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半夏赖在母亲怀里看春晚，尹哲窝陷在沙发里，一只脚盘起，另一只脚悠悠地一晃一晃。
时光此时变得柔软绵长。
“哎，尹哲，不跟你那群哥们出去野了？”
“没什么地方好去，每年都是这样过，无聊。”他的眼睛黏在相机屏幕上，开口。
“你妹妹第一次在上海过年，也没见过上海夜空的烟花，你带她去转转。”尹平转而看向半夏：“想不想看烟花？”
“嗯？可以吗？”她从母亲怀里直起身，眸子亮亮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愿意跟她……”尹平如匕首的眼神射来，他噤了声。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恶言恶语：“走不走？快点！”

楼楼，快更

“要去哪里？”外面风很大，她戴上连衣帽，跟在尹哲身后。
他正在打电话，回头凶巴巴道：“那么多废话！到了就知道了。”
他一定是炸毛了，半夏静静地紧随其后，不再说话。
尹哲约了好多好多人，全是爷们。他们看只有她一个女孩子，笑得贼眉鼠眼。
尹哲皱眉：“怎么都是男的？没个女的吗？”
其中一个少年答道：“有是有，不过只有一个，会来的慢点。”
他们开始放炮了。不知是谁，扔了一串到半夏脚边，一时炸开了花。她尖叫，捂住耳朵退开，踩了一个人的脚。
她明显惊吓过度了，眸子里全是惶恐神色。
“你怕？”尹哲坏坏的撇唇，眼底映着闪烁的光。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没有防备！”
“嘁，嘴硬。”
烟花很美，她站在斑斓夜空下抬头望，尹哲点了导火线，又不慌不忙地退开。
嘭嘭嘭，又是一眼璀璨。
半夏偏过头，他也抬头看着，唇边弯起淡淡弧度。
即使它们再美，你嘴角的淡淡笑意，便是它们失了颜色。

男二即将登场，嘎嘎嘎

杜诗音熟稔地与众人打招呼，见到半夏，笑得更甜：“是尹哲的妹妹么？好可爱。”妹妹二字咬的极重。
尹哲没有应声，气氛变得很尴尬。
杜诗音的笑像老化的漆，唰啦啦脱落。
有人提议去唱K，尹哲也没拒绝，她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去了。
＊＊＊ ＊＊＊
包厢里一大群男生划拳喝酒，唱五音不全的歌，耳膜一阵难受，半夏捂住了耳朵。
尹哲依旧以他的专属姿态窝在沙发里，脸上是头上五彩灯光投下的光斑。
很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诶，尹哲要唱歌么？”一哥们递上话筒，他没接。
“尹哲的妹妹，你要唱嘛？”
“我，我不会唱歌……”她声音低低地开口。
“我来唱！”杜诗音接过了话筒。
是一首那几年很流行的《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你的真心……”
她深情款款地看着尹哲，眼底的情绪分明。
只是他装作视而不见。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绿色的酒瓶转啊转，命运的罗盘忽的指向了半夏。
她错愕，喉咙一阵发紧。
“请问，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一群人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她蓦地涨红脸，无意对上他的眼神，平稳无波。
“……嗯，不在了……”
“哇哦——”少年们都发出惊呼。
“那是什么感觉啊？妹妹跟哥哥们说一说。”
“够了没有？吵死人了。”尹哲一句断喝，四周安静下来。
尹家少爷惹不起。

祝大家粽子节快乐呦～

接下来谁被罚了几杯，谁又被问得面红耳赤，她都不知道了。脑子晕晕的，空气里弥漫着酒味，很不舒服。
半夏站了起来，没人注意到她，她走出包厢。
在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
包厢里乱哄哄的不想进去，便到外面转了几圈。
＊＊＊ ＊＊＊
“那家伙人呢？”尹哲问一旁脸上醺红一片的少年。
“嘎？那，那家伙，谁谁啊？”一阵酒气扑鼻。
尹哲皱眉，无可救药的一群人。
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找。
“尹哲？你要去哪里？”杜诗音跟了上来。
“关你什么事？走开！”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她立马委屈了，大眼泪汪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而且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我说过我讨厌像牛皮糖一样死粘着不放的女生。没有理由？知道吗？就是对你没感觉，开始也是，现在？也是。”他神色平淡。
“明白了吗？”
他开始迈开没几步，被杜诗音从身后拥住了。
“难道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改。”那声音哽咽着，若是让别的男人听了，定是心酥软一片。
对于他，则不然。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要我说几遍？”尹哲掰开她的手，冷视。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眼泪，别具一番风情。
杜诗音咬咬唇，贴上他：“那可以让我抱你吗？就一秒……”
女孩伸手环住他的腰间，脸埋进他胸前的衣襟里。
就是这一秒钟，被四处转兜的半夏看见。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尹哲背对着她，看不见他表情。
是怜惜？爱意？心疼？
用什么比喻，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是一只菜虫爬在菜叶上，啃咬着。痒痒的。挠不到。

