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对学霸没兴趣啊
你知道的，我心中的女神只有周凉/
冬天对于夏原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灾难。早晨起床就是灾难之一。每天老妈都要叫他N遍，他才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然后拖着快要断气似的声音说：“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还好，他有一个私人定制“闹钟”，每天准时六点二十五分，来敲他家的门。
这个人就是石稔了。此人从起床到出门只要十五分钟，骑十分钟自行车，到达夏原家。夏原的老妈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石稔来了，门都不用他敲，就放他进来。
夏原当即就会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如果他不起来，石稔这个家伙就有各种手段对付他。比如，一个大鹏展翅，直压在他身上，或是，掐住他脖子猛摇，摇到他把舌头吐出来。还有一次，他嗲声嗲气地钻进夏原的被窝，说，夫君，要不要奴家伺候你起床？恶心得夏原从被窝里直摔倒地上。
所以，夏原现在聪明多了，宁可咬牙切齿从床上爬起来，也觉不给石稔折磨自己的机会。

他懒洋洋地倚在面盆前刷牙，听着老妈殷切地招呼石稔：“你要喝牛奶呢，还是喝豆浆？培根煎得老点对吧？荷包蛋要不要再来一个？
夏原满嘴泡泡沫地说：“喂喂喂，我才是你儿子好吧，对他那么好干吗啦？”
老妈说：“哎哟，石稔要是我儿子，真是谢天谢地了。看人家，每天活力四射的，再看看你……”
石稔在一旁，砰砰砰地拍着胸脯，对夏原挑了挑粗粗的眉毛说：“看看，这就叫活力。”
夏原好想把一口泡沫吐在他脸上。
这一天，他们骑着车子，赶到学校的时候，值周生正要关大门了。石稔一个口哨甩过去，把车子横在关大门的女生的面前；“哎，你关早了吧。”
女生说：“没有啊，铃都响过了。”
“不可能，学校的表快了。”
“那不关我的事。”
就在这时，夏原终于从后面赶上来了，咻地从没关的半扇门里钻过去。
女生喊；“哎哎那个男生，你迟到了。”
石稔说；“算了算了，都是同学，别为难人了。”
说完，他也一溜烟地骑去了车库。夏原已经在锁车子，他问；“你认识那个女生？”
“不认识，好像是三班的学霸吧。”
“那还能聊得这么熟。”
“要不怎么给你争取时间呢。”
“佩服佩服，和学霸都有共同语言。”
石稔啪地给了夏原一个栗暴说；“我可对学霸没兴趣啊，你知道的，我心中的女神只有周凉！”
夏原从后面给了他屁股一脚，说；“做你的梦吧！给人家提鞋都不够。”

睡觉呼呼～

/你要打他，我就拍死你！
你要是放了他，我就拍我自己。/
夏原和石稔从小就是这样嘻嘻哈哈玩到大的。那时候，他们还同住在纺织厂的大院里。红色砖头的老房子一幢一幢地挨着。他们是门对门的邻居。石稔是院最凶的小孩像一只结实犯二的哈士奇，比他大的孩子，也不敢招惹他。
夏原是他一众跟班里，最安静的一个。瘦瘦的，长了只大脑壳。不论做什么都只负责望风和加油。一次，石稔和几个混混在胡同里打架，大概是为了帮一个女生吧。总之石稔落单了，被打得很惨。夏原跑回来大喊；“警察来了！”
石稔趁着大家发愣的机会，撒腿就跑。可是他跑了，夏原却被堵住了。他吓得贴在墙上。浑身中风一样抖。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那个……我没骗人。警察……警察真的一会儿就来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躲不过了。
可是胡同里忽然有人喊；“喂！离他远点。”
是石稔。
不知什么时
候，他又转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块板砖。他说；“你要打他，我就拍死你！你要是放了他，我就拍我自己。”
混混听了，就乐了。他说；“你拍！你拍得够用力，我们就放了他。”
石稔手起砖落，啪！
“靠，算你小子有种。”混混们找到了心里平衡一哄而散。夏原拿出一包纸，全部按在石稔的头上。石稔拨开他的手说；“我自己来。”
夏原说；“按住了。要不然破伤风。”
“够了，你比我妈还啰嗦。”
“你神经啊打自己。”
“不然，怎么救你？你是我兄弟，我得罩着你。”
那一年，夏原和石稔都是十一岁。春日煦暖的风，飘游在老房子间的经脉里。可不久这里就被拆掉了，一起“打打杀杀”的孩子们，四散在城市的角落。
还好，夏原和石稔搬得不算太远。他们分在同一所中学，后来又一起升级同一所高中，时间让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个长成了高高壮壮的男生，做什么都有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一个还是迷迷糊糊的少年，说话懒懒地拖着鼻音，像感冒还没好，或是还没睡醒。

