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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师》 by 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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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个意外,祈雨把天上星宿弄掉下来!
也许是上天为了弥补他这个没出师没异能的占卜师,所以掉个星星给他当忠犬。
但是当束缚不再存在,星星得到自由的时候,已经依赖成了习惯的小小占卜师能怎么办?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主角:莫哲,毕宿 ┃ 配角:甘离 ┃ 其它:占卜,BL,灵异神怪


1楼2014-07-31 09:24回复
    惊魂
      虽然不喜欢少雨,不过要是他在家,多少会安心一点,毕竟是麒麟,即使被锁在肉体凡胎中,那祥瑞的气是不会少的,不比毕宿,星君又如何,性为阴,要说哪里厉害,就拳头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神仙的星君,在投身凡胎后怎么只剩下武力哦!不,还有色性。
      莫哲没见识过别人的色欲,只觉得自己和毕宿比,简直就是两种人。
      为什么一旦单独在一起,他就不会想别的?
      那种事情,第一次不知道,被骗得上当就算了,当作尝试,怎么还会想第二次?明明和自己一样,痛出一身汗,怎么跟上瘾一样?
      莫哲拄着下巴,手里拿着捡起来的书卷,脸上却忽红忽白的,一看既知不是刻苦用心的模样。
      书斋外,木芙蓉无风自动,几不可闻的沙沙声惊动了莫哲。
      他卷起一点竹帘向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水灌入竹筒,渐渐漫起来的声音。
      难道是错觉?
      有麒麟的鳞片镇守五星相位,按理就不会有任何事情,但刚刚有异相,毕宿和甘离又急急赶了过去,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里有什么异常。
      若有莫瑶的天赋,能驱使鬼魅就好了。
      别看外面的人都尊敬他,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根本不具备任何天赋能力,只是依靠庞杂繁复的天干地支的了解和掌握,推演测算过人而已。
      白天看出那女子是凭借姚安龙的脸色和她脚下的影子,两相观察得出。
      这个连《天官书》都还没著成的年代,除了脑子里已有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资料典籍可以供他参借。
      只不过,本来的那个世界比这个时候有多得多的经验和书籍,占卜也早已成熟完善,就连尚未学成的他都能凭借所学傲视此时所有占卜师即使这一行在此时还没有准确的称呼。
      正是觉得自己欠缺太多,所以才不愿去天机局,怕有朝一日被人看不起。
      莫哲蹙了一点眉,正要放下竹帘,手忽然被抓住!
      一只白森森的手抓在他握着竹帘的手上,除了一样惨白的手腕,其他什么都没有!
      毕宿
      心要跳出胸腔,莫哲猛然挥手,幸好那只手好像没抓牢他,一下子被甩开。
      莫哲退到墙角,一时间耳内只听得到猛烈的心跳和要让他自己窒息的喘息声。
      那是什么?
      没有天赋,从来没有见过异物的他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竹帘落下,灯光照在上面,一切平静如昔,莫哲几乎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院子里又传来沙沙声,没有风穿过竹帘,那个声音就像什么东西爬行在地面,比先前木芙蓉无风自动的叶片摩擦声更让他毛骨悚然。
      不是幻觉!
      难道那女子骗过了毕宿和甘离!?
      一阵恶寒从脚底爬到了脊背上,莫哲一咬牙,骤然扑到桌边,抽出一支毛笔,急急醮了墨汁在地板上写起来。
      不听那声音,不想那只没有其余部分的手,专注!
      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莫哲!
      听到毕宿的声音,莫哲心里顿时松懈下来,笔从指间落下,正正落在已经爬到他衣襟边的一只手上面!!
      那只手努力地,伸长了指头来抓他的衣服,骨节爆出,青筋骇人,更加上灯下看得清清楚楚地,仿佛被活生生从胳膊上撕扯下来的皮肉拖在后面,莫哲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只手停在山字之前,好像被什么阻隔,再也不能前进一寸,只能暴突了手指来够,眼见就要碰到他
      毕宿一路狂跑,进了书斋就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
      他上前飞起一脚,那只手撞开竹帘,穿过木芙蓉枝叶,落到院子里。
      顾不得去查看,有甘离跟在后面。
      毕宿一把把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莫哲抱入怀里,拨开散乱的头发,望定那双惊惧得失去焦距的眼睛大声道:莫哲,看着我!
