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无极限吧 关注:775贴子:15,400

回复:【搬文】《纨绔》by:公子欢喜(冥顽不灵)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知道篱落少主去哪儿了吗?」篱清忽然问道。
  「王说要少主禁足一年,小的们谁也没敢放他出去。」
  「嗯。」篱清点点头,「去看看。」
  起身就走了出去。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房门洞开着,白衣的少年斜靠在椅上,一脚踩着矮凳,一脚高高翘起,手里拿了枝笔,另一手拿了张纸快贴到地下跪着的铜钱脸上:「看看写得好不好?」
  「好,好,少主写的字没得挑。小的从没见过把字写得这么好看的。」铜钱不敢怠慢,满口称赞。
  「嗯……」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是我大哥写得好看,还是我写得好看?」
  「这个……」铜钱踌躇。
  淡金色的眼睛一闪,笔「唰——」地一下在铜钱脸上画了一道:「说!」
  「当然是少主写得好。」铜钱只得擦着脸道。
  「这才像话。」篱落满意地点点头,淡金色的眼中满是自得,「我就说。」
  「王……」元宝见篱清站在门前止步不前,便低身唤道。
  「回去吧。」又向屋子里看了一眼,篱清回身向书房走去,「把刚才送来的东西送去给少主,就说是奖赏他字写得好看的。」
  不见悲喜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笑意,淡淡的,淡到看不见。
  第七章
  西方极乐世界有三千年一度的菩提法会,广邀各路仙家尊者齐聚一堂辩经说法参禅,乃佛门中一大极盛之事。
  我佛如来遣了金翎大鹏口衔一朵清香白莲来邀,澜渊焚香净手方才敢接过莲花:「晚辈浅薄,见识鄙陋,不敢在真佛面前卖弄,更恐污言秽语扰了圣听,辜负佛祖一番美意。」
  金鹏昂首嘶鸣,振翅飞走。
  不日就有玄衣沙弥口颂佛号,呈上如来亲赐佛经真言百卷。澜渊一一虔诚接过,亲手郑重置于案头,言必潜心诵读,盼早日于佛祖莲座下亲耳聆听教诲。
  「亏得你有自知之明。」跟虎王闲话时说起这事,擎威一脸鄙夷,「若让你这污浊的孽世魔障去了,我佛清圣气象岂不是荡然无存?也是出家人诚心,被你甜言蜜语地骗了过去,还真当你有多少的佛骨呢。还如来亲赐的经卷,你要能看进去一个字,忘川水少说也得退下一半深。」
  澜渊不语,摇着扇子任他取笑:「又不是我不愿去,可它一个一本正经的斋宴,连杯水酒都没有,有个什么意思?况且,已经有一个玄苍过去了,我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墨啸近来也忙得很,只有你这儿还能来说说话。」
  「哟,我好大的福气。」擎威张大了口,故作受宠若惊,「难不成那个狐王篱清也不理你了?」
  「他忙。」说起这事,澜渊就有些气闷。
  「不是刚出了关么?」
  「嗯。」澜渊合起扇子,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本来就事多,现在又三天两头的要静修,要斋戒,要修习。问什么也不答,他那个人,跟他说半天也不会回你三句的。」


IP属地:上海28楼2014-07-25 19:13
回复
      又抬起头拿眼看擎威:「你怎么就这么闲?」
      「我?」擎威却笑了,指着四壁的悬挂着的红绸道,「瞧瞧这个,我也正忙着呢。」
      澜渊这才注意到虎王府里原先的装饰全换,红艳艳的一片喜色:「怎么?有喜事?」
      「嗯。」拿出两封请柬送到澜渊面前,擎威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么欢喜,「娶亲。另一张给篱清。墨啸他们的我都给了,就他前两天众王议事的时候没来。你总比我容易见他,替我送了吧。」
      「你?」澜渊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起花天酒地多年的酒友,「娶亲?」
      「王么,总要有个子嗣的。」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被底下的长老们天天抓着唠叨也实在头疼,虎王也有被逼无奈的时候,「老头子们着急了,我也没办法。反正早晚要娶,早一天娶早一天叫他们闭嘴。真的让他们在我房门口不吃不喝地跪死了,我也没法跟族人交代。」
      「采铃人美,性子也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气。」澜渊勉强收起惊讶,衷心祝福。
      兽族中的三大美人,蛇族的冥姬刚烈,狐族的红霓火辣,唯有虎族的采铃贤淑良善。「即便今后你再在外头怎么胡来,想来她也能容忍。」 (校对:梦纱)
      「那是。」擎威笑着端起酒杯,「不然我如何甘心?」
      「你呀…」澜渊把请柬放进袖中,看着这满屋的红绸面露怜色,「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叫你白白糟蹋了。」
      「这句话别人说还成,从你二太子澜渊的嘴里说出来可就不叫人信服了。」擎威不客气地揭穿他的伪善,「再如何,我可没乱到你这个地步。」
      澜渊就不搭话了,笑笑地打开扇子摇,算是认了。
      告别了擎威就直奔狐王府,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篱清自从出关之后更为忙碌,来了几次,或是说在议事,或是如何,总不得见,澜渊起先不在意,寻了新欢厮混一阵后再来,依旧如此。即便半夜爬了墙头摸进去,篱清亦是埋头做事,无暇来应付他。澜渊奇怪狐族这一阵怎么有这么多事,篱清只说是惯例,再过几个月就好,其它就不愿多说。澜渊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倒是顺利,正逢狐王和长老们议完事,刚好得空。
      澜渊就拉着他去湖中的清凉亭中喝茶,那地方景色好,又清净,做什么也不怕人看见,正合澜渊的心思。
      篱清看着澜渊递过来的大红请柬,也不惊讶:「是该到这个时候了。」
      澜渊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最近这么忙,你不会也是在被逼婚吧?」
      话一问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可笑,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偏偏心里却在意着他的答案。
      「不是。」篱清平静地答道,「长老们现下还没有提。」
      「若提了呢?」篱渊心中一紧,不由抓着他的手继续追问。见他惊异,自己也觉得别扭,就别开脸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繁衍子息也是王的要务。」篱清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眸光一暗,澜渊心下烦躁,不想再继续,只得另扯开话题,说起鼠王来借金刚罩的事。不知为何,墨啸说他偏好金色这一节按下了没说。
      讲到兽王要以己身受天雷时,看着面前的篱清,澜渊忽然问他:「你的天劫是什么时候?」
      「……」篱清一怔,脸上有什么快速地闪过,许久方开口,「还早。」
      「哦。」澜渊点头,走过去拥住他,脸贴着脸低语,「若是到了时候记得跟我拿金刚罩。别人我不肯,对你,我还能不肯吗?」
      「好。」怀中的声音淡淡的,似有若无,不仔细听几乎要错过。
      即便如此,心中仍有什么盘着挥之不去,连跟文舒聊天时,澜渊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二太子有心事?」细心的文舒察觉了他的走神,出言问道。
      「没、没有。」澜渊回过神,忙展了扇子掩饰,「我能有什么事?」
      「嗯。」文舒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虽然人还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可脸上的神色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活气,「二太子许久没来了,倒是很想听听人间的事物呢。」
      「好。」澜渊颔首,说起同篱清一起去凡间的见闻时,不觉心中敞然,说话的兴头也高了不少。一路从景物谈到人物,谈到后山脚下那个小村庄,虽是匆匆低头瞥了一眼,但仍有不少印象。竹篱茅舍,小桥流水,庄中一棵华盖荫荫的大槐树,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虽是个山野村庄,但也不失野趣与风雅。」
      「确实是个自在的地方。」文舒听着,眼中不禁生了向往,「有时候,做个无欲无求的凡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临走时,文舒拿出一坛琼花露赠他:「最近身体不好,怕以后都做不得了。这一坛就算是给二太子留个念想。」
      澜渊接过了,嘱咐他好好保重,别胡思乱想,有什么要吃要用的只管差人去宸安殿拿。文舒皆是淡笑着点头,硬是撑着将他送到了天崇宫的宫门外,澜渊再三要他留步,他也不听。
      这一天,澜渊正陪着太上老君下棋,隐隐见东南方的天色有些暗,起先也不在意。下了几盘抬起头,就见那边乌云急走,黑压压地滚在一起聚成偌大的一团,闪电一亮,几乎快刺破半边天空,紧接着就是一声雷鸣,震得这边的棋盘也发颤。便问道:「这是哪边的龙王在布雨?好大的架势,要发大水淹了人间似的。」


    IP属地:上海29楼2014-07-25 19:14
    回复
        直起了身子看着他,自上而下看到他手中低垂的断剑,便是那一日,剑尖抵着咽喉,再近一寸就能害了性命:「如若……如若我说我是真心呢?」
        「……」篱清默然转身。
        「如若……如若我说,我对他人皆是逢场作戏,只有对你认真呢?」澜渊站在原地继续诉说。
        「二太子,散场吧。」篱清渐行渐远。
        「你不信?」高声问出口,心中已是紧缩成一团,疼痛难当。
        篱清停下脚步却不回头:「那一日,我在屏风之后。」
