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大势,重集权而弱诸侯,南北两国两厢对立,其治下百十城池皆设督府,所隔不过一道秦淮天险,要说此间没有些微摩擦,自是不现实。
然则数十载来,因联姻稍有不同。这样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怕是连庙堂之上,都难以预测。
折阙给我的玉石,到底有何寓意?
这幻境与现实,又有怎样的牵连?
我暗自安慰自己道,沧月,这不过是一个幻象,其间千万人的死活皆不是实事,他们与你何干。
“收拾好了?怎的又在走神。”一个硬硬的物事敲了下我的脑袋,玄月这厮不晓得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扇子,衬得整个人愈发花容月貌。
我凝神看了看外边沉暗下来的天空,他一把扇子摇得风生水起,我沉默良久,实是憋不住,道:“你有没有感觉,有点冷?”
玄月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半晌回道:“还行。”
我于是又低头去整理被褥。
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
我回过头,玄月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脸微微侧过去,没有看我。少年人身量还未张开,睫毛甚或在微微抖动,看的人心里跟着一颤一颤。
男人长这样,实在是要命。
我对美人向来于心不忍,便拍了拍手,轻声道:“北国近夜风寒,我是怕你着凉。”
玄月仍是侧着头,轻轻唔了一身。
我再接再厉,续道:“你怎样都好,不消拘泥于一把扇子。”
玄月方才转过脸来,眉眼稍稍挑出个弧:“是吗?是不是不论我怎样,沧儿都喜欢?”
我愣了片刻,这小狐狸才多大,就这样有钓姑娘的见地了,我委实甘拜下风。
那边玄月也仿佛不欲我回话,道:“夜里这边恐怕不大安生,沧儿若是听到奇怪声响,也莫要理会。”
我应了一声。方才住店之时,楼下厅堂里客人颇多,那些个人中自然有随缘入住的寻常百姓,然则更多的人身上带着些隐隐的戾气。那老板娘风姿绰约,指甲却修的平整。我取银子给她时,能看见她指上常年持剑才能磨出的茧子。
这客栈,大抵不那么简单。
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待用完饭后来取盘子,带了几个手脚麻利的粗使丫鬟扛来一个木桶,摆在屏风后,添了热水。我方才发觉不对劲,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怕不是要与玄月同处一室,就隔着个屏风沐浴?
要了命了。
我私下瞅了瞅玄月还未张开的脸,不晓得这算不算我占了他的便宜。斟酌片刻,道:“此地不甚安生,我去檐下守着罢。”
玄月起身,淡笑道:“这屏风颇厚实,沧儿去洗罢。”说着抬眼,“我不看你。”
我真是……
我咬了咬牙,道:“我尚不急,你先罢。”
玄月愈发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沧儿这样催我,是想看我洗?”
我实在无颜见人,只从包裹里取了衣物,一头扎进屏风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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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躺在床的里侧,玄月睡着外侧,气息平稳。我开始思索为何成了当下的局面。
若是被玄月晓得我在幻境里和十几岁的他睡了一张床,不晓得会是何等光景。
要了命了。
我不大睡得着,也不能翻来覆去扰他安眠。忽而听见窗外穿来琐碎的一阵声响,就想起身查看。
外侧玄月睡得似是很沉,眉目舒展开来,已有他长大后俊秀的模子。那阵琐碎声响销匿,我依然未敢起身。却也再睡不着,便从里衣衣侧取下那玉佩,玉佩质地颇为粗糙,不见得是块美玉。却见那上头刻了如莲般的花朵,隐隐能看见一个“靖”字。
靖,这个字我却不晓得有什么意思。我甚至不知道折阙是否在骗我,可他所在的位置实在微妙,哪怕不是幻境的主人,也应当是关键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