      命令一般强硬霸道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立即控制住了莫哲的慌乱。
      毕宿感觉到他在怀里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开始喘息后,才涌上悔恨不已的怜惜。
      太大意了,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并不能确定安全无虞的地方!
      怀里的身体仍旧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令他完全放不开手。
      甘离在外面叫:怎么会有一只手?
      从竹帘缝隙间看见的毕宿急忙呵斥:别拿进来!
      甘离胆大包天,用一根竹枝穿了那只手,拿着站在外面看,倒是听见了毕宿的话,没敢拿进来。
      莫哲把脸埋入毕宿胸膛,惊慌得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看他平时的安静文雅一丝不见,毕宿更是心疼得直想给自己一拳,当下,也不管甘离还在外边,不歇气地亲吻安慰,从头发到鼻尖,从眼帘到抖动不休的唇瓣,一一温存,莫哲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急而短促的呼吸渐渐深长。
      尽管很心疼,可是看到莫哲这个样子,毕宿又忍不住了,也不犹豫,照着淡红的唇就狠狠吻下去,舌尖撬开柔软的唇瓣,分开两列贝齿,找到内里湿滑的所在,尽兴纠缠起来。
      呜
      本来是惹人遐思的一声呜咽,可是却一下子惊醒了毕宿。
      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他急急控制住自己,两人刚刚略为分开,甘离在外间探头,恰恰迎面看到依靠在毕宿怀里,面色绯红,眼神脆弱的莫哲。滴墨一般的头发全散在肩头,继而缓缓流过胸前,微微颤动的红唇下,细瘦的手按在毕宿胸膛上,竟然说不出地妩媚动人。
      甘离喉头滚动一下,道:师父?
      毕宿这才察觉,冷冷地丢一个眼神,看甘离缩了脖子,这才捡了先前被自己丢在桌案上的木簪,熟练地替莫哲簪起头发来。
      等把耳前一缕头发也别到耳朵后面,这才扬声道:甘离进来。
      甘离识相地盯着地板走进来,那只手,也没敢拿进来,不过一进来,倒是看到毕宿没看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指着地板,字?
      毕宿这才低头,看到被自己踩模糊了的两个字,顺着看,在莫哲站的周围看到了一圈。
      天、地、雷、山、泽、风、水、火,这是
      莫哲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模糊不清地山字,低声道:八个卦象。
      写这个做什么?遇到危险,不如上脚来得有用,八卦用来测算,根本没有抵御的作用,不过是个死图。
      莫哲指着地板上书写凌乱的八个字道:八卦用以指自然万物,最具代表,我打乱了顺序,便不是自然之象,而是乱阵了,刚刚那个
      想起来还是怕,忍不住咬了咬唇才接着说道:那个东西,不管是何物,毕竟脱不出乾坤去,在乱象之前必然不能再前进一分一毫,只是想不到它好像竭力要抓我一样!
      他抬头看毕宿,大有委屈的意思。
      毕宿此时倒不急于安慰他了,轻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甘离用根竹枝也穿了它,再也不能来吓唬你了,何况这个。
      他们胆大容易做到的事,不如一脚踢飞,对莫哲来说是绝对没有那个可能的。
      莫哲吓坏了只能跑,到跑也不知道跑的时候,会挡已经很不错了。
      毕宿知道他这毛病,所以也不强求,他席地坐下来,瞧着那八个字叹道:吓到如此地步,居然还想得出法子应对,莫哲,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搬桌子挡是普通人,打乱八卦来挡的恐怕只有莫哲。
      它一直向我爬过来,天乾图没画一半,它就抓到我了,难道有用?
      虽然害怕,可是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毕宿赞赏地看他,心里暗赞,却不再说出口,免得让他一下子高兴过了头,下次就没那么侥幸了。
      自己虽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也整天守着,但难保什么时候又出现危险
      他那一身的学识,不知要引来多少觊觎,恐怕不是没有了神力的自己能周全保护的。
      莫哲能自保的话,才是真正最好的保护他的办法。
      看莫哲已没有那么害怕,毕宿才叫甘离把那奇怪的断手拿进来。
      莫哲一见,走到桌后坐下,只手裹了袖子挡住脸,不敢向甘离这边看上一眼。
      甘离奇怪他的异常,但也猜测得出原因,知道他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幼,自然也不会加以取笑,还细心宽慰道:这种东西,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也就是能吓唬人,没其他危害的。
      毕宿看他一眼,能让这个自命不凡,满口昏话的甘离如此对待的,也只有莫哲了。
      莫哲连连摆手,仍然不敢看。
      那只手插在竹枝上还在动,可是碰到甘离和毕宿两个不知胆有多大的,已经成了玩笑。
      莫哲忽然说:叫四郎弄盆热水来,还有皂荚。
      怎么?