        「……」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滑落,「呵呵……我怎能说你不像狐呢?你确实是狐啊。」
        确实是狡诈的狐呵,狡诈的旁人不奉上真心就绝不托付的狐,狐族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
        「呵呵……」空无一人的焦土上,澜渊独自一人低笑。
        雨落下来,笑声被雨声覆盖,嘴角仍开心地翘起着,任凭雨水打湿了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站了一个人,油纸伞为他挡去风吹雨打。
        澜渊抬起头,黑衣黑发的狼王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你说对了,他可是狐王。」
        「我是来看笑话的。」狼王继续自上俯视着他,声调一派悠闲。
        「他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澜渊不理会他的嘲弄,席地而坐,看着伞外的瓢泼大雨,「什么议事,什么闭关……他早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他的心里除了狐族就是他那个弟弟,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他需要静养百年吧?百年一过他是不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问我凭什么要他的真心……哈哈哈哈……凭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墨啸,墨蓝色的眼中满是笑意,「你说我凭什么?嗯?西天如来佛祖尚敬我二太子澜渊三分,他却问我凭什么……」
      墨啸皱起眉头看他嗤笑。
        「知道吗?文舒说,不是真心就莫要去讨别人的真心。」垂下眼,宝蓝色的袍子上血渍、水渍和污泥交混在一起,从未如此狼狈,「如今即使我把真心剖开捧到他跟前,他也不屑看一眼吧?」
        「他那个人……」墨啸想说什么,却被澜渊打断,
        「他那个人,当真是只狐。」
        说罢站起身,举步走进雨中。
        「去哪儿?」墨啸举着伞追上来。
        「狐王府。」
        狐王府是再不让进了,陌生的小厮守在门口一词一句说得恭敬有礼却摆明了不让进。
        「我王伤势未愈,不便见客,请二位日后再来。」
        墨啸还想再同他理论,澜渊却悄然踱到僻静处纵身翻过了墙头。
        「依旧是爬墙吗?」篱清挥退了左右,半倚在榻上打量着面前发丝凌乱浑身湿透的澜渊。
        「是。」澜渊立在榻前,目光触到他白得透明的脸色心中就是一痛。
        「何必?」轻轻叹息一声,灿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
        「我说过我是真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窗外一枝杏花露华正浓。
        篱清的目光回到澜渊的脸上,神色古怪:「我亦说过我不信。」
        慢慢走到他的榻前,单膝点地,双眼正好同他灿金的眼平视:「告诉我,你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金色的眼中立时盛满愕然,旋即又平复:「你何必执着?」
        「你又何必躲避?」澜渊不放过,执意要问出答案。
        「……」篱清闭上眼睛不再答话。
        澜渊又凝视了他许久,才起身离开。跨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天际一道七色彩虹。
        「是我的错。」
        紧闭的眼睁开,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怅然长叹一声后,又再合上。
        「意料之中。」狼王与虎王说起雨中那一幕,擎威不以为然,「我还道篱清会乖顺到何时。」
        「只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墨啸道,「以后还不定怎么着。」
        「终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你担心什么。」
        「倒不是担心,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跟他相交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堂堂二太子被弄成这个样子?」墨啸瞥眼看到壁上的大红喜字,不由扭头对着擎威笑道,「那就说一件你我能插手的事,你就打算这般轻易地束手就擒了?」
        「不然又如何?」擎威回瞪墨啸一眼,「你早晚也有这一天。」
        「话是这么说,可我至少要挑个我真心喜欢的才肯呐。」
        「呵…真心喜欢…」擎威的笑却淡了,只看着杯中的酒发呆,「也得寻得到啊。」
        正各自闷声饮酒的当儿,门外飞来一只黑羽红喙的炙鸟,收翅立于梁上,一开口却是澜渊一贯温雅斯文的语调:
        「有些许事物烦请转赠狐王府。」
        二王相顾苦笑:「谁说这事你我只有作壁上观的份?
        第八章
        奉召而来的太上老君须发皆白,语重心长:「二太子,时光已逝便不再回头,过往一切皆空,您何必苦苦执着?」
        堂上的人不为所动,甩袖回身,一双墨蓝眸中写满不耐:「我只问你如何回溯时光。」
        「这……」老君语塞,神色顿时沉重,「此乃逆天之举啊!」
        「你就是不愿意说了?」缓步下阶,澜渊长袖垂地拖出一路逶迤,「你不说,就当没人会说了么?」
        「二太子……」太上老君闻言大骇,「不可啊……」
        「有何不可呢?」玉白面容上泛起一丝浅笑,「还真当我这个二太子是只知享乐不知世事的纨绔子弟么?昆仑山的轮回台旁你们封印什么了?」
        「……」
        见老君沉吟不语,澜渊继续说道:「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旁人的生死我不管。若惹急了我,休说是逆天,破天我也不在话下,老君是想看我去撞一回擎天柱吗?只是女娲娘娘长眠,试问这天下还有谁有本事炼石补天呢?嗯?」
        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唇角微翘,说不出的漫不经心,可眸中精光尽显,摆明了是千万分的认真。


      IP属地:上海31楼2014-07-25 19:17
      回复
        如果有人看的话,我继续更下去,同时求扩散。


        IP属地:上海33楼2014-07-25 19:20
        回复
            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灯就在前方,触手可及。
            身形腾空而起,踩着河上花灯往风里追去,凡胎俗眼看不见他这逆天而来的狂妄太子,只当是风过余波。
            「胆大妄为的孽障!」天空中显出天帝怒容,声若惊雷,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剔骨剥皮。
            澜渊却仿佛不曾听见看见,只顾着将花灯托到眼前仔细看。
            澜渊。
            一笔一画写得工整分明,火光明灭,那字仿佛是跟着烛火在一起跳动,心如擂鼓,一起一落,也是这般的节奏。
            「哈哈哈哈……」澜渊将灯环在胸前仰天大笑,「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我的狐王,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不是真心!」
            笑声转为凄苦:「只是如今呢?篱清…」
            声音淹没在雷声里。
            「速将这孽障拿来!」天帝在云层后愤而下令。
            天际便降下耀眼光团正冲着他而来,澜渊一概不管,只抱着花灯痴笑。
            再回神,他已跪在灵霄宝殿之上,殿下文官武将俱都看着他,同情、叹息或是冷漠,甚至幸灾乐祸,兴奋得都快将心思漫出了眼角。
            花灯还好好的托在他手里,一低头就能看到灯壁上清楚无误的「澜渊」两字,嘴角就勾了起来,眉梢微挑,仿佛还是那个醉卧花丛的浪荡纨绔子。
            「无知孽障!你可知你犯下多大过错!只因你一时兴起,稍有不慎就将打乱人世定数,引来湿处久雨成灾,旱地烈阳不落,天下苍生尽毁你手!你何德何能来担这个罪过,你又如何来向三界交代!」天帝于御座上震怒异常,满殿仙众皆不敢抬头出声,「平日便四处游荡不务正业,朕处处纵容于你,却不想纵出你这么个为祸人间的祸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掌将你打死,也好过今日你如此任意妄为来贻害众生!朕有你如此这般的孽子,你叫朕如何面对满殿仙家,如何面对三界众生,更如何面对万千黎民!」
            殿上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寂静中却见澜渊抬起头,一双墨蓝眼瞳平静无绪:「我的罪业,我来担。」
            眉眼梢弯,唇边绽开夺目笑容,于抽气声中再一字一顿重复一遍:「我的罪业,我来担。」
            狐王府前的礼担快铺到三里外,一担一担地用红布头盖了排列整齐,狼王墨啸站在伫列最前头苦笑,什么叫些许事物,若再用红绸扎个同心结挂上,别人还当他墨啸来跟狐王提亲呢。还有那个擎威也好没义气,说什么「我是快娶妻的人,这么浩浩荡荡地过去,那几个老家伙定是以为我要娶红霓,这等的齐人之福我可无福消受。」便独独让他一个人来丢丑。齐人之福,他倒是想得美!
