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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264→长篇】《罗曼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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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之路


Chapter 1 天空如海   

我又梦见有天了,梦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学校的钟楼顶,钟楼和他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他看上去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好像刚生完一场大病的样子。   
梦里的我站在钟楼底下,伸出手却够不着他,无论怎样用力,都不能接近他丝毫。   
有天微长的黑发犹如丝绸一般,迎着风胡乱舞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轻轻浅浅地微笑,不说话,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我们仿佛被囚禁在这个梦里,走不出去,却又无法碰触到彼此,只能远远望向对方。   
倏然,有天展开双臂,飞鸟一般从楼顶纵身跳下。他的身体仿佛被风撕成碎片,摇摆着飞速坠落。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声,我的呼喊被Roches的群山吞噬于无形。   
有天纵身而下的瞬间在梦魇里定格,他,或是神明在惩罚我。   
醒在昏暗的机舱里,揉了揉惺松的睡眼,但双手到处无一不是梦里落下的泪水,柔软且冰冷。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她的眼睛很漂亮,盛着水一般。   
四周安静地只有飞机隆隆的声响,看着面前美丽温柔的空姐,我仿佛听见这片静谧里有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   
 “我……”   
“嗯,怎么啦?”   
“我……梦见他死了。”   

飞机在气流里一阵乱晃,我已全无睡意。   
机舱里的灯光昏暗且带着一丝暧昧,从慕尼黑起飞后,已经在座位上蜷缩了8个小时,这个长度是三年来单独旅行的极限。   
打开遮光板,望向天空尽头的隐约光亮。   
凌晨4点,云层之上,海拔3万3千英尺,机舱外零下45度。数分钟后,天边微弱的光亮终于撕破黑暗,呼啸而至。它将整个天空印染成淡淡的蓝色,恍如浅海。   
有天曾经形容过这样的日出:   
“不过瞬时,暗夜便被吞噬,消失无踪。   
天空如海,不知深浅。”   
那是十年前的感恩节假期,在从慕尼黑飞往日内瓦的easy jet上。   
那年我们 19岁。   
  

还有3个多小时飞机才能着陆,手里是一分钟以前填写的“入境申报表”。   
郑允浩,29岁,单身。   
只有这三项内容真实无缺,其余的不过是敷衍。   
这样的表格,可以藏匿太多信息。   
飞机着陆的一刻,双手合十,感谢了神佛。   
自从他离开以后,我越发虔诚起来,我愿意相信世间万物冥冥之中,神佛的力量得以操控一切。如果诚意满分,扭转乾坤,翻云覆雨也未尝不可。   
这座城市夏末秋初的景象有些哀伤。   
三年来,辗转于欧洲各国,迟迟推着归期。   
或许是害怕一个人上路,又或者是执拗地以为我们还有重逢的契机。   

机场拥挤的人群里,远远看见父亲的秘书和家里的司机丁叔。   
还来不及避闪,就被他们抢走了行囊。   
“去Solo Villa……”我的语气有些不容分说。   
秘书脸上略有难色,口中支吾着:“少东,您不回公司吗?”   
摆摆手,自顾自坐进车里:“你带我的述职报告去见他,就说三年都等了,不在乎两天时间。”   
直到秘书走远,才招呼着司机开车。   
“少爷……”后视镜里丁叔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怎么……”   
“别墅那里,我们一直有人去打理。不过……”他轻声叹了口气:“朴少爷,没有回来过。”   
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有微微笑开,真的不在乎一般。   
“我知道,谢谢。”   

车行半日后,城市的喧嚣渐渐隐去,天空和道路都变得开阔起来。   
远远地,可以看见了一幢隐在丛绿里的纯白色别墅。   
十分钟后,终于来到它的面前,Solo Villa还是我们离开时的样子。   
只有白漆重新上过,西边的墙爬了一壁的藤萝,宛若绿纱遮了半脸的女子。   
屋子里的摆设没有大变,壁炉上放着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两个男人的合影,一个短发,眉眼如剑,高挺的鼻子,只是薄薄的嘴唇让人觉得他似乎不容易亲近。   
另一个白净的皮肤,头发微长。轻轻浅浅地笑着,嘴角微扬,眉眼恍如星月,只是一眼,便无法不喜欢。   
照片里的人依然鲜活,他们拥抱着彼此,青春幸福地已与真人无关。   
后院的栀子花已开到颓败,可幸福的气味仍然四下里泛滥。   
来到二楼的阳台,可以看见夕阳里的海,海与天空连成一色。   
深呼吸,空气里隐约有着海水的腥咸气味。   
海涛拍岸,时急时缓, 天空如海,不知深浅。  



1楼2007-12-26 10:25回复
    大家像是见了亲人般向我们涌来,在中很热情地帮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搬行李。 
    可是,远远坐着的他没有一点想要起身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偶尔扬一下嘴角。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吗,我忽然好生失望。 

    开车载着在中和Faculty在火车站和学校之间来回行使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被接到学校安置起来。 
    车站上的旅客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唯独他,像是被遗忘的小孩子。没有家人朋友接,也仿佛无处可去,始终一个人微微颤抖地坐在这冰山雪国里,安静地不容易让人发觉。 

    送完最后一班学生后,瞒过在中,开车回到山上的火车站。 
    我是回去找他的,我想要知道他到底的归处。 
    果然,男孩还是一个人。 
    握着手里的学校名牌向他走去,可能是听见脚下冰雪被碾碎的声音,他朝我看来。 
    迎着他恍若湖水一般清幽见底的眼睛,我的心竟也泛起了微澜。虽无一丝声响,却已被吞噬在他的眼里,静谧地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想要问他为什么孤单一个人,我想要问他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可是我竟开不了口。 
    出乎意料地,他冲着我摇了摇头: 
    “我是公立部的学生,可是我不住学校宿舍。”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嘴角竟然牵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仿佛是在对我说谢谢。 
    他的法语讲的很快,却字字清晰,应该不是新学者。 
    瑞士的数种流通语言里,我讲的最差的就是法语:“你能说汉语吗?中国人吗?”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半天才用中文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公立部的学生,可是我不住宿舍。” 
    虽然同属一所学校,但是公立部与私立部之间泾渭分明。在中和我就读的酒店管理学院和另一个体育管理是这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中唯一的私立部,高昂的学费和独特的教学方式使我们在整所学校里显得有些特立独行。再加上学生多是贵族子弟又或者酒店集团的继承人,使得Faculty对待我们很是特殊。 
    这一切使我们与公立部的那些靠实力申请进校的学生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哦,”被他一句话挡回后不禁有些局促,可我还是执拗地想把他送到不用挨冻的地方:“没关系,我送你吧,住哪里?” 
    不由分说,我已经抢过他身边的箱子,想往车子里扔。但却被他一把按住,他的力气比我想象中大:“不用了,我在等我的朋友。” 
    他的语气和他的手一样冰冷而没有温度,顿时没了好气:“你已经坐等一整天了,这个朋友未免太不准时。” 
    他的手仍然不愿放松:“是我来得太早了。” 
    天,从没见过那么死脑筋的人:“那你打电话给他。” 
    看到我快要抓狂的样子,他反倒笑了,上扬的嘴角在右半边脸牵起一个小小的米窝,可爱至极:“我没有手机。” 
    他的笑有恶作剧的意味,我就是这样被打败,败后竟然还会有幸福的感觉。 
    挣开他的手,将行李丢进车子。顺手从车里找出一件皮装,连带我的手机一起丢给他:“打电话给你的朋友吧,我现在就送你去他那里。” 
    不知道是我的口气过于强硬还是他无法拒绝我的好意,这次他竟然没有再说什么。他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不再看我,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 
    “谢谢,我的衣服都打包了,我,我叫朴有天。”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出奇得安静,只是半扭着头看窗外,仿佛不愿与我对视一般。 
    这是我们最近的距离,有天的皮肤很好,白皙透亮。只是左半边脸上有一块小小的伤疤,虽然已淡到近似无痕,仍是他近乎完美的脸庞上唯一的瑕疵。 
    有天没有打电话,只给了我一个地址,写地是一家青年旅社。 
    “你要住在这里吗?” 
    “嗯。”他还是看着窗外,轻轻应我一声。 
    2月的山里仍是白雪覆盖了一切,天空是纯蓝色的,如宝石一般。银妆素裹的森林在以天空为背景的画面里,美地无声无息。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车窗外,开始怀疑为何一定要帮他:“朴有天!” 
    “嗯?”他缓缓掉转目光,躲在黑框眼镜后的他看上去那么无辜。 
    “这是一家旅社,不是要去朋友家吗?” 
    “我就是要去这里。” 
    “为什么要去住青年旅社?” 
    他竟然又笑了:“我在那里打工,不用付房租。” 
    我知道自己快要疯了,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完全气结。 

