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说傍晚的夕阳洋洋洒洒，一不小心就揽住了所有。
大概包括他的心脏。他想。
二
遇见他大概是在他一辈子中最脏的时候，因为他看到嫌恶满满侵占了他的瞳孔，与之重叠的是一个满脸血污的人，异样晶亮的浅碧色眼睛盯着他看到发呆。
啊，真、真是抱歉。
他嗓子不太对劲，支支吾吾地比划着最终也没能表达出想要的意思。
他逆着光转过脸来，光模糊了他的侧脸，「啧。」
没有如诗如画的背景，没有锦裘华裳的着装，没有干净美好的笑靥，只一声啧，他就醉了。
真没出息。
也幸好他没出息。
三
「他叫什么？」
他问三笠。
「……」
「拜托了……请告诉我。」
「……利威尔。」
「姓氏是？」
「没有。」
哦，利威尔。
利。威。尔。
「真好听。」
你信吗，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她看着他，满眼莫名。庆幸这段时间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但他脸上笑容的绽开不是向她。
心口的绞痛大概与谁形容都是无果。
她只想跟他说他是人类最强你没有机会。他那么矮的个子战斗都是靠身高隐藏。他有洁癖他每天早晚连舌头都要刷。他就是个神经质的老流氓——艾伦你能不能别喜欢他。
缺爱的话也看看在你面前的我好吗。
然后她注视着那个男孩，张了张嘴又闭上，把所有咽下。
「嗯。是很好听。」
我将永远记得他念着别人的名字却兴奋如斯的样子，而我能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就只不过是这个所谓家人的身份。
原谅我终究不是敢告白想说的所有的那种人。

五
他以为十岁那种年纪的喜欢不会久的，事实上那一个半侧脸就让他心心念念了整整八年。
什么喜欢不喜欢啊，谁想去真正弄明白那种酥痒的悸动究竟是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给了他新生。
现在又堂而皇之地把悬崖断在他眼前。
六
时隔八年的见面没有他想的所有的情况，那个人甚至只是眼神扫过他的脸，觉得似乎眼熟地停滞一两秒，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好像想起来了，又或者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思考这样的事上。
认真说的话，他的表情没有变过，甚至连额角那根发丝的角度都一摸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看出的微妙变化。
而他却忘记了这场酒席的喧闹，忘了身在何处。狂喜到暴躁的情绪占据了他所有可供思考的脑细胞。
突兀得不真实。
嘛。绝望决堤的前一秒，老天总算做了件对得起他的事。

七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他的利威尔虽然表面上抗拒，心里已经在逐渐接受了吧。
会接过他递的茶，虽然嫌烦也会同意他帮忙整理口水巾，在没人的时候会允许他直呼其名——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每次他都会悄悄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耶格尔。
总而言之，他们的关系一定是向好的方面发展了出去。
因为「小鬼学不会潜移默化的追求」所以他倒也真是敢玩，虽然一直没有言语表白，但过分亲昵的肢体接触给医护人员添了不少麻烦。
「又是你。」
「啊……啊，是的。今天又不小心磕到了墙上。麻烦了。」
「麻不麻烦暂且不说……我只是觉得天天把自己磕得像踢伤还能磕断肋骨的艾伦的精神值得称赞。」
「……咳……确实是磕的！」
「嗯，我信。」
「嗷嗷嗷你轻一点伤口要发炎——！」
「磕伤没那么严重。」
八
新伤添旧伤，有巨人体质的帮忙对于这种受伤频率也无计可施。
在不知道第几次因为手贱而受伤却又不等它好了继续手贱而造成的发烧之后，艾伦惊喜地发现每次只要伤到一定程度他家利威尔就会变温柔一点点。虽然大家都表示完全看不出来，但是艾伦能清楚地感受到踹在身上脸上的力道变化。
这种能独占利威尔的温柔的感动让医务人员再次表示头疼。

