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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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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熊亲


IP属地:海南1楼2014-07-07 22:36回复
    好久不见哟。
    短,古风,好好谈恋爱,无大虐,无大喜。
    正好两年,顺向遥远的岛屿问好。


    IP属地:海南5楼2014-07-07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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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夕方拿起微凉的茶杯一口饮尽才道:“人心非我师门所学,怕是要让将军失望。”叶之庭像是笑,却又没笑出来一般,也学她一饮而尽杯中残茶。话尾收完,正好一壶茶。叶之庭与她告别,这次郑夕方倒是礼数周全送人到院门,叶之庭只说告辞,不言再会。想是战场凶险,怕许了空头承诺。郑夕方却与他说:“来年再会。”叶之庭听出言外之意,略微一点头,朝来时路飞奔疾行。
      元月佳节,出征西北,大杀四方,战利无数。回城之日,天子迎门。
      那场风雪与人,俱被抛之脑后。
      而山林里住着的那位亦是如此,只是春天将至,庭院中枯树逢春仍是枯,反被郑大人骂了句没出息。约是约在了三月,待回暖还春也不见人来,郑夕方只当将军被她挤兑几句便向拖着不见,边写信筏边想可要与君上参他一本说京城有煞,将军府门上挂只乌龟方可破煞。
      叶之庭倒不是忘了,军中要务繁重,郑夕方住处又偏。自京城日夜兼程都需四日才到,出发得晚,到的时候碰巧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仍是西行破阵,院落里化了雪更显得空,枯树死井,没什么人气。
      “将军久见。”
      “末将要事缠身,让大人久等。”
      听他口中客气,面上却是没什么抱歉的意味。一身黑衣,英姿飒爽。表情却冷过常人,因了多年征战,左眉间有道浅疤。见郑夕方步不说话,叶之庭便沉默着等。好半晌,郑夕方才道:“信我还未写好,将军稍等。”
      “无妨,大人请便。”
      最后一天她仍未写好信,怎么听都像是托词。但他不问不催,仿佛有耗不尽的时间,用在等这个字上。郑夕方却也没撒谎——她以为他不来了,便拖着未动笔。往日一封密信洋洋洒洒,谈星宿异动,气候偏转,农作收成,人事平安。今日却是重了好几次墨,大约是一抬头便能看见隐约的人影立在院中。择了新纸,郑夕方边写边骂自己,你才是没出息。
      晌午时分有轻叩门声,问她可要用饭。她是有些想留这个人,与自己用上一餐饭的。但等漆印晾干的时候却又改了主意。何必,虽然未曾与人同桌吃饭,已然十年。他见她不应声,便也耐心等了下去。心中一片空净,只是想着下次来大约可带着那没看完的兵书。山中寂静,树林阴翳,正午了却也不见太阳,窗棂上有她落笔的阴影。
      再候上片刻,她便拿了笔墨还未干的信筏递给他。送他到门口,他告别她亦点头。
      策马出山,远远可望见炊烟缭绕的乡镇。过一酒坊,叶之庭打了一葫芦酒。在街边立了半晌,又拐进食肆买了半只烧味。待把东西都装在马上,解缰绳时才发现指上染了未干的墨,化成浅淡的痕。而牛皮纸上那个因此而模糊的夕字,都变得像她一样遥远而沉默。


      IP属地:海南55楼2014-07-10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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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入阵便轻车熟路像跨自家门关,匍一进门便看见郑夕方站在院中正看着那株枯树出神。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他,目光冷然:“将军还有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上次承蒙大人请一壶茶,这次大人可愿与在下分一杯酒。”
        万物回春之时,骑马而归,在一树青山之中,问她。
        你可愿与我分一杯酒。