      我被它抓到过!一只手伸出来挥给他们看,想到其他又说:另外再准备多些热水在卧室里,我要洗澡,要用桃叶煮的水,一两片就可以,多了要臭!
      毕宿好笑地回头看他,要不要用桃叶水洒一下家里,院子里、房间里什么的?
      莫哲忙点头,压根儿没看见他戏谑的神情。
      正好也不用吩咐了,四郎听到动静赶来,说了一件事就去厨下烧水去了,可他说的事情,让才放松下来的毕宿等人又紧张起来。
      苏鸿离断了一只手,七郎叫不应他,撞开门发现他昏死在床边,断手处血流一地,而那只手不知去向。
      七郎在照料他,五郎已经赶去请大夫,那种断口,需要金创药才能完全止血。
      莫哲大着胆子看了看那只还在动弹的手,下决心道:明天去一趟三台,必须得知道时辰。
      这一晚,除了昏死过去的苏鸿离,莫宅里没有一个人安心入睡。
      


    9楼2014-07-31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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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虫
        一直到公孙府,莫哲都觉得自己被罩在毕宿的目光里,心里暗暗愤恨,又没有办法,等发现全身被颠得疼,倒开始埋怨他为什么要放开自己。
        毕宿照旧先下车,站在车下伸了一只手给他。
        这时天色黄昏,全身都在夕阳余晖中的毕宿显得俊逸出尘,带着暖洋洋的倦怠,莫哲只向他看一眼,心跳就过速了,扶着他的手都差点从车上跌下来,好在毕宿扶得稳,没让出来迎接的公孙雄和姚安龙看出异样。
        一行人边说边入内,莫哲自然是安静无声,这次,姚安龙已经大概知道原因,也不再找毕宿生事。
        一早,公孙雄和姚安龙就上门道歉,结果只有五郎、七郎和一个大夫在,才知道苏鸿离受伤,莫哲带毕宿甘离等人去三台县的事。
        苏鸿离昏迷不醒,血倒是止住了,除了少掉一只手,其他没什么大碍,姚安龙本来对他还有火气的,看了他凄惨的样子,也是同情居多。
        莫哲坐下后,毕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站在他身侧,公孙雄和姚安龙虽然有些惶惶,但也不好勉强他坐,只好一个假装吹风站在窗前,一个假装拨弄花草,都站着作陪。
        毕宿道:“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公孙雄脸色不太好地开口道:“我和姚兄去府上拜访的时候,大夫从苏鸿离的断手里取出一个虫子。”
        除了已经知道的姚安龙,莫哲等人都变了脸色。
        毕宿忙问道:“那虫子现在何处?什么模样?”
        “蚕那么大,通身透明无壳,大夫说是看到那断手好像在动,就剖开看了,用银针扎出来的,小指粗细,在针上还乱动不止,不见死去,不知是什么怪东西,我想,公子今夜不如暂且住在我这里,那苏鸿离实在奇怪吓人。”
        莫哲不知在想什么,偏着头凝视一处出神,公孙雄的话听见几句也不知道。
        他一想入神就是这样子,谁也不好打扰他,静静等待。
        好半天,莫哲才困惑地向毕宿道:“为何他体内会有尸虫?”
        “尸虫?”
        “嗯……靠尸体腐坏脏器为食的虫子,就是公孙老爷形容的那样,苏鸿离身体极弱,难道人还活着,就有腐败的器官供给尸虫为食?但他又是从哪里惹来的尸虫?”
        公孙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甘离也同自己一样难以置信。
        “我回去看看。”
        毕宿想妥,当即就要自己先行回去,莫哲忙叫住他。
        “我也回去。”
        “可是……”
        “公子还是留在公孙府吧!等毕宿看完,无事了再回去不迟。”公孙雄也开口挽留。
        毕宿保证:“很快就回来,公孙老爷备好晚饭就是了。”
        公孙雄点头:“那个自然,有四郎在,一定备上公子和毕宿爱吃的。”
        两人一搭一唱,竟然风风火火就出去了,公孙雄送了几步,回身正好把想要追着去的莫哲拦下来:
        “公子就安心等毕宿回来吧!”
