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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八月长安。橘生淮南,莫不如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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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关我看过很多言情 都不如这本给我的印象深
《暗恋•橘生淮南》 作者:八月长安
郭敬明文字太过华丽
韩寒的文笔太过现实
乐小米心理太过变态
安妮宝贝太过于阴暗
顾漫却太过天真烂漫
我还是更喜欢八月长安
iPad仅胜一格电 晚上回来开更
今天是七月十八 下午2:43
我是阿关


来自iPad1楼2014-07-18 14:44回复
    序章 他们问,后来呢
    dear diary:
      我曾经给tiffany和jake念过一个安徒生写的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传说他领地内有一只比一切都美妙的夜莺,可他竟从不知晓。一群仆从历尽千辛万苦将夜莺捉来,向往变成现实,夜莺的歌声风靡全国。然而邻国进贡的一只机械仿制品,因为曲调流畅易于模仿,身上又镶嵌满了珠宝玉石,很快取代了夜莺的地位。夜莺在大家对仿制品的膜拜和围观之外,翩然而去。
      我念到这里,两个孩子满脸怅然,不停地问:“就这样吗?就没了吗?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呢?后来大家忘记了夜莺。后来仿制品出故障,修理,又出故障。后来皇帝病危,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他的死期和未来的新帝,只留他一个人在病榻上,看着月光下的死神一步步走近。这时候他听见了夜莺的歌声,在窗外,一如当初的美好,流泻的旋律不是仿制品的匠气可以捕捉模仿的。死神请求夜莺继续唱下去,为此贡献了自己的王冠和镰刀,无法捕捉皇帝的生命。
      我知道两个孩子在期待什么。他们期待国王重新认识到夜莺的可贵,期待夜莺像夜晚的王者一样归来,期待短时浅薄的臣民在夜莺面前垂下头,羞愧于自己当初令明珠蒙尘。
      然而故事的后来并不总能让他们如愿。
      夜莺熄灭了皇帝要砸碎冒牌货的念头。它说自己会在想来看看皇帝的时候,栖在黄昏的树枝上,歌唱那些美满幸福的,也歌唱那些受苦受难的。它歌唱善,也歌唱恶。它将停留在穷苦的渔夫身旁,飞向远离皇帝和皇宫的每个人身边去。
      它说,相比皇冠,我更爱您的心。
      “不过我想恳求您答应我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美好。”
      于是,夜莺飞走了。
      而皇帝站起身,对那些进来准备看已死去了的老皇帝的侍从说:“早安。”
      我知道这个故事对tiffany他们来说,远没有快意恩仇的故事好听。也许很久之后,他们长大了,当过国王,也当过夜莺,才会明白,旁观者眼中的团圆,未必是戏中人愿意承受的。
      有时候,最美好的故事就是无人知晓的黄昏里,树梢上婉转的低语。
      那是我给他们讲过的最后一个故事。他们家那时候已经辞退了司机,工作结束之后,我独自乘地铁回学校。在黑暗的地道里,白色的铁皮世界随着轨道摇晃,我看着冷清车厢中仅有的几个乘客,揣摩他们那张面孔背后的故事。
      也许僵硬的表情下潜藏着对一个人的思念,也许一边看报纸一遍腹诽不给钱的加班,也许九死一生,终于与过去挥手道别,过上了普通人汲汲营营的生活。


    来自iPad4楼2014-07-19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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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庸庸碌碌,看上去不配拥有出众的故事;被生活撮成一堆,甚至不能拥有几许不同。
        然而,我们都知道自己那个独一无二的秘密。概括起来,是几句雷同的话;铺展开来,却有着千差万别的纹路与质地。它像一个胎记,凝结在衣服下面,平常你不会刻意想起,却总在独自一人的私密时刻,脱衣,洗澡,低下头,忽然望见。
        秘密让每个人变得不一样。所以夜莺的歌,不必唱给殿堂。
        如果有一天,轮到我来把秘密讲成故事。我想说的故事叫做,我喜欢过一个人。这句话也许让很多人欷觑。而他们真正想听到的却是,后来呢,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如果我说,我们后来在一起,然后吵架,然后分开,然后又在一起,后来分别有外遇,后来因为买房子的事情互相猜忌,后来领了证,后来婆媳大战。
        如果我说,后来我表白了,对方却没有理会,然后我们反目成仇,然后我们冰释前嫌,各自幸福了。
        当然,我是瞎编的。我的故事里面没有那么多现实到逃无可逃的后来。故事讲得好的人,总是知道在哪里结尾,裁剪冗余,留下最好的。直至故步自封,退而结茧。
        这样我的秘密就美不胜收。它叫做暗恋,叫做青春,叫做遗憾,叫做见好就收,叫做不老的少年。
        可我不是那样的人。很多人都爱过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人。又或许因为得不到才爱。而我要的并不是美丽的遗憾。我原来并不知道我是这样勇敢的人。
        后来呢?后来,每个黄昏,夜莺落在窗外的树梢上。
                 ——摘自洛枳的日记