        郑夕方刹那间感到一种迷茫,是对生命切实存在的疑惑。只能不动声色地摆了桌,见他把东西一样样摆上。叶之庭本以为像郑夕方这样的高人不食人间烟火,哪知她解开油纸道:“赌坊边上那家味道更好一些。”
        他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见她满手油光,无非也就是个到点吃饭的凡人罢了。与她聊布兵棋局,天下兴亡。她说不识兵法,只是闲暇翻些闲书。他又问那桃花阵是出自哪本阵法,她说哦那是我自己瞎弄的,说这话时右手刚撕下一只鸭腿。满不在乎地说待太阳落山便会自变修罗阵法,有进无回,鬼影丛生,四路皆封。
        ——那岂不无解之阵,将人困杀致死。说这话时,将军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这倒不会,天光一亮,鬼影自破。她回得轻松,敬了他满杯。
        这场酒喝到了日落之前,叶之庭再不走,今天就出不了阵。但郑夕方喝得有瘾,此时正趴在石桌上耸拉着眉眼嘟囔些胡话。叶之庭凑近了听,无非是些某某大人今年虽是高升明年却有血光之灾,又是星宿异动今年会诞龙子,总之说尽了旁人之事,半句不提自己。
        日头渐渐收了尾,天边一束渺光渐隐,山林潮气扑涌而来,叶之庭走不了了。
        叶之庭把人折腾进房,自己就在院中石阶上躺了下来。满天星辰,山风过耳。翻身看见屋内静静亮着一盏灯,窗户没关,吹得桌上的字画翻飞。他走过去,一一用镇纸压好,再带上窗户。做起这些琐事他顺手得很,丝毫没有镇国大将的讲究。只是奇怪内心从未平和像今日。而觉得万事皆空,连这山野书房都带着人情味。
        天亮郑夕方打着哈欠推门出来见到他吓了一跳,眼睛眨了又眨,勉强找回意识问了句将军早,随口问道:“将军昨夜几时走的?”
        “未走,在大人院中借宿一夜。”
        “怎么可能?”
        郑夕方脱口而出这句,然后便见叶之庭挑了挑眉,冷声道:“昨天与大人饮至太阳落山,末将自认闯不过那修罗阵,夜宿院中。”
        “……莫非大人是怪在下未进房同寝?”
        郑夕方欲言又止,似下定决心,才又开口:“将军有所不知,我自幼异于常人,不可与人亲近。不若梦中总见身边人日至所思,夜之所想。而人心之贪想,欲望,妄念,琦思,”她静了一页,才复道:“皆是不堪的。”
        后来师父算好天时带她来此,远离尘世。院中干井枯树,无生亦无念。天地只存她自己之时,终于不再梦见。
        她说到此却静静地笑了起来,眉眼比往日还要灵动。
        刹那之间,夜已恒永。
        自儿时起,梦中丑陋,无数风雨惊醒。
        是以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令她好梦之人。


        IP属地:海南88楼2014-07-13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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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一番认真说辞,存了几分戏弄心思的叶之庭反而无趣。叶之庭这个人,要说冷淡,也真是不带温度。要说与他斗上几句言语功夫,那也是寸土不让。总之是个不吃亏的人。
          临走前,她抄了张书单给他。侧头问他,如果下次来,能否从京城捎来。
          叶之庭低头扫了一眼,除去医术阵法,长长一列市井小说。
          “倒不知大人涉猎甚广。”叶之庭眼中有几分玩味,倒有些嘲笑她世外高人还看些情情爱爱。
          “也不是……进山之前看了一半,也不知写完了没。总有个念想,烦劳将军。”
          叶之庭本是站在门外,此时靠近她,低着声,像山谷溪流:“大人如此多情恋旧,可出乎意外。”
          郑夕方淡淡撇他一眼:“不知将军意料之内该是如何?”
          该如传言所说,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命中带煞,隐居山中。脾气古怪,相貌丑陋?
          这一问把叶之庭给问住了,叶之庭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下次来,告诉你答案。”
          下次是何时,神算大人却未明确时日。
          将军想来,便是该来之时。
          叶之庭回京路上想这人虽远离凡尘俗世,但那套人心却是琢磨得透。轻轻一拨,便让人惦记上了年月。倒不知这丝毫不让的言语功夫,可是师门所学?