            暗暗在心里啐一口,墨啸的脸上又黑了一层。
            出来迎接的是元宝,一边指挥着几个小厮往里搬东西,一边领着墨啸往堂上坐:「王正静养着,不便见客。长老们又不在,狼王您千万别见怪。再说,您和王是熟人,怎么还送这么多东西,又这么贵重,王知道了定要说您见外。小的先在这儿替王谢过了。」
            「无妨。」墨啸摆手辩解,「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你们主子心里应该明白。他现在伤重,送来的都是疗伤补身子的圣品,你们也别请示不请示了,先给他用着就是了,横竖他现在自己也作不了主,等到他能作主的时候他要是觉得不痛快,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墨啸说话。」
            元宝连连称是,偷偷回身随手掀开一块红布来看,赫然是一株从未见过的仙草,小人般的形状,五官四肢俱都栩栩如生,通身奶白,还散出淡淡的荧光。知必是极罕见贵重的东西,不禁暗自咋舌。
            「药草之类的无所谓,只是这十多坛酒你可收好了,世上通共也没多少,我都没这个福份享。人家指明是要你家主子亲启的,到时候可一滴都不能少。篱清要怎么着是他的事,在他有吩咐前,你可给我看仔细了。尤其是你家那个小主子,千万别让他瞧见。」墨啸指着一旁的礼担郑重吩咐。
            「小的明白,狼王您放心。」元宝虽觉奇怪,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急忙亲手接过一坛小心察看。
            「其它也没什么,要是东西不够就跟我说一声。」墨啸又指着最后几个箱子道,「这是给你们的,好好照顾着你家的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也说不了这个人情。」


          IP属地:上海35楼2014-07-26 20:39
          回复
              「是是是是是……」瞧着这沉甸甸的箱子,一众小厮都忙不迭地点头许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把王伺候得好好的,您尽管放心!」
              手脚也不由更利落了些,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好叫堂上的狼王看看自己对狐王是如阿的忠心。
              「嗯…那就好好地伺候着吧。」见把澜渊吩咐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墨啸便要起身告辞。
              出屋时,朝天空看了一眼,却是乌云满天,遮去方才还大好的艳阳,沉沉的,压得人浑身不舒服。
              这是?
              正奇怪着,就见擎威匆匆往这边而来,墨啸便笑道:「哟,这是来娶红霓了?」
              「你倒还有心思玩笑。」擎威满脸凝重,走到墨啸面前低声道,「澜渊出事了。」
              天宫的水牢阴森而寒冷,只借着壁上几盏摇曳的长明灯来看清里外事物的轮廓。问狱卒讨来一截短短的蜡烛点燃花灯灯芯,略带些粉色的光芒竟能带来几缕暖意,便托在手中细看,灯上的「澜渊」两字快刻进了心里。
              「你这是何苦?」玄苍站在牢外叹气,面相忠厚的大太子只能远远站在水池外探视。
              「你不明白。」目光依旧不离花灯,话语轻松,昔日每一次闯祸时,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玄苍他都是这样简单地回答。
              「还疼不疼?」从小就拿这个与自己个性迥异的弟弟没辙,玄苍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你服个软也就好了,当堂顶撞父皇做什么?」
              灵霄殿上,面对天帝的怒容,蓝衣的太子竟轻笑着问:「你说,要我如何来担我的罪业?嗯?」
              丝毫不知悔改的口气,天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令以法印锁住他天族仙骨,再关往天牢听候发落。
              凡重罪者,都须受法印锁骨之刑。法印一寸一寸生生钉入周身关节,只是站在一旁观看就觉鲜血淋漓无法忍受,更遑论受刑之人。一待行刑完毕,毕生修行皆被法印锁闭,与凡人无异,体内痛楚又时时折磨不得缓解,实为酷刑。
              「还好,不疼。」抬起脸来露一个笑,天牢的阴湿寒气更加剧了周身痛楚,拼尽了全力才不让眉头皱起来。「哪里比得上天雷轰顶呢?」
              「你就再熬两天,母后正在给你求情,我等等也再去帮你说说。再如何你也是他儿子,父皇他不会忍心看你被打散精魄的。」玄苍出言安慰,可从眉宇间的忧愁就可明白天帝这次确实是动了真怒,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
              「我应得的。」蹙着眉忍受了好一阵疼痛稍有些缓和,澜渊对玄苍笑道,「你也别担心,他不是说对我疏于管教么?这回就让他好好管教一番。最好要我魂飞魄散,他也能给众仙立个大公无私的榜样。」
              玄苍听罢,立刻白了脸,忙呵斥他:「别胡言乱语,怎么能这么说话?」
              「玩笑罢了。」澜渊嘻笑,「我的精魄我爱惜着呢。就算是要灰飞烟灭,也得让我甘心才行。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甘心?你说是吗?」
              最后一句是对着花灯问的,柔声细语,墨蓝瞳中溢满温柔,脸上的笑,都快痴了。
              牢中与外界不通音讯,玄苍自从来过后亦不再来。再一次步出牢房时,外头天空正蓝,不知自己在牢中到底住了几日。
              刑台四周围满了各路神仙,竟连西方如来也来了,于莲座上对他点头微笑。又去看天后与玄苍,面容憔悴了许多。
              天帝的脸色依旧难看,冷冷俯视着殿下的自己,沉声宣判:「二太子澜渊大胆逆天,罪业深重,本不可赦。然念及其年少无知,虽逆天妄为,却不改时局,未曾引得滔天灾祸。兼有佛祖慈悲为怀,以宏大佛法为其消赎灾业。着处以黔刑,以其半世修行抵罪,并罚往人间思过百年。」
              随后便有天将将他缚于巨大刑柱,衣衫敞开,细小银针刺向裸露胸膛,在心口处一笔一笔刺出一个「罪」字。银针是长白山万年寒潭潭底的冰柱磨成,又用无量业火淬过,每一针画过皆是寒热交加,如遭万蚁噬咬,痛楚不堪,偏偏又极是清醒,眼睁睁看银针拔出又刺下,许久还未完成一半,苦痛仿佛无边无际。
              其后又有人来将他体内一半法印逼出,当初寸寸钉入,如今又寸寸启出,结痂的伤口再撕破开,先前的痛再来过一遍。冷汗湿了一身又一身,连喊一声痛都没有气力。
              篱清,我的狐王,是否连受过的苦痛你我都要相当才是公平?
              在宸安殿中养了几天伤就来了天帝的旨意要他快快下界思过。他的父皇气得不清,再不要见他这个忤逆的儿。天后和玄苍并着一众仙家在殿前跪了几日他也不肯松口,若不是请了如来佛祖亲自来为他作保,天帝还真能下得了将他打散精魄的狠心。
              下界这一日,来了不少人送行。太子终是太子,虽是被贬也是天帝亲生的骨肉,过个几年想念了就能召回来的。于是都堆了笑来要他多多保重。澜渊一一谢过,走到天后跟前,眼中才有了些情感。天后早哭红了眼,噙着泪花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
              「我的儿,你放心,便去人间受几日苦,母后自会让你早日回来。」
              「母后您也珍重。」
              又嘱托了玄苍几句,澜渊方才回过身。身后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侍从,都低着头等他的吩咐。
              「你此去不比从前,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天后道。
              「那也不必太多,一个就够。」扫视了一圈,澜渊下令,「都把头抬起来。」
              行到一个天奴身前停住脚,澜渊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叫招福。」那天奴低低回答,胆怯地垂下眼不敢直视。
              「本太子是去思过,用不着那么大的福气。倒是人间百事艰难,须求些金银度日。不如就叫银两吧。母后你说可好?」
              「都随你,你要如何便就如何了。」天后自是没有异议。又反复嘱咐了几遍要注意身子,被锁去了一半修为就不要再逞强,天冷记得添衣,要什么就让银两回来取,千万不要委屈,等天帝气消了就立刻让你回来云云,才看着澜渊带着小仆离去。
              「是谁送来的东西?」房内的篱清问道。
              站在门外的元宝躬身回答:「是狼王半个月前送来的,前几日您昏迷不醒,小的斗胆就自作主张先给您用了。」
              「墨啸送来的?」
              「是。狼王说看了东西您就该知道是谁送的。若您觉得不痛快,他等着您去找他问话。」
              「……」房里就没了声响。
              「那个……王……」元宝一时犹豫不决,「这个……东西您看是怎么……」
              「留着吧。」过了许久,房内才又传来篱清的声音。
              「另外还送来十多坛子酒,说是让您亲启,小的给您收在密室里。」
              「酒么?」
              「是。」
              「好,收着吧,和那套酒器放一起吧。」
              第九章
              太子下界,即使是来思过的,也比不得别人,连要住哪儿都要由得他来挑。澜渊也不客气,径自到后山树林里拿扇子一指,一座带花墙小院的精舍就凭空拔地而起。白胡子拖到地上还能绕三圈的本地土地公站在院门前对他点头哈腰:「二太子您看看还成不成,哪儿不满意咱再改。」半点用不着他费心思。
              闲来掌一只紫砂壶倚在窗边坐,密林绿叶之间,黝黑山峦之前,狐王府凌空欲飞的屋檐露出黄灿灿的一角。若站在院中极目远眺,万绿丛中那点红影或许便是狐王栖身的朱阁画楼,更或许此刻狐王也正在楼上凭栏往这边望。篱清,我在这处望的是你,你看的又是谁?