        “……”远去的背影匆匆,倒像是逃的,莫哲咬了唇,眼里一阵黯然,失落地回转屋里。
        公孙雄哪有看不出来的,忙说:“近来得到一本书,正想给公子看看。”他用眼神向四郎询问,见四郎点头,忙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到莫哲面前。
        莫哲实在有点不平,理也不想理他,可是眼睛一扫过书名,立即就管不住自己,伸手接了过来。
        其他人见他专心致志坐下开始翻看,便互相打个眼色,悄声退了出来。
        来到院子里,姚安龙笑起来:“我算是明白莫公子的脾气了,当真是书痴,什么狂妄高傲都是误会!”说完大笑。
        “公子就是这样,熟了就知道了。”连四郎都笑起来:“姚老爷还气毕宿吗?”
        “不气不气!”姚安龙摆手,“公子这样性格,身边一定要强人保护才行,毕宿星……星君脾气强硬,岂不正好!”
        甘离干笑:“是啊!正好。”
        四郎对那本书很好奇,莫哲看书很挑剔,能吸引住他的,连莫瑶四处跑都没给他找回来几本。
        “公孙老爷给公子看的是什么书?”
        公孙雄难得有些得意地说:“是从成都府买来的,上月去成都府,听人说起这本‘齐民要术’,虽然是草本类的书,可是却收录有四时天气节令等等在内,成都府那边文人都说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于生活上指导很多,我便买了一本回来,四郎你进去伺候的时候,不妨问问公子,若是公子喜欢,我就送给公子了。”
        “如此珍贵,恐怕公子不会要。”四郎向书房看了看道:“公子看书爱写笔记,恐怕已经要四郎去伺候笔墨了,公孙老爷、姚老爷,四郎先告退。”
        “你去,记得问公子,只要公子要,我公孙雄什么都肯送。”
        莫哲的爱好就一个——书,眼光又太高,弄得公孙雄找不到东西可以送,今天终于碰上一本,自然高兴非常。
        等四郎进了书房,他和姚安龙、甘离又回到书房外,只想听到莫哲说好,立即就要跳进去赠送。
        这种心情,就跟小孩子献宝一样。
        可惜等了一会,听到翻页的声音不断,就是没有人说话。
        甘离低声道:“师父看书很用心,饭也会忘吃,我到别处去逛逛。”
        公孙雄就怕错过了那一句半句夸赞,哪愿意走开,姚安龙好笑他的举动,但又不好丢下他一人,只好也站在门前。
        两个大老爷,门神一样听墙角,也是公孙府一大怪事了,让远远看见的丫鬟小厮惊奇不已。
        好不容易,掌灯的时候,才听莫哲道:“不必点灯了,你去问问毕宿来没有,要是没来,我自己回去。”
        四郎问:“公子生气了?毕宿也是一番好心,那虫子就算公子不怕,见到肯定也恶心得很。”
        “我虽然没见过死人,也看不到那些东西,难道我还怕几条虫子?”
        “可是……四郎记得,公子最讨厌蚕。”
        “那个……”莫哲似乎叹息了一下,“那是因为虫子太恶心,一层薄皮包着的全是肠肠肚肚,爹也说过观察昆虫行止生态就好,不必做到需要解剖的地步。”
        四郎一向善解人意,想必见到莫哲犯恶心,急忙转了话题:“毕宿说过来的,公子就安心等一等吧!免得路上错开,倒是公孙老爷说,如果公子喜欢,这书要送给公子。”
        “‘齐民要术’吗?早就看过了,只是不知我看的和现在才写出来的是否一致,刚刚大略翻了一下,里边错漏之处完全相同,和我看的是一样的,请他留着吧!”
        姚安龙忙去看公孙雄,他果然就像霜打了一般萎靡下去,姚安龙一边好笑,一边道:“差不多时间了,怕公子饿了,去请吧!”
