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杨树花盛开,绒絮漫天飞舞,穿着兰白校服的女生们聚成一堆此起彼伏的莺莺燕语。
下午的春光在嫩绿杨树枝周围是浅浅明亮的桔子黄。
那些年轻的生命是如此美好,鲜活面庞,笑魇娇媚。
我想起某个课间,缨幽周身裹着这样温暧的光,久久停在原地凝视她英俊的男友。
章二十三 给她一个结局
幕薇小腹微隆时,见到幕青最后一面。
是在川的婚礼上。
她坐在角落里见着幕青把手中的鲜花高高抛起,煦真和岚站在台下欣喜尖叫着抢了去。
耀目阳光直射进婚礼庆典大厅,刺目珠光酒杯间,瞥见真与川戴着款式相同的戒指,彼此笑魇如春。
所谓爱,应如真所说,是不离不舍。
腥红如血的玫瑰花瓣雨般纷落,幕薇身边的南航对她说:我们回家吧。
四个月后幕薇早产,大量出血,母子均抢救无效。
死于清晨。
写在篇外
1.即使无以延续
养过一只小狗。是品种不纯的杂毛小型犬。
走在人行横道上等红灯时无意间见到它伏在主人的车筐里,幽幽的目光有些滞泄。我对它微笑,试探着伸出手去抚摸它稍有些硬的短毛。
那主人见我喜欢,迫不急待的提出可以转卖给我。非常便宜,50块钱。这可怜的小生命以50个大洋的价钱贱卖到我手中,随即花费14个小时的时间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去。
我还那样满心欢喜的捧它在怀,期待它能够在今后的日日夜夜陪伴左右。
它不爱走动,有点摇晃的站在陌生房间里。我倒些清水在盘中,不喝。出去超市买来狗粮摆到它面前,不吃。安静的缩在各个可以倦曲的角落,空落一双寂寞眼瞳,神情忧郁。我把它抱起来亲吻它小小额角。
我说可爱的小东西,从今后你要与我们相依为命呢。
卓彦放下包蹲过来打量它:这么乖啊?
它理也不理她,甚至还把头别过去。
我猜它是不舒服了。三个月大的狗,该不是倒肠儿吧。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它便开始干呕,接着吐了一摊又一摊粘稠液体。
整整一个晚上它都没有踏实的安睡过。不停在房间里走动。我躺在床上可以听到小爪子轻轻抓过地面的声音。间断有反复的呕吐声。凌晨打开灯,见着它缩在另一个房间的角落里盯着我瞧。
我没出声,向它伸出双手。
这小家伙摇摇晃晃向我走过来。闻我的指尖。后来我想它应该真是非常痛苦才决定走近刚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岂求帮助。可是我所有的能力只是把它抱起来搂在怀中。
它伏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它向我求助,疼痛丝毫没有减轻,它会不会在那时就已经对我绝望?
清晨我把它从医院抱回来时,看见墙角新买的狗粮只是刚开了个封,基本还没有动过。心觉有些难过。
卓彦匆匆出门,二十分钟不到,它就不再呼吸。
我把它摆到房间最亮的地方仔细观察由于长时间剧烈呕吐干瘪的小腹,确定它不再上下起伏。抬了抬它四条小腿,全无反应。牙齿也不再紧咬,双唇是有些张开的。牙龈青灰,毫无血色。
我把它捧起来细细闻。这小小身躯里已经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全身都是即将腥腐前沉寂的味道。把它重又放回地上,看着它因为尸体逐渐僵硬产生的骨骼自动倦曲现象。我想把它的头扬起来,很快又自己折回去。
已经死了的东西,连自己生前的躯壳也没有办法再掌控。任它扭曲变形。我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它的皮毛,可是它已经不能够再如前晚那般向我迈开求助的步伐。
我忽然间就想起幕薇那死去的奶奶。不知她离开人世前是否如它一般痛楚难耐。她当时亦无勇气仔细看看她老去的身体,会否像它,一点点的倦起来。
血管里奔腾的血液突然间凝固之时,那些之前还活着的,健康的细胞们,会否在那一瞬间陡然生恨。亦或者,那样的现象就是我们所谓的回光反照?如若没有它们,生命是怎样维持的,不可预想。
于是死亡亦是不可预想。
它突然就离开,似乎是没有任何预照的,前一秒还因为激烈的刺痛嘶叫出声,后一秒我再转过目光,它的灵魂已然失去。变成这样一个空洞且没有任何意义的壳,沉重而腐臭。
我把它裹了裹放进一个纸盒。它短短的一生便从此结束。
这小小躯体里骨血细胞,会否记恨我?
