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枪的那人说话了：“谁是韩俊？”
　　众人都回过头来望向我们这边，当然主要是看着韩俊，我和东子顺带成了焦点。
　　韩俊本来是蹲在地上的，他把手里的半支香烟扔掉，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说道：“兄弟，怎么个意思？”倒也临危不惧，不愧是天格镇最有名的大哥。
　　持枪那人将刘鹏一脚踹倒，然后用枪对准了韩俊。
　　“没什么意思，就是搞点钱花。”
　　任谁看到这个场景，心里都会涌出三个字来：黑吃黑！
　　韩俊笑了：“多大点事，都是道上混的，互相支援支援也是应该的。”然后他问旁边：“今天场子里收了多少钱？”
　　那人说：“一万多。”
　　韩俊点头，又抬头，对持枪那人说：“兄弟，出来混的，手头有个什么不合适的都正常，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说，我这人在天格镇出了名的讲义气，这一点跟着我的兄弟都知道。这样吧，我也有兄弟要养，今天收的一万多，你拿走五千，我概不计较，如何？”

我很佩服韩俊，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面不改色的讨价还价，果然当老大的都很有一手。
　　持枪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栓子，那代表下一步就要开火了！
　　“兄弟，有话好说。”韩俊的脸色变了：“一万你都拿走！”
　　“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万块冒这么大风险？”持枪那人阴森森的说着。虽然他戴着面具，可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面具下面的冷笑，冷飕飕的寒气仿佛透过面具浸染整个屋子，使得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发起抖来，没人怀疑他敢做出更加危险的事！
　　“兄弟，你什么意思？”韩俊强自镇定，我分明看到他脖子后面浸出了冷汗。
　　“一百万。”持枪那人说道：“现金。否则你现在就死！”
　　“我拿不出来！”韩俊急了：“我哪有那么多钱！”
　　“那你就去死吧！”持枪那人往前走了两步，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韩俊。
　　“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韩俊几乎是吼出这几句话的。
　　那人并没开枪，他说：“现在，除了韩俊，所有人都蹲下、抱头、靠到墙边！”

有两个青年走过去，一人朝他胸口劈了一刀。力道不重不轻，伤口不深不浅，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韩俊“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持枪那人仍旧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冷冷地说道：“有没有钱？”
　　韩俊喘着气：“你们不是为钱来的吧？”
　　“嘿嘿，你猜对了。”持枪那人说：“我们就是奔着你的命来的，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我有个亲戚，在你这赌博输了十多万，那是他母亲的医药费，后来他跳楼自杀了。”
　　“大哥，这不怪我吧，是我拿刀架着他来赌博的吗？每个赌场都可能有这种事发生，难道每个开场子的都得死？”
　　“呵呵，少他妈废话，老子今天就是来要你命的。”持枪那人抠住了扳机。
　　“大哥！大哥！！”韩俊吼了起来：“一百万就一百万！”
　　“呵呵。”那人仍旧抠着扳机：“和你说过了，我不是为钱来的。韩俊，你去死吧。”

“不！不！！”韩俊歇斯底里的喊着：“扰我一命，只要扰我一命，你说什么都可以！”
　　扳机最终没有叩响。
　　那人放下猎枪。即便是戴着面具，也能察觉到面容下面的笑容。韩俊喘着气，求饶道：“大哥，饶我一命，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任何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和他一样。
　　“让我想想。”持着猎枪的人说道：“我想和你玩个游戏。如果你赢了，就饶你一命；如果你输了，必死无疑。”
　　韩俊单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单手撑着地勉强坐起来，看着那人露出疑惑的眼神。
　　那人提着枪，绕着韩俊走了一圈，目光也慢慢扫过屋子里的众人。只是他的眼睛不管扫到哪里，哪里就赶紧把头低下。最后，那人用脚踩着韩俊的脸，说道：“听说天格镇的韩俊，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他的一帮兄弟。他常常对人吹嘘，自己的兄弟最讲义气，也对他最忠诚，随时有一帮人愿意为他去死。是不是？”
　　韩俊说：“是。”
　　“很好。”那人抬起双手，指着韩俊的那些兄弟，“一分钟之内，只要有人愿意为你去死，我就饶过你的性命。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强迫，必须是那位兄弟自愿。如何？”
　　“好。”韩俊一口答应，看来他很有信心，认为会有人抢着为他去死。