      来自iPad5楼2014-07-19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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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只要得不到
        洛枳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沌的梦境渐渐淡去,被课堂上的喧嚣取代。她爬起来,迷蒙地看向身边,一个陌生的男生正在啃鸡蛋馅饼,正是塑料袋发出的细碎声响将她唤醒。她穿着黑色连帽外套,一坐起来,硕大的帽子就遮住了眼睛,帽檐山一圈绒毛将她包围了起来。
          本学期最后一堂法导课。
          趴在桌上睡觉时被压迫的视神经慢慢恢复过来,她掀起帽子,从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向前面望过去,涣散的视线渐渐向着一个方向聚焦。张明瑞在遥远的第三排,正扭过身子站着喝后排的人说些什么,然而她最先注意到的却是旁边盛淮南的后脑勺。也许是以前看得太用心,她闭上眼睛也许会模糊他的脸,却总有种荒谬的信心,能从一万个人中,认出他的背影。
          这时候盛淮南也回过头加入了张明瑞等人的谈话,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说了几句,忽然环视全场,像是在找谁。
          洛枳拿起水杯站起身,从后门走出去。
          明亮的灯光,喧闹的走廊,人群,一同组成了巨大的烘干机。几天之前的夜晚,女生宿舍楼前的对峙,每一句话都湿漉漉地藏在心里,此刻被暴晒得干巴巴,看不出曾经丰沛的原貌。她觉得自己像一把锈掉的菜刀。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联络过。
          她排在接热水的队伍末尾,仰头盯着头顶灭掉的节能灯发呆。
          那时,不知为什么慌了神的盛淮南,终于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了与平常不同的一面。
          她回到宿舍,发现愤怒落跑的时候竟然将行李箱落在了他手里,捏着手机盯着那条看不懂的短信半晌,憋着气没有开口要箱子。
          左思右想,洛枳决定打给张明瑞,想问他自己的行李箱是不是在他们宿舍。电话刚刚接通的时候,她仍然能听到宿舍其他男孩子在旁边大嗓门地起哄——“说,圣诞节到底和谁去的798?是不是许日清?”
          张明瑞有些尴尬的声音半晌才响起来:“喂,洛枳?”
          她正在措辞,忽然听到电话那边门被摔上的巨响声。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这边刚接通电话,盛淮南就提起行李箱摔门出去了,他在那边打游戏打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那箱子是你的吧?我在提手那个地方看到了你以前没摘掉的航班信息什么的,问他他也不搭理我……”
          洛枳半天没说话,知道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显示:呼叫等待,盛淮南来电。
          她几句话结束了和张明瑞的通话,接通了另一边。
          “我的行李箱在你那边……睡衣和电脑都在里面。”电话通了之后的沉默,她先开口。
          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电话另一边的人是笑着的。
          “五分钟后你下楼吧,我现在过去。”
          “不用了,”她的声音僵着,“正好我室友回宿舍,经过楼下的时候能帮我捎上来。”
          他呆了几秒钟:“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我告诉她了,认准了门口站的男生里面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你。”
          有时候洛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愤怒和不满总是戴着嬉皮笑脸的假面。
          “万一认错了呢?”
          “你觉得这个时侯拖着行李箱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的男生可能被认错吗?”
          她语气有点不好,不过盛淮南一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至少在表面上,很懂得克制,也很会照顾场面。
          她等着他给他彼此台阶下。
          “我不管,要么你自己来拿,要么你就别用电脑,别穿睡衣……”他停顿,语气很冲,“光着睡算了。”
          洛枳有点蒙,想都没想就按了挂断键。
          下一秒钟,她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似乎这个气急败坏的,一点都不像盛淮南的举动,让她突然摸到了彼此的心跳。
          丑陋而罕见的那张脸或许才是真实的。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是楼上的心理学系的同学邀请各个宿舍的同学帮忙填写调查问卷,她和对方讲了几句,又坐下花不到十分钟填完,接受了一枝作为奖励的塑料玫瑰花。
          然后江百丽拖着箱子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啊呀!你猜我在楼下碰见了谁?”
          洛枳原本那股想要冲过去面对面捕捉盛淮南蛮不讲理的脸孔的豪情,就这样被那个行李箱扑灭。
          百丽将行李箱竖在屋子中央,做到自己的座位前,唾沫横飞地说,“我看到他站在那里还觉得奇怪,以为是等你,我还奇怪你们不是闹翻了吗?”
          “是他自己走过来说,你是洛枳的室友吧?那副样子特别礼貌,又特亲切,但我最烦这种人。”百丽优哉游哉地晃着腿,咬了一口手中捧着的煎饼,继续说。
          “他说你把行李箱落在他手里了,托我带上去。”
          “然后我就瞟了他一眼,说,哦,谢谢您。”
          您。
          洛枳眼前忽然就能浮现出江百丽活灵活现的申请。
          江百丽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洛枳病还没有好,之前幸亏又一个男生天天给她送饭——那种别有用心的埋怨和炫耀,暗 打抱不平的姐妹义气——洛枳默默地听着,心慢慢地灰了下去。
          “你说这人是不是变态,他听着听着就开始笑,好像心里头石头落地似的,跟我说给你带个好,好好保重。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洛枳微笑。


        来自iPad6楼2014-07-1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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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刚才盛淮南有过慌不择言,那么此刻百丽对自己的每一句描述听在他心里,都是万分确定的舍不得和放不下。
            她飘忽不定的心思终于又被他抓到了手里,恐怕此刻他连心脏都跳得笃定。
            有恃无恐的人最可恶。
            她突然觉得冷。看着仍在义愤填膺的江百丽,洛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中涌起一种温柔的无奈,只能走过去,俯身轻轻抱了抱她。
            “呀,你干什么……”
            “谢谢你,百丽。”
            她笑着说。
            如她所料,之后的几天,盛淮南再没有给她发过任何短信。
            真没意思。洛枳回过神,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低头拧开热水龙头。手背被水珠溅到,她打了个激灵。
            乏味的课程在她走神中进入尾声,教室又渐渐热闹起来。洛枳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下期末考试的时间地点和复习范围,在教授宣布下课的瞬间抓起书包和大衣冲出后门。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之前朱颜问过她愿不愿意到自己家里去住几天,一起度过元旦假期。她原本要一口答应,如果不是百丽在几天前曾神情落寞地问她:“洛枳,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学生会的跨年酒会?”
            她错愕:“你什么时候加入学生会了?”
            不是一直作为编外人员给戈壁跑腿的吗?她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
            “我是书友会的成员,他们这次的酒会也邀请了各个社团的负责人,总之去的人很多。”
            “干吗要我陪?”
            百丽低着头,眼睛仍然四处乱转。
            “我听说,陈默涵要去。”
            洛枳感到自己的双肩不受控制地下沉:“你该不是要……”
            “我不是去闹,不是去给他们脸色看。人家要是会看我的脸色就不会甩了我。我只是好奇,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在一起有多般配,我就是想看看,就是想看看……”
            洛枳及时地止住了百丽话语中的哭腔,“行行行,你要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就陪你去。”
            百丽忙不迭地点点头。“相信我。”
            信你才怪。洛枳 太阳穴,突然反应过来,学生会?那乞不是……她想要反悔,看见百丽瘦得尖尖的的下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从百丽发短信告知洛枳她分手的消息到现在,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百丽夜夜听歌失眠,红了眼眶,瘦了相思。曾经在戈壁偷瞟美女的时候气愤地叫嚣着要减肥大作战,现在真的瘦下来了,却失去了意义。
            最恐怖的是还要打起精神,虚弱又虚伪地对院里面一群打着谴责戈壁的旗号来幸灾乐祸的八婆们说,一切还好,还好。
            人前装欢。
            再消沉,都要摆出笑脸。谁愿意白白让别人捡笑话。
            洛枳将给两个孩子上课的时间提前,以便晚上早些回来陪百丽。站在东门口的冷风等车时,她收到了洛阳的短信。
            “你嫂子来北京了,明天一起吃饭吧。”
            洛枳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经过心间。
            她在玄关换拖鞋的时候觉得家中安静得过分,总是在客厅转来转去嘟囔着谁也听不大懂的英语的两个菲佣没有现身。洛枳曾经问过朱颜,为什么一定要用菲律宾女佣,她们在北京理应不具备香港菲佣价廉物美的特性。
            当时朱颜微笑着说,听不懂中国话的最好,心里踏实。
            洛枳楞了一会儿,心领神会。
            两个孩子的课一上完,洛枳就被小丫头拉进她的房间里面。tiffany大病初愈之后和朱颜一起去了香港,粉红色的小衣橱里面立时挂满了战利品。洛枳坐在床上看她一件一件地把新衣服秀出来。朱颜晚上要带他们出席一个酒会。tiffany万分认真,于是她也很热心地帮忙参谋到底是小洋装好看还是小旗袍。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发现呢。”tiffany去洗手间的时候洛枳才刚刚发觉朱颜竟然进来了,一直默默坐在床的另一侧微笑着看自己女儿换装。
            “还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朱颜笑,递给她一杯茶。
            “生了一场大病。”
            “流感?”
            “不知道,一半着凉一半心病。”
            “怎么了?”
            洛枳笑着跟她讲了自己的经历,从第一次勉强算是约会的出游,到盛淮南忽然的翻脸,直到雨天,直到她被逼迫成人的表白,包括回家上坟时候的奇遇。
            以及窗台边迟到的那句,“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她停顿了一会儿,笑“你可以理解为我被狠狠地耍了。”
            朱颜沉默良久,往茶杯中加了一块冰糖,搅拌着问“那个男孩子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吗?”
            洛枳看向朱颜,对方的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她偏过脸,万分认真地想了想,才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高中的时候我不了解他,但是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一个各方面都值得被妒忌的人,能让所有人都夸赞而不中伤他,这已经很难得。后来凭我仅有几次和他面对面的接触,我觉得,他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人。”
            她叹气,眼睛有些酸:“至少招我的喜欢吧。”
            朱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还真是平安地长大了。”
            朱颜笑起来:“不。我是说,我也觉得他很难得。你曾经跟我讲过他,你形容的那种略带世故的早慧,往往会害了他,但是看起来,好象也没有。”
            “我真的希望他不是那么好,这样我可以尽早回头是岸。”


