住了,只好逃了出来。”
              说完指了指那布袋,愈发恨恨。咬牙道:“他奶奶的!果然是得道高僧。他们担心老子......老衲......出来换过口味,再偷偷溜回去。怕老衲不长记性,还特地打赏了几十张大饼老衲带走。”
              朱重八、静慈闻言哈哈大笑,空空呆了呆,也纵声大笑......。笑声欢畅,从山岗远远传了出去,惊得附近鸷鸟走兽都是一惊。
              三人笑声方歇,朱重八已是问道:“既然他们本就要赶你走,为何你又说逃了出来?”空空微微一呆,便笑道:“你倒精明得很。我被他们迫着吃了三个月饼斋,岂能不报点仇就走?我在他们饭食里加足了泻药,看着他们将茅房都挤塌了,哼哼!这才开溜。”
              朱重八哈哈笑了两声,见静慈正瞪着空空,忙止住笑声。静慈道:“他们也是左右为难,又没害你,你......怎能恩将仇报?”空空一呆,脸上尴尬一闪即逝,说道:“他们即是高僧,传扬佛法。如今中原鬼哭天愁,他们却只在庙里念经,又算得什么佛门弟子?我本就有心拉他们趟趟浑水,又有什么?”
              朱重八虽是绝没心思与静慈作对,但他曾受空门之苦,这几年颠沛流离,更是痛彻心扉。听了空空的话,已忍不住拍膝而起,朗声道:“正是正是!大丈夫便该如你这般。若遭逢乱世,便做那缩头乌龟,又算什么高僧?”
              静慈默不作声,空空却也如此,并不回礼。朱重八豪言方出,见二人不附,立时念及自己境地,气势顿颓,默不作声坐了下来。三人悄然良久,都不言语......。
              空空忽地看了看朱重八,长声一叹道:“我无心取笑重八兄弟,但才逃出少林,便遇上你,作那大案的欣喜却全没了。你都是这般,我救下的那许多性命又如何?到如今怕也已死得干净了吧?不过是拖延些时候而已。”说完望着火堆,双眼微红。
              朱重八自是更感同身受,张大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极力忍住泪水。火光将三人的身影各自映在墙上,都寂然不动,只静慈的倩影上,泪珠如豆自螓首无声落下......。


              IP属地:湖北7楼2014-04-12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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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青楼之中,这类拉客的事早已见惯不怪,自己要求人相助也是徒然。想到此处,暗自叹气,又挣脱那老鸨不过,料知已然无幸,便也不再强挣。几步已是到了楼前,抬头看去,只见楼门两侧写着:“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
                  牌坊太高,还未来及抬头,已被老鸨推进了楼里。耳中犹听老鸨长声喊道:“贵客到!”对来接手的龟奴笑道:“小公子面嫩,可要招呼得妥帖了。”那龟奴应声诺,带过上官卓便向内走去。
                  上官卓进得堂内,只见楼里灯烛辉煌,红花碧树。楼有三层,少说也有几十间房子,每个房门上都挂着灯笼花盏,或明或暗,五色杂陈,点得煞是好看。便连那龟奴,侍女也是穿的花红紫绿,流光溢彩,又遑论其他。处处珠光宝气,莺歌燕舞,好一个销金所在。
                  龟奴笑道:“咱们这红杏楼,那可是豫北数一数二的堂子。就是那开封府、洛阳府的,也未必便强过了去。公子爷是初来吧?”
                  上官卓点点头,暗想:“这楼名倒取的不错,只不知此处的墙,是高是低?小爷一会儿要逃,可需看好地势。这番红杏出墙,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耳中听那龟奴又道:“咱们行内有话说:‘扬州的瘦马,大同的婆娘’。公子......想来是翩翩才子,小人便喊过两个扬州的清倌儿来,公子看可好?”上官卓在黄河帮时,也曾听过帮众粗鄙下流之言,略知这扬州瘦马,大同婆娘的渊源,不由暗自吃惊,说不出话来。
                  龟奴见他不置可否,忙又故作神秘,低声讨好道:“若是公子眼界广,不稀罕这些,堂里蒙古、回回的女子也不在少,只是带着些个羊膻气,公子若是不嫌,不妨尝个新鲜。”
                  上官卓赶忙摇手,心中惊魂难定,气苦不已。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知......不知你家楼里,可有那徐娘半老,百病缠身,接不着客的姑娘?”