九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态度又变了。
事情一点都不对。
明明快要遇见皆大欢喜的结局。
现在他连抬脚踹他都嫌脏，他甚至不能接近他三米之内，更别说想要一直盯着他，想要了解他每天精细到秒的作息。
好不容易背着一身的伤挤进他的世界，没来得及刷好感度就要被扔出去。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呵呵。
十
「你想我教你几次，没有屁要放利索地从唯一的那扇门滚出去——别他妈告诉我你不知道门在哪。」
虽然今天说了很多话，但是没有叫我小鬼。
不高兴。
「小腿肌肉萎缩不能走路的话作废人处理。你可以去找四眼混蛋。」
啊……叫了韩吉桑。
没有叫我。
「我他妈没时间陪你这小鬼耗你可以滚别在这碍眼——」
「利威尔。」他忽地抬起头来，「利威尔，我喜欢你。」
他看到了他的动作一僵。
「有时间找小姑娘说情情爱爱的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显得很平静。他的脸也是。
「我不喜欢小姑娘。」
「我不觉得你喜不喜欢小姑娘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我喜欢你，利威尔。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恨不得把你栓在身边，不知道那样是不是就能一直离你不远，你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他们不懂你有多好，利威尔。我喜欢你，真的。我已经是一个男人我看得清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喜欢你。
「你不要不信我，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喜欢到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想每时每刻看着你，想亲吻你的每个表情，甚至想你只踹我一个人。至少是某种意义上的唯一。
「利威尔我喜欢你，我一直舍不得强迫你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很认真！
「比你小十九岁的感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你明明一直都看到了我的心意，却看不到我的决心吗？我真的喜欢你！
「利威尔我是真的喜欢你！」
「说够了？」
「嗯。」
「是想要我的感想？」
「是。」
「恶心。」
十一
我还以为是利威尔的话，会理解我的。
十二
「艾维尔，那个小鬼的监护人你来。」
「利威尔你——」
「我不喜欢解释。」
「……随你。」

十三
「我知道这样说很唐突，可是利威尔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如果指甲再长再尖利一些，就好了啊。让血就这样顺着淌下来，让我知道我的体温不是彻骨的冰凉，让我知道我所有温暖和力量的来源不止是他。
不过就是监护人，一点都不重要哈哈哈——
「我不觉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想法。」他抬起下颚，微微眯眼。
……啊。
也对。
我是他的谁呢。
十四
我张开双臂，微笑着看着他向我跑来，偎进别人怀里。
十五
「喂利威尔，那样刺激一个孩子不要紧吗。」真是难得能在韩吉脸上看见的严肃，「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呢。那么多剂猛药。」
「嗯。」
孩子。吗。
「啊我是不管了，说好的陪你演戏请我吃饭。哎——真不知道那孩子看上你什么。面冷又矮脾气还烂，啧啧。」
没有意料之中的脚踹到脸上。
今天还真是反常。
十六
少年低着头踢着石子走，不合时宜地想起他每次都会一脸嫌弃却异常温柔地说「到时候摔了跤可别哭着来找我啊小鬼。」
现在啊，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走路方式是否容易受伤了吧。听不到那人的语气，真是让人全身心都痛快啊。痛快得全部情绪都堵在胸口，横冲直撞地漫上眼睛。
他仰起头，看着灰得浓稠的天，假装没有察觉到眼眶的酸胀。
「是的兵长！」他突然喊出来，喊得很响，喊得比每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要响，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坚定。
十七
「到时候摔了跤可别哭着来找我啊小鬼。」
「是的兵长！」
「利威尔。」
「……诶？」
「我说叫我利威尔。」
「是、是的，利威尔兵长。」
……
「利威尔？」少年察觉到什么地看向空无一人的身旁。

十八
他笑得脸终于也开始发酸。
突然很想见他的脸，却又有一种近似恐惧的心情拉回他所有不在正轨上的情绪。
怕吗？
哈哈哈哈……你在怕什么啊艾伦，你怕什么，怕失去吗，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可丢的啊哈哈。
真是一辈子听过，第二个可笑的笑话。
第一个？嗯……
他眯起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利威尔我喜欢你！」
他吓了一跳。尔后胸口堵着的所有都一下子喷出来。他大笑起来，笑得太过急切而呛进了空气，于是弯下腰猛烈地咳嗽，间或又笑得声嘶力竭。
脸上淌着的液体他更希望是带着腥气的浓稠。
十九
「妈妈，」小女孩扯着女人的袖子让她低下/身子来，细嫩的手指费力地指向稍远的地方，「刚才那边那个哥哥。」
「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盯着前面那个大笑的疯子哥哥看？」
「……大概他也是疯子吧。」
「那，」她不依不挠，「那怎么走了？」
「疯子看疯子，有什么好看的。大约是厌了。」
厌了那种几乎要蔓延到他的世界的悲伤。