          来自iPad7楼2014-07-19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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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山雨欲来
            最后她们都穿着最简单的休闲白衬衫和牛仔裤。
              “像不像双胞胎?”百丽一边扎马尾一边对着门上的穿衣镜微笑。
              “我不要跟你像双胞胎。”洛枳斩钉截铁地回答,立即将牛皮筋取了下来,让头发散散地披着直垂到腰间。
              两个人一边走出宿舍一边披上外衣,甫一推开楼门就被风扬起的雪花迎面截击。雪越下越大,像天空碎裂的缝隙掉下的粉末,大片大片渗进路灯橙色的光芒里。
              学生会的酒会在交流中心的大楼二层。百丽频频看表,拖着洛枳快步抄近路,走上了直通北门的石子路。路边灌木很久没有被修剪过,枝蔓横生,偶尔剐蹭在洛枳的外套上,摇一摇,抖落一地清雪。七拐八拐之后,交流中心的大楼现出踪影,二楼一排窗子灯火通明,有人影晃动。
              洛枳看了一眼表情肃穆仿佛赴死一般的百丽,竟有些企盼这次老天能给她一个惨烈到不能收拾的结局,以便彻底清醒过来。
              虽然她此时的结局惨烈得不输毫厘。洛枳的人生经历了一个巨大的断层,她发着烧哑着嗓子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喘口气,还是要朝前走的。即使面具已经被盛淮南戳烂了,躲起来重新涂一层油彩,还是要继续撑下去。
              如果一场病一场伤心能把她直接渡到彼岸多好。要么成佛,要么成魔,而不是尴尬软弱地站在中间。对那个人,喜欢依旧是喜欢的;对自己,不能触及的仍然无法触及。
              洛枳恍惚间抬起头,竟然看到推着崭新的山地车跟自己相向而行的郑文瑞。郑文瑞穿着深紫色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整张脸藏在围巾后,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呼吸间的白气从围巾上方漏出来,仿佛里面着了火。
              洛枳和她眼神交汇,微微点点头笑了一下,就拉着百丽让到一边想让她先通过。上次见到郑文瑞,正是洛枳和盛淮南那个梦幻的约会的结尾,这个女人怨毒地把自己的自行车踹得哗啦啦乱响,像个下蛊的女巫——如果是真的,那么她成功了。
              然而等了半天,郑文瑞却没有经过她们身边。洛枳低垂的视线注意到停在自己脚尖前的车轮,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和郑文瑞诡异的笑容相对。
              那张有些浮肿的白脸从围巾后一点点显露出来,努了努下巴将绛红色围巾的边沿压住。洛枳只注意到她歪着的嘴巴轻轻开启。
              “呵呵。”
              是嘲笑。严重而明显的嘲笑。郑文瑞笑完就神采奕奕地扭头走远,山地车在石子路上咕噜咕噜响得轻快。
              洛枳还在疑惑不解,倒是身边的百丽很直率地大声说:“精神病啊?刚从六院放出来过新年是不是?”
              洛枳摇摇头拉着江百丽继续前行,对方却忽然惊呼一声:“我知道了,我刚才怎么没想起来,是她!”
              还没走远的山地车停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拐过她们身后的弯路消失在灌木之后。
              是她,32楼钢铁侠。
              什么?洛枳迷茫地看向忽然间兴奋得仿佛没有过失恋的百丽。
              “这个女生是学计算机的,住32楼,你知道,32楼里面全是理工科的女生——唉,不说这个,反正就是某天晚上,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前吧,大半夜的,忽然楼下草坪里出现一个女生,拿着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榔头,使劲儿砸着一辆破自行车,边砸边号啕大哭,声势那叫一个浩大哦,她把自行车完全砸变形了,连轮胎和链条都被扯出来扔得满草坪都是,整个儿一金刚大力神。本来大家还能接着看一会儿热闹的,结果有男生不知趣,居然拿着dv跑到近处来拍,把人家吓得呜呜哭着跑了,但还是被认出来了,照片都上bbs了。我刚才蒙了,没认出来,但就是她,没错。”
              百丽说起八卦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洛枳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她没有遇见盛淮南,百丽也没有离开戈壁。
              然而一切都朝着反方向前进了。
              洛枳不知怎么就觉得郑文瑞根本就是把那辆自行车当成是她来砸——这个想法让她有点不寒而栗。她紧了紧外套,挽住百丽的胳膊说:“别提这些了,快走吧。”
              百丽托社团里面的熟人要了一张邀请函给洛枳用,进门之后直奔二楼。楼梯口有许多学生打着手机进进出出,似乎很忙碌的样子。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子急匆匆地挤过洛枳的身边, 味香水的气息钻进她鼻子里,香水的主人已经踩着金色高跟鞋跑远,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出好听的声音。
              洛枳朝百丽摊手:“我们打扮得……好像是太随意了点。”
              她发现百丽根本没有理她,目光早已越过了门口的众人。
              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一个穿着雪白露背小洋装、头发盘得无懈可击的女孩子正背对着她们站着,而她面前的人,正是穿着深灰色西装笑得犹如三月春风的戈壁。
              百丽定定地看着,没有一丝表情。
              会场布置的有点古怪。穹顶光彩四溢的水晶吊灯周围,竟然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学联欢会常见的玻璃纸彩带;壁灯上挂着彩色气球,门口两侧墙上还各贴一个倒着的福字;会场靠门的前半部分是类似多功能厅小舞台的区域,似乎晚上会有表演;再往里走有四列长桌,上面摆满了饮料和食物,是酒会的主要区域;整个大厅的最内部竟是半圆型的坐席区,众多座位恭维着两个圆桌,每桌大约十五六个座位。


