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贼心虚，心里肯定一惊，没想到他真的注意我了。我按着之前想好的理由说道：“我去吃饭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人会特别在意我的。
　　刘鹏点点头，便坐到我旁边，和我聊起了天，问我是怎么和东子认识的。我才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对东子感兴趣。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我和东子在县一中的故事讲了一遍。
　　刘鹏说：“谢谢你照顾东子。”
　　“谈不上照顾，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刘鹏点头：“你是东子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弟。以后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我们。”
　　这可能是句客套话，所以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不过看得出来，经过这么一次之后，东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大幅度提升了。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外科手术确实比较麻烦。只有我知道东子肯定没事，所以时间一久就昏昏欲睡了，他们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一直盯着急救室的大门。不知等了多久，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突然听到一阵喧嚣，睁眼一看发现急救室的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一张医疗床走了出来，躺在床上的是东子，还戴着氧气面罩。

大家一起围了上去，纷纷询问情况如何。医生走了出来说道：“手术很成功，还好那两刀没有扎着内脏，只是流血过多休克了而已，缝合了伤口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接着又感慨：“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捅成这样还没伤到内脏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个伤者实在太幸运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一个个都很欣慰。紧接着，大家又询问韩俊的情况。
　　“我大哥呢？”“我大哥怎么样？”“东子那么重的伤都出来了，为什么大哥还没出来？”
　　“他……”医生露出非常复杂的神情。

这么一来，大家就更紧张了，围着医生七嘴八舌地问着。
　　“我大哥怎么了？”
　　“你倒是快点说啊！”
　　“操……”
　　我本来不担心东子，也不担心韩俊，结果这么一弄，我也有点紧张了，在旁边看着医生。医生摆着手，说道：“你们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奇怪？为什么奇怪？”
　　“他进去以后，并不接受治疗，说要等那个兄弟好了他再治疗。好了，现在该轮到他了，虽然他的伤口不重，但流血也够多的了。”医生说完，便返身进了手术室。
　　门口聚的一堆人再次沉默下来，大家都明白韩俊的意思了，他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先前那句“他要是死了，老子今天陪他一起去死！”的承诺。
　　东子被推到了病房，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大家过去看了看，让我一人留下守着，他们则去抢救室门口继续等着韩俊了。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东子床边，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头来，两只眼睛紧紧闭着，鼻子和嘴巴上扣着氧气面罩，时不时还会痛苦的哼哼两声，但是麻药的效力让他无法醒来。我看着他，说：“你别怪我啊，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也不敢说话，主要是做贼心虚。韩俊骂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骂一会儿。不过他有个规律，每骂一阵子，都要问问我：“东子怎么样了？”我就回他一句：“还好，正睡着呢。”然后他继续骂一会儿，歇一会儿。我猜他一直不肯睡的原因，估计是想等东子醒过来吧。不过东子伤那么重，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韩俊骂了两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扛不住睡意也睡着了。而我趴在床边，陪着东子、韩俊度过了天格镇的第一个夜晚。
　　梦里，金戈铁马、杀伐万千。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韩俊床边围着一圈人，正是刘鹏他们，有十几个。我看不到韩俊的脸，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还是没找到？”
　　众人沉默，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就是没找到。
　　韩俊吐了口气。那口气我能听得出来，不是叹息，更像是松了口气。接着，韩俊说：“经过昨天的事，你们心里也有个数了。我不舒服，你们也不舒服，以后就别跟着我了，省的大家互相膈应。”
　　众人还是沉默，但是呼吸声显然沉重了不少。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感觉这是要大地震啊。
　　韩俊说：“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赶紧走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我现在看见你们就烦。”
　　接着，令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刘鹏突然跪了下去，紧接着一圈人都跪了下去，就像多诺米骨牌似的。他们一跪下，视线顿时空了不少，也能看见韩俊的脸了，果然冷的像冰霜一样，本来他的脸就很白，现在更是白的可怕。我赶紧低下头，继续装睡。
　　“大哥！”刘鹏的声音悲怆而痛苦：“我们知道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其他人也跟着说：“大哥，我们知道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我反应过来，看来他们已经排练好了，想必已经猜到韩俊今天要赶他们走。
　　韩俊没有说话。刘鹏继续说：“大哥，我们知道，您现在对我们肯定很失望。其实，我们对自己也很失望。我们平时吹的震天响，到了关键时刻却连东子也不如……”
　　“什么叫‘连东子也不如’？”韩俊突然炸了毛：“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东子么？！”
　　“没有没有。”刘鹏赶紧说：“我说错话了，是‘连个孩子也不如’。大哥，说真的，昨天看见那一幕，我们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同时也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惭愧。大哥，昨天一晚上，大家心里都不好过。其实何止东子，大家哪个没有受过你的恩惠？若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还在街头打架呢，估计连口饱饭也吃不上……大哥，就说我吧，从上学的时候就跟着你，那次鬼头和我要钱，是你带着人打了他一顿。后来毕业了，我出去找工作，但是没有一份工作能干的超过一个礼拜，不是打了老板，就是打了工友。是你找到我，让我跟着你，才让我刘鹏有了今天的人模狗样！大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我听着刘鹏的声音，好像是在抹眼泪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说：“大哥，大哥！”
　　我没想到昨天的事情不光改变了韩俊，还改变了他的一帮兄弟。
　　韩俊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好好想想。”
　　大家才站起来走了出去。我还是没有抬头，继续趴在床上装睡。病房里静的可怕，我也不知道韩俊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韩俊下地了，再接着又听到他往东子这边走来。我没法再装了，总得看看他要干什么。便抬起头来，假装迷迷糊糊的，看见韩俊正掐东子的眼皮呢。韩俊见我醒了，就问：“他咋还不醒？”