    那家青年旅社离学校很远,如果步行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你确定要住在这里?”帮他把行李搬进一间8人大统房,忽然有些不舍。 
    “嗯。”这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那一刻,他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 
    没有再理睬他,一个人走出那间潮湿阴暗的房间后,径直上了车。 
    引擎启动的一刻,出乎意料的他竟然跑来我的车前。 
    “谢谢,我……” 
    “不用,我只是顺路。”没有听他说完,也没有看他,我疾驰而去 
    观后镜里的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没有去学校注册,径直回到Villa。在中竟然已做好了晚饭,但我全无兴致。 
    将自己整个扔到床上,闭上眼睛却全是那杂乱的的通铺房间和他那张上下的双人床。 
    “怎么啦?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你。” 
    看着倚门而立的在中:“没什么,我去山上看一个朋友。” 
    他知道我不愿意说,也不追问,转身欲走:“在中!” 
    “怎么?” 
    “你说8个人一间房间,要怎么睡觉啊?” 
    “累了一样要睡的,我的郑大少爷,你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我懒懒地掉头欲睡:“我被天使施了魔法了。” 
    在中一脸没好气的样子:“你就是着魔了,什么天使,胡扯。”


    3楼2007-12-26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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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 傻瓜 

      复活节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布鲁塞尔一直下着雨,雨水冲洗着这座古城的街道与建筑,这种潮湿将人浸渍,缓缓地也与它一起哀伤起来。 
      走的时候,我有些高兴,我以为可以告别这鬼天气,还可以见到有天。 
      只是我不知道整个欧洲都处于春时的雨季,而有天也早在我离开的第二天就搬离了青年旅社。 

      在飞机上就知道瑞士南部在下雨,真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但因为可以见到有天,出机场后一路驱车时心情恍若可以飞翔。在中不时提醒时速已过200,我浅浅笑,说是瑞士的高速公路这样出色,又不限速,实在没有不飙速度的理由。 
      山上的雨下得还要大些,还夹杂着浓雾。这样地天气里云飞地很低,时常于车前萦绕,让人有置身仙境的错觉。赶到有天的住所时,已逾黄昏。 
      房东太太是一个很和善的法国人,我和她反复确认了几遍以后,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有天在我到布鲁塞尔的第二天就搬了出去,他还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说是复活节假期结束后一定会还。 
      “您知道他搬去哪里吗?” 
      “不知道,不过他之前一直在山顶的假日酒店打工。” 
      老太太很好心地给了酒店的名字和地址,拿着便条纸的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我不该丢下他一个人去度假,可能之前有天已经陷入经济危机。 
      替有天垫付了拖欠的房钱,我还带走了他寄存的箱子,这次找到他这后,再不会让他回来。 

      山顶仍白雪皑皑,举目四望,冰天雪地。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他,或者是有天醒目,也可能是我太熟悉他的身形。 
      一身洗碗工的蓝布衣裳,又清瘦了些。一个块头颇巨的当地人,大声呵斥着指使有天和另几个亚裔的小伙子一起搬大箱大箱的水果,估摸着是进库存。 
      我不敢上前,只是呆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有天,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他打工。这样认真工作的有天,让我没有办法开口责问他为何不用留给他的钱付房租。 
      从来不曾为自己的用度操心过,也没有认真地赚过一分一毛,或许这样的我,真的没有资格负担别人的生活重担。 
      而此刻,粗布工作服里的他闪亮到有些眩目。 

      有天从酒店出来时,夜幕已降。路灯下的他,点燃一支烟,缓缓地抽着。一吸一吐,仿佛要将全身的疲惫统统释放。 
      天空还飘着蒙蒙细雨,在昏暗的灯光里看来,夜空恍若下着尘埃。 
      我尾随有天进了山顶火车站的候车厅, 20平米见方的房间里七七八八地躺了三两个黑人和和几个背包旅行的小伙。有天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暖气边的长椅坐下,低头吃着从酒店带出来的面包。 
      慢慢的向他走去,双腿有如铅灌般沉重,每向他靠近一步,都必须用尽全身的气力。 
      有天抬头看我的瞬间,眼里竟然蒙上了雾气。 
      他有些吃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被面包塞地满满的嘴巴微张着,仿佛听见他咕咕囔囔地喊了一声“哥”。 
      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此刻我们终于近在咫尺。 
      擦掉他脸上残余的面包屑,拍了拍有天瘦峭的面颊:“傻瓜。” 
      笑意在他嘴角慢慢绽开,他咽下嘴里的面包,清清楚楚地开口:“哥,你怎么来的?” 
      忍不住想骂他:“坐Easyjet回来的,特价机票50欧。” 
      有天仍然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手却牢牢地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轻轻掰开他的手,塞进两块比利时巧克力:“礼物。” 
      “啊,只有两块。”他一脸假装的失望,再也无法控制,将他轻轻搂进怀里。 
      “你又不爱吃甜的,而且没有瑞士的好吃,”他在我怀里,如此真实。想一直这样抱着他,再不放手:“你饿不饿?哥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他一声不吭地靠在我肩上,拨开一块巧克力塞到我嘴里,接着自己也尝了块。 
      “天,跟我回去吧,不要再住那个青年旅社了。”我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哥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下周才上课吗?”他故意绕开我的话题。 
      推开有天,与他面对面看着彼此,不容他逃避我的问题:“我是回来见你的,你偷偷搬出来是不是没钱交房租?这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找不着你怎么办?” 
      可能是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我,有天竟然浅浅地笑了,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颊:“哥才像个傻瓜,怎么会找不到有天呢?”