                  龟奴‘啊’的低声惊呼,见上官卓神情不似作伪,呆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道:“却不知......却不知公子爷喜欢这个调调儿,待小的去找找看,只是......这个......小的不太明白?”
                  上官卓喟然道:“小子师父月前不幸仙游,逝前对小子说到,当年烂赌无羁,不仅赔光了家业,连......连师娘也卖入青楼。师父临死前悔恨无极,便令我来寻师娘,为她赎身。只是这人海茫茫,也着实难寻的紧。但为师父魂魄安宁,又不得不勉力而为。”说完取了几钱碎银递在龟奴手中。
                  龟奴见他出手阔绰,欣喜不已,忙将上官卓带到一个雅阁坐下,讨好道:“如公子这般孝义的人,可实在是天下少有。只是正如公子所说,人海茫茫却哪里去找?公子心意尽到,便也是了。这堂子里美酒佳肴,纸醉金迷。可不比那出去了清苦度日的要好?又何必花那银子。”
                  上官卓不愿与他罗唣,点头笑道:“说得也是,还好我那师父无儿无女,否则他当年一并卖了,却要我去哪里寻来还他。只是眼下,还需尽尽心意,你便去带来就是了。”
                  龟奴嘿嘿低笑,施礼告退。暗想:“这小子摆明是个愣头凯子,又不知他师娘什么模样,便是在他面前,也未必识得。这堂子里红倌儿是俏得紧,便是寻来了,也摆个臭谱,不情不愿的,还难有些微打点。哼,那点不上牌子的,可就好敲竹杠了。正好这小子寻人,一并将她们都喊了出来,既显得我全心全意为他办事,也对那些姑娘尽了心意,能讨上些儿赏。”想到此处,暗自窃喜,忙快步向楼上香阁行去。
                  上官卓虽是聪敏,但终究年幼。被那老丐、老鸨二老纠缠,惶急间一时也脱身乏术,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心神稍定,便知道又被师父们戏耍,否则闹了半天,哪有不回头寻寻的道理?他们即是为老不尊,也怪不得徒儿血口喷人了。反正闹得大了,他们还不现身,到时候臭名远扬,可是他们自找没趣。又想到身上尚有当日花婉吟给的百两银票,实在没辙,花上一些赊财免灾,自能脱身。这财壮人胆,他心神不由大定。
                  正想得出神,那龟奴已是带了人出来。一时间莺莺燕燕,群雌竞芳,或含羞作态,或落落大方,竟不下十余人之多。众人在雅阁中站定,龟奴上前禀告道:“还有三、四人正在梳妆,请公子稍候片刻。”
                  上官卓目瞪口呆,嗔目瞪着龟奴半晌,才招他上前,附耳咬牙道:“奶奶的!你拿小爷当冤大头么?便是寻人,你也该三三两两的喊来询问,怎地一气叫上来这......这许多?”
                  龟奴惶然道:“公子可实在是冤杀小人了,小人......那也是一心为公子爷办事,望公子爷快将心愿了结了,好好喝酒听曲,解解闷气。这......这乱花迷人眼,公子仔细看看,可有眼善的?”
