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拖鞋传〉1
清洁是一种仪式：
一把潮湿是最先是从拖鞋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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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盛夏雨水所独有——一遍遍地开凿出
遗落风中的印迹，直到所有语词都放弃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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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味有骨头的质地，我的双脚，比它所能拥有的全部早晨
都更加清楚、附着而明亮——尽管谁都无法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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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我开满葵花的布料带着水的基因，她透过渐黑的天色
呈现出我灵魂下基的形状——有铁的重、
发肤的柔、爱的喑哑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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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潮热的不被理解，因此
我轻易宽宥了我门外的站立，我朵朵葵花的站立
几乎囊括了梵高的无限天分，灌溉这坚不可摧的毁灭——
像一个男人隔着虚空拥抱我的破裂——
我的呼吸也便能穿上拖鞋，走向另外的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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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肉体便再次诞生于这场焚烧
我重心不稳
我的体温垂直下沉仿佛要和天下所有夜晚兵戈相见
我的字词开始一点点地露出它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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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色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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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就是一点点盗窃神的声音，我顺着这声音艰难地爬过去
像一只被遗弃的拖鞋，我的色彩是一层烂漫的破四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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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伤风败俗一般，
来自一双手与一次思想的激烈碰撞与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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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出生甚至比不上灾难，它几乎不可抗拒
“美”的凛冽——
这一条即将被物价割弃的断肢，我突然盲目抚摸起自己维纳斯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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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塑料狠命地一定焦：瞬间，仿佛火柴一样地烧灼
到地球上全部有血有肉的角落——呵，这骨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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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流出洋流般汹涌的污染，顺着我流线型的边缘
顺着我语词的底层——像谁在多年前用一根银丝般的纳鞋线缠绕过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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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叠叠朝我灵魂堤坝冲击的大水——而我的一生
是只有被穿，与不被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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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密密的葵花看清自己的面容——我大概是被布包扎起来的
一道闪电般的伤口，发疯般的雨季正使我的溃烂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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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市场已被渗透成暖色，当我途经自己体温的隐秘地带——
仿佛一条他笔下的旧街：一切构建的世界观都散落成树叶了，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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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感是否只在咯吱作响的脚印里更为剧烈？思想——
仍是困兽之斗：是谁把我的言语出让给了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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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的实用性，正使我神圣的匍匐与低微
逐渐失去它如钢铁般执着的火舌，如此温热地、僵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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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也只是徒劳——谁在生活的岸边行走，谁总会湿了他的鞋袜
而爱的秘诀，竟是要细心捡拾起那些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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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孤独感持久而无声，我在月光体内，怀揣着的
远比任何想象更多。我漫长而自闭的拥挤——仅在于自身，仿佛一个黑黢黢的运输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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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推来搡去，很多时候我满布泥泞
如同一盘永不求解的僵局，我的肋骨——远比大航海时代的冰山一角，还要兀立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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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致微不足道：我拒绝任何强加固定的主人——我的任务只是去适应一双双人性的
脚——但一次次灌顶般的承受只是使我一次次成为大地（苍老、盲目的宽绰、慈悲但
又不加抉择地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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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将会先我一步临盆：它的剖腹产亦是永无止境的掏挖
——它透过每一次的微风抚摸我的寿命：而我的寿命是要成为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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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抚摸过自己脐带？那被弄得潮湿不堪的意义——
奥秘、琐屑而狰狞——它大概是神伸出的手指，像噩梦般一点点笼罩并且繁衍出啼哭声——
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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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屡屡拔节的脐带——使我肢体像水泥般，更加灰褐而腻
那一条晦冥的路线——它使得白昼的光晕也能渗透我体表，并逐渐像泪斑一样地腐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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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仅被一圈固态的凝胶所固定，她透明而深——任何时候
没有声音、没有风向、没有所属关系——她嵌入我的骨头中去，一个无法自燃的念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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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菌般不留痕迹地、阴毒无朋地敲骨吸髓——她告诫：所有的路线都是对自我的叛离——
在这凌乱而寂静的长街，走或不走：都没有谁是谁永久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