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娘亲死后第三年的二月十七。
天晴,春和景明。
我原本正在房间里发呆,手中握着一个香囊,那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敲门声响起。
我回神,起身去开门。
是清远。
他说,有人找你。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顺手关上房门,跟着他去了前院。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我没想到会再见到的人。
给我生命,却从未给过我关怀的男人,我所谓的父亲。
他坐在客位,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猜是主子给他找不痛快了。虽然我从没亲口告诉过她,但我确定她是知道我的过去的。
她讨厌三心二意,薄情寡义的男人。
对于她讨厌的人,她从来不会给那人面子。
目光转向主子,她风轻云淡地坐在位子上,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品着清茗,面上倒是瞧不出喜怒来。
见我来了,他起身,几步走到我身前,神色激动地看着我,眼底似乎还有闪烁的泪光。却不知有几分是真的。
他叹,静姝,苦了你了。
我没说话,想着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他继续说,静姝,当初是父亲不察,竟没察觉到云熏那个贱人的狼子野心,蛇蝎心肠。白白害你娘丢了性命……都是父亲的错。
说着,想伸出手来摸我的头,却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说,我已经严惩了那个小贱人,将她卖去烟花柳巷了。孩子,跟父亲回家去吧,我闫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给别人当侍女呢。
说着忿忿地看了主子一眼。看来之前被主子气的不清。而主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玉佩,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我有些同情他了,既然是主子讨厌的人的类型,就不要在主子面前晃悠了呀……不然很可能被气死或者被整。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突然发现我的思维有点涣发。
叹了口气,唉,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主子这种不正经的人久了,都快被同化了。
略略后退一步,我说,抱歉,我不是您要找的人。
我是清眸,不是静姝。
他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主子打断了。
她说,闫老爷,我的侍女你也见过了。她只是我顺手救下的路边孤女,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她娘亲死了,这才跟了我。她父亲早亡。闫老爷,死者为大呀,还是不要冒犯的好。
顿了顿,抿了口茶,主子上上下下地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然后才笑吟吟地说,闫老爷,咱们单看长相来说,清眸也不可能是您的女儿呀。
她说,你看我们清眸这么标致的美人,怎么会是您的女儿呢。
我拼命忍住笑。
的确,我的长相随我娘亲,我娘亲是个美人,而他,不过尔尔。
他气得脸色铁青,极力压下心中怒火,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对我说,静姝,跟父亲回去。
语气中已带了命令之意。
我还是摇头,我是清眸。
静姝死在三年前的二月十七。
他终于大怒,拂袖而去。
我不发一言,看了一眼想说什么的主子,微微一笑。
我说,主子,我是清眸。
我看见她眼底浅浅的欣慰。
我已是清眸,所以,他究竟为何而来,我不在意。过去,我终究放下了。想起熏姨,也终于释然。
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窗外,天光明媚。大好的春日。
娘亲,你可安息,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从今以后,我只是清眸。跟着一个脱线的,但是对我真心实意地好的主子。
或许以后我会遇见一段好姻缘,或许不会。宁缺毋滥。
但如果我遇见我的良人,有了我自己的孩子,我会告诉他,他的外祖母,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娘亲,我很好,你要安心。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这辈子,你做我的娘亲,爱我甚过你自已。
下辈子,我做你的娘亲,护你半生欢喜一世无忧。
来生,好不好?
--千帆过尽,相望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