“好的，计时一分钟开始。”那人拿出一个秒表，高高的举在空中，按下一个开关之后，银色秒针“哒哒哒”的走了起来，清脆的声音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十秒钟过去了。
　　二十秒钟过去了。
　　没有人站出来。
　　韩俊着急的左望右望，可是他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就赶紧把头低下，这些号称“对大哥最忠诚”的兄弟们，韩俊引以为傲的兄弟们，此刻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你们这些混蛋！”韩俊破口大骂起来：“你们平时是怎么和老子说的？一个个装的人模狗样的，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反而都缩了？！老子操你们的妈，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三十秒过去了。
　　“出来啊，出来啊？！平时不是嚷嚷着可以为我去死吗？！”
　　四十秒过去了。
　　“我操你们，给老子把头抬起来，老子死了你们也好过不到哪去！干！”
　　五十秒过去了。
　　“求……求求你们了……”
　　五十五秒过去了。
　　韩俊的鼻涕和眼泪已经糊了一脸：“出来一个人吧，我一定会善待你的家人，我保证……”
　　韩俊嚎啕大哭，他的精神终于在临死之前彻底崩溃了。
　　秒表仍旧冰冷无情的持续前行，它并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会起伏如此之大。

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五十九秒……
　　韩俊趴在地上，他已经彻底绝望，认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
　　“东子，你给我坐下，坐下！”我突然大吼。
　　所有的人，包括韩俊都抬起头来，看到墙角里被绑了手和脚的东子靠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叮”的一声，一分钟时间到了。
　　“我愿意。”东子开口说了一句。
　　屋子里鸦雀无声，就连韩俊都傻眼了，最后竟然是最不可能为他去死的东子站了起来！
　　“东子，你他妈疯了吗？！”被壮汉踩着背的我哇哇乱叫，四肢也跟着胡乱扭动起来。
　　突然背上一松，壮汉的脚已经挪开。我没有去计较为什么，直接站起来伸出拳头狠狠打了东子一拳。“给老子坐下！”我大吼道：“现在不是你当英雄的时候！”
　　东子没有坐下，而是看着我笑了：“涛哥，你觉得我很傻对不对？”

“废话！”我瞪着眼睛：“你忘了韩俊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到现在还愿意为他去死？！”
　　“因为啊……”东子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我妈的病又犯了，可是我翻箱倒柜，却没找出来一颗可以救命的药。其实那药不贵啊，只要几百块钱就能买上一瓶。可是涛哥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家就连一分钱都没有了。妈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说：‘东子啊，别费劲了，就让妈这样去死吧，也省的再拖累这个家。就是可惜你啦，以后要一个人生活，不过你一定要坚强点啊，你已经长大啦……’我哭着说不行，你一定不能死。然后我跑出家门，外面正下着漂泊大雨，我冒着大雨赶到大哥家里，把我妈的事告诉了大哥。大哥甩给我几百块钱，让我赶紧去救我妈的命……”
　　我着急的说：“可他……”
　　“是，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不怀好意，他就是想收买我的人心而已。可他毕竟救了我妈，如果不是他那几百块钱，或许我妈早就……”说到这，东子呼了口气：“一码归一码，大哥是怎么想的，我管不着，可我却是实实在在的欠他人情，而且是一辈子都还不干净的人情。在我眼里，大哥就是救我妈的恩人，到他需要我去死的时候，我就应该义无反顾。

还不等我说话，东子就抬起头来，冲着持枪那人说道：“我愿意为我大哥去死，所以按照你之前说的，请饶我大哥一命吧。”
　　持枪那人看着东子：“你确定？”
　　“东子……”我吼了出来。
　　东子冲我摇了摇头，然后对那人说道：“我确定。”
　　“很好。”持枪那人说：“不过我很奇怪，你既然是韩俊的兄弟，他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里。”
　　“嘿嘿。”我笑道：“那是因为韩俊准备让他去公安局顶罪，怕他逃跑所以用绳子绑了。”
　　“哦……”持枪那人低头对韩俊说道：“你他妈的还真不是个东西啊，这么好的兄弟也舍得出卖？嘿嘿，你这种人渣，也有人为你卖命，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韩俊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有点傻眼的样子，呆呆的看着东子，眼角里似乎有了些泪花。
　　“既然有人为你去死，那我只好遵照之前的诺言。”那人冲东子招了招手：“过来吧。”
　　在我旁边的壮汉低下头去，解开了东子腿上的绳子。东子走过去，先低下头看了看韩俊的伤口，说道：“大哥，再忍忍，一会儿你就能去医院了。”
　　然后他站起来，冲持枪那人说道：“来吧。”
　　“东子……”站在墙边的我不忍的叫道。