              「这世上当真没有公平,旁人若犯了错半点活命的机会没有,换了咱们的澜渊太子就硬是改成了个闭门思过。」
              「这叫哪门子思过?不就是变着法儿叫你逍遥自在吗?瞧瞧这屋子再瞧瞧这院子,这都叫思过那我天天在这儿思过得了。」
              门边一黑一黄站了两个人,虎王和狼王一搭一唱地来「探监」。澜渊徐徐从窗边回过头来:「还真是同我相好了快千年的好兄弟,我这才刚落了难,你们就来了。平日一个人影都摸不着,看笑话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冒得快。」
              「我们这是来恭祝二太子有惊无险,化险为夷。」虎王大模大样地拱拱手坐了,又扬一扬手中的酒坛,「可惜你现下有伤喝不得酒,这一坛陈年佳酿只得由我们俩来为你代劳。」
              「那我就谢过了。」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澜渊看着茶叶在杯中起起落落,「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是问我为什么要逆天是不是?这事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目下我不想提。」
              瞥一眼内室,那花灯就摆在床头,隔着道屏风根本看不见:「旁人爱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反正我这胡作非为的名头也不差这一条。」
              墨啸进屋时就一直若有所思,此时一眼瞧见澜渊放在桌上的竹扇,不由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就不问了,你总有你的道理。不过,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太子也需勤俭度日了?还是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小的眼拙,实在瞧不出来。」


            IP属地:上海36楼2014-07-26 20:40
            回复
                「呵呵……」澜渊拿起扇子浅笑,「只是用着趁手罢了。以前没在意,现在翻出来才觉出了珍贵,可惜现在都入秋了,迟了。」
                心气浮动,关节处的法印就泛起一阵疼痛,腰都痛得弓了起来。墨啸、擎威两人见他面色不对急忙起身来扶,却被澜渊拒绝:「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以后总要习惯的。」脸上已经惨白,半晌才缓过来。
                其后就不敢再跟他提扇子的事,拉拉扯扯谈了些别的,擎威的婚事、各族的一些传闻,只字不提远处那一家。
                谈话间,澜渊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往窗那边瞟,墨啸只当没发现。
                临走时,听澜渊吩咐银两:「要再有人来,就说今天的人限满了。」
                天帝有令,这思过的百年间澜渊不得出精舍一步,每天也只许三人探望,若超了三人的限制,即便是天后亲临也不得入。
                墨啸回身面对澜渊道:「且不说他自己有伤在身出不得门,即使他出得来,你这里他也……」
                看着澜渊的笑脸再说不下去,「你该明白。」
                「我明白。」澜渊点头,「只是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等不等却是我作主。」
                「你们两个……」墨啸重重叹一口气,「多简单的事,到了你们这里怎么就稀里糊涂弄得连我都快看不明白了。」
                「糊涂的是我。只当讨一颗真心这么容易,原来到了手不好好看护着也会丢。等到丢了,哪怕我愿用我的真心来换他的无心,人家也不肯。」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竹扇慢慢打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呵……先前我怎么没看明白?」
                手指蓦然用力,关节泛白,又是一阵刺骨的疼。
                「听说他已经醒了,送去的东西他都没退,看来是收下了。」最后,墨啸说。
                「好。」痛还在四肢游走,脸上却硬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收下,就好。」
                看一会儿远处的翘角飞檐,再同墨啸或是擎威聊聊,天后和玄苍也会来,却依旧每天只让两人进来,还剩了一个空缺就在心里悄悄填上。体内的法印还时常会作痛,经年久日,那样的疼却始终习惯不了,一分一分痛进了骨子里,还日渐加剧,每每对着那花灯的时间长了或是看着扇面发呆的时候就要钻出来闹腾,怕痛急了损坏东西,就赶紧把花灯和扇子远远放到一边,等平息了再看。
                银两说:「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既然看着难受就别再看,哪有你这样自找苦吃的?」
                「不看我更难受。」澜渊的脸上难得正经。
                墨啸有时会带来篱清的消息:
                「听说已经好了许多了,能出房了。」
                「内伤大概还要再调养一段日子,听伺候的小厮说从外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你送去的酒他今天开了一坛,用的也是你送的那套酒器,只喝了一小杯就被劝住了,怕他身体还受不住。」「……」
                「是该劝住他,本来那酒就性寒,用了那杯子就更寒,他才好了多少……」澜渊坐在窗前,只有这时候眼中的落寞才露了出来。
                远远地看那模糊成一点的楼阁,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的心思我都不敢再猜。
                白衣的狐王独自站在院中,似是赏花,眼光却淡淡地涣散开,一站就不知站了多久。
                「二太子真叫可怜,好好的去逆什么天?被罚到咱这破地方来思过不说,光心口刺个字就不知有多疼。」
                「可不是?要是换了我,光听听就觉得心里发毛,这要怎么挨过来哟。」
                「还被用法印锁了一半修为呢。多好的人呐,出手又大方……」
                「……」
                静养中的王一般不问世事,前几日听小厮们闲聊才知道。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十多坛子酒,拍开了封泥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入鼻,春风笑。是多少年前的夜晚,有人搂住了他一遍遍地追问:「喜不喜欢?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是多少年前,有人蓝衣金扇站在座下露齿微笑:「前日在下酒后失态,今日特来赔罪。还望狐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才好。」
                寒玉制成的酒器果然不凡,微甜的酒液带着寒气从喉头凉到心底。
                澜渊,你总是如此,温柔地给一分希望又温柔地加倍给十分失望。傻一时尚算是天作孽,傻一世就是他狐王篱清自作孽。
                花开花落,隆冬时飞雪满天,盛夏时烈日炎炎,每一日在心头刻一个记号,一百年后再数一数,纵横交错都快分不清,而百年确实就这么在疼痛或是静坐中逝去。
                这百年里,擎威成了亲,贤淑的采铃有一副好手腕,斜风细雨间就把虎王驯服得服服帖帖,休说是娶妾,连过来喝杯酒也得虎后点了头才算。
                「这就叫现世报。」狼王幸灾乐祸,分外的开心。
                曾经有一日,天空忽现异色,白晃晃一道剑气冲天又红彤彤一条火舌烧去漫天云朵,最后,更有赤龙与银龙鏖战于天际又双双坠落,响声震得整座后山都抖了三抖。
                派了银两去天界打探消息,竟是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与勖扬天君。起因是赤炎趁勖扬君赴西天菩提法会时,私自带了天崇宫一个天奴下凡,且设下结界隐去气息,二人一走便是百年。直至勖扬君归来才搜寻得到,并怒而交手。
                谁能惹得从不轻易出手的勖扬君不惜化出原形来战?澜渊只知一人。
                若真如此,那人只怕……不敢妄加猜想,只让银两加紧探听,不得遗漏任何只字片语。
                没几天就有了结果,赤炎皇子被剔去仙骨,永世囚于天崇山下。众人都说重了,可天胄神族的意思连天帝也违拗不得。
                澜渊让银两把当初文舒亲手送的琼花露取来,一人对着窗外独斟独饮良久。
                又曾经,墨啸过来说起,有一家人家大主子养病疗伤无暇过问俗事,小主子如脱缰的野马般到处闯祸无所顾忌,人人怨声载道无处喊冤。
                想起当年有人不过闭关一年,苦主就站了一屋子,这么些年下来,怕是整个府邸也要容不下。
                便摇着扇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几只野鸡几只野兔么?从前及至今后,凡小主子闹了事就让他们都递个条子进来寻我澜渊就是了。」


              IP属地:上海37楼2014-07-26 20:41
              回复
                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只是这事不许张扬,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嚷开的,我拔了他的舌头去给那小主子下酒。」
                  话未说完,墨啸就已苦了脸:「你这不是更放纵了他么?」
                  澜渊只是笑:「我不纵着他,难道还纵着你么?」
                  天帝下了诏让他回去,澜渊一口回绝:
                  「我原先花天酒地惯了,现在这样清心寡欲的也挺好。」视线一直停在远处的山前。
                  天后无奈,只得含着泪回去。
                  狐王的伤全好了,百年来第一次在众王议事时露面,依旧银发白衣有一双灿金的眼瞳,依旧寡言少语脸上看不出悲喜。
                  银两把众人的描述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澜渊听,澜渊倚在窗前看那翘起的檐角,手里的折扇展开又收拢。
                  「你倒是悠闲,可苦了那个篱清,伤才刚好就又要操劳。」墨啸匆匆走进来端起茶壶就猛灌了一大口,「再别说我墨啸不够义气,我费了多少口舌才从赤狐那个老家伙嘴里帮你套出话来。篱落,那个你纵着的小主子,快到天劫了。」
                  竹扇「唰——」地启开,窗前的人怔了一怔才扭过头来:「谢了。」
                  百年间,只这一回,笑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夏末的夜晚,朗月皎皎,星辰点点,慢慢有一团乌云移过来,渐渐地,云越聚越多,不消一刻,浩瀚星空就倏然变了脸色,月黑风高,阴惨惨惊起一身战栗。天边闪电一划,平地一声惊雷,连这边都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焦味。
                  当远处的第一道天雷落下时,安坐在窗前的人就僵住了身体,白亮的闪电映出一张失了血色的面孔。随即,人就急急冲了出去,百多年的光阴,他第一次步出这间精舍,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狼狈匆忙。
                  怎么会这样?墨啸明明已经告诉他说会把东西放到篱落身上,为什么他半点承受天雷的痛楚也不曾感觉到?