      8楼2007-12-2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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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冰冷地没有温度,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生恐他这么坐着冻出病来,探了探有天的额头, 他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天,你是不是生病了。” 
        “哪里生病,哥你不要动,让我这样靠一会。”有天打开我的手,把头舒舒服服地枕在我的肩上:“哥的肩膀真宽,好舒服。” 
        我任由他靠着,却似乎比他还要幸福:“有天啊,你不要再让哥担心了,你要乖一点。” 
        “你疯了,谁不乖。”有天笑着掐了我一下,一点不留情,只是我已冻得没了知觉。 
        “哥给你的钱就是让你应急的,为什么不用,这些天你都住哪里?” 
        “那些我都存着呢,等那天你落魄了,再拿来救济你。”有天玩着我大衣上的扣子,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等到那时,你便知道我从来都不曾欠你多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每字每句都如重锤,将我击打地开不了口。 
         “好啊,那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钱,你都帮我存着,我就当是交养老金。” 
        他愣了愣,仿佛不知该怎么答我:“我又不与你一生在一起,我们总有要分开的一天。” 
        我讨厌他常说这样的话,像是已经参透了未来一般。 
        “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要气我吗,还是你从来就不是认真的。” 
        “我不过说了实话。” 
        “你,”他总能把我惹急了,推开他,双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急巴巴地赶回来就是听你这些大实话的吗?今天下着雨高速公路油门踩到240,就是想早一些见到你,可你呢,你瞒着我搬出来打工也就算了,说些什么屁话。什么分不分的,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有天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拼命忍着眼眶里的泪,眼神冰冷而伤人:“是啊,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想吼他,不想生他的气,更不想伤害他。 
        可我所做的一切都与原意背道而驰,我们面对面坐着,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 
        “郑允浩,你弄疼我了。”有天生冷的声音提醒了自己,松开手,不愿再看他。 
        “对不起,我无心的。” 
        “不要道歉,其实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太开心了,所以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你走了,又剩我一个人。” 
        有天眼眶里的泪终于顺着面颊落下,弄湿了他那美玉般姣好的面容。他把脸埋在手里,不让我看他哭时的样子。 
        他的肩膀轻轻抽动着,那么伤心,好像我怎样欺负他了。 
        我最见不得有天生病或是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痛得仿佛死了都没人理睬一般 。 
        把他轻轻搂进怀里:“又哭,别人以为我抢你糖吃。” 
        有天噗哧笑出声来。 
        “以后放假,不准留下我一个人。” 
        “以后我无论到哪里,都要把有天打包一起带走。” 
        “你发誓。” 
        “我发誓永远不离开朴有天,哪里也不去,只留在他身边。” 
        那年春天我19,有天18,小到都愿意相信誓言的力量。三指朝天的瞬间,我真的以为我可以陪伴他一生一世。 
        有天在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那一刻让我想起假期前那个午后的学校医务室。我们静静地抱着彼此,好像只有对方的怀抱才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朴有天,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很计较,凡事都要交换,吃不得一点亏。” 
        “你只说答不答应。” 
        “哼,不过就是让我也发誓罢了,值什么。” 
        “那你答应了?” 
        “嗯” 
        “反悔怎样?” 
        “反悔就叫我冻死,变成雪人。”有天说着自己也笑了。 
        “那你答应搬来和我住啦,不能反悔。” 
        有天停住笑,呆呆地看着我:“原来你是要我答应这个?” 
        我的目的终于达成,也顾不得有天是不是生气,使劲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 
        他轻声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以为他动了气,又不好意思反悔,自己懊恼着。 
        半天他终于开口:“我已无处容身,有你留我住,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他一字一句,清楚而恳切。那样坦白,反叫我惭愧了起来:“你的决心,我一早就知道,你这样煞费苦心,我值什么。” 
        “你对于我是很重要的人,怎么样都是值得。” 
        “傻瓜。” 
        “你才是傻瓜。”


        9楼2007-12-2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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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颇有些惊讶,但他始终觉得我愿意吃苦实在不是什么坏事:“你可以考虑来德语区的酒店,离你二叔近些家里人也放心。” 
          我应付着答应,却没有认真,父亲怎么也不会知道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原因。 

          拨通宿舍电话时,有天磨蹭了半天才来接,我说要在Zurich陪父亲住上一两天:“你在干什么?”他听了半天才回答我,完全没睡醒的样子:“补觉啊,你又来吵人家。” 
          “饭吃了吗?” 
          “没有,没什么胃口。” 
          我握着电话,怅然若失:“你不要睡太多,饭总要吃的,就算是功课多也不要熬夜,还有……” 
          “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他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会拜托在中让他带你去Geneva的嘉年华,也有云霄飞车……” 
          “没关系,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去。” 
          不想去吗?还是我没能如约,你故意说着谎言?但有天声音在电话那头清清楚楚,全无怪责我的意思,只是到处洋溢这淡淡的不舍与惋惜:“我只是想和哥在一起。” 
          我始终没有办法告诉他可能赶不回去给他过生日,也不想说对不起。 

          父亲终于在有天生日当天提前回国,机场送别时,他竟然提到了母亲:“她一切都好吗?” 
          “嗯,好,很精神。”有些失措,不知该怎样回答:“上次巡演的时候……” 
          “巡演我看了,你二叔寄来的录影带。你有空就多去Munich看看她。”我没有吱声,幻想着父亲仍然长情地爱着母亲,只是他们身处两个世界,没有交集才注定分离。 
          目送着父亲离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忽然对他埋怨不起来,只是若有若无地想念。 
           
          回到山上时,已近黄昏。下了火车后,一路发力狂奔着,六月的天气舒服地可以全身伸展开来。我想要快一些见到有天,6月4日,只是今天,想要和他一起过。 
          口袋里的手机响时,心情没来由地大好,是在中的号码:“Alor……” 
          “哥,”果然,有天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哥,你猜我现在在哪?” 
          “不管不管,我快到家了。” 
          “到家?哪里的家?” 
          “当然是Roches,我已经在家门口了,给我开门。” 
          “可是,哥,我在Zurich……” 
          我愣愣的站在门口,才发现整幢房子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车子也不见了。忽然觉得很好笑,有天在电话那头已经笑开:“你笨死了。” 
          笑着笑着,发现自己眼眶已湿润。 
          六月的白天变得悠长起来,夕阳的余晖撒落在Midi峰上,白雪辉映成金色,与天空连成一片。它安静地美丽着,如果不驻足也就错过了。可是在这样的美景里,我仿佛看着一场悲伤而结局不详的老电影,惋惜到不行。 
          “你快回来,我在家里等你。”挂了电话,才发现忘了交代清楚,再次拨通在中的电话。 
          “又怎么啦。” 
          “朴有天,你不准开车。” 

          有天回来时已经是 深夜,第一次看到我的二手车觉得如此亲切。 
          车还没有停稳,有天就开门跳了下来。只是当他发现别墅门前的我时,忽然愣在原地,我们在微弱的路灯下看着彼此,那一刻,我愿一生只是一眼。 
          不知道在中何时走到我身边,他伸手搭着我的肩,一脸的愤懑:“你知道手机的用处吗?你爸爸提前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尴尬的转向他,只是眼睛的余光仍然不愿放过有天:“想给你们惊喜。” 
          “受不了。”在中不愿再理睬我和有天,但我知道他的好,他送有天来找我,又将有天安全地送回我的身边。 