          叶之庭让人去寻书,过了近半月,那人找了个七七八八,才苦着张脸来找叶之庭。
          “将军呀,这医术阵法倒还好找。这小说全是一时兴起,十年前的旧玩意,不好找。翻遍书市也没找齐,还有几本还未写完呢写书的都不知道给埋哪儿了……”
          叶之庭坐得腰板挺直,思绪却是摇摇晃晃,走到茫然雪谷里。她进山之前,十年。
          郑夕方这个名字,偶尔也是大臣间的茶余饭后。说一个人跑山里蹲着,这不是不削发的尼姑是什么。说这天赋异禀也不知是福是祸,给别人算家室姻缘的,自己却无家无亲。再有人说你们可别乱嚼舌头,人给你们算出来参你们一本。众人一笑,推杯换盏。这别人的孤独,也就成了口中的笑话。
          叶之庭没少听,但从未往心里去。将军大人见惯生死,对儿女情长总是比旁人更冷淡些。感情之事,早被叶将军喂了军犬。
          但他长到这般年岁,只感到过两次内心安稳。
          第一次在塞北大漠,出征讨伐。马蹄飞溅,长枪孤魂。生死与国同在,心才静入止水。他带着千军万马踏着敌军尸首,登上城门,远远见到残阳如血的黄昏。
          第二次在空山雪谷,万物同在。踏雪无痕,桃开西行。无生亦无死,只是静静地,像与天地共生。只身一人,却胜过千军万马。枯树死井之中,有人问你可要一杯热茶。
          ……叶之庭想,也许这个人,就是最后的黄昏。


          IP属地:海南99楼2014-07-17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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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郑夕方犹在梦中,阵法机关却被开启,步伐凌乱像是在瞎闯。郑夕方皱皱眉翻身睡去,只当是哪只蠢兽又误入阵中。大不了,等睡醒再去放了它。山中萦着薄雾,雨声潺潺。郑夕方渐渐深眠,却听得阵中一声叫骂,小兔崽子这什么鬼东西。
            郑夕方一下从梦中坐起,来不及思量就跑出门去,未打伞,未覆履。她师父正在阵里乱走,走哪儿骂哪儿。见着郑夕方,甩了两记眼刀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看见下雨?滚进屋穿鞋去。”
            郑夕方师父是世外高人,云游九州。除去这脾气是修行不好,说不定死了以后还能位列仙班。隐退之前,从江南把郑夕方带走,教完毕生所学,从此不见踪影。所以这突然来访,倒是把郑夕方吓得不轻。平日里傲气得不行的郑大人,此时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穿鞋。
            看过郑夕方的占星帖,又阅了她每回往皇城送的信筏存底。这徒儿没给他丢脸,脸色好看几分,这才想起件不算正事的正事。
            “上回你提的那事儿,我倒真在一古书里寻着了。但灵不灵,可就两说。”
            说完,递了张手抄的方子给她。郑夕方略略一看,不禁笑起来。
            “放这么多血这人还有活头没活头了?”
            “这我就不知道,但我想这单子你也派不上用场。时光倒流这事儿,是逆天。拿人命换,不吃亏。但你告诉为师,你有何凡思需要以命换时了?”
            “我这也就是顺口一问……师父您别搞得跟内务府似的。”
            “总不会是想家了吧?”
            她师父这话问得绝。郑夕方小时候没少给人喊疯子怪胎。年纪小,梦见了总半夜尖叫。久而久之,连她父母都觉得她是怪胎。加上不爱说话,孤僻认生,不讨喜。但要说这是郑夕方的伤疤,被师父揭了也不觉得疼。那点前尘往事,早不在郑大人的七窍玲珑心里。照她现在的话来说,那可不就是个小疯子小怪胎么。
            “师父您多虑,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您说我也方便,想看看家里,晚上一闭眼就能在梦里见着。”
            她师父却莫名听得鼻酸,转话头问起别的来。郑夕方略一思量,把叶大将军夜宿院中她却好梦的事儿给说了。她师父咦了一声,这事儿蹊跷。
            “他睡在院里,你当真什么梦也没做?”