二十
他想起自己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利威尔了。
那之后就在没见过。
免了尴尬，也好。他本来想好了再见面就先说好对不起，说那天喝了点酒脑子不太正常。要是能打着哈哈过去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模拟了无数次后他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没法挂着笑容随口说出这种话，光是想起那张脸，会让他觉得恶心的话就几乎要冲口而出。
就这样吧，他想。果然还是要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无论是哪的地方，恶心也好，记着我跟他们不一样就心满意足。
真是卑微啊，哈哈。
二十一
不见不念。
二十二
三笠和阿明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避开他，尽管不太明显，多少还是会有些感觉。
奇怪的表情，奇怪的眼神。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二十四
「我们需要谈谈。」艾伦挡在两人面前。
「没能逃成功呢……躲不掉的吗。」阿明的小声嘀咕。
三笠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过了许久，「嗯。」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与几天前他拉着他们浑浑噩噩念着利威尔时一样的脸。
还要怎么样，他都已经失踪了。
「你们究竟对他有什么成见！」
「不是他，是你。」
「好啊，那么请三笠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没有。」
艾伦还想再说什么，被阿明抢先一步，「抱歉艾伦，什么事改天说吧。今天和三笠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用力握了握拳，刘海滑下挡住他盯着的背影。
二十五
「他要怎么办，现在这种样子……真是。」
「他爱怎样怎样，和我们谁都没有关系。」
二十六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现在是怎么搞得？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妄图平复心情，尔后悲哀地发现整个房间充斥的只有他的气息，那种能安心的味道早就不在了。
孤魂野鬼一样的无病呻/吟。
他忽然发现他的记忆里，关于利威尔的记忆远不及艾伦多，他还一直以为，他占据了他的全部呢。
果然人都是爱自己多一点。
然后他开始回想与利威尔有关的一切事情。他不是很想这样，但理智反复叮嘱他这种时候要是不找点事做就该疯了。
疯了？
那有什么关系。
他无所谓地想着这样略浑球的话，抻直了曲坐在榻榻米上的腿，然后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有些疑惑地想，他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你看，你看，利威尔。都是你害得。
你怎么能那么轻松地走了，只甩一句恶心在我脸上？我疯了啊，怎么办。
然后他压住哈哈大笑的欲望，发愣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忘记了。
忘记了他是真的牵过他的手，还是梦里。
他近乎虔诚地看着掌心的纹路，想找到点什么。固执的迷恋。

他忽地笑了，真好。你还在，真好。
笑容艳过窗外的春阳。
二十七
亲爱的，我要去训练，在家等我回来。
那也别去。
二十八
今天他的精神状态很好。
调查兵团上下都在议论。
他也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看，那个叫什么斯坦的马脸都没来找麻烦呢.\（゜▽゜#）
他随意环视了一下整个场地，然后看到了阿明和三笠，因为只有他们两人的视线不在他身上，反而惹眼。
他叹了口气。
还是先这样保持距离一段日子吧，谁都需要冷静。
团长站在他面前，好像用了很久才想起他的名字，「呃……嗯……咳……艾伦。很高兴你的精神状态不错。」
「是的。」团长今天的中分也光滑油亮呢，发色显然比刚才萨沙趁女神不注意偷偷扔在尤弥尔脚前——好吧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其实很明显的——的那团香蕉皮的色泽要鲜艳的多。保养的还真好呢。
「……如果一会儿韩吉那个家伙来找你的话，记得不要信她的任何话。」
「……是的。」可是她已经来过了——在您之前，不过没说什么特别的……虽然有点奇怪就是了。
早上他刚到韩吉桑就扑了过来，看着他艾艾叹叹艾艾，最后终于用一种让人非常想抽（天哪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真不礼貌）的深明大义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小同志努力。好像……还在暗爽。（。òゥò。）
虽然想不出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不妥或奇怪，但是总觉得心情不是很美妙。一定是和亲爱的利威尔呆多了。利威尔他也一直认为韩吉桑很欠——大概？
总之他觉得韩吉桑今天算是正常到不正常……大概是没有透过闪亮亮的眼镜片厚厚厚地笑着追在他后面求解剖——嘿，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才M。谁他妈会喜欢这种简直像鼻shi一样的视线一天到晚粘在身上，他！快！吐！了！好！吗！
反正在这种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有病就要一起来的世界里计较那么多好像没什么意思。
嗯，美妙的一天。团长说他今天不可以一下子进行过多运动，因此只是做了些基础体能就随他去了。而且今天的训练时间结束后，他还能看到利威尔在家里等他。
有什么东西满满塞着他第三根肋骨向内的整块地方。
啊啊，难道还有比我再幸福的人吗。