          是夜,缠着有天要他告诉我吹蜡烛前许下的愿望,他犹豫了半日说希望我一直幸福快乐。 
          “笨蛋,生日愿望哪有人许来别人的好处?”我吻了他,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朴有天,生日快乐。” 
          “你说了好几遍,耳朵起茧子了。” 
          “我还想说,朴有天,生日快乐。还有明年我们一定去Distney,好吗?” 
          有天被我压在身子底下,一脸的期待:“哥,其实我喜欢Distney,只是因为想去看睡美人的城堡。据说它的原型是福森的新天鹅堡,那座梦一样的建筑。” 
          “天鹅堡,是罗曼之路的尽头吗?” 
          “嗯,我最最喜欢的建筑,可惜是一座哀伤之城。” 
          “那也没什么难的,不管有天要的是什么,Distney也好,慕尼黑也好,环游世界也好,哥都带去你。明年,明年哥带你去Distney,还去Romantic Road,从Munich到新天鹅堡。” 
          “好哦,明年快点来。” 
          明年快点来,未来快点来。 
          我们一度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遇见未来。


          13楼2007-12-26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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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0 Soul Mate 

            回酒店销假的时候,领班出乎意料地高兴,他说只有亚洲的留学生才会在假期工作,欧洲学生都到地中海享受生活去了。没有理睬他,只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忙碌的位置,不需要思考太多的问题。 
            那时,所幸我还没有成为偏执的工作狂,只是在有天离开的三年间,才努力工作。可是我的心里却 
            仿佛长着一个吞噬万物的泥沼,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回V城之前,把火车票放在有天的床头,想要他明白我的用意。 
            “哥,我们一起去慕尼黑吗?” 夜里,他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与我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真的要一起去旅行吗?” 
            “啊,你会去吗?” 
             “怎么不早些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埋怨。 
            “我以为已经说了,”忽然有些灰心:“要和我去吗?” 
            有天沉默了半晌:“感恩节的假期要打工,只休息一天。” 
            “那就不要去打工了,”因为受挫,口气变得强硬起来,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 
            “哥,”他在电话里欲言又止:“我很需要这笔钱……” 
            没等他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取出电池,忽然不想听见有天的声音。 
            驱车去了贞雅的住处,她开门的瞬时,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允浩,怎么啦?”怀里的她挣扎着想要推开。 
            “别动,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贞雅配合地环抱住我,只是那么一秒,我想要逃开有天,去谈一场轻松简单的恋爱。 
            那个夜里,我不停地做着有关有天的梦魇,我们在迷雾丛林里赤足奔跑着,没有出口,不知所以。 

            清晨,门铃响起时,我正坐在餐桌前发着呆,屋子里到处都是昨夜酒醉后呕吐的腥味。 
            出去开门的贞雅半天也没有回来,拖着快要裂开的头走到玄关处。 
            我愣愣地立于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有天的身影在微薄的晨雾里显得有些哀伤而孤单,他看着走廊尽头的我,眼神清冷而决绝。 
            那一眼,仿佛是思念的尽头。 
            空气在我们三人之间凝结住,不再流动。 
            “天,”只发了这么一个音节,喉咙就火辣辣的疼。 
            “进来吧。”贞雅想把有天让进屋来。 
            “不用,”他望向衣衫不整的贞雅,声音微微颤抖着:“我还要赶早班的火车回去。” 
             有天低着头,却应该是在和我说话:“我,去了你们的宿舍,他们说你常住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转身要走。 
            我不敢留他,还来不及换衣服,一路尾随着有天。 
            他从贞雅的住处漫步到我工作的酒店,又沿着酒店来到日内瓦湖边。 
            “天,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天,我和贞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他始终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低头地走着,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拦住了有天的去路,他却闪躲着我的眼神,面色苍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喉咙口还是堵地生疼生疼,不顾周围的行人,亲吻如雨点般落到他的颈项间。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这蒙有晨雾的湖边亲吻有天,只是未料到是这般境地,这般奋力挣扎着想要证明些什么。 
            “哥是在惩罚有天吗?哥讨厌有天了吗?”泪终于在他眼里盛载不下,滑出,浸湿我的脸庞。 
            他推开我,一字一句的追问着我:“哥是因为讨厌我,才和那个女孩住在一起的吗?” 
            “你说什么?”伸出手去想要拭擦他的泪水。 
            “讨厌有天了吗?”他别扭地转开头去,却不愿放松地追问我。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将我的手放到他胸口上,他说他那里痛得快要死了。将有天拉进怀里,想问他怎么做才可以让他相信我和贞雅非他想象一般。 
            可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原来在这段感情面前,是我太过懦弱。 

            那个清晨,我们都受了伤,无法医治。 
            后来,跟着有天在V城的街头慢行,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仿佛哪里都不是终点。 
            “因为太想你了,才来这里的。” 
            把有天从V城带回山上时,他说着来找我的缘由,只是因为过于思念。 
            “傻瓜,本来我明天就要回去的。” 
            想骂他,开口却堵地心里发酸,眼底阵阵湿意。 
            才明白原来他也是那么寂寞。 
            为了让有天放心,之后每天我都回来山上住,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的状态。只是我和有天却寻找不到回路,这样的芥蒂横亘在心里,我们唯有在各自的世界里默默对峙。


            18楼2007-12-26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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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记忆里最愁云惨淡的感恩节,为了能和有天一起过他唯一的一天假期,连着做了几个Evening Duty。 
              工作的间隙给有天去电话时,他总是不在家。即便没出门,声音也是懒懒的。 
              “哥今天值夜班。”我变得小心翼翼。 
              “知道了,”再没有下文。 
              “后天你休息,我们一起去滑雪好吗?” 
              “我和在中哥约好了要去日内瓦,” 有天变得越来越粘在中,还刻意回避与我的单独相处。 
              隔着电话,仍可以感受到有天冰冷的眼神,淡淡地笑出声来:“不要去,算哥求你。” 
              “我们说好了的,”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有天就挂断了电话。 
              午夜,酒店的Night Club里流连着不少买醉的客人,光影疏离,人形憔悴。日内瓦湖上还闪着往来船只的隐约星光,远处的群山在夜雾里只看得见黑色轮廓和山顶积雪的白影。 
              我的身形在别人看来一定显得有些哀伤滑稽,手机里还响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手心渐渐沁出了汗来。 
              “朴有天!”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机往墙上砸去,“哐”地一声,碎成数片,仿佛是我的心。 

              一个人去了Z山滑雪,因为觉得那里的香肠好吃,连着住了几天。回到山上时,整个感恩节假期已经结束。 
              在中给我开门时,一脸的惊讶:“你可知道回来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手机砸坏了,”我轻轻冲着他笑,恶作剧一般。 
              刚想进房间睡觉,却被在中一把拦住,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厨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有天从日内瓦回来后就病了,你又联络不到,好在今天好了些。“ 
               “有天怎么啦?”推开在中,想上楼去他的房间。 
              在中却不肯放松,死死地挡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些什么,可是你最好不要伤害他。否则我会把他藏起来,再不让你碰他。” 
              “你敢!”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如果这样,我不会原谅他。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在中竟然笑开:“所以你要好好待他。”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背后的纹身,几个纯黑色字母露在衣服外面。 
              “在中,你背后是什么?” 
              “去日内瓦的时候做的纹身,”他转身看我:“Soul Mate……。” 
              微仰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那两个单词却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动:“疼吗?” 
              “当然。有天纹好后,回来时哭了一路。” 
              “有天也纹了?” 
              “嗯,是他坚持我才纹的。”在中自顾自上楼去了,我却还是不肯放过他,追着将他拦截在楼梯口。 
              “这事怎么从来没听有天提过?” 
              在中低着头:“他忽然说要纹,和我的一样,不过他纹在腰部。” 
              “他的和你一样?”好在这句话问地很轻,在中径自回了房间,没有听见我喃喃自语的确认。 
              那天夜里,我在有天房门前站了很久,想进去把他从床上挖起来,然后带他去任何一个可以洗纹身的地方。 
              在门前行将风化的时候,有天的房门悠悠的开了。 
              他站在门里面,一脸倦容。我们专注地捕捉着对方的眼神,安静地交织,执拗地彼此窥探。他在我的注视下微微笑了,只是这个笑容绽放地如此寂寞,寂寞到有些悲伤。 
              “你怎么起来了?”牵起他的手,一点点地握紧:“听在中说你病了。” 
              “我……听见你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仿佛想将我看地更清楚一些。 
              为什么要去纹身,为什么纹Soul Mate,又为什么和在中纹一样图案? 