            郑夕方点头。
            “你对他可有一丁点儿喜欢?。”
            郑夕方哭笑不得:“您不说您给我算卦说我孤独终老嘛。”
            “卦相是天意,但,事在人为呀。”
            聊到日暮,师父留宿山中。却也没法儿住在郑夕方这儿,郑夕方打着灯笼带他去一处干燥避风的洞穴。见他师父埋着头整理被褥,郑夕方不忍心:“师父您上我那儿住去吧……梦见了我也不告诉您。”
            “小兔崽子老子才不想让你知道老子想什么!”
            郑夕方提着灯,一个人往回走。纸灯给吹得打晃,郑夕方走得慢,眼前总是那句,你对他可有一丁点儿的喜欢。
            郑夕方在门前站定,遥远模糊地想道。
            如果不是这个人,也不会是别人。
            师父说,人生在世,你要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山川也好江湖也罢,如果正好是一个人,还能遇见,那是再好不过。你还有长长久久的几十年,师父不想看着你一个人走完这几十年。夕方,困宕都是自己下的圈套。你要走出来。
            师父又说,前些日子算了一卦,为师也没几年好活。但也不要你送终啦,死相很难看的。到时候让人把为师的骨灰送来给你,你洒在哪儿都好。如果最后你没能守住这个人,师父守你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郑夕方眼睛一垂,怕是就要像儿时被带走那样嚎啕大哭起来。她师父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又忍住了,只红着眼睛点头,拳头握得死紧。


            IP属地:海南123楼2014-07-23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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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走后没几天,叶之庭不请自来。这次却在山脚下遇上郑夕方,还未来得及开口寒暄,就见郑夕方皱着眉,小声说道:“出门见书,这是要输啊。”
              叶之庭看了看自己马上的一箱子书,会过意来。
              神算大人出门赌钱给将军堵个正着。
              叶之庭又好气又好笑,陪着她同去。
              赌钱对郑大人来说,就是个消磨时间的活计。往常自己来,输输赢赢,磨得天光散尽再回去。有那么几分浑噩渡日的意味,今日身边跟着叶之庭这么尊煞神,下起注来反而没往日尽兴。她掐指一算便知点数,叶将军耳力过人能听大小,这赌局没意思得很。
              叶之庭倒是一言不发,陪着她转悠好几张台子,又陪着吃餐午饭。待冰凉月光洒了一城,两人才回程。叶之庭问:“大人常来?”郑夕方回过半张脸去看他,在月色下好看得紧,叶之庭把目光转开,郑夕方没发现:“也不是,但总得找个机会花我那点俸禄。”
              “军饷向来吃紧,大人可想做善人捐上几两?”
              郑夕方这才停住步子,见叶之庭仍是要笑不笑的表情。
              “……将军不如直说把在下的俸禄归了将军管。”
              “大人可愿?”
              总觉着月光即凉也亮,铺了满心满眼,这个人在眼前时,比在梦中清晰得多。
              山路郑夕方熟,不看脚下也走得飞快,身边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像是这些年就一直伴随着,从未离开过,而走完来时路,亦会去向将来一样。所以在一脚踏入无解之阵时,郑夕方想也没想就一袖子把叶之庭扯了进去。
              所谓鬼影丛生,四路皆封。倒也没那么吓人。
              只是漆黑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像倒挂的人影。细看却又没有。要说怖人,叶之庭倒不至于被吓着。被郑夕方带着走,越近阵中薄雾越浓,夜色漆黑得像化不开的墨,脚下湿土带着些下陷。只是静,如死一般的静。呼吸声几不可闻,若不是被郑夕方引着走,这阵中可要找上好些时间。叶之庭低声问:“四路皆封,大人如何破阵。”寂寂夜黑中看不清她,却也把目光平视出去,郑夕方低声笑起来:“桃开阵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解之阵,九九归一,无去处便是归零。这破阵之法,便交予将军了。”
              在阵中站定,耳边寂静,眼前漆黑。四方无可破,原地便是出路。却不知需等上多久。两人大约是面对面站着的,看不清彼此。站在这寂静诡阵里,贴得极近。
              像第一次见面时,他垂下头。
              风雪飘茫,一方暖屋。他说,或是神算大人,拿不准的是自己意欲如何。
              像第二次见面时,他又等着。
              春来归时,院中无生。他说,无妨,大人请便。
              像每一次,梦中,画中。
              无解之阵,并无前路。他说,大人可愿?
