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乡村
 

   走在乡村的田埂阡陌，才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些年头没有独自在田野里行走了。
   曾经，田野于我是一种累赘。那时侯，有两个时节是必须到地里来的，一个是夏收，一个是秋收。每年在办公室里坐三百多天，只有这两个农村最忙的季节回来帮收帮种。闲了半年的身子，不像村里人那样强壮，手里拿着镰或镐，站在麦子或玉米或高粱或豆子或谷子的地头，瞅着这一大片庄稼心里不由的犯愁发憷。
    或许，庄稼人经历了从耕种到管理到收获的全过程，心里对收获有太多的憧憬和喜悦，劳动时竟然有说有笑。而我只是咬着牙坚持，镰或镐在手里是那么笨拙，一天下来落个腰酸腿麻胳膊疼。村里人的收割、打轧、晾晒、入仓应该是一种无比的幸福，而对于我却是一种辛苦的解脱。
    村里的地原来都是有名字的，像均地、余地、鱼嘴地、枕头地、楔子地等。土地承包到户后，这些地名慢慢淡化或淡忘了，代之的是南洼、北洼、东洼、西洼，或梨树行、枣树行、苹果树行等。
    土地的名字大抵是生产队时形成的，名字的作用是为了让人们找到劳动的地方或方便找到下地劳动的人们。如今，土地都落在了每家每户的名下，因此一说南洼北洼就知道家里人去了哪个地块劳动。
    说起来，每年夏秋两季到地里劳动是上小学时就有的。那时候，农村学校每年放三次假，通俗的说法是麦假、秋假和年假。麦假主要是麦子收割，秋假要收割的农作物比较杂，高高矮矮，土里土外，树上树下，直到地净场光才开学。
    上学时，放麦假能干的活儿是给割麦子的大人们放要子。要子就是用来捆麦子的草绳，常常是一路放去，然后到地头玩耍，等到割麦子的人都到了地头，再抱着要子往回放。有时，到了地头听到大人们发现了野鹌鹑窝或野兔窝，就急忙向回跑。割麦子时，几乎每天都能找到野鹌鹑或小野兔，村里每家也都养过鹌鹑和兔子。
麦子长得越不好野鹌鹑和野兔就越多。因为，这种地块浇不上水，人们到这里来的也少，便于它们安家孵化。现在想来，每到村民们成群结队到麦地里来时，就有许多野鹌鹑在高空中鸣叫，那声音是很悲戚的。它们的宁静生活被彻底打破，它们的儿女也面临着厄运，而它们却是那样无助无奈！
    现在想来，那种日子已恍如隔世。过去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了，而野鹌鹑的叫声却再也听不到了。充分获得的时候，我们也在失去，而且失去的可能是一去不复返的美丽本真！
    如今走在初冬的田野上，踩着被人们耕种千次万次的土地，踩着前人杂乱无痕的脚印，心里时而凄迷，时而失落，时而欣慰。也许，脚下有我曾经滴落的汗水；也许，脚下我曾砍走一棵青菜；也许，脚下是我歇息的地方；也许，脚下是我听老人们讲故事的地方；……
    曾经，在口渴难耐的时候，用苞米衣从砖井里打水；曾经，在又累又热的时候，躺在树荫下贪婪地乘凉；曾经，在又困又乏的夜晚，睡在地头等流淌的水将赤脚泡起；曾经，在寒冷的深夜，看着东方的启明星被霞光淹没！
    想不到行走在乡村的田野上也是一种享受，想不到过去的辛酸困苦也能酿成一种享受。在绿色的麦苗之间，有几只黑色的喜鹊在欢快地奔走嬉戏。静静地看着它们，直到把它们看成野鹌鹑、野兔，看成螳螂、蝴蝶，看成绿脊青蛙、七星瓢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