              我执拗地自己消化着对他的问题,又或者是我不想给他澄清的机会。 
              贪婪地看着昏暗灯光里的有天,似乎想要将他眉眼唇鼻的样子统统烙进我的身体里。 
              “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慢慢松开他的手,没有再看他,径自回了房间。想象着有天一直站在门前望着我走远的背影。 
              我们的感情在那个夜里仿佛降到了冰点,没有回转的余地。


              19楼2007-12-26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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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去吧,这里让人打心眼里难受。” 
                我或许知道理由,却不喜他的小孩子脾气:“你不喜欢,还吵吵着让我带你来?” 
                有天见我拉下脸,还是有几丝畏惧,垂下眼不敢看我:“你不觉得难受吗?原来新天鹅堡讲的是一段实现不了的爱情。” 
                “我不难受,也不害怕,更不去想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我时,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可是,我会下地狱的……” 
                “胡说,我的有天那么善良,他如果要下地狱,好心眼的神都不管吗?”把有天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地似乎能溶进对方的身体: “我不允许,你哪里也不会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怀里的有天探索着吻上我的唇,嘴里顿时一阵湿咸味道。 
                “哥,”他趴在床边轻声对我说:“吻我。” 
                有天的大胆让我有些讶异,回应着他的吻,体内的燥热再次被点燃:“天,天……”低吟着他的名字,欲望如火,焚烧着我全部的心智。 

                昏暗灯光下的有天看上去娇羞而美好,他静静地看着我,泪水决堤般冲洗着他温柔的脸颊。 
                “不许哭,哪来那么多眼泪?” 
                吻去他的泪,从面颊到颈项,再到他的肩膀、锁骨。一点点解开有天的上衣,他身上的男性体味撩动起我最底处的欲望。 
                抚摸着有天白皙的胸膛和结实的小腹,手最终移到他胸前锁骨相汇处那个小小的沟堑,轻吻下去。来生就让我作一只项链坠子,住在这温柔到极至的沟堑里。 
                “允浩……”有天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嗯?” 
                “你爱我吗?” 
                他的眼里竟然还会有恐慌,是怕我说不吗,还是怕我爱地不够彻底。 
                有天在我的身体下面,我们滚烫的肌肤紧紧地粘合在一起,他睁着黑湿的眼睛,慌乱又渴求地看着我。用手遮住他想要窥探且又似乎充满怯意的双眼,狠狠地吻了下去。 
                我爱他,我疯狂地爱上了那个孤单地坐在冰天雪地里的男孩子。对于这份肆虐的情感,始终无法作出任何解释。 
                怀里的他挣扎着,呻吟着,却又迎合着我不断激涌出欲望。 
                当我进入时,身下的有天呜咽着发出沉闷的哭泣声,身体微微抽搐着。 
                 “痛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有天默不作声,只紧紧咬住嘴唇,面色苍白,床单上立时沾满了他的汗渍和泪水。他缓缓转睛看我,想要将我看透一般,晶莹的眼神:“哥啊……” 
                终于不能成言,泪水顺着有天柔美的面部轮廓滑落而下。 
                手足失措的我早已沦陷,我爱你啊,想要给你承诺,却已在瞬间失声。 
                只能紧紧把你抱在怀里,在那个微凉如水的夜晚,在罗曼之路的尽头。 

                天使来了,空气也微笑。 
                有天在福森病了几日,一直卧床不起,我没能预料到他的愈合能力如此之差。 
                好在巴伐利亚的天气始终微笑着,可以让我们尽情享受阳光,和这冬日来临前最后的温暖假期。 
                他若实在无聊,便让我做素描的模特,其实有天也不认真画画,只是喜欢躲在画布后偷偷看我。 
                有时他也会执意问我是不是爱他,似乎对于那个夜里我的沉默耿耿于怀。 
                因为太爱了,反倒不屑说出,以为对方总能在举手投足间洞悉全部。 
                我们在作画时,如果无意间对上双眼,他竟会倏然羞红双颊。 
                “我爱你……”虽然我的告白轻地仿佛耳语,有天仍会求证般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我冲他微微点头。他才掉转眼神,看回画布,嘴角轻轻扬起笑意,完全像个执拗的孩子。 
                你放心,我没有扯谎,我爱你,可以在神明面前起誓。 
                我爱有天,到死都要爱他。 
                即使这段感情要我赔上所有,我也决不会放手。 

                十年之后的夏末,从苏黎世回国,途径慕尼黑转机。 
                那里一切如昨,如果不细细思量,怎么料到已匆匆过了十年。 
                我延了航班,一个人背着行囊从Munich徒步走往福森,到达天鹅湖的那天,阳光灿烂,青山碧水,一切近似画境。 
                没有再去山上的城堡,我怕那里到处是他留着的脚印,还有他回荡在空气里的笑声,这一切,于我,已变得过于沉重。 
                福森人如此懒散,十年的旅店仍然不知修葺一番,旧地让人有些心慌。 
                我们一起画画的房间住着别家的房客,半掩的门前,隐约可以看见有天曾经坐过的窗台。白色窗纱在微风的撩动下轻轻扬起,又徐徐落下。 
                一如十年前,仿佛只要我推开门,他就会出现在面前,披着阳光,懒懒地回眸。 
                离开时,福森的农户说今年的秋天已经来到,我说应该是吧,因为天气竟然好成这样,仿佛是天使的微笑。


                23楼2007-12-26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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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或许应该听从母亲的劝诫。 
                  回国之前,我曾仔细询问过有天,他当时已被瑞士一间设计师事务所聘用,可以有多种选择。 
                  可他始终对我的问题报以相同的回答:买机票吧,我要去和你一样的终点。 

                  临走前几日,我陪有天去日内瓦看他的父亲。 
                  那幢房子依偎着湖建造,门前有几百坪的花园,种着各式花草树木。三层楼的建筑,仔细看来竟然和Solo Villa有几分相似。 
                  我以为这种离别会花去他们父子半日时间,找了个邻近的咖啡馆,刚坐下却见有天慢慢地向我走来。 
                  “没见着?” 
                  “见着了。” 
                  “怎么那么快?” 
                  “他说今天是小儿子学校里的家庭日,得马上赶去。”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要回国?” 
                  “说了,他祝我一路平安,还说如果住不惯,可以回来找他。” 
                  他别开头去,神情傲慢而倔强。 
                  “哥,我会过得很好,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都不会再去叨扰他。” 
                  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将有天的脸映照地别样生动。 
                  我知道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也是他应对离别的态度。 