              ——你对这个人,可有一丁点儿的喜欢?
              ——夕方,困宕都是自己下的圈套。
              ——你要走出来。
              师父啊师父,这是你给我下的圈套。
              白光从天而降落在身边,即将破阵之时,叶之庭低下头去,轻轻吻住了她。
              叶之庭心里默默数着心跳,数了十七下。
              叶之庭想,也许这么多年,他都在等人与他,分那一杯酒。


              IP属地:海南140楼2014-07-25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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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无话,不多时也到屋前。刚刚走进屋内,便听见淅沥雨声打在房檐上,雨声潺潺,顺着山经海络。叶之庭想问可要关窗,却见几处窗户都关得紧,郑夕方头也不抬地正在开那一箱子书,才回过味来。有些好笑,神算大人宁愿掐着时辰赶在落雨前回来,都不愿带把伞。
                目光落在郑夕方身上,她却也刚好抬起头来,目光对上,她笑着问:“这几本找不着后续了?”
                叶之庭又把目光转开去,清了清嗓子回答:“尚未写完,作者就去了。”
                郑夕方哦了一声,不在意似地接话道:“待我有空算算他们怎么死的。”
                “也好。”
                郑夕方煮了浓茶,雨幕夹风,山中有月,得以枕眠。
                一人抱着一本书,茶盏落在桌上,一夜便是一页又一页。那会儿时间走得慢,动不动就说可以用上一辈子,去写三封信,看两本书,等一个人。
                被凡尘琐事折腾得飘在半空中的灵魂,借着山河湖海,书房与爱,悠悠荡荡下凡来,才与岁月贴合无缝。
                叶之庭翻武侠小说,书里写求而不得,若有来生。
                看到此处,合上书。问郑夕方:“命理卦象中,可有来生?”
                郑夕方不知看的什么,嘴角笑意盈盈,不抬头答道:“没有,”又补了句:“所以将军要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这辈子抓紧。”
                “志在河山,戎马一生有始终。至于其它,方才已经做过。”
                他不提还好,郑夕方翻页的手顿住,不正不当回了句:“也好。”叶之庭索性合上书,走到她身边,“怎么个好法儿?”
                从她手里抽去书,还不忘夹上书签,低着头,看进她眼里去。郑夕方脑袋里乱得有点像师父刚刚教她认四象二十八星宿,风雨阴晴歌诀那样,似是而非又硬着头皮,一句说错师父一掌就盖在脑门儿上。
                “……好在雨后天晴?”
                叶之庭隐隐笑起来,低着声道:“在下借着契机,便也回了上回留下的那句问话。大人问我意料之内该是如何。”
                “我觉得大人如我意料之内那样好。”
                “……”
                “书箱最底下那层,是我还未看完的兵书,麻烦大人一并收拾进书房。”
                “……”
                “可能再匀我张书桌?”
                “……”
                “这只茶杯,以后也一并归我了。大人莫要用来待客。”
                “……”


                IP属地:海南201楼2014-08-0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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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夕方后来想起这段对话,仍旧觉着无可奈何又夹杂着难以言说。但就像不知下场的无名作者一样,感情是悄无声息的美梦,无疾而终都算圆满。总之,山中岁月,郑夕方无数次半夜惊醒,伸手摸着桌上的一壶凉茶。便也好似那人还坐在对面一般,给他斟上满满一杯。自己对着无尽的夜,把它饮下去。枯树不逢春,人生不得意。这是命定,也是后话。
                  叶之庭靠着嘴皮子死皮赖脸的住下了,京城里那位嫌他手握军权,又掌着衙门。叶之庭知难而退,躲进山里,三天去驿站取一回信。国泰民安,他连山都懒得下。
                  但仍旧等来一件棘手的事。他想让郑夕方帮忙,但又不好开口。拿着信在院子里走了几转,郑夕方嫌他挡着太阳,冷着声问:“有事?”叶之庭不说话,把信伸到郑夕方手边,侧着头看着人家笑。郑夕方一点辙也没有。
                  信里简明扼要,贪污军饷数额极大,上至国舅下到粮官,连根拔起势必撼动朝纲,一切等将军回京再议,朝中派系纷争,叶之庭远走反而成了关键的一步棋。郑夕方看完,又看看叶之庭,换了副表情:“你总不会想让我帮你算前因后果吧?”
