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谌中和先生骂我，况且他说过要问我们人口生产的伟大意义。可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我想就别上课了，到野外去玩玩吧。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燕园旁边草地上，学校保安正在操练。这些景象，比“洪范”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三教跑去。

我走过三教楼下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好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讲座啦，放假啦，教务处的各种通知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水工师傅@不到燕园不罢休 带着他的徒弟@harunocl 也挤在那里看布告，他看见我在楼下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小姑娘，你反正是来得及赶到教室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谌中和先生的上课教室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楼下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老师拿着《中国的诞生》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谌中和先生呢，踱来踱去，胳膊底下夹着那怕人的《中国的诞生》。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过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谌中和先生见了我，很温和地说：“快坐好，@古今第一龌龊人 ，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黑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那顶绣边的小绿帽子。这套衣帽，他只在督学来视察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是，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学校里的教工，他们也跟我们一样肃静。其中有@pf4070 ，戴着他那顶三角帽，有@轻风倚杉 ，@YJぃLS希尔 ，还有些别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pf4070 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夏商时代的社会与文化》，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谌中和先生已经站上讲台，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教务处已经来了命令，此后不许教《中国的诞生》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啊，那些家伙，他们贴在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中国的诞生》！

我几乎还不会人口生产呢！我再也不能学《中国的诞生》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翘了课去水贴吧，到光草上去吹风……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这本《中国的诞生》，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带着又那么重，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谌中和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想起这些，我忘了他给我的惩罚。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学校里的教工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他们也懊悔当初没常到学校里来。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几十年来忠诚的服务。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书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条出名难学“中国诞生的政治学进程”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楚，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谌中和先生对我说：“我也不责备你，@古今第一龌龊人 ，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我们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谌中和老师的忠实卫兵”呢，你们连《中国的诞生》都说不明白！……’不过，可怜的@古今第一龌龊人 ，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有的人说我的这门课坑，@幄笼 同学甚至期中退课，就是因为完成不了我的笔记记录，但是我给女生的分数还是蛮好的嘛。即便是你们万能的段学霸@云荒无界 ，在我这里拿A还是有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