            来自iPad11楼2014-07-19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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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真相有什么所谓
              他的话被拦腰截断,面前的女孩尖叫一声,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态。然而她大喊之后,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祥林嫂一般,只有眼珠间或一轮,勉强证明她是个活物。
                “我……”她冒出个单字,顿了顿,又笑起来,“放心,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
                “你,你慢慢考虑一个月,如果还没变卦,再过来跟我说……说你刚才想说的话吧,三思。”
                这似乎就是她刚才考虑许久的结果了。
                “我用不着考虑。”
                “不不不,同学,同学你冷静点,要考虑,一定要考虑,”她用力 手,一个劲儿边摆手边往后退,“我刚才算了一下,你基本一个月变卦一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我怕了你了……”
                “你才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盛淮南被她气红了脸。
                “我的确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啊。”她继续笑,可是他分明能看得到她的笑容像浆糊贴上去的,颤颤地,快掉下来了。他甚至已经能窥见笑容下是怎样的悲哀和恐惧。
                盛淮南上前一步去拉她,她就更往后退。他看到她眼睛里面明显的惶惑——她应该是真的怕了他了。
                他垂下手,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不起。”
                洛枳不再躲,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调侃或者嘲讽他的“对不起”,只是站在原地低下头,脚尖轻轻地摩擦着雪地,划出一道道的伤痕。
                “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的声音很轻,不像她以前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使在被他逼到愤怒的时候,她都是可以平静地开着玩笑反讽他的,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对他示弱。
                “你可以上一秒钟热情,下一秒就连一条短信都不发,消失好多天,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见面的时候仍然一副别来无恙好久不见的样子,我受不了,”她苦笑,“但是我早就知道,你吃准了我喜欢你,你勾勾手,我就不计前嫌,配合你演好朋友。”
                还演得天衣无缝,甘之如饴。
                “你太自以为是了,盛淮南。”
                声音轻轻地,每个字却都像是在指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情被一桶冷水泼下,那句被她打断而没出口的话像咽不下去的馒头,梗在胸口,憋得盛淮南越发难受。他也不再假笑,带着一点点不悦,说:“你不会以为我之前的行为都是精神错乱吧。”
                感知到了他话里面的情绪,洛枳敛去悲伤的神情,扬起脸反唇相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都法外开恩不问前尘了,我现在应该三呼万岁啊?”
                他越来越难堪,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今天把话说明白吧。你之前一直瞒着我不说,从火车站回来,话都讲到那个地步了,你是不是告诉我为什么——借口是怕我因为不得不进行低姿态的解释而受到伤害。我猜,也许你在想,万一我是无辜的,这样一折腾也非常伤感情。但是,且先不说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找到真相——至少现在的这个情况,我不得不说,我们已经伤感情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说清楚吧。”
                她背着手看他。
                盛淮南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乏力。刚刚讲述学生会那样打的一个烂摊子时,都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无奈与疲惫。
                他停顿了好久,才看着她的眼睛说:“好,我都告诉你。”
                “有人我说,你喜欢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暗恋我,这是真的吗?”
                洛枳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她低下头不再看他,目光闪烁。
                “你说重点。”
                “你先回答我……这是不是真的。”盛淮南有些脸红。
                “是不是又怎样。”
                “你连喜欢我都承认了,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面拉锯?”
                洛枳苦笑,伸手紧了紧衣领:“不是的。这不一样。”
                “因为我高中有女朋友?”盛淮南的脸上浮现了然的神色。
                洛枳闻言,啼笑皆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不回答?”
                她又沉默下去,眼里波光闪烁。盛淮南刚要开口说话,却看到洛枳偏过脸,好像有颗眼泪掉下来。他很诧异,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擦掉,手刚一碰到她的脸就被推开。
                “说重点。”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他收回手,苦笑:“那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暗恋我而一直……妒忌叶展颜?”
                洛枳并没有如他想象中惊慌失措或者无辜地瞪大眼睛。从他开始问那个关于暗恋的问题开始,她回答问题的速度就变得很慢,每说一句话都要想很久,仿佛在思考应答的对策一般,盛淮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有。”她依旧低着头,慢慢地语气平静。
                “你没有?”
                “我没有。”
                “那么……羡慕呢?如果你认为妒忌是带着恶意的话,那么羡慕——”
                “羡慕也许有一点,”她忽然仰头去看远处交流中心飘渺的灯火,“但是并非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
                她的缓慢回答不是因为杜撰谎言,而恰恰是在努力坦诚。盛淮南似乎是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也放轻了生意问,像在哄小孩子讲话:“那你羡慕什么?”
                洛枳倒真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地笑了,说:“水晶灯很明亮,是因为折射了光,我羡慕背后的射灯。”


              来自iPad19楼2014-07-19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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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枳看到盛淮南的眼神里布满疑云,竟然有些谅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些细枝末节那么感兴趣,是拖延着不想说出那些指控,还是不知不觉偏离了轨道,突然来了兴致想要了解她?
                  了解?洛枳笑容惨淡。其实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有千山万水阻隔着,只是他从来没有用心去看,而洛枳却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在那辆摇晃的小三轮上,他认真许诺的时候,她却偏过脸,感动之余,仿佛早就升腾起了悲伤的预感。
                  承诺唯一的用途就是有朝一日用来对着抽耳光。
                  “好冷,你快说吧。”
                  “对不起,我磨磨蹭蹭,只是突然觉得对你直说……很难为情。”
                  “连我是不是暗恋你都好意思问了,还有什么难为情的?”
                  盛淮南一怔。
                  “我……和叶展颜分手之后,”他有些艰难地说,“她是不是在大一寒假末尾,也就是临开学前找到你,跟你哭诉了我们分手的原因,然后让你帮忙捎一封重要的信和一个白水晶的天鹅吊坠一并在开学之后带给我?而你并没有。你反而告诉她,信我看都没看就和吊坠一起扔到了垃圾桶。是吗?”
                  洛枳半晌才想起,自己本应第一时间猛地抬头用一脸惊诧无辜甚至愤怒至极的表情望着他。然而她的姿势和表情都纹丝不动,安静地低着头,情绪越来越平静。
                  “难道是……真的?”
                  洛枳抬起头,“就是这么一件事情?”
                  “否则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从中作梗,破坏了你们两个?”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们溜冰那天的半夜。”
                  “真离奇。”
                  “是有证人这样告诉我的。”
                  “谁?”
                  “洛枳,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到底有还是没有。”
                  “谁?”
                  “我不能告诉你……”
                  “谁?”她微笑着,平淡宽和。
                  盛淮南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其实谁说的你不必知道……”
                  “我最后问你一句,谁?”
                  “好吧,”盛淮南耸耸肩,“她说她叫丁水婧。”
                  洛枳的目光好像平静无波的湖面,深的望不见底。
                  “我知道了。那么你已经向叶展颜求证过了吧?”洛枳自顾自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盛淮南上前几步拉住她,“就这样?”
                  “那应该怎么样?我应该一脸诧异泪流满面地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恩?”
                  她嘴角上扬,笑容讽刺。
                  “可是我为什么要解释?你难道不知道无罪推定吗?”她边说边打着手势,“谁指控,谁举证。短信也好,通话记录也好,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我为什么要跟你在这件事情上面废话?嘴巴一张一闭,什么样的故事都可以编得出来,子虚乌有的事情如何驳斥?我问你,叶展颜高中时候的好友列表里面,有我这样一个人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费尽心机由我转交?她有我的手机号码吗?她是你的女朋友,你班上几个一同考上p大的男生和她关系都不错,为什么不交给自己的好哥们,而要将信交给我?”
                  洛枳每句话都掷地有声,她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肯回答我关于……关于暗恋的事情?”
                  洛枳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听了他的问题又转过身来。这个问题好像是她不能提的死穴,她周身因为刚刚的辩驳而聚拢的怒气转瞬消散,眼里又开始流动着汹涌的情绪。
                  “暗恋这件事,也是丁水婧说的?”
                  “是……她们都这样说。”
                  洛枳半眯着眼,目光迷离,穿过他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听说的时候,你开心吗?”
                  盛淮南动了动唇。他开心吗?
                  真正“重点”的部分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忽视了,兜来转去,他执着于一个关于暗恋的答案,而她,关心的竟是这件事。
                  “如果不是听说你因为暗恋做了后面的这些事,我想我会开心的。”
                  “所以,第二天和jake的约定你放我鸽子,又用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来试探我,用叶展颜的雨衣来接我?”
                  “你果然是知道叶展颜的雨衣的。”
                  “很多人都知道那件粉色雨衣。叶展颜很喜欢在班级说你们的事情,事无巨细。”
                  洛枳抬起下巴,嘴角有微微上扬的弧线,目光里竟然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我知道一件雨衣也有罪?”
                  盛淮南愣住了:“她很喜欢讲吗?”
                  “你不知道吗?”洛枳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叶展颜那件雨衣是你用来报复我的?还真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报复呢。”
                  “我……太冲动了……”
                  “不过,你的举动没什么不对。你应该立刻相信的。怀疑反倒显得奇怪了,叶展颜没有必要诬陷我。何况她是你爱的人。”
                  洛枳淡淡地说,那份事不关己的明事理,让盛淮南感觉到了莫大的难堪。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理解的。如果是我的男朋友或者我的妈妈告诉我这样的事情,我也会无条件相信他们所说的。你能来问问我,我很感谢你。”
                  “洛枳,这跟亲疏没有关系。”
                  “死无对证的事情,怎么与亲疏无关。”
                  她摆摆手,留下了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笑容。
                  洛枳前行时候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咯吱咯吱的,毛茸茸的外套让她的背影看起来像童话中寻找归途的小动物。
                  盛淮南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洛枳!”他脱口而出,“其实如果你说一句,你什么都没做过,我也许……我也许就能信任你。”
                  “我什么都没做过。”
                  洛枳扭过身子,淡淡地说,盛淮南措手不及,热血沸腾的一句挽留竟然被她的一句话浇灭。
                  “所以你信吗?我现在说了。”她笑起来,“你不信。如果信任我,就不需要我说什么的,也不需要费心求证。因为你的心会告诉你,这种事情,我不屑于做。”