                  叶之庭一脸,难道你不会算的表情。
                  郑夕方面无表情一万年。
                  “将军谬赞,人心非我师门所学。”
                  “但有一计,将军听听看。”
                  计谋铤而走险,但不失为良方妙药。叶之庭收拾行囊,准备返京。
                  临走前拉着郑夕方说:“你昨天做的什么美梦?我听见你笑。”
                  郑夕方表情忽然变了,一万年碎了一地。打发几句,将军倒也没在意,说那本武林野史我看了一半,你看的话不要把我的书签弄掉。我的茶杯不要用来待客,就算是师父来也不可以。我在书房把你画了一半的梅影图补上了,再回来,又是春天。
                  他很认真地嘱咐,郑夕方点头,点头,听到最后,笑着点点头。
                  叶之庭往外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远远的,两人眼里只看得见对方模糊的身影,却谁也没有动。像山中有雾,他穿过重重雾霭,举起手中大老远闻着香气的酒。
                  他用内力传话给她听,是只要她听不要她答。
                  “去年行军至塞北,关前有络绎不绝的驼队,成群结队的牛羊,残阳如血的大地。于是我想也许一辈子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盛景美酒,我都不必与人分杯。”
                  “这些话这辈子我也只能说一次,我希望可以陪你去看这个让你失望的人间。”
                  “人生为蝼蚁,旁人之事皆是琐事。”
                  “夕方。”
                  长长久久的孤寂,在他念名字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尽然是这些年没能说出口的遗憾。
                  而你问我做何美梦,我在你的日思夜想里,见到我自己。


                  IP属地:海南221楼2014-08-11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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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之庭走后,日子仍旧不缓不慢,如山涧流水。别秋入冬的时节,却觉着白昼比往年要长得多。这天儿郑夕方掐着要落初雪,从镇上急急打上一壶酒,取了两封信,买半只烧鸭。天将将擦黑时,这场雪悄然而至。郑夕方刚刚摆好桌,就着灯与酒,读信。
                    叶之庭说朝中纷乱,对大人思念更甚。边关不太平,怕是要出征。不能陪着看初雪,但应该可在桃花开时归来。一页纸便读完的信,郑夕方读了很久很久。
                    再抖信封,却又抖出一张来。
                    以为是他有事忘记,找补了张纸补上。细看,却只有八字。
                    无悔此生,不期来生。
                    郑夕方嫌他肉麻,却舍不得收回信封里。用镇纸压在书桌上,与他未看完的小说并排放着。
                    另外一封是师父写来,絮絮叨叨八页纸,从东海到西平,一路风土,连带着给人摸去八两银子都写上半张纸抱怨。郑夕方哭笑不得,再翻,师父写说刚刚离开京城那会儿,觉得路遥人微,如今走过大半山水,却还是觉着京城好。他想回去,再喝口京城的酒。以及,替他问叶将军好。郑夕方尴尬得不行。
                    郑夕方看完了所有叶之庭带来的书。武侠江湖,爱恨情仇。都是她觉得遥远的事儿与地界,所有白头偕老的意愿,到最后都能圆圆满满,皆大欢喜。将书排在架子上时,叶之庭那本掉下来,她捡起来顺手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
                    ”讲人生八苦,死字最轻松。今日你我相见,可还有话要说?如若没有,那便黄泉奈何见。”
                    “为何要见?是记英雄英姿飒爽捅我一剑,还是记你我往日情分来时渡劫?”