“涛哥，什么话都别说啦！”东子背对着我，大声说道：“今生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希望我们来生还能做兄弟，哥们欠你的人情也只能下辈子再还啦！”
　　“韩俊！”我大吼了出来：“你看到了没有！现在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兄弟了吧？！”
　　韩俊依然没说话，眼睛瞪的很大，嘴巴也张的很大，仍旧傻傻的看着东子。
　　“你别他妈装死！”我继续大吼：“东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你这种瞎了狗眼的大哥！东子要是死了，老子发誓一辈子都和你没完！”
　　“涛哥。”东子回过头来：“让我安安静静的走，行吗？”
　　我闭上了嘴巴，眼睛里有热泪涌出。
　　“动手吧。”东子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持枪那人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不错，是条汉子，我也有点于心不忍了。这样吧，我捅你三刀，你死不死，就看天意了。”
　　说着，他便抽出一把匕首，中间有道血槽，两边都很锋利。
　　“随便。”东子仍然闭着眼睛。
　　“小兄弟，顶住啦！”持枪那人——现在变成持刀那人，狠狠一刀捅进东子的小腹，刀锋瞬间涌没，可见极其锋利。东子哼了一声，显然已经失去力气，却还勉强站着。
　　“好硬的汉子。”那人拔出刀来，鲜血喷涌出来，瞬间染红了衣裳。

“接着来第二刀了！”
　　那人又是一刀捅了进去。
　　“东子！”我疯狂的大吼，哪里还控制的住，便要往上冲去。一双大手横过来拦住了我，正是站在旁边那个高壮的汉子。我过不去，只能干着急，一边喊：“东子，撑住！”一边喊：“韩俊，我操你妈！”
　　一屋子的人都傻了，呆呆的看着这个场景。
　　第二刀捅进去，东子的脸色瞬间失去颜色，这次再怎么硬撑也无济于事了，随着那人将刀拔出来的同时，东子的身体也慢慢软倒了下去。他跪在地上，跪在韩俊的身边。
　　他说：“大哥……我能为你做一件事啦。就是可惜，我还没给你顶罪……”
　　他已经没了力气，每说一个字，便要喘一下气，仅余的生命也源源流失。
　　“东子，东子！”我疯狂的喊着，眼泪也涌了出来，“韩俊，你还有点良心吗？！”
　　东子的双手无力的垂在一边，眼睛却一直看着韩俊，鲜血从他的腹部源源不断的流出来。韩俊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试图去阻止东子腹部流出的鲜血。但是没用，鲜血透过韩俊的指缝流淌出来，流淌在这肮脏的地面之上。

那人抓着东子的衣领，说道：“撑住啦，还有最后一刀！”
　　说着，那刀便自上而下，狠狠的捅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横了过来，帮东子挡住了这一刀。
　　“这一刀……”韩俊气喘吁吁地说：“我帮他挡，行不行？”
　　刀子穿透韩俊的肩膀，韩俊的身子挡在东子的面前。东子已经彻底没了力气，眼睛半睁微睁的也要失去意识。韩俊吼道：“东子，给我撑住！我是你大哥，你必须听我的话！”
　　那人缓缓拔出刀，说道：“韩俊，你今天能活着，全都是因为这位兄弟。”
　　然后他回过身去：“我们走！”
　　这五个身穿黑色风衣，脸戴小丑面具的青年，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行迹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我赶紧扑了过去，抱着东子说：“兄弟，你怎么样？”
　　韩俊大喊：“叫车，快叫车！”
　　有人冲出门去，韩俊抱起东子站了起来。我说：“你受伤了，让我来吧。”
　　“不行！”韩俊大吼：“谁也不许碰我兄弟，我要亲自把他送到医院去！他要是死了，老子今天陪他一起去死！”
　　韩俊抱着东子，东倒西歪的奔出门去。我没办法，只能在旁边扶着韩俊，陪着他一起下了楼去，他的那些兄弟也都跟在后面。到了楼下，一辆面包车已经停在门口。我帮着韩俊把东子放进车里，然后我俩都上了车。

“给我开车！”韩俊大吼：“去医院，敢慢一分钟，老子要了你的命！”
　　车子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东子的血、韩俊的血，流淌到面包车上。韩俊的前胸后背都是伤口，但他终归没有东子伤的深。他抓着东子的衣领，恶狠狠的说：“给老子撑住，你他妈要是敢死，老子追到阎罗地府也要揍你个稀巴烂！”他一边说，一边摇着东子。我怕他动作太大伤着东子，赶紧拦着他不让他再动。
　　东子却悠悠然醒来，半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面，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大哥……这条街以后是谁的？”
　　“是你的！”韩俊扑过去，抓着东子的衣领，泪流满面地说：“只要你今天活着，天格镇所有的地盘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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