一直懒得发原谅我好吗

我是来忏悔的

／光阴易过催人老
辜负青春美少年／
石稔说：“你觉不觉得，周凉喜欢你？”
夏原说：“怎么可能。”
那已是盛夏七月，漫长的暑假刚刚开始。夏原躲在家里“孵”空调。其实，他不止怕冷，还怕热。他只能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的恒温下，才能正常存活。
石稔赤膊躺在地摊上，摆出大字。他说：“开学，我准备回足球队，不去花好月圆了。”
夏原则低头玩着手机，懒懒地说了声：“哦。”
“你呢？”
“你不去，我就不去了吧。”
“下学期不是有汇报演出吗？她不会放你走的。”
“她管不了我。”
石稔翻了个身，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夏原从卧室里拿出条被子扔在他身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没兴趣玩手机了。
特别安静的时候，他会想起周凉。从京剧团请来昆曲老师，把他们配做搭档。她说他们两个真是好扮相，可以演一出超青春版《牡丹亭》。
记得第一次试装那一天，周凉一身水墨牡丹一亮相，夏原就结结巴巴唱不出词了。周凉拧了个身，换了句《思凡》的念白说：“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夏原愣愣在那里，“啊，啊，啊”不知道该接哪一句。
石稔在一旁说：“啊什么啊，你演的是哑巴啊。”
引开一片轰笑。夏原有些恼了，他说：“搬你的道具去吧。”
是的，石稔在昆曲社混了半年，只演了一个角色，就是搬道具。其实，喜欢一个人，也需要反馈。即便没有，也不能一盆一盆泼冷水。
曾经石稔也要求演个张生什么的。周凉直白地告诉他：“昆曲是个婉约高贵的剧种，你的形象太粗糙了，也只适合搬道具。”
至此，石稔荷尔蒙泛滥的心，就这样悄悄地凉了。
那一天，他就问过夏原那个问题——周凉是不是喜欢你？
夏原也是那样答：“怎么可能。”
夏原说的是实话，他不清楚周凉是喜欢自己，还是喜欢和自己演戏。
但他清楚一点，当他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吚吚哑哑咿咿呀呀地念白，心跳就会在一板一眼的鼓点里，跳乱了。
他是喜欢周凉吧。可是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石稔。他觉得这个念头，要及早掐死在心里。

电话另一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那个人说：“小子，和警察说话客气点。”

就像石稔从不知道，曾经他救过的女孩，这样不离不弃地爱着他。
就像周凉从不知道，夏原的拒绝，只因为兄弟爱着同一个女孩。
就像夏原从不知道，上演《牡丹亭》的那个晚上，石稔听到几个男生聚在教室里，研究要暴揍夏原，以解独占校花之恨……
他们是一片一片纹路特别的枫叶，掉落在往昔。
不会消失，也不会被想起。
它们只是以一种恒定的姿态存在于时空的碎片里。
夏原坐着费玲的车子，从远郊驶进市区，熟悉的街影，从车窗外飞掠而过，夏原向一瞬坠进时间的逆流，阳光散开氤氲的光泽，世界离析出往日的影像。
他仿佛看见两个少年，穿着蓝色的旧校服。
这一天，周凉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视频。如今她已是美企高管，依然单身。她把学习昆曲定为Team Building的新项目，职员起哄说，请周总监来个示范。
周凉想了想，没唱她拿手的《牡丹亭》，只是念了段旧日老词：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夏原默默听着，眼泪无声而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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