23：59
半夏一人立在广场中央，2005年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在这十秒里，她脑子里浮起很多回忆，渐渐模糊的养父的脸，依稀记得的那个被赶出来的早晨，那漫天的大火，那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小院。
然而，更多的，是初见时那个桀骜不驯，满眼抑制不住戾气的少年，表示轻蔑时爱上挑的眉毛，唇边总能扬起好看的弧度，说出的话总是那么欠扁。若是细细看，他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哀伤的神情，无助想要掩藏。
她把头埋进膝盖，闭眼，想着他的那张脸，慢慢弯起嘴角。
要怎样练习，才能像你一样，装作没事般把哀伤与无助都藏进那个弧度里。

大年初一的鞭炮应时响起，半夏揉揉发涩的眼，再大大的伸个懒腰，望着窗外倾泻下的阳光出神。
今日凌晨，她只在广场上呆了几分钟就先回家了。整个人浑浑噩噩，进了门鞋一甩，不管不顾母亲的询问，回房间倒床上就睡个天昏地暗。
怔了几秒，听见街上愈发热闹，了无睡意，便起床下楼。

洗漱完后，她直直往餐桌处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盯着桌上的素菜。
“发什么呆呢？快吃饭！”马素清递给她一副碗筷。
“怎么没有肉？”半夏扒拉着盘里的菠菜豆腐，托腮。
马素清一脸莫名其妙：“今天是大年初一。”
“噢……大年初一……”她如梦初醒般，夹了一块豆腐往嘴里塞。猛不丁接收到一对尖锐的目光。
她选择忽视，啜了口白粥。
“吃完了就和你尹哲哥哥出去看热闹吧，年轻人就要多点活动，别总呆家里。”
经尹平这么一说，他们很顺利地站在了大街上。

尹爸爸口中所谓的热闹，也就只是早上通常要放的开门炮仗，除了地上铺满了红色的炮屑，别的可谓是凄凉。
跟乡下没得比。
小时候过年，那才有年味。早上推开门便可看见从自家门前经过的游行队伍。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敲锣打鼓声，唢呐声，吆喝声，混合成一片。
舞龙舞狮，年画娃娃，一群打扮的白脸大红腮的歌舞演员，正是小孩子们所好奇的，总会笑那个人的脸怎么像猴屁股，这个人的眉毛怎么像虫子那般粗？
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人也明显少了许多。
是去走亲访友了吧？

只有麦当劳，肯德基里人满为患，再怎么样，也阻挡不了吃货向美食进击的步伐。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尹哲拉开了麦当劳的玻璃门。
“要干嘛？”
他投来个“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的眼神。
得，自讨没趣。
半夏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把脸埋进围脖里，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一个包的像粽子一样的人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趴在桌上，只看到黑黑的脑袋。
她思索，这人的头型怎么似曾相识？
也无心去多理会，靠着椅背轻轻舒了口气。
那人从臂弯里抬头，戴黑色口罩，眼睛稍显惺忪，有种无力的虚弱感。只是在看到半夏的顷刻间，双眸被擦亮。
“是你！半夏！”他解下口罩。
她抬眸，撞见他笑弯的眼角：“噢，新年快乐。”
“你也一样。”宋澈说话鼻音很重，而且脸色也难看。
“你怎么了？生病了？”
“嗯……”他口吻委屈了：“我得了相思病。我心口好难受。”
“去你的，好好说话！”
被她狠狠一瞪，宋澈又蔫了下去：“有点感冒。”又重新把头埋进衣服里。
覆上他的额头，很烫。

尹哲从麦当劳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手还握着一只甜筒。才刚出门口他就有点懊恼。
怎么回事？怎么会不受控制地买了这甜腻腻，黏糊糊的一坨白色东西？！
而半夏，早已不见踪影。
他眸色一冷，走向垃圾桶，把甜筒扔了进去。
有种无名的火大。
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
“那个……我是半夏……”她声音怯怯的，“我在宋澈家。”
“所以？”他挑高了眉。
“我只是跟你说下……”
“你以为我出来找不到你会担心？别自作多情。”他盯着垃圾桶里融化掉的甜筒。白色四处散开。
“……没有。”半夏顿了一下，“我挂了。”
尹哲深吸了口气，吐出白色的雾气：“你在哪里？”
电话另一边的她心头被刺了一下。
这句话，没任何征兆的，打乱了心跳频率。
“我是说，宋澈的家在哪里？”

第十六章：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