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纵有离别,命运的灯火不熄灭。再见的瞬间,也许路途遥远,有些手注定相牵
---------题记
一个士兵一脚踢在他背上,他一口热血喷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然而待他稍稍缓过了劲,又慢慢地爬起来,他始终低着头,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蒙挚冷冷地问:“这就是宇文元帅想让我们看的吗?”
宇文肆大笑着走到男孩面前:“梅监军大概不认识这个人,但卫将军和蒙元帅一定认得。”
说罢,他伸出手抓住那个人的后颈,强行让他抬起头,黑色的长发滑下,露出一张稚嫩英俊的脸,是个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
梅长苏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卫峥惊愕地几乎要叫出来,又生生地忍住了,蔺晨冷冷地凝视着男孩,眼里晦暗不明。蒙挚大惊之下,唤出了那个本来只能私底下唤的名字:“小殊?!”
那分明是一张林殊的脸!
宇文肆满不在乎地放开男孩,立刻有人小跑过来擦去他手中的血迹。
“认出来了?十三年前,你们的皇帝自断臂膀,火烧梅岭,截杀赤焰。十三年后,新太子上位,赤焰平反。那赤焰少帅地独子,对你们来说意义非凡吧?”宇文肆脸上的笑容阴险得可怕。
“什么!”蒙挚猛地跳起来,仔细地端详男孩的脸:“小殊的骨血?可……苏先生?”他下意识地会头看梅长苏。梅长苏却只是怔怔地盯着男孩,似乎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宇文肆继续说道:“我和林殊十六年前交过一次手,他一人一枪一马,破了我的阵法,杀了我最信任的主将,全身而退,那副欠揍的样子我至今仍想把他抓回来,将我的十七套刑法一套一套地在他身上使用,把他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捏碎,看他能不能像这个孩子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都不向我低头。”说着说着,他眼里闪过森冷的杀意。
“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因为我不是他的对手,而当我有信心能与他匹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梅岭,连尸骨都找不到……人死了,果然就什么都没了。哪怕英才天纵如赤焰少帅。”大概是因为太了解这个人的缘故,他一副怅惘的神色梅长苏却只觉得遍体升寒。
“你到底想说什么?”蒙挚将拳头捏得吭吭直响,仿佛下一秒就会一拳打在宇文肆脸上。
“我用这个孩子换衮州。我听说……你们的新太子与林殊乃是至交好友,想必他是不会拒绝这个合算的交易的吧?”宇文肆说到此处,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知道他们不会拒绝的,这个孩子的价值哪里一个衮州可以相比?除非……除非……
梅长苏在一片沉寂中站了起来,眼里竟是让人无法逼视的坚定:“宇文元帅说得不错,他确实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就算他不是赤焰的血脉,他也还仅仅是个孩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无动于衷。”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一个人再重要岂有我大梁半寸疆土重要?宇文元帅盛情,实不敢领!”
宇文肆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把梅长苏放在眼里,即使他知道麒麟才子的传说,可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有几分本事的谋士而已,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蒙挚和卫峥。而他祭出林殊之子这招,他们两人必将拼死都要护住他们的少帅唯一的儿子。
可是他没想到,梅长苏一开口,刚才还躁动不安的卫峥和蒙挚都安静了下来,眼里虽有无奈和愤慨,却是没有反驳半句,好似这个弱不经风的文士才是他们的首领一般。
梅长苏继续说道:“就算是太子殿下在这儿,我也会如此回禀殿下。殿下深明大义,绝不会因为一人之私断送国土!宇文元帅恐怕要失望了。”
宇文肆眸色微沉,心中涌上一丝淡淡地杀意,正欲说什么却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男孩,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大声地笑起来,充满了讥讽,嘴角弯过一个明亮的弧度,仿佛当年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
“先生此言,在下受益匪浅,敬佩之至!”瘦弱的男孩抬起小脸,目光如虹:“我是林家最后一个人,除了我的君主和父母,我绝不会对任何人低头!更不可能让你以我为筹码来吞并我故国的江山!”
男孩笑意不减,似是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眼底满是运筹帷握的自信,骄傲而张扬,他一直紧捏着的右手突然松开,一把匕首坠落于地。宇文肆没有超过梅长苏的估计,却是这个孩子让他震惊不已,恐怕只要自己刚才再迟疑一点,他就会立刻自杀吧。
宇文肆大怒地抓住男孩的右手腕,一股内劲袭入,然而男孩毕竟不是梅长苏,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反应。
可宇文肆的目的并不在此,他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恶意:“好深厚的内力,真不敢相信你才十二岁!我若是废了你的武功,再行那十七套酷刑……我们来赌一赌你能撑到第几套好不好?”
“宇文肆!你不要太过分!”蒙挚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
宇文肆冷笑着纹丝不动:“蒙元帅这是要强抢么?”
梅长苏低声提醒:“蒙大哥!”
蒙挚瞪着梅长苏,气急道:“可是他……”
梅长苏垂眸掩去眼里的心疼:“人在他手里,我们能怎么办?”
宇文肆大笑道:“梅监军是聪明人……我也不强求先生现在就表态,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呢!来人!送客!”
男孩抬起头,目光在空中与梅长苏短暂地交接.