                  董事会整整开了两天,三年的工作数十个小时汇报完毕,董事们的问题也应对如流。 
                  两天来父亲未有正眼看我,只低头专著于手里的报告。或许自我出生,我们之间就埋下太多恩怨。 
                  已渐渐释怀,可以不再怨恨他,甚至同他指定的女人结婚生子。 
                  这一切,不是妥协。 
                  只因为我想遵循神明的指引,做一个勇敢善良有价值的人。每日间努力工作,孝敬父母,婚后也会爱护妻子, 教导儿女。 
                  所有作为,不过想要感动神明,以换取余生与有天的重逢。


                  29楼2007-12-26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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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和贞雅的婚事,父母亲的关系缓和许多。 
                    演出淡季时,母亲会回国住一段时日,也和父亲讲讲电话,或是一起吃顿饭。或许老了,人会变得宽容,从前的恩怨也变得清淡起来。 
                    带着贞雅和他们共进晚餐,母亲始终面有愧色,说我怎么几日未见,仿佛又清瘦了些。 
                    我也不明白,有天对食物的懒散,竟然完全影响到我。 
                    饭后在父亲的示意下,跟随他进了书房。 
                    “听你二叔说,这几年,工作也算努力。”从父亲口中听到这话,也能算是夸奖。 
                    “没有,是二叔教地好。” 
                    “哼,看来也没有白让你念书,倒知道谦虚起来。” 
                    “爸……”与父亲对视着,三年间,他老了这么许多,徒然心生愧意: “这次回来,我不走了。” 
                    他竟然愣住,半天点点头,顷刻间不再像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不过是我垂垂老矣的父亲罢了:“你要好好待贞雅,结了婚,就是大人了。” 
                    “我知道,”点头,转身想要离开。 
                    “他,你找到了吗?” 
                    全身僵硬,背对着父亲,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放弃吧,你找不到他的。” 
                    父亲的言语间仿佛洞悉一切:“他当年悬崖勒马,还算是对你情深意重。” 
                    我忽然无言以对。 
                     “你们不过分开三年,时间长了就好了……” 
                    父亲的言谈,仿佛是箴言。 
                    可是他错了,时间长了,也好不了。 
                    有天离开之时,我已被他一起带走。 
                    我在父亲身后,慢慢跪下,膝盖上的疼痛一点点扩散开,渐渐没了知觉。 
                    “爸,这次……如果我还能找到他,我……再不会放手。” 
                    我仿佛是在拜别对我有生养之恩的老父,为了一个可能再也触不到的恋人。


                    30楼2007-12-26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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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放了几张办公桌,上面胡乱堆着半人高的图纸。另一边支着张行军床,中间隔了一道帘子,每一处皱褶间都长满了霉斑。 
                      不知道我要来的有天一个人窝在墙角,用煤球炉子炖着一大锅黑乎乎的土豆,还不停的往里面掺着水和酱油。 
                      “天……” 
                      转身看到我的有天,兴奋地扔下手里的蒲扇,跑过来抱我。 
                      他的身上有一股潮湿的海水味道,明明脏地像只懒猫,却让我想起新鲜柔软的海藻。 
                      我再不许他在工地过夜,我说那里的房子什么时候塌了也不知道。 
                      有天很听话,每天花四个小时在路上,从来没有过一句抱怨。 

                      会议室里因为光线不足,所以时间显得格外悠长。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Villa时,墙上的钟已敲过深夜11时。 
                      有天还没有回来。 
                      连拨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我开始坐立不安。 
                      扶着楼梯,在台阶上慢慢坐下。这个角度正对这窗外绵延的海,海边开着几家豪华的度假酒店。夏天的时候,常常有客人在沙滩上放烟花,烟花的明媚,我这里一收眼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忽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开门声,客厅里随即亮起一片微弱的光,可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起身下楼,沙发上隐约蜷缩着一个人影。 
                      “天,是你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近处才发现有天弓着身体窝在沙发里,满头细汗,面容苍白,身体抽搐着很痛苦的样子。 
                      “天,你怎么啦?”我蹲坐在他面前,顿时慌了手脚。 
                      黑寂寂的夜里,他的低喘声显得过分突兀。 
                      探了探有天的额头,冰凉地也不像是发烧,重重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又没吃晚饭?” 
                      “午饭没吃。”他的呼吸声很轻,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站起身,翻找出家里的药箱,拿了几种有天常吃的胃药,搀着他就水吞下。 
                      坐在有天身边,他把头枕在我的腿上,抱着我,眼里带着几丝歉疚。 
                      “我不想吵醒你的。” 
                      “我没睡……” 
                      安慰着有天,把手放在他的胃部,来回轻轻揉着。 
                      “你呀,什么时候能让哥少操一些心,哥如果未老先衰,一定是因为你……” 
                      他微微笑开,像是很享受我的埋怨。 
                      慢慢地,有天的鼻息开始变得均匀,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我怕他睡得不够深,半天也不敢挪动,直到双腿全没了知觉。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像是在梦里遇见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黑色的睫毛上一直蒙了层淡淡的雾气。我抚摸着他饱满的额头,把他额前的细发一丝丝拨开,露出一道微红的伤疤。 
                      指尖缓缓滑过那些新长出的肌肤,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人猝不及防地伤感起来。 
                      “哥要是孙悟空就好了……” 
                      我,喃喃自语。 

                      怕他冻着,往有天身上压了两条厚重的被子。 
                      抬头看钟,已是 凌晨两点,再也没有睡意。 
                      一个人来到种满花草的院落,点燃一支烟,还没吸就被呛地咳出声来。 
                      回转身,Solo安静地矗立在我面前,月夜里,泛着清冷的光华。 
                      打开手机,翻找到有天事务所的电话,这一次,我一定要替他辞职。


                      33楼2007-12-2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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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要你负责!” 
                        有天握紧手里的铅笔,指骨发出咯咯的响声:“我不需要任何人负责,哥也一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脊梁。 
                        有天挑衅的语气让我几近疯狂,一把抢过他桌上的图纸,放在手里使劲撕扯。一分钟后,他的图纸成了碎纸片,把它们丢还给有天,心里竟有泄愤的快感。 
                        他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 “这张图,我画了足有了小半年时间,哥也忍心……” 
                        “我不忍心才要你辞职!” 
                        “我不辞!” 
                        有天冰冷的眼神仿佛将我推到陡峭的悬崖边,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我讨厌这样凌厉而固执的有天。 
                        离开阁楼时,重重甩上了门,头也不回。 
                        开车来到海边,夜里的海有些混沌不清,沙滩边支着三两路灯,泛着清冷的光。从车上下来,沿着青石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沙滩上有好些孩子,他们高举着烟火,在沙地里奔跑。 
                        神明将世间有限的幸福快乐分予众人,所以无论你怎样的悲伤,总有人快乐地仿佛来自外星球。 
                        “喂,大叔,你要玩吗?”忽然一个男孩冲着我的方向跑来。 
                        摇了摇头,冲他大声喊道:“夏天还没来,怎么就放起烟花来了?” 
                        他用力点点头:“没这个规矩,来吧……” 
                        他笑得那么肆无忌惮,却又到处洋溢着年轻的光彩。 
                        懒懒地走过去,打量他们不过小我两三岁而已,怎么就成了侄子辈的。 
                        “我要放个大的。” 
                        那孩子还是笑,他黑色的眼睛好像要滴出水一般,明亮而清澈:“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呀?” 
                        黑眼睛从烟火堆里抱了一个最大的出来:“给你!” 
                        “我可没带钱,”忽然尴尬地笑开。 
                        他又把烟花往我手里推了推:“看大叔长得帅才免费送你玩的!” 