二十九
「利威尔很可爱呢……对吧。」
他坐在大家中间，弯弯地笑着。
大家反应很奇怪……也没什么的。啊……他不是早就说过吗， 他们都不懂他有多好。
啊啊，这种感觉其实非常享受呢。
「啪。」
「……三笠你干什么？」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左脸有微微肿胀的感觉，嗯……让他想想……这是第一次被人打脸吧。真是的，真是的，三笠还真是不温柔呢。
「你他妈到底什么病？给我清醒一点！他早就死了！」
「……谁……什么……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他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三笠不答话，他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跑走。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很快，那是一种变了样的速度。每抽动一下就扯着血管，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血管的摩擦声。
什么啊，撒谎。骗人。干嘛要这样。我跟他说过要他在家里等我的。他答应我了。他不会说谎的。什么死不死的。你们都骗人。
他才发现自己是在往家里跑，于是脚步更快。
想见到他，想见到他。想的快疯了。
三十
没有。哪里都没有。
厨房，卫生间，卧室，阳台，阁楼，地下室。
没有。
利威尔利威尔……我们不玩捉迷藏好不好……我找不到你啊……你在哪……
真是孩子气啊……别躲着了……怎么那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捉迷藏会让人很困扰啊。
别躲着我。别躲着我。
他掀起被衾，又推翻了书架。乱七八糟的环境，他难得没有在乎。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疲惫地阖上眼，咸苦的液体又滑到了嘴边。
越来越会哭了呢。真是的。

三十一
三笠和阿明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却不想动。
真是好累。好累。
「够了吗。」他听见她问。
什么。
「我问你闹够了吗。」
他睁开眼看她。耗了好多力气。
他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自上而下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有意思吗？艾伦他死了就为了换你现在这个该死的颓|靡的样子？」
「……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
三笠拿出一面镜子放在他的脸前。
他看到他了。
「啊……啊。他在这。我还以为他不见了呢真是的……」他伸手就要把镜子抢过来。
虽然他看起来有些消瘦，血丝也爬满了眼睛，可是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他肯回来，他能帮他养的好好的。
利威尔。利威尔。
他看见镜子里的他在冲他笑。
三笠一把把镜子甩在地上，镜子碎了，乱七八糟地映着房间里的光，映着他破碎的脸。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红着眼睛要找她拼命，却发现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够了利威尔。」她压着声音，几乎是吼着说，「你这种人，顶多也只能够骗骗自己。」
他跌回沙发上，没工夫去回三笠的挑衅，因为很多东西一下子冲了上来。他想起来了。想起了好多。
他想起他在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想起他不清不楚的情绪，和正在酒劲上的神经。想起一切都能结束了的解脱，想起巨人的手劲似乎很大，捏得他全身要碎掉了一样的痛。想起那混合着尸|体腥味的口臭就在自己前方，想起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喊自己名字的熟悉的声音，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的兵长，后来就变成利威尔了啊，那个小鬼。
……小鬼？！