                  篱清,他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胡闹的弟弟受一次天雷来给众人一个交代,怎么可能允许篱落临阵脱逃?唯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个内里远不如面上强硬的篱清,正护着篱落。这怎么可以?他自己的伤才好了几天?
                  气血上涌,法印又开始作痛,死抿着嘴不敢吭声,艰难地吐纳呼吸怕放慢了疾走的步伐,快咬碎了一口银牙。
                  雷声、闪电、狂风、暴雨,当年也是如此的情形,害怕再行一步,脑中幻生出的猩红惨像就要跃入眼帘,一模一样的情境再亲历一遍,仿佛这百年是大梦一场。
                  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安安好好地站在林中,再往前才是光影交错泥土四溅。
                  停下了身形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被他察觉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缩的心肺阵阵抽痛,盖过了身上的法印,若此时他再转过身来冷冷问他:「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于那双金眸的蔑视之下,澜渊再无颜立足。
                  就这样默默地贪看他笔直的背影,才发现一百年是如此悠久,那时的耳鬓厮磨情话依依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初见时的清绝出尘,执剑时的锐气逼人,再到画摊前别扭地对书生道一句「随你」,夺过竹扇时分明见他眼中暗藏的羞涩……许多许多,都不敢追忆回味,因为想起来只会更懊悔。
                  雨渐渐小了,光圈中显出了一个人影,是个书生,穿一件沾满泥泞的月白衫子,怀中抱一只通身雪白的狐。慢慢抬起脸,只能说是平凡,挑不出一点差处却也说不上一点好。
                  就见篱落跳出了那书生的怀抱幻成人形走来,又从怀里掏出什么扔给篱清,似是说了几句话,篱清转过了身,一双灿金的眼瞳正对着这边。
                  想要拔腿就跑,可脚却被钉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银色长发在天光下闪着流动的光泽。
                  像不像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愕然,你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飘过,「借过」两个字似冰粒落了玉盘?
                  黄色的锦囊递到了眼前,篱清默不作声地要拆开。
                  「别……」澜渊忙伸手拦阻。可还是慢了一步,锦囊被褪下,露出一件铃铛样的金色对象,光芒闪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铭文。金刚罩,佛祖赠与天帝,天帝又赏赐给二太子澜渊的护持法器。
                  篱清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法器,流金闪耀的眸看向澜渊。
                  「我知道你气他淘气,可是天劫连你也受不住何况是他?你嘴上说要平众怒,心里哪里会舍得。如果他有事,你少不得要自责,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刚好……太操劳了更没好处……」低垂着头呐呐地辩解,澜渊不敢抬头看篱清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想……就想……你好好的,别太难为自己……」
                  半天没听他回答,便不由壮起胆子往上瞟了一眼,那张思念了百年的脸上神色复杂,唇快被咬出血。
                  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抚他的唇:「别咬,疼。我知我惹你讨厌,你不愿跟我说话也不愿见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再没出息也是你的至亲,他出了事,你第一个心疼,我才……你也别怪墨啸,是我逼他放在篱落身上的。要是事先跟你说,你一定不肯的。」
                  「你……」篱清张口欲言,澜渊伸出的手一顿,藏在袖中的竹扇就跌了出来,正落在两人中间。
                  澜渊忙弯腰捡起,用袖子小心地擦去扇骨上的泥土。
                  「你还留着。」脸上更为错综复杂,篱清艰难开口,眼中莹莹起了层回忆的情绪。
                  「一直留着。」握扇的指紧了一紧,澜渊看着手中的扇子自嘲地轻笑,「其实,开始随手放在了桌上,后来被下面收去了。那次……就是……以后,才想起翻了出来,还好还在。如果连东西也不在了……我……」
                  想说如果连东西都不在了,他就真的再无颜说他是真心。话到口边却被篱清打断:「这一百年,谢谢你。」
                  这是指他帮篱落收拾烂摊子的事,澜渊只能苦笑:「没什么。你不怨我把他纵得越加大胆我就安心了。」
                  再下去,就是相对无言,连视线相交都是急忙避开,各自计量着自己的心思不开口。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驱散了林中缠绕的雾气,有狐族的长老在林外召唤篱清回去。


                IP属地:上海38楼2014-07-26 20:44
                回复
                    不待他回答就命银两取来亲自给他斟上。勖扬君怔怔地看着酒杯出神:「我翻遍了天崇宫都不曾找到……」   「你嫌弃这酒太甜。」
                    「呵……」勖扬君却忽然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眼中竟有透明的液体落下,滴入杯中时仿佛能听到「咚——」的一声轻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嗓子都是沙哑的,「他什么都未给我留下。」
                    「小叔若不嫌弃,剩下这半坛就当是侄儿孝敬您的,如何?」同是悔不当初的天涯沦落人,澜渊亲自将他送至门外又把酒坛塞到了他手中,「人间一直是他的向往,如今他得偿所愿心里该是高兴的。」
                    「我会去找他。」紫眸中划过一丝坚定,勖扬君沉声道。
                    「小叔,这……这是何必?文舒他不会……」惊讶之下想说文舒定不愿再见他,可又觉太伤人,澜渊一时语塞,「两相折磨,何苦呢?」
                    「我不管!」一直八面不动的脸上已布满疯狂之色,高涨的气势掀起纱衣重重,连说话声也陡然提高不少,眼中更是晶亮得诡异,「他一直是我的,千万年前他就已是我的人!休说是他成为一介凡人,哪怕是轮回成一丛蓬草,他亦只能待在我的身边!自始至终,他都只能是我的人!澜渊,你听仔细了,他愿不愿不是由你来说,下回若再叫我听见,即便是天帝的颜面也休怪我不讲情理!」
                    「小叔…… 」被他的狂态生生逼退一步,澜渊犹想再作劝说,勖扬君却跃上云端如来时一般急速远去。
                    长叹一声「孽缘」,担忧着文舒即使牺牲长生不老之身也换不来片刻安宁。
                    鼠族的帖子还未送到,狼族的喜帖却由狼王亲手送了来。
                    早就听银两说过,未来狼后的肚子里都已经有了狼族的少主,澜渊便忍不住指着墨啸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狼王,为了一己之私竟连食九十九颗人心,妖界岂可再容你!」
                    墨啸忙摆手:「二太子你可不能胡说,旁人还好些,若是那个篱清知道了,他第一个毁了我的内丹。」
                    「那你家少主是怎么来的?」澜渊知他狼族有不传之秘,却一直不知详情,此番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了解一番。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墨啸也大方,就一五一十地道来,「我族有块祖传的墨玉,说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用剩下的,历代狼王的精血都在上头,时间长了就带了些异处,如果人类戴上多少要沾上点妖气,体质也就介于半人半妖之间。因此可使人类女子怀胎。」
                    「怪道说到你都要在前头加个『色』字,还真是有道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硬让你拐成了一只妖怪。」澜渊展了扇子,笑得越发肆意。
                    墨啸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了大红烫金的帖子递给澜渊:「上回擎威成亲你不来是情有可原,这回我的大婚你要不来可说不过去了。」
                    澜渊的笑容僵了,低头看着帖子沉思:「他……来不来?」
                    是狐族的篱落少主找上了狼王府理论,狼王这才有妻有子,这事兽族间都传遍了。那么于情于理都要请上狐王篱清的。想到相见,心中半是兴奋半是苦涩,我想见你,可你可愿见我?如若不愿,岂不是两相尴尬,不如不见。
                    「本王成婚,你们一个个摆个苦瓜脸给谁看?喝杯喜酒是能药死你们怎么着?」墨啸见他神色踌躇不由气恼,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茶水立刻溅出了一大半,「你倒是给我个准话,来还是不来?」
                    澜渊抬起脸,满脸歉色:「我……在下谨在此祝狼王狼后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不顾墨啸难看的脸色,将手中的茶水一干而尽:「听说狼王的酒窖近日遭劫,正巧有些天宫里头的薄酒,还望狼王不要嫌弃。」
                    「哼!」恼怒的狼王拂袖而去。
                    留下澜渊一人独自对着手中的扇子发呆,相见不如怀念啊……