                        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接过他手里的烟火,抱着放在沙滩上。 
                        导火线燃烧的一瞬间,明明听到心里有什么在缓缓的撕裂。它爆裂在我们头顶,随着人们的惊呼声,瞬时就消失在黑夜里。 
                        它明明如此华丽灿烂,却短暂地稍纵即逝一去不再复返。 
                        “谢谢啦,”转身丢给黑眼睛一包烟:“你们慢慢玩吧。” 
                        “大叔可别教坏我们,”他一把接住,却又回扔给我,随即笑开。 
                        这个笑容绽放地如此单纯,仿佛曾经在哪里遇见过。 

                        回到Solo时,已是深夜。 
                        整幢房子没有一丝光亮。 
                        忽然,一种深刻的恐惧感缠绕着我,一路小跑着来到有天的阁楼,拧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有天缩在椅子上,双手抱膝。 
                        “天……”走近他,跪坐在他跟前。 
                        轻轻叫了他两声,有天才缓缓抬起头。 
                        暗夜里看不真切,伸过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可双手到处,却全是他脸上的泪水。 
                        我说不出有多愧疚,多懊恼:“天,是哥不好,天……” 
                        “你上哪去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刚才你一走就停电了,不知道哪里跳闸,我修不来……” 
                        抱住他,轻吻着他的头顶,一次又一次。 
                        “我哪里也没去……”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咬住嘴唇,低下头。 
                        有天回抱住我:“哥,我是打算辞了工作的,可下个月有个很重要的项目竞标,我也能出一份设计稿……哥,我做梦也想……是我太贪心……要得太多……” 
                        我曾经许诺过有天,会拼尽全力帮他追赶宿命里的梦想。 
                        但我却撕了他用来参加投标的图纸。 
                        或许是我们都要得太多,要得太过急切。 
                         “天,你想做就做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别说你不需要哥来负责,说得好像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近似卑微地伏在我胸前哭泣,在黑夜里,像是安慰,也像是赎罪。 

                        我以为这是我们争执的结局,互相拥抱,彼此谅解,却没有料到这仅仅是我和有天所有矛盾与不合的开端。 
                        从阁楼的小窗户里,依然可以看见沙滩上空不时绽开的烟花,它们将暗夜辉映成白昼,像是要赶走驻扎在我们心里的魔鬼。 
                        在这样夺人魂魄的光芒里,有种无法言语的气息与我们曾经相爱的时间连接,非常温暖,却比一次心跳都来得短暂。 
                        或许我不该带有天回来,或许就该让我们的感情在最为美丽的时候嘎然而止。


                        35楼2007-12-2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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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间里的哗然引来一群围观者,贞平坐在碎玻璃堆中,惊愕地捂着立时肿起来的下巴。 
                          “郑允浩,你为了个男婊子打我……”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直到看热闹的一点点散去,有天还是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握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那晚,我们离开Gossip时,有天已有些醉意。 
                          扶着他换了衣服上床后,他呢喃着扑到我胸前:“哥,男婊子是说谁?有天吗?” 
                          我疼惜地摸摸他的脑袋:“那种混蛋的话,你记着干嘛……” 
                          “不是说有天,就是说哥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咯?” 
                          “什么哥喜欢的男孩子……” 
                          “我们要去苜蓿岛那天,我打了电话去哥的公司,他们说你早就走了……”有天抬起头,冲着我痴痴笑着:“那个男孩子上我们家来过,给哥捎了好些红枣桂圆……哈,哥,他当你是女人坐月子呢……” 
                          有天不停地笑着,边笑边不停咳嗽,呛地眼里都是泪水:“他还给我鞠躬来着,他说大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大叔,哥,你什么时候有了个侄子啊……” 
                          “朴有天,你看你,以后不许喝酒了!” 
                          他虽醉着,却说得我阵阵尴尬。 
                          有天忽然坐起身,白皙的面堂上泛起阵阵红潮,他东倒西歪地冲我行了个军礼:“是,遵命,有天….. 不准开车,有天……不准去工地,有天……不准被欺负,有天……不准喝酒……” 
                          扶他躺下,看着有天的黝黑而长密的睫毛,轻轻叹了口气:“哥是为了你好。” 
                          “真为我好……就分手吧……” 
                          他还没说完就钻进了被子,像是和我隔绝在两个世界。 
                          愣愣的看着被子底下有天身体的轮廓,蹲坐在原地,身子有些发麻。半天,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已没了知觉,动弹不得。 
                          眼底瞬时泛上雾气,最后终于凝结成泪水。在眼里盛载不下,顺着面颊滑落,滴在手背上,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有天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着哭泣的我,嘴唇渐渐失去颜色。 
                          “哥,哥……”他从床上跳下来,跪坐在我面前,凑上前来,一点点亲吻掉我的泪:“你别这样,有天说着玩的……哥……哥……” 
                          我讨厌自己在他面前如此狼狈而脆弱,像是个被妈妈抛弃的小孩。可是,我不能和有天分开,只是想象就足以让我感情崩溃。 
                          那个晚上,有天几次试图安慰地爱抚我,而我总转身避开,我无法原谅他这样轻易说出分手,即使是借着酒醉。 

                          他早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始末,只是没有告诉我。有天的敏感与聪慧,在我的想象之外。 
                          有天结束了在中的设计案后,真的每天都很早回来陪我。但盛夏来临,下半年新酒店的筹建项目全面启动,这一次,忙碌的人换成了我。 

                          应付完工作,回到家已是深夜两点。整幢别墅寂静无声,一片漆黑。 
                          二楼卧室的窗口,有天放了一只透明的小口瓶,里面装着一只萤火虫,闪着若隐若现的绿光。瓶子下压了一张纸条,是有天的字迹: 
                          “哥,那天晚上,你哭地我心里好难受……” 
                          闭上眼睛,仿佛看见盛夏暴雨初晴的夜晚,一个身形瘦消的男孩,拿着玻璃罐子,在石草间孤单地飞扑泱泱火光的影像。 
                          打开瓶口,那微弱的光芒,在黑夜里,一点一点升高,最后消失不见。 

                          我挨着有天睡下,他好像被我吵醒,扑到我怀里。 
                          有天的身体特别温暖,顿时让我变得无力起来,我好像听见自己在说: 
                          “天,你抱抱我……”


                          39楼2007-12-26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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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工地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占线。 
                            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法停止地颤抖着,终于下车拦了一辆出租。 

                            工地四周围着水泄不通的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眼前是土崩瓦解的墙壁,四周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坍塌的烟尘。 
                            “好像是一早上鹰架忽然倒塌,砸坍了那幢旧房子……” 
                            “还好里面已经没人住了,真是要命……” 
                            “有两个工人当场就叫鹰架给压死了,还有两个埋在里面没挖出来,真可怜……” 

