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梦老板，怜魄在哪呢！”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从门口摇着折扇大喇喇走了进来，嘻嘻哈哈的。
十里艳扭着小蛮腰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舒少爷、李家公子，又带了生人来我们醉生馆啊。”
“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欢迎，”十里艳引着这几个身份不错的客人往里走着：“来者是客，客就是钱嘛。”
李家公子笑开了：“十里艳总是这么直接。”再将手往身边一指，一位宝蓝锦袍的年轻人和一位天青长衫的男人：“这位是钱塘来的荣公子，另一位是京城北门的程爷。”
十里艳一一笑着点头，正要开口说点什么。
“诶诶，怜魄呢？怎么还没上来？”舒少爷在一旁，有些不满的发表意见。
“舒少爷也知道，我家怜魄忙得很，这会儿正招待客人呢。”十里艳红唇一勾：“几位少爷先凑合凑合其他相公吧，我醉生馆别的没有，美人管够。”说着就招手：“檀月、别颜、兰沁、流霜，快来伺候着几位少爷！”
一柄折扇忽然挑起了十里艳的下巴：“依我看，醉生馆确实不缺美人。”
十里艳眼波流转：“荣公子好眼色。”
尖细下巴下的折扇又往上一抬，十里艳不得不跟着抬高下颔，脖子和下巴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梦老板，可不就是个中绝色。”

这句话一出，就是赤果果的调戏了，旁边听到声音的人都停下动作，有些错愕的望向这边。
“诶……”舒少爷怔住了：“荣兄你这是做什么？”
荣公子邪肆的挑起一边嘴角，往前逼近了一步：“梦老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呢。”一只手也向十里艳脸庞伸去。
另一只手却猛然抓住了荣公子的腕。
荣公子不耐地顺着手臂看去，却发现抓住他的人，正是舒少爷。
十里艳依旧笑眯眯的。
“别动他，”舒少爷认真的说道：“荣兄，我是为你好。”
李家公子这是也伸手夺下了荣公子手中的折扇，同样认真的重复舒少爷的话：“听我一句，荣兄，你动不起他。”
“哦？”荣公子听到这话，眸中已有怒意浮现，兴致却仿佛是更大:“那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就懂不起了，梦老板，敢问你是长了几只鼻子几只眼，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十里艳被一把攥住薄薄的下巴，连眉梢也不曾挑动一下，笑容不变。
舒少爷“啪”的一声打掉了荣公子的手，眼看着十里艳白皙如玉的下巴上道道指痕艳红如血，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眼神中竟是透出了丝丝惶色。转脸厉声呵斥那荣公子:“你别太过分了！”
这位钱塘荣公子连遭阻挠显然脸色已是不太好，只见他冷笑连连:“好个醉生馆，好个十里艳！”
“荣兄，你唐突了。”李家公子皱皱眉，转脸看向十里艳，面上已是客气三分:“梦老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此人初来乍到，坏了老板的规矩，却也算是不知者不罪。”
荣公子闻言一呆，他实在想不通依这两位的身家大小，何须与这青楼老鸨一般客气？他想当然便以为二人定是做了此人入幕之宾，才如此给他面子的，不由转怒道:“梦老板，你当真是好大的本事，怎么能迷的舒大少爷李家公子对你投鼠忌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听到的众人俱都呆了，舒少爷更是恨不得扑上去堵住他的嘴巴！一旁李公子更是惊慌失措道:“荣耀宗！你怎么讲的话，快给梦老板陪个不是！”
十里艳只站在一旁，仿佛与此事压根无关一般的笑着，面上无一丝不寻常。而他纵有千般玲珑心窍，也想不到将要出现的，是怎样一个带来往事的人，就在这一刻。

正在这厢荣公子气急败坏时，一个身穿戎装的奇怪的人从大门走了进来，他走路的姿态很是奇怪，像是大家族里的人，优雅而庄重，可又因为些许迟疑而慌乱，似乎还有些急促而不稳。
他径直的朝十里艳走来。
“青云！”
听到这声音的十里艳瞳孔猛然放大，万年不变的妩媚笑脸好像冰霜冻住了一般，他刹那回眸。
佛经里说，一刹那为一念。
一念起，万水千山。
眼光触及的那人，青丝依旧，面庞依旧，笑容也依旧。
这依旧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声而残忍的告诉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改变了，在这浩瀚如烟尘的时光中。那些遥远的曾经，看不清面目的青年与青年，一件接着一件的往事，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这个人，这个恨不能千刀万剐啖其皮唚其骨的人，怎么就能这样一身轻松的走进他今日来之不易的安宁？
可隔着无数人的目光以及数十年的光阴对望，却忽然间看不清爱恨。
究竟，是谁，辜负了谁？情字打头的恩怨，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分辨的清楚？
一念灭。早已沧海桑田。
这一场相逢，竟是如此突兀、如此难堪。
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就站在那里，眉如悬剑脸如画，一双眼眸写满了似曾相识的欲言又止。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十里艳有些恍然，他叹息，哪里还能记得呢。