                    喜宴自是一派喜色,满宴都是喧哗笑声,只有这里一角冷冷清清,有人自斟独酌淡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
                    上一次来狼王府赴宴还是数百年前,也是这般的热闹与欢腾,只是不见当年妖娆的蛇族舞女,满座风流子也多半娶妻成家不再敢放浪形骸,更无人似笑非笑敢将一双墨蓝眸扫过来惹得他心头火起拔剑相向。
                    新人正在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篱清坐在席后静静地观礼,新人过来敬酒时,红衣凤冠的新娘特地向他福了一礼,说:「奴家谢谢篱落公子,没有他或许就没有了这段好姻缘。」
                    「听内子说他把那个书生照顾得很好。连那个被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子都懂事能照顾人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倒有些不如他了。」墨啸附在他耳边说得意味深长。
                    「嗯。」篱清只是点头,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啸无奈:「舍不得你酒帘未视秭来,成天绷着张脸谁知道你的心思。你对篱落是这样,你对那个澜渊难道不也是这样?」
                    篱清便不说话了,唇抿起来,脸上更看不出他的心思。
                    「你这个人就是戒心太重也太苛求自己,感情这种事越思量越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还能折腾出个既喜欢又不喜欢出来吗?」有人见新人迟迟不来敬酒就来催,墨啸临走前仍不忘说教他几句。
                    篱清缓缓地坐下,脸上依旧无风无浪,只是神色愈加飘渺。
                    忽而有人进来通报:「二太子来了。」
                    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涣散的神思醒了过来,抬眼就对上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他正对着这边温文地笑,手中徐徐摇着一把竹扇,扇面上白底黑字题了几行字。
                    「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墨啸走过来问。
                    澜渊却不答,一双眼紧紧看着那边一道白影。
                    法印的疼咬一咬牙就能挺过去,可相思入骨的苦又有谁可解?
                    摇着扇子坐下与众人寒暄,就有人凑过来夸赞他手中的竹扇:「二太子果然与我等这些下界俗物不同,瞧瞧这一笔好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对面独坐一隅的人动作一僵,澜渊不答话,墨蓝的眼殷殷地望着那边。
                    座中有人如擎威等熟知内情的俱都沉下脸来冲那些不知情的打眼色,却也有人半点察言观色也不懂,见澜渊缄默不语更是好奇地起哄:「二太子休要自珍自藏,咱们是粗俗惯了。您是从哪儿得的这么一把好扇子,咱看看是不是也弄一把来摇摇,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风雅一回!」
                    篱清灿金的眸看往这里,在纸扇上顿了一顿又转向了他处。澜渊看着他抬眼又移开,目光追过去却如何也追不上。摇扇的手停了,缓缓将扇子合上,扇面上的诗句就被一点一点遮去:「这是两百年前有一个人送的。」
                    「哦……看这句子,相思不相思的,一定又是一个恋上二太子您的在借着扇子跟您传情呐!」不知是谁这么粗蠢又直接的肚肠,高声嚷了出来,引得一阵哄笑。好事者们纷纷猜测送扇子的是谁,从前雪族的那个,还是……可惜了,一片真心也不过换得几日恩爱。
                    笑声中,谁手中的酒壶不慎摔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惹来旁人侧目。
                    「抱歉。」白衣的狐王俯身去拾。
                    却有人心急地抢先一步奔了过去拦:「别捡,小心扎到手。」
                    指尖相触,闪电般赶紧分开,动作凝固,是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双双尴尬地相对而立,一个紧盯不放,一个闪躲避让,彼此的视线错开得狼狈。
                    「不敢劳二太子大驾。」篱清率先打破了僵局,淡淡地谢过澜渊的好意,也摆明了疏远。
                    澜渊半张着嘴站在一边,满腹话语无从说出口。受刑的关节处开始泛疼,心口寒热交加,仿佛又有人持着细长银针一针一阵密密地刺来。
                    「都死了是不是?还不快帮着收拾。」新郎见状一边拉着澜渊归座,一边召来小厮为二人解围。
                    怔怔地被拖回了原坐,却连旁人对着自己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歌舞又起,目光穿过睨裳翩迁只盯着那袭白衣瞧。银发金眸,俊朗面容上无悲无喜,无人敢上前攀谈更无人敢过去敬酒,仿佛跳脱三界之外的漠然看客,明明近在咫尺,却冷傲得如天边的月光般遥不可及。   夜深沉,新人的良辰美景绝不能耽搁,众人也纷纷识相地起身告辞。
                    「找个人送你吧。晚上天凉,你这半身的法印受了寒气又得作痛,已经没了一半修为你就别逞强。」
                    身后传来擎威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里听得分明。
                    「没事,有银两跟着就行了。这地界上谁还敢来惹我?」
                    「真是的,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清闲日子你不要过,去逆什么天?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为了你的篱清?」
                    就再迈不动离去的步伐,篱清回转过身,那两人正并肩走来。
                    擎威没有瞧见篱清,对着澜渊自顾自地往下唠叨。澜渊的眼中却是一闪,忙拉住了擎威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话:「狐王身边的人手够吗?要不我再找个人送送。晚上天黑,一盏灯笼怕不足够。」
                    「不必。」拒绝得不容半点转图的余地,篱清深深地看了澜渊一眼便调头离去。
                    「天冷,晚上出来时记得让你家主子多添件衣裳。」身后的他转而谆谆地叮咛元宝。听在耳里,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王,这事儿小的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那时您正养伤,长老们吩咐别来打搅,小的们就没敢说。二太子逆天咱也是听说来的,只知道原本是要打散了精魄从此灰飞烟灭的,亏了西天如来佛祖说情才保住了性命。胸口上刺字,又被封住一半修为也是别人这么说的,具体怎么着,小的也没见过呀。」元宝站在堂下苦着脸回报,「这都一百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事儿?小的都问遍了,大伙儿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篱清坐在堂上一手支在颊边沉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哟,这就更没人知道了。据说狼王和虎王还都去问过,叫二太子一句话给堵回来了。外头传的都是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瞎猜的。」
                    「就没人知道了?」
                    「没人。要不王您去问问。二太子对您可对别人不一样,兴许您去问他就……」原本半明半晦的眼猛然抬起,仿佛一阵寒风刮过,元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屈膝跪下再不敢往下说:「小的多嘴。」
                    「真的就这么重?」垂下了眼喃喃自语,额前的发披泻下来,更看不清表情。
                    「下去吧。」起身径自从元宝身前走过。待得他走远,元宝才敢慢慢抬起头,背上早湿了一层。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酒窖的。
                    几十年过往无痕,当初特特送来的十多坛酒还余下不少。细心地一坛一坛数过,又反过来再数一遍,少了一坛。
                    有谁能在狐王府中出入自由,又这么觊觎着他这些酒?答案不言而喻。偷惯了别人家的,他终于偷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不觉得心疼,却被勾起了心中深藏的回忆。
                    取来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酒液过喉,满口生津。
                    从前从前,百年如同一日,一日又如同千年,无风无浪也无悲无喜。狼王的酒宴上有人大胆说出一句「狐王才是真绝色」,蓝衣金扇,一看便知是生平最鄙薄的纨绔子弟。也唯有纨绔子弟才最擅用温柔,无声无息地续上一杯茶磨上一碟墨,再送上一张善意体贴的笑脸,些微温暖就轻而易举地渗进了冰封千年的心。起风的夜里回到家,有人在一室昏黄中回过身来相拥相抱,「去哪儿了?怎么凉成这样?」话里也满是暖意。屋外的夜露霜寒就完全地远去了,原来这就是相守的幸福。
                    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说不上来,没去想。只当是贪恋他的那一点温暖,再强悍的人也终会在心中小声地企盼会有人来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上宠。