                    “记刹那。”
                    郑夕方皱皱眉,将书重新插回。转头摆起五行八卦,不安又焦急。好几次碰掉阵图,想着写加急信也来不及,不如自己去京城一趟。告诉叶之庭命中有大劫,可是朝中还是战场,她算不到。天意只让她看到这儿,再往后的,那是命定。眼前是刹那,身后是永恒。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夜色已黑,正在锁院门准备离开,转身却见叶之庭眼中带着疑惑与疲惫立在那。
                    “大人要远行?”
                    “将军我……”
                    “嘘,我马上要走。本不该来,但此去战场凶险,想着还是走之前见你一面。这不,跑死了好几匹马。”
                    “朝中事务解决了?”郑夕方定下心来,迂回着问。天机不可泄,但问问总无妨。
                    “尚未,吵得我头疼,还不如出征。也罢,我快马几日来此,不是要聊别人的事。是想问大人可收到我的信?”
                    郑夕方点头。
                    “信中与大人说要带大人去看塞外夕阳,便是想问大人下次出关可要同往?”
                    “……大老远来,只是为了问这个?”
                    “是也不是,总之是想见你。”
                    “好。”
                    叶之庭大约没想着答应得如此轻巧,一时有些怔忪,伸手把人抱住,连同这个好字。
                    ——那叶将军倘若遇上天赐良人,意欲如何?
                    ——如良人是你,再好不过。
                    叶将军想着初见的对话,总算是寻得了答案。郑大人想,无怪要记刹那。
                    叶之庭来去匆匆,连院门也未来得及踏进就走。人世一报还一报,逃过这次亦有下次。郑夕方拿不准,想不如顺其自然,命里有时终须有。
                    行军无几日,便闻叶将军死讯。上了毒的冷箭正中心口,无药可医。送讯来的兵卒说,将军没有家人,见将军随身的物件里有郑夕方的名字,便送讯来。
                    她变得像牛皮纸上模糊的夕字一样遥远而沉默。
                    没过几日,师父死于回京途中。骨化成灰,送来予她。仍旧有洋洒长信,说山川地貌,江河湖海,人情世故。走亦走矣,但愿徒儿永不孤单。千言万语,最后是,永不孤单。
                    她也没法儿蹭着师父的衣袖说师父呀答应带我去看夕阳的人自己先走了。
                    在这个令她失望的充满困宕的人间,真真正正只剩她一个人。一棵枯树,一口死井。
                    像是活过,死过,来过,走过。
                    爱过。
                    整理旧信,发现一并被收入的师父写的以命换时,时光倒流的逆天。所谓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违,郑夕方忘得干干净净。在他们死了的时候,她就全忘了。
                    摆祭坛,以生人之血,换时光倒流。
                    看春来复苏,夏花盛开,秋水长空,冬裹银妆。一幕幕,一遭遭。
                    偏门言,作法只需一炷香,她再醒来时,推开屋门。枯树逢春,枯井潺潺。
                    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知道她再不能知先兆预天命。
                    但此生无悔。
                    叶之庭由桃开阵中走来,拎着一壶大老远闻着香气的酒。
                    山中桃花烂漫,他如诺言归来。
                    她静静地站着,等着重逢后他的第一句话。
                    “近春多梦,故来找大人解梦。”
                    “所梦何物?”
                    “一场风雪。”
                    -全文完-


                    IP属地:海南244楼2014-08-14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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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好的释义里有一条,旧友,老朋友。这篇文是朋友生日时答应做赠礼,好结局也是必然。大概你会以为我忘了,但我想应当等到拂逆两周年的日子再来开,你们都喜欢的仪式感嘛。迟到的生日快乐。
                      这篇文我也没办法定义,情怀不情怀,情节不情节。唯一能搭上边儿的,大概就是念想。
                      是我的一点点小念想,写一个有自己的边界的姑娘。
                      写文字对我来说实则是件困难的事,我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当表达再无法举重若轻,我想亦是告别好时节。
                      千言万语,最后是,记刹那。


                      IP属地:海南245楼2014-08-14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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