                  上官卓知道此时再说已是无用,推开龟奴定睛望去。只见众雌或身如弱柳,或五大三粗;或颧骨高耸,或大口血盆;有几个姿首不恶的,身后便立着个丫鬟或是小厮,也多是一脸病容,怏怏无神。果然是......花自飘零水自流。
                  众女见来了个俊俏的小公子,都是眼睛一亮,见那小公子正在打量,环肥燕瘦们禁不住搂腰牵手,交头接耳,不时飞眉抛眼,含羞弄怯。
                  上官卓双眼微眯,暂且按住心头惊魂。迟疑间“唔唔”两声,再招龟奴上前问道:“总不成......她们都是......被丈夫卖来的?你......你快将那些不是的......,带回房去。”
                  龟奴愁眉苦脸,苦笑道:“姑娘们的来路,十有八九都是杜撰的,可当不得真,小人也是怕误了公子的事,这才......这个......宁滥勿缺。”说话的功夫,又有两女出阁,站在众女身旁,遥遥施礼。其中一女看去,却最多只十六七岁年纪,发黄身弱,稚气未脱。正自娇咳连连,被两个丫鬟搀着,显是有病未愈。
                  上官卓心头怒火腾起,嘿嘿一声,那龟奴也只二十几岁年纪,上官卓侧首瞪着他,咬牙冷笑道:“你娘要在此处,你怕也会领来小爷看过吧......?”龟奴低头避过他目光,浓眉轻皱,凝神思索。
                  话音甫落,已有一女悲鸣出声,踉跄几步抢到上官卓身旁,扑在他肩上,泪珠飞扬,抽泣道:“奴家本是良家女子,就是被那杀千刀的害了,才到这步田地。”上官卓忙将她推开半尺端详,见此女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眉淡眼细,姿色平平,只肤色还算白皙。
                  上官卓颤声道:“我那师娘已是徐娘半老,哪如姐姐这般青春年少?姐姐......快请宽坐,莫再......莫再哭了。”
                  话音未落,众女中一四十左右年纪的女子已是抢出,垂泪叹道:“我被恶夫所害,身陷青楼,当年我那小儿还只三岁,算来如今也与公子一般的年纪......。小公子面嫩,若你来找的是娘,咱们便寻个僻静处详叙。”
                  上官卓脸红过耳,怔住半晌才咬牙道:“公子我确是来寻师娘的。只怪我那师父命短福薄,走的......着实太快。好些个详情,还没来得及告知我。待我将师父的模样画出来,若非姐姐们的旧日相好,便请姐姐们回房去吧。”说完一把将龟奴拽过,要他快去取笔墨纸砚来。
                  龟奴取来笔墨纸砚,上官卓提笔将言九鼎大头画上。他画工虽是普通,但对言九鼎容貌熟知不过。这悬赏告示一般的画像,也无需高深的丹青功夫,顷刻间便落在纸上,贼笑痞赖,倒也颇是传神。待得落笔,便装模作样的传示众女,众女见了也觉有趣,嘻嘻哈哈的看过了,还叽叽喳喳的品头论脸。
                  上官卓心中恼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道衍的头像也画上了。众女见是个鹰鼻鼠目的和尚,不由笑作一团。有人便打趣道:“怎地公子的师娘一女嫁了二夫么?”上官卓摇头恨恨道:“此人害的师父破家卖妻,正是那买家。我前几日......在沁阳寻到了他,他却百般推诿,说不知师娘下落。无奈之下,我......我这才来青楼寻找。”那沁阳离怀庆不过三十里地,众女听了,不由激起义愤,各自痛骂,叽叽喳喳间,还出了好些个惩治的主意。
                  上官卓喊过龟奴,要他将画像贴在红杏楼门前告示板上。龟奴点头哈腰,却不动弹,上官卓面沉如铁,又掏出三、四钱银子递去......。
                  上官卓舒了口气,颓然坐下,目光扫视众女,抬头不是,低头亦不是,不由脸色红窘,如坐针毡。沉吟片刻,终是咬咬牙,取出银票朗声道:“哪位姐姐去喊柜上将银票换了,每个姐姐取一两银子,回房去吧。”他自幼孤苦,这一下拿出十几两银子,不由大是心疼,但总比这般被众雌环视的好。那老鸨彪悍异常,不出些银子,想是也难以脱身,这才取出银票打赏。
                  众女见他眉英目朗,丹唇白齿,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虽强做老气,终是稚涩难掩,不时露怯。青楼女子阅人无数,怎会不知这小子是个雏儿,反正闲着无事,这小公子又俊俏有趣,在此说笑一番,打趣他一番,比闷在屋中可强多了。
                  一个豪气的女子已是笑道:“不必小公子破费了,咱们姐妹也难得聚在一起,奴家做个东,喊几样酒菜陪小公子坐坐,公子若坐得倦了,嘻嘻,哪个姐姐想抬你回房,你再拜个师父,也未尝不可。”另一个女子啐道:“是要拜天地还是拜师父,那可说不准呢?”又有女子接口叹道:“能和这般的公子拜了天地,奴家便是吃一辈子苦,也是心甘情愿。”


                IP属地:湖北14楼2014-04-12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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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22楼2017-05-17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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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23楼2017-05-17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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