                    乌骨簪、竹纸扇、花灯夜,桥那边的老汉扯开了宏亮的嗓子喊:「澜渊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这边?你家相公寻你来了。」一霎那失神,还真仿佛是两情相悦恩爱情浓。


                  IP属地:上海40楼2014-07-26 20:47
                  回复
                      「你倒也知道柴米贵了。」篱清奇道,「让你下回山还真有点好处。」
                      「哼!你管不着。」冷哼一声,篱落并不受用他的夸奖,「那天要不是苏凡来了,你是不是就准备把我送去给他使唤?别当我不知事,金刚罩是谁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当真有这么容易么?捆住了人又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总是想着篱落那日的话,竟连那树上的鸟儿飞走了也没察觉,还是篱落提醒的:
                      「喂,怎么了?怎么门外那个走了?」
                      回过神来看门外的树梢,空空荡荡,真的,没了踪影。
                      「我就说,就凭你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还真希奇他能忍这么久,这下可好,终于走了。那你也赶紧走吧。」篱落巴不得他快些走,可眼里却藏不住担忧。
                      篱清默然,只是捂着茶盅的指紧了紧:「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干什么?我走了书呆子怎么办?这么个老实头不被人卖了才怪。」篱落窝在椅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好。」篱清点头,脸上的神色又飘渺起来,「平平淡淡地相守也令人羡慕。」
                      夜里的时候,篱落和苏凡都睡下了,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屋子上山。狐王府的不远处,那所只是远远看过几眼的小小院落一步一步出现在眼前。
                      推开了门走进去,有人蓝衣竹扇静静地坐在窗前:
                      「你来了。」
                      「是,我来了。」
                      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月华下,那人一双墨中透蓝的眸明亮如星辰。
                      「你要的东西在桌上。」澜渊示意他去看桌上的小盒。
                      「你现在在这里不是过得很好么?」篱清一怔,勉强避开了话题。
                      篱落也不纠缠,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看着篱清:「是很好。所以我不回去了。他要是这一世……这一世完了,我就等着他转世,就去找他。无论他忘记了也好,变做了什么也好,我要定他了,他生生世世我都陪着他。所以,你把你自己管好就得了,我的事不劳狐王您操心!」
                      看着面前的篱落,才发现当年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小孩童真的长大了,竟有些恍惚。
                      「看看你自个儿,本大爷都不愿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烂事儿,多容易的事,你们也能整了快三百年还整不出个样子来。他不就是花心吗?你就不能跑去拽着他的领子说『喂,澜渊,以后跟了老子就不许再沾花惹草!要是被我听说了什么,把你用捆仙索捆了吊在南天门上,还三天三夜不给吃饭!』看,多容易。只要吊他一回保准他下回就不敢了。你揍老子时的得意样儿跑哪儿去了?」篱落见篱清茫然,不由得意,满嘴胡说得越发不着边际,「我和你到底是不是亲兄弟?人呐,果然天差地别……」
                      眼前闪起了几点寒光,心中暗道不好,想拔腿就跑却迟了,一股外力逼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身裹粽子般被捆仙索捆得扎扎实实:「喂,我族祖传的秘宝就是被你这么用的?」
                      「是又如何?」抿一口茶,背惬意地靠着软垫,篱清一脚翘起一脚踩在脚榻上,灿金的眼半眯半睁,「我的事轮到你来插嘴了?嗯?」
                      自己先被自己的尾音镇住了,什么时候也不自觉地学会了这个调调?
                      篱落想要挣扎,却越是挣扎看不见的绳索就收得越紧,嵌进了肉里就痛得忍不住「哇哇」叫。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树上的鸟儿依旧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立着。
                      就指上再结成一个封印封住了他的口,室内又安静了下来,捧着茶盅看天边七色的彩虹。   当真有这么容易么?捆住了人又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总是想着篱落那日的话,竟连那树上的鸟儿飞走了也没察觉,还是篱落提醒的:
                      「喂,怎么了?怎么门外那个走了?」
                      回过神来看门外的树梢,空空荡荡,真的,没了踪影。
                      「我就说,就凭你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还真希奇他能忍这么久,这下可好,终于走了。那你也赶紧走吧。」篱落巴不得他快些走,可眼里却藏不住担忧。
                      篱清默然,只是捂着茶盅的指紧了紧:「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干什么?我走了书呆子怎么办?这么个老实头不被人卖了才怪。」篱落窝在椅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好。」篱清点头,脸上的神色又飘渺起来,「平平淡淡地相守也令人羡慕。」
                      夜里的时候,篱落和苏凡都睡下了,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屋子上山。狐王府的不远处,那所只是远远看过几眼的小小院落一步一步出现在眼前。
                      推开了门走进去,有人蓝衣竹扇静静地坐在窗前:
                      「你来了。」
                      「是,我来了。」
                      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月华下,那人一双墨中透蓝的眸明亮如星辰。
                      「你要的东西在桌上。」澜渊示意他去看桌上的小盒。


                    IP属地:上海42楼2014-07-26 20:58
                    回复
                      篱清却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澜渊。
                        「狐王还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劳?」澜渊也仰起头来看着篱清,唇角翘起三分,连眉眼也温柔地弯下来。
                        篱清退后一步,忽然出手如电直向澜渊的衣襟抓去。澜渊脸色一变,急忙飞身闪开。斗室中,层层衣衫飞扬起来,烛火也被吹得明灭摇曳,你来我往间,澜渊后退一步倾倒了遮挡着内室的屏风,巨大的木制屏风轰然到地,内室中一切陈设一览无遗。
                        澜渊身形一挫,却被篱清欺身上来抢得了先机。什么东西划开了宝蓝的衣衫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手中是一把乌骨的发簪,街市摊前那人谑笑着说:「我家娘子朴素,不好这些。我倒也想买一朵花送他,直怕他不高兴,再不让我近他的身。」当日是冷着脸回过身不理他,事后其实是一直放在了怀中。方才来时取出来握在了手中,温润厚实的质感意外地安心。
                        发簪在心口处停住了,再进些许就要触到那个拳头大小的「罪」字。鲜红的颜色,在月光下格外刺目。相传处黔刑时,流出的血被银针凝住了就天然地成了一种染料,再洗刷不去的,生生世世注定背负着罪孽过活。
                        簪尖颤抖,细细看就能发现字的笔画全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针眼组成,一个「罪」字笔划不多,但若这般一点一点慢慢刺就,亦是苦痛难当。
                        「你再这么看我可要忍不住了。」澜渊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附上来拿开骨簪,「原来你也一直带着。」
                        篱清一概充耳不闻,指尖颤颤地去触碰他的伤口。蓦然抬起那双水灿的金眸,脸上一半痛苦一半挣扎。
                        澜渊伸出手臂轻轻地圈住他:「除了当日观刑的,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看到。怎么办?这么吓人的一个东西放在身上,谁还愿意跟我?」
                        想问他为什么,视线跃过了澜渊的肩头落到了内室床前放置着的花灯上,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推开澜渊走过去捧在掌上看。莲花样的造型,中央放一截小小的蜡烛,灯壁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两个字:澜渊。
                        当日是谁风流薄幸名满天下?当日又是谁笑弯了一双墨蓝的眼无情地说是一时兴起?
                        可还有呢?可如今呢?
                        到底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为什么人人都说这很简单,可他却如坠迷雾始终不知所措?