梅长苏率先站起来往外走,蒙挚和卫峥无柰地跟上。蔺晨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小飞流,走喽!”飞流却跑到男孩面前,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词:“苏哥哥!”然后在人们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跑开了。
众人离去,宇文肆眯着眼看着男孩,正琢磨什么时帐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白衣小姑娘跑了进来,眉里眼里都是天真的笑意:“宇文元帅,听闻有客人在,怎么也不告诉我?”
宇文肆连忙施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在大渝位高权重的宇文肆何以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敬重?大渝当朝七公主白萱,大渝皇帝逝去皇后的独女,也是唯一的嫡公主。自小聪慧深得渝帝的偏爱,八岁插手朝局,十岁随军出征。甚至有传言说七公主会成为大渝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帝。
白萱目光落到男孩身上,男孩满身的血污并没有吓到她,反而感兴趣地凑过去。
男孩抬头一看,杏眼黛眉,难得的美人胚子。洁白如雪的裙子,微笑的瞬间仿佛天地间一朵白莲。反观男孩一身鲜血染就的暗红色,和白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就是那个在巫山设阵法,杀了我三百将士的人?”不知是因为无情还是太天真,脆生生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惜之意。
男孩没有回答。
白萱自顾自地说道:“太好了,我最近迷恋阵法,你教我好不好?”
男孩轻轻地笑了:“想让我教你阵法?”
白萱大喜,猛地点头道:“是!”
男孩此刻脸上的笑容全不似方才的讥讽和锋利,完全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做梦!”
“你!……”白萱脸色陡变,恼羞成怒道。她是受尽宠爱的嫡公主,是闹得皇宫天翻地覆却无人能制住的小魔女。谁不是宠着她惯着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拒绝她。
宇文肆连忙站出来道:“公主殿下息怒!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从头到尾再来一遍。”
哪怕是盛怒下的白萱都愣了一瞬:“再来一遍,还有命在么?”
宇文肆满不在乎地答道:“这小子骨头硬得很,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白萱沉默地盯着被拖走的男孩,她看见男孩眼里没有丝毫表情。
这才是白萱和林珏最初的相见。各怀鬼胎,阴阳怪气,鬼话连篇。那正是林珏这辈子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也正是白萱最光辉最耀眼的时刻。林珏还没有成为光芒万丈的少年元帅,白萱还没有嫁为人妻。一切的故事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
梁军主帐。
“小殊,那孩子真是你的……?”蒙挚一想到那个长着林殊的脸的孩子就纠心地疼。林殊是什么人?长公主之子,宠妃之侄,太皇太后的心头肉,英才天纵的少年将军。除了林帅之外还真没人敢打他,更别说折磨成那个样子。
梅长苏冷静地有些可怕,他甚至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听闻此言,简短地答道:“是。”
蒙挚怒道:“那你还……就算是不能让出疆土,也不必把话说得那样绝啊!”
梅长苏眸色微冷:“林家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为国捐躯的心理准备。包括我在内,一旦我的存在会使北境危亡,我会有和他同样的选择!”
那是林家的风骨,永生的坚守。
卫峥双目通红,铁骨峥峥的一个汉子,竟然带着哭腔道:“少帅,让我走吧,我去把那孩子带回来,林帅就这么一个孙儿,林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梅长苏厉声道:“卫峥!不许擅动!”
喝止卫峥,梅长苏眼角扫过蔺晨。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读着一封刚刚送过来的信,信上有琅琊阁独有的标识。
梅长苏突然笑起来,笑意未及眼底,让人感格外阴冷:“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还是说,这个问题也要五百两银子?”
蔺晨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不对劲,悠然道:“五百两哪够?这可是我琅琊阁最大的秘密之一,你拿江左盟来换,我也不一定会说。”
梅长苏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蔺晨的话,径自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蔺晨装作没听见:“老头子……我爹三年前才把那孩子的事告诉我,还命我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此事告诉你……”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梅长苏没有耐心听完,皱眉道。
蔺晨张了张口,旋即苦笑道:“罢了,反正也瞒不住了。他叫林珏,玉珏的珏。”
伴着蔺晨的话语,另外一个更加意气风发的声音突然响起:“玉珏的珏,就是玉的意思。本帅的儿子,当然是像玉一样宠着,教他骑马射箭,兵法韬略,绝对不让他去带孩子!绝对不像我父帅打我那样打他!”(作者吐槽:少帅怨念很大!)
她果然将孩子取名为林珏,而他呢?十三年不知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却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他的许诺被岁月所抹杀。
这片大陆上谁人不知宇文肆的十七套酷刑的厉害?
据说就算是天神也要磨掉一层皮,路人战栗,婴孩止哭。而林珏,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梅长苏根本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梅长苏不仅仅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更是持太子令牌的监军,是赤焰军的少帅林殊,他的目的是夺回疆土,守护百姓,他不能为了林珏一个人让步。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梅长苏继续问道:“那巫山怎么回事?”
蔺晨这次倒是没有瞎扯其他,认真地回答道:“玄布亲自带三百人去巫山抓人,小珏儿一个阵法就解决了一两百。可惜他低估了玄布,战败被擒。”
“剩下的人呢?”梅长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蔺晨冷冷地笑了,说不出的鄙夷:“被玄布全部杀干净了,然后全部赖在小珏儿身上。你的决定是对的,就算你答应了,他们也不一定会真的放人。”
梅长苏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原来他们做的是两手准备!蔺晨,不惜一切代价拦截去云南的信使!”
“没有必要了,”蔺晨表情漠然,“霓凰郡主三天前已经起程去金陵面见太子,请求前去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