给自己挽个尊╮(╯▽╰)╭

“你……”那男子扬起眉目，连唇角都在抖颤，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十里艳指尖慢慢陷入肌肤，脸色一点一点的惨白。
“这十年来……你过得如何？”身穿戎装的男人终于开口，神色复杂又哀伤。
听到这话，十里艳才慢慢回复正常容色，嘴角也堆积起讥诮来，他的艳丽的容色里掺杂了许久不不曾出现过的高傲和冷淡，就仿佛还是……初见的那年。
那样骄傲又天真，保持戒备与警惕心的小小公子。
“……如何？”
十里艳问着，却几乎是要笑出声来。
过得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这世上，最不配问出的人就是你，你又是怎样一副肝肠，竟能声色不动的问出……过得如何？
——在十年之后。
身旁的人注意到了两人暗潮涌动之间的不对劲，李家公子好心提问：“十里艳，那人谁呢？”
十里艳终于轻轻笑，舒展眉眼笑的风华绝代：“不过旧人。”
旧日一双程，往事一双人。都不必再提。

第二日，一个叫古西斜的男人被醉生馆扫地出门。众人都觉稀奇，这还是醉生馆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赶客人。
第二日，一个叫荣耀宗的钱塘人在燕都忽然失踪，将他携来燕都的几名好友却无一人寻他。
第二日，一切都似乎不是很寻常。
十里艳倚在二楼的贵妃榻上，以手撑额，执笑饮觞。
碧水漾在酒觞里，倒印出一张风韵犹存的精致面颊，一滴水却慌忙碎掉了一池乱影。
十里艳摸摸脸，濡湿了满手。
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在为同一个男人流泪？就好像他从未真正长进过，还是刚进京城的那副手无寸铁的蠢样子。那些往事仿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非要连筋带骨剜下他一块血肉来。
往事从身旁呼啸而过，眼前站着一个乌发雪肤的冷秀书生，十里艳带泪笑了起来。
这是谁啊，这般好看。
这是柳青云，他带着巨大压迫狂舞的曾经，一步一步朝着十里艳逼近，竟一瞬间湮入了回忆的洪流里。
---
永德五年，帝都，秋。

吃饭去，剩下的明天再来发啦，这篇挺长的，我定的目标是15万字。
希望明天来看帖子不会沉底啦
请吧务不要删帖，此文根正苗红，绝对不会出现违禁词！！

都没人～

默默地自己顶自己

即使没人，也要开更╰_╯8

二
永德五年，帝都，秋。
一个消瘦的高挑身影在这个浮华的国都慢慢行走着，他的背后是一只硕大的行囊，汗水从他白皙的脸庞滑过，他茫然四顾。
从宛城来到长安，花费了他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一路上弄丢了钱、弄丢了马，最后连从小照顾他的奴婢苦熙都弄丢了。如今身无长物的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只能当掉平安玉玦果腹。
从小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慧机灵，三岁能读、五岁能诗，神童柳青云之名传遍宛城。三月前以十七岁稚龄中了进士，获得前来京城参加殿试的机会，令举城惊异！家中是宛城大户，自己更是家中独子，受到的呵护溺爱无数，何曾沦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现在离殿试还有十多日，可玉玦当掉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少年人买了两个白面馒头，沿着街一边啃着一边叹气。

刚巧路过一个酒楼，雕廊画壁、金碧辉煌，大门上方张牙舞爪的狂草书道：祁龙酒家！
又叹口气，柳青云啃着馒头，不再看那只会勾引他馋虫的酒楼，默默地想着难道明天只能去当衣服了？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猛然朝他冲来，直直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柳青云一个踉跄，手中雪白的馒头呈抛物线状在他眼前飞了出去。柳青云无力的伸出手，整个动作像慢镜头一般，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只馒头跌落，卷起一阵尘埃……
那是他今天一整天的伙食啊！
柳青云一把揪住罪魁祸首，怒目而视，而看清是个脏兮兮的瘦小孩子时微一挑眉。
那孩子也愣了半晌，忽然猛的扑进他的怀里，哭喊着：“哥哥，哥哥！有坏人欺负我！”
柳青云又是一愣，转身看到祁龙酒店内奔出一帮子人，各个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确实很符合坏人形象。却没有看到他怀里脏小孩嘴角一抹狡黠的笑。

柳青云算是明白了，这伙人根本没打算让他讲完，他们纯粹不讲理。
他看了看不远处那两只泥泞中的馒头，又看看祁龙酒店门口嚣张的牌匾，才转头问道：“多少钱？”
那些大汉都面露喜色：“二十五两！”
柳青云眼睛骤然睁大：“二十五两！你坑谁呢，刚刚那不过是个小孩，能吃多少？”
“你是外地人吧，”一个大汉不屑的说：“我们祁龙酒家可是京城最好最贵的酒楼！刚刚你弟弟点的也都是档次很高的菜，一大桌子呢！”
另一个汉子接话道：“还吃得干干净净。”
柳青云听完这些话，颠了颠袖筒里的一个铜板，忍不住苦笑：小祖宗，你这回可玩死我了，我就是当衣服怕也不够了。
“你们下手能轻点不？”
“什么？”那些汉子显然有些不明就里。
柳青云叹气：“待会打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