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校区小谭饭馆的格局，是和别处类似的：都是当街一个昏暗的厨房，里面预备着时令食材，可以随时炒菜。上学的人，傍午傍晚下了课，每每花六七块钱，买一碗盖浇饭，——这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元了，——板凳上坐着，热热的吃了休息；倘肯多花一元，便可以买一袋辣条，或者卤蛋，做下饭物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炒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穷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社会上的人，才踱进店面隔壁的包间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着喝。

我从二十岁起，便在南校区的机电专业上学，心里想，我太穷，怕吃不起炒菜，就在外面吃点炒饭、盖浇饭罢了。外面的穷屌，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青菜放进锅里，没有缺斤少两，又喜欢不断的加饭，然后才腆着肚子离开：在这严重监督下，老板小谭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小谭就说赚钱太少。幸亏校区里的穷屌比较多，才没涨价，便改为薄利多销的营销模式了。 　　

我从此便经常的光顾这个小店，和老板小谭一家也熟络起来。虽然饭管饱，但总觉得油水有些少，有些太清淡。虽然小谭平日里很热情，但顾客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张龙在店里，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张龙是老板小谭的儿子但却姓张。他身材丰满；脸色红润，脸上间时常有些伤痕；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虽然是小谭的儿子，可是小谭平时对他又打又骂，似乎并不是亲生的，也没有什么感情。他整天，总是去上跆拳道培训班，跆拳道服也脏兮兮的。因为他姓张，小谭便找了个男孩常用的名字“龙”，替他取下一个姓名，叫作张龙。

张龙一在店里，所有吃饭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张龙，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小谭说，“培训班要交培训费，688块。”便去收拾起顾客吃完的脏碗筷。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被小学生打了！”张龙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捏造是非……”

“什么捏造？我前天亲眼见你被三个小学生吊着打。”张龙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跆拳道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跆拳道！……道行、礼仪修练的艺术，能用来斗殴？”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始于礼，终于礼”，什么“武道精神”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没有人看啊?出来认识一下啊！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张龙原来也参加过跆拳道比赛，但终于因为实力太差，抗击打能力也不强；于是初赛就被KO，大家把他抬到急救室，电击了十分钟才算捡回条命。幸而家里的小饭馆生意不错，有点积蓄，便在家里收拾收拾饭桌、洗洗碗，跆拳道这项爱好也没有放下。

可惜他又有一样爱好，便是DNF。练不到几天，便跆拳道服和学费，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小谭也有所发觉开始减少他的零花钱。张龙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勒索低年级同学的事。

但他在他们家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虽然饭馆有时会用地沟油，但张龙每次都会背着小谭往里面加一些卫生的油，好让油地沟的不那么彻底，然后笑眯眯的从顾客手上接过皱巴巴的钱。

张龙练了几下前踢，脸色涨红了起来，旁人便又问道，“张龙，你当真会跆拳道么？”张龙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资格赛都进不了呢？”张龙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什么特技跆拳道之类，一些不懂的话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