                来自iPad20楼2014-07-19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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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淮南动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你没有必要这样的,我都没有怪你,你何必。”
                    盛淮南突然厌恶起自己,他明明是讨伐的一方,明明是质问的一方,现在看起来却像一个胡搅蛮缠胡言乱语的小孩子?
                    他忽然豁出去了,揪住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纠缠不休。
                    “你高中……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真相如何,他已经不再关心了。他只是很想问她,如果她真的喜欢他这么多年——那么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们都不认识彼此。她为什么喜欢他?而她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回忆,却对真正的他这样抗拒?似乎这段感情为他所知晓,对她来说不是值得欢喜的,而是莫大的屈辱和悲哀。
                    她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有回答,就抬步继续向前走。
                    “你说,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当年在窗台前,你没有逃跑,我们是不是……”
                    盛淮南话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额头冰凉一片。他吓了一跳,扶住旁边的矮松,不明就里地拂掉正中脑门的雪球。
                    模模糊糊的视野中,洛枳还保持着投掷的姿态,似乎用了很大力气,可惜新雪易化,完全不能表达她的怒火。
                    “你……”
                    “……有时候,”洛枳低着头,声音很低,微微颤抖,克制着汹涌的情绪。
                    “有时候,我觉得和你说什么都没用,真恨不得痛扁你一顿。”
                    她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连忙收敛了表情,转过头大步离开。
                    盛淮南的心情一点点平静,僵硬的后背肌肉慢慢松弛下来,摇摇头抖落发丝上的雪,把垂在身体两侧都有些冻僵的手轻轻插回羽绒服的口袋。
                    眼前的女孩子,背影不复当初的单薄孤寂,她微扬着头,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有力,步伐舒展而明快。盛淮南低头时忽然发现羽绒服的拉链上面挂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一半绞在锁链中,一半随着风轻轻地飘。他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拽不出来。


                  来自iPad21楼2014-07-19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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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答案将她自己都惊到了,似乎嘴边流露出的才是真实的想法。
                      真实得映照出了她到底有多么的不死心。
                      三轮车师傅看出了洛枳的低落,伸出手招呼了两下:“行了,姑娘,小情侣哪有不拌嘴的,看在你们吵架的份儿上,再给你抹掉10块钱吧。”
                      塑料布和硬纸板糊成的车厢根本挡不住风,洛枳紧了紧外衣,有些担忧地抬头望着三轮车师傅的背影,透过胳膊下的缝隙看到他带着手套,这才安心了一些。
                      “师傅……你怎么不介绍胡同了?”
                      “说了你也不听啊,你心思都不在这儿,还想你男朋友呢吧?”
                      虽然是独自一人,洛枳听到他满口男朋友男朋友的,还是尴尬地红了脸。
                      “丫头,你俩为啥拌嘴了?”
                      “因为……”洛枳语塞。
                      对话之初一个小小的谎言,需要牵扯出一整套的虚构情节来支撑。每个谎言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时候关乎说谎者,有时候取决于被骗者。
                      那些谎言背后潜藏的私欲和悲伤,洛枳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触摸到。
                      说出口的故事就像冰山山顶,那些真相都潜伏在海面之下,隐秘而庞大。
                      比如她用那些巧合和惊喜来哄骗盛淮南,比如江百丽用付出和隐忍来报复戈壁,又比如,叶展颜用一块水晶来推翻洛枳苦心营造的甜蜜。
                      昨晚的一切至今也无法让洛枳产生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也许因为故事太过拙劣,也许因为始作俑者对她而言已经淡化成了两个无所谓的名字,也许因为,她自己也不清白。
                      洛枳忽然发现,这个故事的脉络竟然如此简单。
                      叶展颜和丁水婧用她们的谎言,击败了洛枳的谎言。
                      只剩下盛淮南站在中间,妄图找到一个真相。
                      这样一想,被争来夺去的盛淮南,被骗的时候竟然有一点尊贵而执拗的可怜——她为什么要恨他呢?被骗的是他啊。
                      “就是一个误会而已,”洛枳笑笑,“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
                      “我们俩是高中同学,但我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前几天他前女友突然跑来说他们俩当年分手是因为误会,她诬陷我,说这个误会是我造成的。”
                      虽然是编造拙劣而简略的故事,她讲话的时候语气竟然不自觉地有了些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好像一瞬间就入戏了。洛枳不由得咋舌。
                      “那么丫头,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她在胡说!”
                      她竟说得越来越大声,义愤而委屈。
                      在当事人面前死撑着面子,拒绝解释,作出理解并淡然的高姿态,却会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斤斤计较,义愤填膺——洛枳忽然觉得自己错怪了盛淮南。他固然做了许多伤害自己的蠢事,但是就这一点上,他对她的认识还是准确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能把愁肠百结拿到陌生人眼前去讨一个公道。
                      “那你和他解释啊!这他妈不是胡说八道欺负人吗?”三轮车师傅也大嗓门地吼了起来,洛枳却 气。
                      “没用的。”
                      “是你解释了他不听,还是你压根不愿意解释?还是你害怕解释了他却不听你跌份儿?”
                      人民群众智慧多,三轮车师傅几句朴实的话就把洛枳那点面子戳了个千疮百孔。她不再讲话。
                      三轮车开始爬坡,师傅又站起身来骑,小车板吱呀呀叫得凄惨。终于上去了,他长出一口气,咳嗽了几声,忽然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丫头啊,我话难听,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你凑合着听。”
                      “……您说。”
                      “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哪儿来那么多误会?都是自己作的。你男朋友和他以前的姑娘要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的,什么误会都拆不散。误会算个屁啊,两人都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就应该指着对方鼻子骂娘,不解释清楚就他妈同归于尽!——话糙理不糙啊,丫头,你别往心里去。”
                      “所以啊,他俩玩完了就是玩完了,你得硬气点,看见过老牛护犊子没?我倒不是说那个意思哈,但是那是你男人啊,你得站出来,该解释就解释,你是他女朋友啊,他敢不信你,就大耳光扇丫的,扇明白为止!”
                      洛枳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当然,扇完了你还得哄回来,背地里教训就行了,男人要面子呢。”
                      看她只是呆傻状点头,师傅恨铁不成钢地停下来,跳下车。
                      “得了,丫头你也别在我这儿蹭车玩了,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找他呢,你弄不明白他,就叫过来,我帮你教育他!”
                      洛枳望着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渐渐恢复了神志。她似乎是被气氛感染了,轻快地跳下车,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掉的脸,努力笑到最大范围:
                      “嗯,我立马就去!——调教好了再给您带过来!”
                      “去吧!丫头,别给我丢脸!”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胡同口回头朝三轮车大叔挥手,脸上满是幼稚的笑,心就像泡在42℃温水里面一样舒坦。
                      然后被冷风一吹,忽然就清醒了。
                      她是他女朋友,她赌他爱她,他一定会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就抽他。
                      编造的甜蜜小故事被大叔写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她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十分钟的美梦。
                      然而这并不是洛枳和盛淮南的故事。
                      洛枳回过头,去凝视广袤的湖面上那一轮温吞吞的太阳,藏在薄薄的云层后,没来由得让人心中不痛快。
                      忽然耳边响起朱颜那语气凉凉的两个字。