                            拨开人群,冲过防护栏,向一堆废墟跑去。我感到有人用力拖着我,伏下身,喉咙里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吼声:“你们让我过去,有天在里面,放开……放开我……” 
                            我使不出力气,被人使劲拖开,越是挣扎,越是被紧紧扣住。 
                            “先生,这里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求求你们,有天在里面……他在里面啊……我要去救他……”我近乎卑微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哀求着那些陌生的面孔。 
                            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抬出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尸体三两下被抬上了担架,白布没顶。 
                            担架被人群推挤着,掉落出一只帆布鞋。 
                            我愣在原地,浑身僵硬住,站起身想要去追赶那辆医护车,却只感到两眼发晕,四肢无力。 
                            周围那么多人,却忽然变得静谧起来。 
                            “哥……” 
                            夏末,烈日下仍然会有晕眩的感觉,循着声音转身,有个男孩子站在我身后。 
                            他有动人心魄的眼睛,温柔的双唇,坚挺的鼻梁,只是脏地像只泥猴,面颊上留有斑斑血污。 
                            “你混蛋!” 
                            那费尽心机压藏在心底的恐慌与悲伤,一时间冲破了所有的提防,汹涌泛滥,瞬时将我淹没。 
                            我把有天紧紧抱在怀里,他静默地放任我恸声悲哭起来,反过来安慰:“没事,没事……” 
                            我知道他已经原谅了我。 

                            那天晚上,我们尽情做爱,有天非常高兴,疯狂享受着性爱的欢乐。我虽兴奋,却很小心,生怕弄痛他的伤口。我们一夜未眠,互相爱抚着一次次进入高潮。 
                            我第一次让有天进入我的身体,当疼痛无可抵挡地灭过头顶时,我恍然大悟,才明白原来有天是那么爱我。 

                            清晨,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有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哥不是说有天死了也不伤心吗?” 
                            被他挟揄地不好意思起来,想起那天在众人面前大放悲声的样子。 
                            “我在工地里看见你常穿的帆布鞋,我以为……”故意扯开话题。 
                            “哼,那天我赤着脚就跑了,你也不知道给我送双鞋来。” 
                            我拨弄着有天的耳朵,禁不住凑上前去吻了他的耳垂:“所以工地出事你也不打电话给我……” 
                            有天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他说他太过悲伤,生死之间的距离,竟薄如蝉翼。 
                            我也沉默,后悔自己那天说的玩笑话。 
                            “如果有天死了,哥会难过吗?”他还是耿耿于怀。 
                            “那如果哥死了呢,有天会难过吗?”我反问他。 
                            “时间长了就好了……” 
                            “真的吗?” 
                            “假的,”他被我诘问地笑出声来:“哥如果死了,有天就也死了……时间长了,也好不了……” 
                            “嗯,时间长了,也好不了……” 
                            我淡淡地打断他,闭上眼睛,怎么也无法忘记那种撕心裂肺的钝痛。 

                            不论如何,因为这场事故,事务所把有天从工地召回,终于让我放下心来。 

                            而我却因为得罪投资银行的客人,受到了父亲的责罚。 
                            他勒令我亲自南下去泰国和大马,卖了Leading不赚钱的两家酒店。 
                            我不知道这件公务,前后历时竟有半年之久。从夏末,一直到来年春天,我始终往返于三国之间。 
                            每到一处,若有空余,也逛逛鞋店,只是我真的再也没有买过帆布鞋。


                            41楼2007-12-26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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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1 远行 

                              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父亲一早就坐在里面,桌上的公文堆得快要将他掩埋。 
                              父亲一年在这间屋子也呆不过半月,其余的时间不停往返于亚洲各大城市,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 
                              来到他跟前,我垂手站立:“早,爸。” 
                              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城西新建一家酒店,还有关于并购Formular手下几家经济型酒店的事情。” 
                              “Formular的事,我让你不要管,这种低端酒店,你要来干嘛?”他抬眼看我,一脸不耐。 
                              “还有就是投资银行收购泰国和大马酒店的事情……” 
                              “哼,你倒老实,你找到更好的买家了?” 
                              “没有。” 
                              父亲终于按耐不住,拿起手里的文件夹,向我丢来。 
                              “你没找到买家,就这么猖狂!丢下客人不说,疯子一样满酒店乱跑。你们老师没教你吗,酒店员工在客人面前跑是大忌!” 
                              我咬紧嘴唇,挺直背脊,回视着父亲。 
                              “哼,郑允浩,你的荒唐事情,我还真不耻说。” 
                              “您说吧,我没什么可以让您羞耻的事情。” 
                              “你为了个男人和罗家老二在酒吧里打起来,你不觉得羞?”我从没见父亲那么激动,他几乎要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扔到我身上来: “我但凡还有个孩子,你就是闹上了天,我也随你。” 
                              “您当初就不该把我从母亲那里……” 
                              “别跟我提你妈!”他站起身,来到我面前:“郑允浩,你给我滚到泰国去,两个月时间,卖了Bataya的酒店。然后再去云顶,一样,两个月时间。回来就和贞雅结婚。” 
                              “不用那么长,两个月,我把两家酒店都卖了,不过我不会和贞雅结婚。” 
                              “哼,不和贞雅结婚,你干嘛,你想干什么?” 
                              我坦然而真实地看着父亲,神情倨傲,不容否定:“我要和有天在一起,我们会去欧洲结婚。” 
                              “如果这样,你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Leading……” 
                              我从父亲办公桌上拿走了东南亚两家酒店的详细报告,再也没有看他,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他的门。这是我为了自己的感情,第一次和父亲正面冲突,一直走进电梯,我的心跳才渐渐平和。 
                              那一刻,我知道,我和有天已经没了退路。 

                              我吩咐秘书买了两天后去泰国的机票,单程。 
                              处理掉堆积在桌上的公文,把一直以来想要创建经济型酒店品牌的议案发送给父亲。我希望他如果有时间,可以略微看一下。Formular的收购案一直是我亲手策划,如果可能等我从东南亚回来,想要继续下去。 
                              结束手头的工作,松开领带,穿上西装外套,把办公室的钥匙丢给秘书: 
                              “算我早退吧,这两天我不进公司了,机票直接快递到Solo Villa……” 

                              离开公司,一个人去了大卖场,林林总总买了好些食物和日常用品。 
                              回到Solo时,天色还早。换了衣服,开始修剪后院的杂草。一整个夏天,野草侵食了许多花树的养分,平时有天看着,半根也不许拔去。 
                              秋天伊始,好些植物已渐渐显出颓势,待我回来时,也不知道还开剩多少。 
                              整理完院落,开始检查每间屋子的灯泡,不亮或是出过问题的全部换了去。电闸一个月前修过,照例是不会再坏。 
                              然后是厨房,卫生间…… 
                              不知道有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站在我身边发呆似地看着擦地过分干净的浴室玻璃。 
                              放下手头的工具,一把将有天抱进怀里,他靠在我身上轻轻喘着气。 
                              “你从车站跑回来的?” 
                              “嗯。” 
                              “干嘛那么急?” 
                              “我想回来给你煮饭。” 
                              我笑着把舌头探进他的嘴里,不停的吸允着。因为太过急切,我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有天被我吻地嘴唇红肿出一块,轻笑着推开我,跑去厨房。 
                              “哥……”他大声喊着。 
                              “怎么啦?”一时没了声音,有天半天也不回答。 
                              “怎么……”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到厨房, 
                              只见有天愣愣地站在冰箱前,冷藏室的门洞开着,里面塞了密密满满的食物,不留一丝空隙。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哥,你是不是要出远门?” 
                              我撅着嘴,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起的这六年来,其实没有经历过太多离别。但每次分开,总像是身体里被抽离剥落了某些重要的养份。


                              42楼2007-12-2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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