                        「篱清、篱清,你……你是真心的对不对?」澜渊从背后拥住他,在他耳畔急切地追问,「当日是我的错,是我漫不经心,是我不知珍惜……篱清……」
                        愣愣地听着他说他是真心,听着他说要他相信,自己却半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
                        「篱清,相信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啊……篱清……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回过身来,正对着他,风吹进来,银发与墨发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听说了,狐王府要办喜事了……我看到了,狐王府门上都挂上红绸了……擎威立后了,墨啸有儿子了,连冥胤都成亲了……我知道,你是王,你要有子息。可是……可是……我不愿啊!我要你过得好好的,你不理我、你不信我都没关系,但我不愿你娶妻……我不愿……」墨蓝的眼里悲伤难抑,一向从容温雅的人,激动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知道你要火琉璃,我早给你备下了。我知道我不该,可是……我宁愿你怨我也好过让我看着你娶妻,篱清、篱清……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娶妻好不好?好不好?」
                        将花灯放在一边的案几上,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牵绊了数百年的人。嚣张的太子、温柔的情人、薄情的风流子,笑过、伤过、负过、悔过,计较来计较去伤透了神思,却始终看不破情爱二字不过是问一句喜欢不喜欢,开心不开心。
                        「好。」郑重地点头答应他。
                        尾音还未完,他就先贴住了他的唇怕从他口中再听到其它……
                        红绸高挂,鼓乐喧哗,素色的纱缦俱被艳红色取代,年岁久远的家俱一溜被擦得光洁簇新。青衣的小厮咧开了嘴在厅堂后院前前后后地奔忙,大门前轿起又轿落,宾客快把门槛踏平。大堂内,大红的双喜字高高悬起,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把偌大的宴客厅挤得水泄不通。平素宁静的狐王府今日喜气盈天。
                        门外一声高亢的唢呐,一顶红艳艳的花轿晃晃悠悠落了地。鬓角插一朵大红牡丹的喜婆搀着新娘慢慢悠悠地跨进门。闹声轰然,人人争着往前弯下腰来想看一眼红盖头下藏着如何倾城绝艳的容颜。
                        「别挤,别挤,仔细碰伤了新娘子!」喜婆用手中的蒲扇挥开众人,引着新娘行到厅中向在座的族王及长辈行礼。
                        「好,好……」分坐两侧的长老们捋着胡须频频点头。
                        「礼——」小厮们扯开了嗓子传令。
                        狐王下阶将新娘扶起,端肃的脸上也难得染了一丝喜色。
                        正是此刻,门外竟又传来一阵乐声,唢呐嘹亮,鼓点轻快,又有一队人身着红衣敲打着涌进来。


                      IP属地:上海43楼2014-07-26 20:59
                      回复
                          「这是……」
                          「怎么一娶就娶俩?」
                          「这哪个是大哪个是小哇?」
                          众人疑惑,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声。
                          众长老也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往屋外看。只那狐王负手而立,嘴角稍稍抿起,金眸中光芒闪烁。
                          乐队在堂前站住,有一人身着一袭大红吉服手捧一盏粉红莲花灯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篱清,你骗我。」澜渊神色平静,眉眼还微微含一点笑,「你答应我不娶妻的。」
                          话语中也不带一点情绪,淡淡地陈述着,异样地诡异而心寒。
                          周遭人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堂中死寂,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将花灯送到他眼前,灯壁的另一边赫然也题了两字:篱清。
                          「当年是我负你的真心,如今我用我一片真心来换,可好?等到花灯时节,你我再去人间放一回花灯,好不好?」
                          靠过来拔去篱清头上的乌骨发簪,银色的发披泻而下,长长垂过了腰。指上凝起剑气割下几缕与自己的黑发编结到一起,又割下自己的发来编进他的发丝中。墨蓝的眼中情深几许:「既然你坚持要成亲,好,我总是顺着你的,那便与我成亲吧。」
                          手指顺着他的发,银白中隐隐几丝乌黑:「我澜渊愿与篱清成结发之好,不离不弃,永生唯一。若有违背,甘愿跳下众生轮回盘,生生世世沦落畜生道。」
                          「篱清,你可愿信我?」却不等他的回答,唇径自就贴过来。
                          「嗯哼……」火狐长老咳嗽一声,为难地站出来提醒,「王,吉时快过了。」
                          「嗯……哦。」还差些许就要相接,篱清转过脸避开,对着被冷落在一旁的新娘道,「开始吧。」
                          「篱清!」澜渊气急,反身紧紧抱住他,「信我啊!」
                          僵持之间,却是新娘终于忍耐不了,一手扯下了大红盖头,瞪圆一双赤金的眼对两人怒喝:「要受礼就赶紧坐好了等本姑娘给你们磕头,要不想受,本姑娘立马上轿走人,我家夫婿还眨巴着眼盼着呢!难得我甘心上了花轿,别存心不让我嫁人!误了本姑娘这门亲事,管你是狐王还是二太子,我耽误你们一辈子的好事!」
                          「你家夫婿?盼着?」牢牢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澜渊睁大了眼睛看着篱清。
                          「天界娶亲是穿白衣的么?」篱清淡淡地说道,金瞳璀璨,脸上一派狡猾的笑意,「红霓要嫁去狮族,按例过来行礼拜别。」
                          「噗哈哈哈哈哈……」一直强忍着笑在边上看戏的狼王虎王等终于忍不住大笑,「值了!这一趟还真是来值了!哈哈哈哈……」
                          「礼——」吉时不等人,小厮们扯开了嗓子传令。
                          新娘盖上了红盖头对着堂上的狐王并一众长老盈盈下拜辞别。
                          「起——」又一声传令,新娘站起身来由喜婆搀扶着回到花轿里。众人也跟着涌出去,一同去狮族讨一杯喜酒。
                          人多混杂,有人便揽着一直抱在怀里的人往内室里拖。
                          「发都结了,咱也该洞房了,我的狐王。」竹纸扇「唰——」地打开,澜渊金冠吉服,笑得春风得意。
                          「你……」篱清无奈,红着脸半推半就随着他往床上倒。
                          良辰美景,一室春意盎然。青蓝纱帐中两具身躯抵死缠/绵。
                          一手掀开了衣衫在他的胸膛上摩/挲,一手下滑,卖力地在他的腰下动作,唇一下一下地吮吻着已然被吻得红肿的唇:「篱清、篱清……我想你……你想我不想?嗯?」
                          「唔……嗯……」篱清被他揉弄得情/欲蒸腾,一张嘴就是低低的呻/吟,立刻咬住了牙关再不肯发出声响,直把一双金眸眯得更为水气氤氲。
                          澜渊不气馁,低下头来用舌撬开他的牙关,呻/吟/喘/息一并吞入肚中。手游移到他胸前突起的红点玩弄,身底下的人颤得更厉害。
                          一吻完毕,唇间拖出一线银丝。在他下身的手也不曾闲着,套弄抚摸硬是要逼出他的真心话:「有没有想过我?嗯?想过没有?想,还是不想?篱清,回答我……」
                          见他又要咬牙,赶紧用舌堵上去,身躯贴得愈加紧/密,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渴/望。
                          「嗯……想……哈……啊……」喘/息的间歇,他幽幽地说出口,第一次在他面前亲口坦白。
                          澜渊心中用狂喜亦不足以形容,正要下一步动作,却听远远有人往这边走来。
                          「人都去哪儿了?外边的喜字是怎么回事?我大哥给我娶嫂子怎么也没人通知我?」
                          动作一僵,房内的人面面相觑,再不敢有任何声响。
                          「是篱落少主回来了!快!快!篱落少主回来了!王怎么不见了?刚还听到房里有动静……」是元宝还是铜钱?在房前的院中欢快地嚷嚷。
                          随后门上就显出一个人影:「喂!大白天的闷在房里干什么?书呆子说要来看看,我就带着他来转转,我们进来了啊!」
                          说罢便推门。
                          「别……」两人大惊,双双高喊。
                          却为时已晚。
                          刹那寂静,大眼对上小眼。
                          「你们继续。」篱落赶紧关门退出,反应再快却快不过捆仙索,门关上的时刻,直挺挺地跪倒在门前。
                          「下去!」房中「咚——」的一声闷响,谁被踢下了床?   片刻之后,篱清银发白衣穿戴齐整,跨出门来对门前依旧愣怔的书生拱手施礼:「苏先生近来可好?」   抬起头来,一双耀眼的灿金瞳。
                          苏凡回过神,狐王身旁有一人纸扇轻摇,丰神如玉:「苏先生安好。在下澜渊,今日刚过门……」
                        ---------完------------


                        IP属地:上海44楼2014-07-26 21:0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