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难得清净的几个星期，偏偏有只苍蝇在她耳边飞来飞去，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方知雨就是个大麻烦，摊上他准没好事！
林半夏看着面前那一盒三层华丽丽的便当，咂舌。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吃吧。我专门叫我家大厨做的，尝尝。”方知雨夹了一个玉米卷，送到她嘴边。
以为她会乖乖张口吗？天真！
林半夏忽视那不敢直视令人垂涎的豪华便当，端着她的清粥小菜，逃到另一张桌。
好巧不巧，那张桌上的人，就是长着一张死人脸的尹家少爷。
她硬着头皮在他的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刚要夹起一棵芥兰的时候。
“滚。”尹哲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差点让她朝他那张终日阴郁的脸吐血。
半夏愤愤地抬头，他则是一副慵懒神态，眉一挑，向她示意：走吧。
浑蛋！她心底骂了一句。哼，我才不会乖乖听你话，这位置我还坐定了！
“林半夏你皮还痒了不是？”尹哲把盘里的葱挑出来，随意丢在桌上。桌上已高高地堆起一座“小葱山”。
我看你皮才痒。半夏看了那堆葱一眼，又不听尹爸爸的话浪费粮食。
“没听到吗？”他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让半夏心头一颤。他这个黑山老妖，要把她吃了不成？

“半夏为什么要吃这么些又少油又没营养的东西？跟我来，我的便当可比这些营养多了。”来人鄙夷地看了她的盘子一眼，拽起她的手腕往刚才的位置上拖。

“关你什么事？我要吃什么还轮到你来管？放开。”她瞪着他，被瞪的人却还是笑眯眯的。
笑眯眯，不是好东西！半夏甩了一下，无奈没甩开：“请你放开我。”一字一顿，明知她是有气的，方知雨还偏不放了。
桌对面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食堂里的学生纷纷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天，她可不想再成为万人举目的焦点！
在她决定要叫“非礼”的瞬间，宋澈出现了。那一刹那，他看起来就像拯救她的天使！
宋澈端着食盘走来，分明是看到她投来的求救的目光。可他还是目光黯淡的，直直地走过去了，就这么走过去了？！
她心底的希望烧成一片死灰：宋澈啊宋澈！见死不救休想以后我还能理你！
半夏咬咬唇，话堵到了嗓子眼她不得不说。
“方知雨别以为你是阔少爷就来泛滥你的同情心，你的施舍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少年的脸立即白了一半。她接着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更是天大的麻烦。算我求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为难别人的事。我不喜欢，也很讨厌。”
他的脸全白了。手上的力量一松，她挣开，站起身就走。
看那道丽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方知雨眸子闪过一道慑人的冷光。
对你好，你还咬人了。

第十九章：把柄。

楼楼快啊

回到教室，又多了好几道奇怪且诡异的视线，直直向她射来，刺得她的心锥锥地疼。
半夏知道，食堂里的那番话，定是让人给听去了。
她趴在桌上，脸埋进衣服里，心情是一阵失落的，仿佛这世界空荡荡的徒有她一人。
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不见得有人来帮你。人心自私，怎有空隙来顾及旁人的冷暖。
半夏没有看见，旁边的少年张了张嘴，为自己鼓气了好一阵子，也没勇气说出关心她的话来。
害怕被她讨厌，或者，现在就被她讨厌了。

半夏脸一沉，不说话。谁知女孩又呜哇一声喷出一大摊眼泪。
她扶额，孩子，你不去演悲情戏还真是可惜了。
*** ***
托杏儿的福，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吃到了无比丰盛，丰盛到可怕的菜色。
孩子，我不知是该感谢你还是该骂你了。她看着眼前笑嘻嘻地观察她吃饭的女孩心想。
“给。”半夏把饭盒推给她，“帮我吃掉。”
“不，杏儿不能吃。”虽嘴上说不能，可女孩的眼神出卖了她，那分明写着饥饿与渴望。
“姐姐太饱了吃不下，杏儿就帮帮姐姐，好孩子不能浪费食物。”
把学校教育往台面上一摆，果真奏效。杏儿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肉丸子塞进嘴巴里。小小的嘴，就鼓起了一个小包。
半夏笑笑：“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杏儿好吃吗？”
一声温温的幽幽的话语，如此突兀地响起，在女孩耳里宛如晴天霹雳。她瞪大眼睛，嘴里的肉丸子滚了出来。
半夏抬头，人渣败类终于现身了。
杏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少爷杏儿不敢了，杏儿下次不会偷吃了，杏儿错了，杏儿知道错了。”她因惶恐而迸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地上，磕成了七八瓣。
半夏的心就被揪紧了。这到底是一个经历过多少疼痛与黑暗的孩子？才能让她不顾自己的尊严与人格，给人磕头，知道磕破流血。
“杏儿你起来。”半夏走过去拽她，女孩颤抖的小身子，竟有那么大的气力，她无法将她拽起。可以看出女孩有多害怕眼前这个少年。
方知雨还是笑得无害，只是眼底结起一层寒冰：“你这个小下人，竟和我的女人抢食物吃了？你胆子真是大了。”
什么叫你的女人？！半夏来了气，站起身朝他吼：“你恶不恶心？靠要挟弱小者来达到目的，还欺负这么小的孩子，你良心被狗啃了？你算什么少爷？哪有你这种人渣败类，人面兽心的少爷啊？！”
方知雨的笑凝固在嘴边，快要支离破碎。
半夏强行拉起还在磕头，流血不止的女孩：“杏儿你起来，已经没事了，你都流血了。”
杏儿抬起额头，那里一片血肉模糊。她大颗的泪凝在腮边，双眼如在水里泡过的核桃：“……杏儿和妈妈……就要被赶出去了……”
半夏用纸巾捂住她还在冒血的额头，一纸白色很快染成猩红。她另一只手暗暗攥成拳，指关节处泛起白色：“他敢？！”
这一刻起，她对那个叫方知雨的少年，恨之入骨。