                    来自iPad26楼2014-07-19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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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答案将她自己都惊到了,似乎嘴边流露出的才是真实的想法。
                        真实得映照出了她到底有多么的不死心。
                        三轮车师傅看出了洛枳的低落,伸出手招呼了两下:“行了,姑娘,小情侣哪有不拌嘴的,看在你们吵架的份儿上,再给你抹掉10块钱吧。”
                        塑料布和硬纸板糊成的车厢根本挡不住风,洛枳紧了紧外衣,有些担忧地抬头望着三轮车师傅的背影,透过胳膊下的缝隙看到他带着手套,这才安心了一些。
                        “师傅……你怎么不介绍胡同了?”
                        “说了你也不听啊,你心思都不在这儿,还想你男朋友呢吧?”
                        虽然是独自一人,洛枳听到他满口男朋友男朋友的,还是尴尬地红了脸。
                        “丫头,你俩为啥拌嘴了?”
                        “因为……”洛枳语塞。
                        对话之初一个小小的谎言,需要牵扯出一整套的虚构情节来支撑。每个谎言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时候关乎说谎者,有时候取决于被骗者。
                        那些谎言背后潜藏的私欲和悲伤,洛枳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触摸到。
                        说出口的故事就像冰山山顶,那些真相都潜伏在海面之下,隐秘而庞大。
                        比如她用那些巧合和惊喜来哄骗盛淮南,比如江百丽用付出和隐忍来报复戈壁,又比如,叶展颜用一块水晶来推翻洛枳苦心营造的甜蜜。
                        昨晚的一切至今也无法让洛枳产生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也许因为故事太过拙劣,也许因为始作俑者对她而言已经淡化成了两个无所谓的名字,也许因为,她自己也不清白。
                        洛枳忽然发现,这个故事的脉络竟然如此简单。
                        叶展颜和丁水婧用她们的谎言,击败了洛枳的谎言。
                        只剩下盛淮南站在中间,妄图找到一个真相。
                        这样一想,被争来夺去的盛淮南,被骗的时候竟然有一点尊贵而执拗的可怜——她为什么要恨他呢?被骗的是他啊。
                        “就是一个误会而已,”洛枳笑笑,“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
                        “我们俩是高中同学,但我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前几天他前女友突然跑来说他们俩当年分手是因为误会,她诬陷我,说这个误会是我造成的。”
                        虽然是编造拙劣而简略的故事,她讲话的时候语气竟然不自觉地有了些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好像一瞬间就入戏了。洛枳不由得咋舌。
                        “那么丫头,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她在胡说!”
                        她竟说得越来越大声,义愤而委屈。
                        在当事人面前死撑着面子,拒绝解释,作出理解并淡然的高姿态,却会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斤斤计较,义愤填膺——洛枳忽然觉得自己错怪了盛淮南。他固然做了许多伤害自己的蠢事,但是就这一点上,他对她的认识还是准确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能把愁肠百结拿到陌生人眼前去讨一个公道。
                        “那你和他解释啊!这他妈不是胡说八道欺负人吗?”三轮车师傅也大嗓门地吼了起来,洛枳却 气。
                        “没用的。”
                        “是你解释了他不听,还是你压根不愿意解释?还是你害怕解释了他却不听你跌份儿?”
                        人民群众智慧多,三轮车师傅几句朴实的话就把洛枳那点面子戳了个千疮百孔。她不再讲话。
                        三轮车开始爬坡,师傅又站起身来骑,小车板吱呀呀叫得凄惨。终于上去了,他长出一口气,咳嗽了几声,忽然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丫头啊,我话难听,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你凑合着听。”
                        “……您说。”
                        “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哪儿来那么多误会?都是自己作的。你男朋友和他以前的姑娘要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的,什么误会都拆不散。误会算个屁啊,两人都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就应该指着对方鼻子骂娘,不解释清楚就他妈同归于尽!——话糙理不糙啊,丫头,你别往心里去。”
                        “所以啊,他俩玩完了就是玩完了,你得硬气点,看见过老牛护犊子没?我倒不是说那个意思哈,但是那是你男人啊,你得站出来,该解释就解释,你是他女朋友啊,他敢不信你,就大耳光扇丫的,扇明白为止!”
                        洛枳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当然,扇完了你还得哄回来,背地里教训就行了,男人要面子呢。”
                        看她只是呆傻状点头,师傅恨铁不成钢地停下来,跳下车。
                        “得了,丫头你也别在我这儿蹭车玩了,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找他呢,你弄不明白他,就叫过来,我帮你教育他!”
                        洛枳望着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渐渐恢复了神志。她似乎是被气氛感染了,轻快地跳下车,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掉的脸,努力笑到最大范围:
                        “嗯,我立马就去!——调教好了再给您带过来!”
                        “去吧!丫头,别给我丢脸!”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胡同口回头朝三轮车大叔挥手,脸上满是幼稚的笑,心就像泡在42℃温水里面一样舒坦。
                        然后被冷风一吹,忽然就清醒了。
                        她是他女朋友,她赌他爱她,他一定会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就抽他。
                        编造的甜蜜小故事被大叔写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她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十分钟的美梦。
                        然而这并不是洛枳和盛淮南的故事。
                        洛枳回过头,去凝视广袤的湖面上那一轮温吞吞的太阳,藏在薄薄的云层后,没来由得让人心中不痛快。
                        忽然耳边响起朱颜那语气凉凉的两个字。


                      来自iPad27楼2014-07-19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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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的疑问,“又不戴手套!”他只能埋怨一句。
                          叶展颜也不戴手套,洛枳想,所以人家把手伸进盛淮南的口袋里取暖。那是当时她抬头,除了叶展颜漂亮的靴子之外看到的第二个小细节。
                          她曾经在日记本中执拗地只描画盛淮南一个人的身影,那些字句却落在了另一个人手中,多年来自欺欺人的无视,此刻终于还是把两个人牵手的样子刻进了眼底。
                          洛枳木木地看着洛阳阻住她的去路,“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揩去她脸上冰凉的眼泪,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哭。
                          “挨欺负了?”洛阳皱眉头关切地看着她,微微弯着腰,左手 她的头发。
                          她只是流眼泪,本来一点要哭的感觉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却一头扎进她哥哥的怀里,漾开了哭腔。
                          哇哇哇,像个六岁的孩子。
                          “不哭啊,咱们不哭,你哥明天就到建材市场雇几个兄弟,拿麻袋把他们套住,吊起来打??”
                          她被逗笑了一下,然后反而哭得更惨,揪着洛阳风衣的前襟,哽咽得无法呼吸,憋红了脸,畅快而狼狈,好像除了哭,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她能做的了。
                          到底还是这样了。
                          最后也只是这样了。
                          她半天才止住了哭泣,擦眼泪擤鼻涕,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做出神采奕奕的样子问洛阳,看不出来吧?
                          洛阳苦笑着点点头,嗯,看不出来。
                          洛枳点点头,最后回过头去看那个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心里竟然一点都不疼了,好像那根神经被折腾得太疲乏,终于绷断了。
                          终于死了。
                          三轮大叔对不起啊,你说的都对。
                          误会根本阻止不了爱情,谎言也不能。
                          可是我忘了跟你说,我对你撒了谎,原来我跟你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都是别人的爱情。
                          “走吧,进去吧。”洛阳拍拍她的肩膀。