他又想起一双浅碧色的干干净净的眼睛望向他，整个瞳孔里都是他的身影。然后那双眼睛的主人冲向他，将钢刀插进巨人的手骨，又抱起他小心地放到地上——那种小心简直就像什么不得了的珍宝一样——在他耳边跟他说，「就算恶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呢……利威尔我喜欢你。杂鱼什么的，利威尔不要把自己弄脏了哦。」
罢了小小地笑了一下，冲向前方那只巨大的恶心的东西。
——为什么不变成巨人呢，艾伦。
——啊……哈哈……这种问题问起来真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啊……大概不想让喜欢的人在最后的时间也把我看成怪物吧……哈哈。
小鬼你怎么这么蠢，怪物和怪物就该在一起啊。怪物不嫌弃你。
最后的场景，少年的半截身子，竭尽全力扭向他的脖颈，勉强微笑的表情，和用口型挤出的几个字:可以接受了吗？
而自己的声带在振动，正说些什么。
在说什么？
「不。」
……
手脚冰凉。
他只想逃跑，又不知道该往哪逃，一切他想或不想回想起来的都详尽地塞满了剩余的空间，稀释了氧气，他甚至没有呼吸的可能。他觉得这个世界荒诞，他想大声反驳，但又无话可说。因为他们才是对的，他知道。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吵，交错杂乱的声音吵得他的太阳穴不规则地跳，吵到他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迷茫——让他甚至快要想不起那个小鬼的脸。
我喜欢你。利威尔，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利威尔。
利威尔接受我吧？我会做饭呢。
真的很喜欢利威尔。
利威尔你看起来和我年龄差距也不大啊，没关系的吧。
利威尔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啊——嗯，给我吧，我来洗也没问题。
利威尔……他们说这样把喜欢的人的名字用番茄汁挤在吐司上味道会不错……喂喂不要抹掉啦！我好不容易写好的字！
……
呐，利威尔你多看我几眼啦。最后的时间了嘛，哈哈。
闭嘴，闭嘴，吵死了小鬼，闭嘴。
他抱着脑袋，身子一点一点地蜷起来，最后缩成他所能做到的最小。可是无论怎样用力捂住耳朵，艾伦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坚定，反而使他眼前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不清。
他像个将溺死的人，放弃挣扎，放任自己沉下去、沉下去，不知何时能到底。

三十二
「三笠……虽然你心情也不是很好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了才好。」
「为什么要搞得好像我非要追着他没事找事自作多情地去关心他的事一样？我也很忙，你以为哪样，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浪费我那么多时间？我闲？要不是艾伦的眼光就这么差，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理那种懦弱的矮子。逃避，逃避。他他妈只会逃避吗？算什么男人！」她随手操起一样东西就往地上摔。好脾气有什么用，那从来不是适合她的，需要让她做好样子去对待的那个人都不在了她还他妈装个屁。
虽然迁怒也不太像她的作风就是了。
她想想，这事也就非管不可了，莫名的焦躁也等那矮子正常了再打一架解决了就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满脸郑重，「阿明。」
「嗯。」
「你说如果我把矮子打残了艾伦会怪我吗？」

三十三
你知道，他逃得太快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你的感情，为什么那么着急地脱离我的生命。
利威尔支着下巴摊在吧台前，嘴角的弧度莫名其妙，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呷了一口却抿掉了一整圈盐边的玛格丽特，浅黄色的液体晃来晃去，撒了几滴在手上，被他不在意地粗鲁地抹掉。
他想他的视线大概已经开始恍惚，这时候睁开眼不知道会不会看到杂乱颜色的光又乱七八糟地凑成自己的脸的形状，亦或是他的。
啊，分不清。
酒啊，酒。
哈哈哈哈。
三笠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又是这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她只觉得火气上涌，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上去掐架了，真的。
利威尔看到了他们，转过身来，拎着酒杯冲他们一扬下巴，「来点？」
「不了。」她颇为冷淡地回答。
他也就不在理会，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自顾自低头喝酒。
利威尔管自己喝，三笠和阿明也就一直在与他有些距离的地方站着，仿佛只要确定他不会跑去自杀就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始有点醉，他突然吼出来，「去他妈的人类最强！！」
他竭尽全力地笑，笑得浑身颤抖，试图用光所有的力气来掩饰他的失态，但是咸味的液体已经滑到了他的脖颈。
他好像是有些明白当初艾伦为什么会笑成那个样子。
因为我已经忘了该怎么做别的表情，也许笑才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还有人会来指责你笑得大声。
「去他妈的！去他妈的！老子谁都保护不了见鬼的人类最强！哈哈哈到头来所有重要的人都要被老子害死才甘心吗！我他妈就是废物哈哈！！」他从柜台里拿了一瓶威士忌，打开塞子就往嘴里灌，呛到了就咳几声，拿瓶子的手忘了放下来，浇了他一脸，他随意抹了把眼睛，继续把瓶口捅进嘴里。
三笠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喉结上上下下，也不阻止，似乎这样才是应该的。艾伦那么傻，他为你痛成这样，你也该好好尝尝才是。
阿诺德还在手足无措地试图抢过酒瓶，但战斗力的悬殊摆在那里，一切都是徒劳。
好一会儿后他停了下来，拿着褐色半透明的瓶子疑惑地晃了晃，阿明就着把它抢了过来，咬了咬牙说，「兵长……你这样艾伦他大概是不会高兴的。」
好像捕捉到了哪个名字，他愣了一下，眼里多了些许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