医院里，女孩头上缠着纱布，正在对一碗鱼片粥狼吞虎咽。小女孩的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喂了她一口，又拢了拢她散下来的发。
“杏儿，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离开方宅，妈妈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可是妈妈，如果离开了，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了。”
女孩的妈妈放下碗，搂住这个从小受了太多苦而过分早熟了的孩子，痛哭流涕：“杏儿，妈妈为了你，就算当乞丐都愿意。”

病房外。
半夏靠在墙上，瞥了眼身旁的方知雨。他头低垂着，黑发遮去他的表情，只看见那副唇紧抿着。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心追求的满足，却是给别人带来了痛苦。”她看了眼病房里母女相拥的感人场面，眼角竟也有了点微微湿意：“其实放她们走，也是好的。自由，谁都想拥有。”
她看他远去的背影，失声笑了：是啊，身为少爷的你，怎会懂平凡人的快乐。

后来的好几天都没看见方知雨，时间久到连半夏都快认为这个人根本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是一瞬的流星。
宋澈也渐渐在某个借橡皮，借圆规的目光交接中，继续扮演没心没肺的角色，只有偶尔撞见他坐在天台楼道里，低头落寞的神情。

然而……
见到方知雨是在一个月后了。
三月底，桃花绚烂了整个枝桠，路边的榕树，也抽了新绿，绿色在阳光下斑驳着。河边垂柳在风中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蓝天白云，风飞纸鸢，真是外出的好天气噻。
半夏听见楼下少年的呼唤，便噔噔跑下楼，撞见正要外出的二老。
“这么急？是应哪个小男生的约啊？”母亲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要去过二人世界的。
她只是嘿嘿傻笑着，不说话。
“到底是翅膀硬了，就知道去外面疯玩！作业做好没？”马素清一脸恨铁不成钢。
“早做完了。”半夏取出好久没穿的白色帆布鞋，穿上，“别磨叽了，要不然，电影就要开始了！”
二老面面相觑，后一同转头看她。
嘿嘿，不小心看到放在柜台上的情侣电影票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车轱辘呼啦啦载她驶远，半夏望着自家二楼的窗，那是尹哲的房间，平时窗帘都死死拉上，现在却拉开一面。
她转过头去，摩挲着怀里宋澈给她买的风筝，笑着。
从那另一面窗帘，出现一个身影，寂寞着，孤独着，目送她背影离开。

他们去了人民广场。风很大，扬起她刘海，扑在脸上很舒服，让她闻到夏天的味道。
快来了吧？夏天。
荒废了的足球场一片盈动的嫩绿，孤零零一个球门框立在那里，老人们坐在折叠椅上，手里一捆风筝线。
抬头，那一只只风筝就映入眸中。
“跑！跑！跑快点！再跑快点！”宋澈站在草地另一头，风筝乘风飘起，她手里的丝线慢慢变少，风筝便上了离她最远的蓝天。
“挺厉害的嘛！”宋澈坐过来，同她一起瞻仰。
她扬眉：“那是！”
然后，风一大，手上的线一绷，就给绷断了。两个孩子看着那风筝摇晃着，随风而逝。傻眼了。
“怎么这样……”
“谁叫你放那么长的线！又不是钓大鱼！”
“能是我的错嘛？明明是你买的线的质量严重问题OK?！”
看来风筝放不成了，两个蔫孩子对着远空呜呼哀哉许久之后，跑到不远的公园捉蝴蝶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