        公孙雄这才打起精神,莫哲怕人多,起初不愿去,公孙雄明白他厌倦人多,再三保证就他自己和姚安龙作陪,莫哲才点头同意,一行人向公孙府的后花园去。
        有姚安龙在,莫哲又成了闷嘴葫芦,要是不细心看他神色,根本不知道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幸好有个聪明机灵的四郎在,常常代他说话,才不至于冷场。
        公孙家在这一带富达百里,金珠满屋,没有哪家可以比拟。
        公孙雄亲自在前领路,一路上丫鬟手中的纱灯连绵,在假山湖泊层叠的花园里,犹如河上浮灯,折桥曲廊雕石卧兽,处处显出公孙府的豪华美丽,更有很多蜀地珍贵的草木点缀,暗香浮动,流水淙淙。
        公孙雄刻意吩咐下人,将饭菜摆在临水的亭台内,水面荷花挺立,亭上铜铃叮当,又用腊梅纱屏挡去晚风,不能不说是准备周全、心裁独具。
        莫哲无心地喝了半杯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隔湖的地方,几盏纱灯照出久等的身影。
        原来骑马回去的?难怪不愿带他……
        毕宿下了马,快步走了过来,坐下灌了一杯茶对莫哲道:“那虫子不死,我把它丢到火里烧成灰了。”
        “茶不错,”莫哲忽然向公孙雄道:“是雾散之前采下来的吧?”
        他有心不理毕宿,可是公孙雄不敢,只是点头陪笑,一个字不敢说。
        毕宿还没瞧出来,仍然一头热地说道:“我疑心苏鸿离身上不止那一条虫子,已经叫五郎、七郎把鳞片放他房间去了,不过今晚还是暂且住在公孙府吧!一会我叫甘离回去。”
        莫哲吹着杯子里浮的一片茶叶,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这地步,再迟钝的也发觉了。
        毕宿手都抬起来了,猛然想起还有别人在座,不自然地拐道抓了筷子,道:“还不吃?”
        公孙雄和姚安龙忙拿起筷子,说笑着缓和气氛。
        他们在,想哄也没办法哄,毕宿索性不管莫哲,往他碗里放了他爱吃的竹荪、木耳,便向公孙雄问:“甘离呢?”桌上有好酒,甘离岂能错过?
        公孙雄窘了一下,道:“来人,去请甘先生来用饭。”居然忘了……
        姚安龙望着远处道:“他说到处逛逛,也过去好久了,怎么不见人?”
        借着他们眼睛看别处的时候,莫哲把毕宿夹过来的菜一扒拉全部拨回他碗里,自己取别的吃,毕宿待想发横再塞回去,公孙雄和姚安龙已经看到他瞬时高起来的碗。
        毕宿才不介意,盯着莫哲犹豫了一会,怕塞回去惹得他更不高兴,闷头猛吃了几口,一抬头。
        “你们吃过了?怎么不吃?”
        “没有没有。”
        公孙雄和姚安龙连忙下箸,一时不知该像莫哲那样细嚼慢咽,还是倒向毕宿,跟着大口大口的吃,好不尴尬。
        “毕宿吃着还习惯吧?这些口味?”
        毕宿点头:“不错,比七郎做得好,莫哲只要清淡,不挑味道,七郎把菜烧熟就不错了。”
        公孙雄大惊:“那……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
        “不用,”毕宿断然拒绝:“我要把七郎练出来,他细心不及四郎,力气不及五郎,再不会做饭我把他丢出去。”
        公孙雄还要再劝,一个丫鬟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脸色微变,向莫哲道:“公子先用,我和姚兄去后院看看,家里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12楼2014-07-31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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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计
          那些轻轻的言辞,好像重锤一下一下捶打到她身上。
          莫哲猛然加重声音,急急喝道:“今北斗在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瑶光退,借开阳入毕!”
          骤然间,神情已经骇人已极的姚夫人五指如钩,好像兽类,一跃而起,扑向莫哲!