                        来自iPad30楼2014-07-19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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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难得糊涂
                          “念慈姐!”
                            洛阳听到她的称呼不免一脑袋冷汗,而陈静早就在座位上兴高采烈地招呼她了。三个人坐下之后服务生把菜单递给洛枳一份。她低头默默研究了很久,觉得头都大了,索性放下,对陈静说:“嫂子我跟你一样。”
                            陈静也不说话,笑起来,温柔地看了洛阳一眼。洛阳嘴角 地说:“不是吧……”陈静也放下菜单,朝洛枳眨眨眼,又扭头重新注视着洛阳说:“我跟你一样。”
                            洛阳长叹一口气,“你们逼我。好,我要套餐。”
                            “什么啊,套餐里面没有奶油浓汤!”陈静闻言按住洛阳的菜单。
                            “没有就没有呗。”
                            “不行,你重新点。这个我不喜欢。”
                            “那你想要什么?”
                            陈静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菜单,抬起头,继续温柔地笑:“随便吧,反正跟你一样。”
                            洛枳憋不住乐出声,抬眼看到旁边的服务生也弯起了嘴角。
                            吃饭果然是可以让人心情变好。新鲜的食物一路焐热了胃,一边紧挨着的心脏也沾染到了一丝暖意。洛枳的牛排要了全熟,纹路清晰,厚厚的一大块,中间还连着骨头,切起来十分费劲。刀叉碰撞在餐盘上面发出的声音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汤,陈静却又在另一边弄出一声极有金属质感的响动。
                            “不行了不行了,什么破玩意儿。”陈静连发牢骚都是声音轻柔的。
                            “哥,你动作真熟练。”
                            洛阳的变化洛枳清晰地看在眼里。不再是大学里面纠集一帮哥们直冲烧烤店的大男生,现在的洛阳穿着浅灰色衬衫,把陈静的牛排端到自己面前轻轻松松切成小块,骨头顺利剔除推到一边,然后放回到她面前,又端起洛枳的这盘。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得了,你别制造噪音了。”
                            “这才半年,你居然变化这么大。”
                            “不就是切牛排比你利索吗?别告诉我你因此觉得我步入精英的行列了。”
                            “嫂子你不觉得吗?诶诶,我说的可不是切牛排,是气质,成熟多了。你原来就比别的男生稳重,不过那顶多算是先天性格。现在不一样了,反正不一样了。开始有魅力了。”
                            “嗯,对,我该有点危机感了。”陈静笑着接上。
                            “而且我觉得我哥的气质有点变忧郁了,好像有心事似的。以前好像总是傻乐傻乐的。不过我倒觉得忧郁的男人更有魅力呢,是因为开始工作的关系吗?男人都是这么长大的吗?”
                            洛枳一直在用唠唠叨叨的方式来避免自己回想刚刚街上的一幕,一边低着头吃东西,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无心之言让陈静眼睛微微一抬,转瞬目光又低垂下去。洛阳左手的叉子不小心打到水杯,发出“叮”地一声。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洛枳吃了两口觉得不对劲,洛阳盯着叉子,而陈静捧着的果汁杯子停在嘴边。
                            “怎么了?”
                            洛枳有些后悔,在亲人面前过分放松,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句话犯了他们的忌讳。
                            “男人不是这么长大的。”洛阳认真地说完,朝洛枳眨眨眼睛笑起来。洛枳傻愣愣地看着他。洛阳什么时候学会这种笑容了?这种笑容明明是戈壁和那个顾总的标志。
                            “你傻了是不是?我让你带的东西呢?不会还放在塑料袋里面吧?”
                            洛枳反应了两秒钟才有点结巴地说:“现,现在?”
                            陈静一头雾水地看过来,洛枳立刻俯身从放在窗台上的书包里面掏出一个纸袋递给洛阳。洛阳低下头,从纸袋中掏出一个什么盒子,却不拿上来,而是自己打开,在桌子底下鼓捣了好一阵子,然后突然放到桌子上。
                            一个陶塑的小女孩,穿着天蓝色的高领毛衣和白色及膝裙,眉眼淡淡的,鼻子上架着银色框架眼镜,笑得很温暖。
                            陈静的陶塑人偶。洛枳看到陈静笑得仿佛洁白的山茶花,不禁从心底里为洛阳高兴。周围认识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总是把日子折腾的鸡飞狗跳,然而眼前的哥哥嫂子,在最紧张的高三气定神闲地牵起手,考入同一所大学,西子湖畔携手四年看透风景,仍然能在细水长流的今天因为一个小小的陶塑女孩执手相看,甜蜜得好像时间都停住了。
                            那个陶塑,洛枳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洛枳从后海走出来就接到了洛阳的电话,他给了洛枳一个奇怪的地址,说自己实在太忙,所以让她去代领一个完成的工艺品,趁今天见面刚好拿给他,三天后陈静生日,他要送给她——洛枳没想到,洛阳居然等不及,这么快就拿出来了。
                            是希望自己做个见证者吗?她想着也会心地笑起来。
                            “生日礼物?”陈静笑着,看看洛阳又看看洛枳。然而洛阳却低头指指人偶左手臂上挂着的手袋。那个小手袋是棕色的,并不是陶塑,而是毛线织的。陈静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伸手去摸,拇指食指轻轻一捏,感受到袋子里面物件的形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正笑得高深莫测的洛阳。
                            洛枳疑惑地皱起眉,看着陈静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毛线手袋里面捏出一个闪亮的指环。
                            不顾餐厅中众多顾客的侧目,两个女人一起尖叫起来。
                            “我说啦,男人不是这么长大的,男人要长大呢,一定要没事儿找事儿给自己添一个负担,美名其曰学会承担责任。喏,老婆,愿不愿意成为我的负担?”