可即便它们记恨又能如何?我无从得知亦无从感受。生与死,从来都是这般,是非常个人的状态。与他人无关。
所以我即使不为那些状态感到伤心难过甚或痛哭流涕,也应在常理中。
这尚且没有呢称的小狗最终被我丢进楼下的垃圾筒里。那里冰冷潮湿。等着有人去发现它的尸体,或者永远不为其他人所知的,被直接运到垃圾回收站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尸骨无存。
我回到家中把它走过呕过的地方全部用滚开的水浇烫一遍。扔掉所有它碰过的不易消毒的小物品。至此十几个小时前曾经属于过它的东西就只剩下一袋狗粮。我准备再把它送给别的养狗的人。
它便彻底消失匿迹。
卓彦在忙碌之余打来电话安慰。
我心底其实并没有为在自己手中死掉什么而感觉彻骨疼痛。我知自己已经尽足力气,它仍是离开,只略觉无奈。
生活里很多很多的相聚与离开,我在人行道上旋转目光向它微笑之时就注定它要在我怀中死去。
2.幕青与幕薇
她们是我的孩子。流淌我的血液,还有我的思想。
幕青总是躲在我的手臂里。她缩在我臂弯里睡的警觉。时常流泪,不发出任何声响。透明液体滴在我皮肤上,静静滑坠,很凉。
然而幕薇却天生叛逆,轻轻牵着我的手望向别的地方,很早便学会如何脱离我的掌心。不轻易让我察觉她的亲近。微冰的小手肤质柔软,我牵着她,她就倔强的寻找能够离开的理由。
母亲对我说,生命需要延续。所以我们要结婚生子。人生短暂,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的子女一天天成长。
我不敢长时间凝视母亲的眼睛。我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她的血液,总有共通之处。我知道如若可以像一般女子,产下自己骨肉,这短暂生命依着自身卵子不断分裂,不停延续。
生生不息。才是完整生命。
我怀抱年幼的幕青,牵着幕薇温暧小手,走在一条阴暗徊廊。
两边有很多很多扇门,我们推开一扇,走进去,回身锁好。又是走廊,仍是许多门。推开进入,再锁好。
继续,继续。还是走廊和门。
空荡荡的走廊光线很差,我只听到她们的心跳声,自己和幕薇的鞋踏在地面的磨擦声。幕青在我怀里不停的抖。我知道她感到恐惧,所以一定会记得把所有经过的门都锁好。
我不知道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
可是再没有回去的路。
3.写给你
某年夏天,吃过午饭的你抽了根烟独自躺到床上休息,开了音响。
放着叫做《天籁音乐村》的CD盘。里面收录许多熟悉的国外精典影视插曲。青一色舒缓曲调。没一会儿我再扭过头去看你,你已经意识沉沉,孩子一样抱着枕头睡的乱七八糟。手边烟缸里扭着小截烟蒂。
生活即是如此简单,重复再重复的一盘音乐,一台电脑,敲敲打打就是一天。
窗外初秋炎阳正浓,明亮的光,还有楼下花园里种植的串种梧桐。枝叶繁盛。
那附近有小块干净空地,铺着水泥砖块。正午没有人,只有耀目光线。四围叫不上名字的阔叶植物在风里静静摇曳。我贴近沙窗前,从楼上俯视,可以见着地面上圆型小光斑。
想起幼时同样明亮阳光下,站在远处看那些小朋友跳皮筋。没有人愿意拉我一起玩,因我的笨拙还有不苟言笑。
很多年过去,你在身边睡得正香。
阵阵午后秋风袭来,窗纱卷滚。房间里顿觉清冷。我从窗边离开,拿了薄被给你盖好。见着你满足着翻了身继续酣然不醒。修长手臂搭在身侧,似是甚为舒适。
感谢你把光赐予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