我说：“还没休息好吧。”
　　韩俊说：“身体太差，我早告诉他好好锻炼身体的。”
　　说完，他就回去了，躺在床上以后说：“吴涛，帮我去叫叫刘鹏他们。”
　　我站起来，走出病房，就吓了一跳，走廊里人真多啊，上百个总是有的，感觉这间医院被黑社会入侵了似的。好在刘鹏他们就在门口，我便把他们叫了进去。他们进来以后，我才反应过来，韩俊刚才把他们支出去，其实不是为了想想，而是为了看看东子的情况。刘鹏他们重新站在韩俊床边，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十分悲壮，就好像准备赴死一般。
　　韩俊久久没有说话，病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过了十几分钟，韩俊才说：“你们要继续跟着我混？”
　　“是。”众人都点头。
　　“听不听我的话？”
　　“听。”众人继续点头。
　　“那好。”韩俊说：“我现在立个遗嘱，假如我将来不幸身亡，或是被关进监狱，老大的位子要由东子来做，你们有什么意见？”
　　众人一语不发，一个个眼睛瞪得很大。不只是他们，就连身为旁观者的我也非常震惊！昨天东子被送往医院之前问了一句以后这条街是谁的，韩俊当时说只要你活着，整个天格镇都是你的！我当时以为他是在激动之下说出那句话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动了真格的。
　　“怎么？”韩俊冷冷的声音响起：“不满意我的遗嘱？我知道东子现在还不够格，但是你们可以辅佐他、帮助他、教导他，让他逐渐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大。还有意见么？”
　　刘鹏说：“不是不满意。大哥，我们都很理解、并尊重你的决定。东子虽然还小，但是他那份勇气和胆量，也是让我相当钦佩的。我们也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大。但是您还年轻啊，立遗嘱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还是说您有其他的……”
　　“我是觉得。”韩俊打断了他的话，“经过昨天的事情以后，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提前立遗嘱总是没错的。”

。。。。

　刘鹏显然松了口气：“那就行，我还以为您……嘿嘿。既然这样，我支持大哥的决定，东子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大家纷纷点头称是，算是通过了这个决定。
　　韩俊接着说：“我最信任的还是你们。昨天之前是，今天之后还是。所以，你们不要让我失望，说了东子当老大，就一定让他当老大，你们谁都不要去抢，知道？”
　　众人再次点头。
　　其实我在旁边挺尴尬的，这是他们的机密大事吧，却被我听了个一字不漏。同时，我也有点激动，想到东子以后是天格镇老大，我可要好好的巴结一下他啊哈哈！
　　刘鹏说：“大哥，派出所那事，我让他们缓了缓。之前做的证据，都是指向东子的。现在肯定得换人帮你顶罪，重新做证据的话怕时间来不及，你也知道上面有人在故意搞你。要不您先出去躲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再把证据做好，就喊您回来行不行。”
　　韩俊转过头看了一眼东子，说道：“这事随后再说。”
　　我心里怦怦直跳，真怕他还要让东子顶罪。不过我有录音笔，市局也有叶云的关系，我还真不怕他。之后他们聊了些其他的事，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就去外面吃了点饭，顺便重新买了个手机。回来以后，走廊已经没人了。再一进病房，刘鹏他们也不在了，而且东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和韩俊嘻嘻哈哈的聊天呢。我高兴极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奔过去。

“哈哈，你小子醒啦！”
　　“嗯，涛哥！”东子也很开心，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不过下一秒又不开心了，皱着眉说：“涛哥，你嘴好臭，没刷牙吗？也太不讲卫生了！”
　　干，老子陪他一夜，到现在还没洗涮，到哪里去刷牙啊？！他这一句话，让我非常郁闷，看到他醒来的喜悦瞬间就给冲没了，经过昨天晚上的洗礼，这小子的嘴一如既往的贱啊。
　　我说：“去你妈的，老子又不和你亲嘴，你管我的嘴臭不臭？”
　　东子和韩俊哈哈的笑。两人坐在一张床上，和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的。看着他俩，我的眼睛有点湿润，突然特别想念元峰，不知他在部队怎么样了。怕自己哭出来，我赶紧假装去给东子倒水。就听见东子说：“大哥，这次我捡了条命。我想过了，老天让我活着，肯定有他的目的。但是有什么目的呢？后来我明白了，就是让我替你顶罪！”
　　正在倒水的我，差点把水给洒出来。东子啊东子，叫我说你什么好？我转过头去，想看看韩俊怎么个意思。韩俊还是笑呵呵的：“这个事啊，咱们随后再说吧。”
　　东子说：“行，你找个时间，咱俩再串串供词。”
　　韩俊点点头，把话题又扯开了。瞧那意思，好像还真要让东子去顶罪？当时，我就气的牙痒痒了，心想韩俊这么不是东西啊？昨天的一切都白忙活了是不是？之前还假惺惺的让东子当老大，现在又变卦了是不是？

。。。。

。。。。。

。。。

不会没了吧

，，，，，，

假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