                          来自iPad32楼2014-07-20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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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静抿嘴笑着,眼中泪光点点。洛枳双手托腮,幸福地微笑,看他仔细万分地给她带上戒指,餐厅暖色调的壁灯给对面的两个人镀上了温暖的色泽。
                              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求婚。
                              无论如何,总归还是会见证到让人心底一暖的,别人的爱情。
                              “念慈姐,就这么答应了?”
                              陈静看了一眼洛阳,故意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口气:“唉,能怎么办,这辈子就这么凑合到老吧!”
                              从餐厅走出来,洛枳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橘色的小招牌,它在这个格外冷清的长街上兀自闪耀着。童话故事中,主人公逃出黑森林的巫婆魔爪,一路狂奔,总会在路的尽头看到这样一盏温暖的灯。
                              洛枳还在胡思乱想,洛阳突然拍了她的头一下:“发什么呆呢,走啦,送你回学校。”
                              “你不是说十点钟同事还约好要去酒吧吗?我送洛枳回去吧,正好我们俩顺路聊聊天,你忙你的。这两天我过来,耽误你不少聚会,今天还是别缺席了。晚上我自己回宾馆,明天开完会我再去找你。”
                              陈静挎上洛枳的胳膊,朝洛阳做了一个“请回避”的动作。洛阳皱着眉头说:“喂,你们不会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何必啊。”洛枳笑着说,陈静伸手去拧她的脸,她赶紧闪身躲开。
                              “那好吧,你们小心点。”
                              洛阳的背影让洛枳出神了几秒钟。她哥哥好像真的有一点不一样了,然而她说不出来是哪里——也许真的就是笑容中那一点点忧郁?
                              侧过脸,竟然看到陈静同样一脸迷茫。
                              她们一路上从期末考试聊到女生权益协会里的各种八卦。地铁车厢里,灯管洒下苍白的光,把洛枳的疲惫照得无处躲藏。
                              “没睡好?”
                              洛枳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有点疲劳。”
                              “你哥这一阵子也是总加班,昨天晚上在他租的公寓给他炖了点鱼头汤,里面加了人参片和枸杞,对常常熬夜的人很管用。最近你也是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熬夜的时候容易饿,但是也别吃太多大荤大火的东西,越是油腻的越对身体不好,多喝酸奶,多吃水果青菜,对眼睛好。早知道今天把汤放到保温瓶里面给你带一点过来好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啰唆,陈静停住了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洛枳始终觉得陈静的笑容是“贤妻良母”这四个字的最佳诠释,看着就心安。陈静披着多年不变的清水挂面,一身淡雅得体的装束,脸上也总是挂着温暖人心的笑容——好像纵使相交不深,纵使她自己并没有太曲折的过往和复杂的心思,但是无论你和她说什么,再扭曲再离奇,她都会理解,都会给你一个让你不再孤单的笑容。
                              陈静是个宝。洛枳很骄傲自己的哥哥是个有眼力的人。
                              “念慈姐,我哥真是好福气,当初他得多有品位才能追到你啊。”
                              陈静愣了一下:“不是吧,你不知道吗,当初是我追的你哥哥。”
                              “啊?”
                              “高三的时候我一直在帮他补语文,而他帮我补习物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可是……”
                              “他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吗,高三下学期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回家,我对他表白的啊。”陈静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很亲切。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高考前他把你带到图书馆来那一次,我一直以为是我哥哥追你的,怎么会……不过这倒不重要……”洛枳实在吃惊,陈静坦然的样子让她多了几分佩服。
                              “你哥哥其实想得很周到,周围的朋友都以为是他追的我,他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提过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不过在别人眼里,我们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反正之前我们总在一起复习,就有人传过我们的八卦。不过我没想到他连你都没告诉过。”
                              洛阳在这一点上面的确很体贴,洛枳想,他给自己的印象也是他主动。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我哥赚大了。”
                              “哪有,”陈静笑,“当时可是有好多追你哥哥的女生呢,却从来没有人追过我。大学里面也一样。”
                              从外貌上面来看,陈静的确很不出众,虽说并不丑,但是站在帅气高大的洛阳身边仍然有“不般配”的感觉。然而陈静总是淡定大气的,看到她在洛阳背后柔柔一笑,别人总是会觉得两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所以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啦,”陈静继续说,“还好成功了。”
                              她朝洛枳眨眨眼,难得出现俏皮得意的表情。
                              “看来真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呢。”陈静靠在两节车厢相连接的玻璃门上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不对,有人知道的。”陈静忽然缓缓地反驳了自己。
                              “哦?”
                              陈静没有说话,目光飘到黑漆漆的窗外,过了一会儿又朝门上的电子显示屏看了看:“快到站了吧。”
                              “是啊。”洛枳静静地看着她。
                              地铁缓缓停下,陈静恢复常态,亲昵地挎起洛枳的胳膊,迈步走上站台。
                              陈静和来北京的开会的同学一起住在p大附近的校办宾馆,下了地铁之后两个人一起朝学校的方向走去。陈静明显话少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地勉强聊着,终于到了校门口,她即将朝右转,而洛枳要进门。
                              “早点休息吧,你看你脸色白成什么样子了。”陈静捏捏洛枳的脸蛋。手放下来的时候,洛枳刚好注意到那只简约大方的戒指。


                            来自iPad33楼2014-07-20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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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一直忘了问你,收到私定终身的戒指,开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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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枳抬眼看她,觉得有些奇妙。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我哥之前打电话说三天后你生日,这是礼物,正好今天见面就让我帮忙取出来捎给他。我猜可能他今晚看气氛太好了,突然改主意想让我也在场见证一下,防止你反悔,嘿嘿。”
                                洛枳干笑了两声,陈静嘴角向上一勾。
                                “你老哥把礼物从包里掏出来之后,虽然很努力地躲着,在桌子下面鼓捣了半天,但我还是看到他从自己包里掏出小盒拿出戒指往小人偶的挎包里面塞——傻丫头,你觉得洛阳做事情会这么匆忙吗?居然当着我的面偷偷摸摸地现场塞戒指?明显就是临时决定嘛。他倒是越来越会随机应变了,呵呵。”
                                洛枳低头不说话。她想起哥哥让她把礼物拿出来时候那个眨眼微笑的熟练表情,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确怪怪的。
                                可是她还是笑着宽慰陈静:“但是——但是,你想,如果是临时起意,他怎么会那么巧合地随身带着戒指啊,是不是?”
                                陈静伸手拍拍洛枳的绒线帽,说:“傻丫头,你哥去刷卡,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翻了他的包,看到了戒指的发票和取货单。他也真就是碰巧今天去公司旁边的i do取戒指的。”
                                陈静的声音仍然柔柔的,这样一番侦查动作,她讲话时候淡然的样子好像她们谈论的是北京元旦期间的气温。洛枳哑然,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嫂子,”她不再叫她念慈姐,“你们,怎么了?”
                                陈静不知道是第几次伸手捏她的脸蛋:“我们没怎么呀,傻丫头。”
                                洛枳心底漫溢出丝丝凉意。
                                “既然你怀疑,为什么还假装不知道手袋里面是什么,假装捏到戒指形状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样子,为什么……答应我哥?”她一脸迷惑,她的世界中唯一完满的一对,竟然也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下潜藏让人不安的暗潮涌动。
                                陈静好像听到了什么童言无忌的笑话一样,温柔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他愿意娶我,我愿意嫁他,为什么不答应?”
                                是的,为什么要因为这些细节而矫情?可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在冷风中对自己陈述那一点一滴的怀疑?洛枳觉得自己越来越读不懂周围的每一个人,也越来越读不懂爱情。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懂得过。她之前的一切通透,不过是自以为是。
                                “傻丫头,你也是个大人了。难得糊涂。”
                                陈静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小街尽头。洛枳一直知道陈静的温柔背后不是没有锐利,也从没有忽视过她绵里藏针的机敏聪慧。然而这似乎她是第一次看到陈静柔柔地笑着,对自己轻轻巧巧地说:“我翻了你哥哥的包,看到了取货单啊。”
                                曾经有人笑称陈静和洛阳是模范夫妻,从不吵架从不闹别扭。陈静笑,说因为两个人的性格都像稀泥,没什么棱角,好说话。 洛枳今天才知道,他们不是没有棱角,只是那些棱角被稀泥包裹起来了而已。


                              来自iPad34楼2014-07-20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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