          周围人吓得大叫,她的举止已经不像人类,脸上表情更是常人做不出来的,只看,就诡异得遍体生寒。
          急速扑过来的双手“噗”地撞上什么东西,力度之大,把她撞得倒跌回去。
          莫哲微微一笑,毕宿站在他身前道:“我浑身阴气,身上怎么会不带点好东西?真是笨不死的。”
          无需解释,莫哲知道他身上带着少雨的鳞片。
          可怜少雨整日担心什么时候彻底变回麒麟去,长出几片鳞片都给这个恶星扒了,只不过麒麟鳞片毕竟不是麒麟,在毕宿身上管用,要是莫哲这样普通男子拿着,除了五光十色好看之外,没什么用。
          毕宿星为阴,鳞片来自神兽,遇极阴则阳气大盛,恰好可以中和毕宿身上气息,只是用不久就要换……可怜的少雨。
          普通男子阳气重,麒麟鳞片自然不会转为阴性,但也不会被男子身上那点微弱的阴气激得散放阳气,所以男子拿着无用,给女子的话,也许有一点用,但女子那点阴气,跟麒麟的阳气相较只会弱,能把鳞片激得出些许效果来算厉害了。
          普天下,能让那几片鳞片加倍出力的,也只有毕宿一个,不过,估计家里有麒麟的,也只有莫家。
          一只纯阳神兽,一个纯阴星君,都在一个家里,纯粹凑巧。
          往事不提,姚夫人被毕宿周身那层有如实质的阳气震得弹开,这下,连毕宿也能肯定她不是活人了。
          见势不妙,姚夫人反应倒快,居然借着被弹开的力量在地上一点,身形诡异地倒着窜上了屋顶,只见衣裾飘飘,无风自动,要不是黑夜云沉和她脸上的怪样子,还真有点嫡仙的感觉,可惜此时只让观者脊背发麻。
          姚安龙不知道是不是吓糊涂了,居然一把扯住要去追的毕宿,嘴里大叫大嚷:“你打她!我要你死!”
          毕宿哼了一声,一掌切在他颈侧,姚安龙立即住了口往地上倒。
          毕宿一边往屋顶跳,一边留话叮嘱:
          “公孙雄,照顾好莫哲,他少一根头发我拆光你家!”
          等公孙雄点头应声,屋顶上哪里还看得到人影,不由得大叹:“果然是神!”
          “什么神?”莫哲抱着手臂,“我借了武曲开阳的力量给他。”
          公孙雄满脸紧张地看莫哲,“是这样?”听不懂。
          莫哲抬眼瞧着北斗七星,低声说:“是啊!谁知道怎么回事?小小毕宿竟然能借到开阳的力量……”
          公孙雄什么都没听懂,只听到“小小毕宿”,心里惶恐得不得了——
          莫哲果然!果然囚禁了毕宿!?
          姚安龙只是被打晕了,把他安顿好后,公孙雄陪着莫哲到了书房。
          莫哲跟他无话可说,就这么干陪着等也难过,在书房还可以假借看书什么的混混时间,公孙雄想得好,到了书房才发现没有一本能让莫哲看上眼的书。
          别看他平时很想亲近莫哲,可真的就在莫哲面前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借口要下人备上可口夜宵,泡茶等等打发了一会,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公子都喜欢什么样的书?我有时会去成都府,那边能找到郪江这种小地方找不到的书,公子说了,也许我能带几本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还算熟悉,莫哲随意把玩着一个镇纸,心不在焉地答道:“什么都看,很杂,要说也不好说,而且大都看过了,除非……”
          “什么?”
          “除非是历史上流失了的,而此时有的。”
          又听不懂了,公孙雄满脸冒汗。
          莫哲玩着那个镇纸,似乎失了神,喃喃道:“以前家里也有这么一个玉镇纸,也是雕的行龙,不过是唐风的,雕得很浮华,倒没有这个好看,没有多余雕饰,却更考究。”
          公孙雄忙接口:“公子喜欢?这个旧了,等我找人好好做一对送给公子。”
          “啊?”莫哲忽然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用,我不爱这些东西,只是有点像一件旧物,是……我爹很喜欢的,忽然想起罢了。”
          见公孙雄想要追问,莫哲急急道:“成都府的话,也许真的能找到好书,看是看过,不过我想收藏几本,老庄一类都可以,‘易经’、‘易纬’、‘星经’也很想要。”
          听他说很想要,公孙雄顿时忘了其他,取了纸笔要莫哲写下来。
          莫哲看他十分认真,自己书斋里的书少得可怜,不由动心,自己知道的书,内容多半记得,能够收藏到手抄本当然很好,可是那些书著成的年代却记不清楚,不知道这时有了没有,他干脆提笔一一书写,碰到一本算一本。
          纸上书名一个挨一个,公孙雄越看越傻眼。
          《老子》《庄子》还算有名,《云笈七签》和《化书》是什么东西?还有《易林》《古微书》《太玄经》《稷瑞》《春秋占筮书》《星经》这几本连听都没听过,后面的《字说》《地理指蒙》《山陵考》《遁甲演义》《脉望》《棠阴比事》……林林总总,洋洋洒洒,数之不尽。
          公孙雄大汉淋漓,莫哲写了整整两张纸才停下,想了想,又补了一个《黄帝内经》,公孙雄的一滴汗,就这么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公子看的书真多……”
          莫哲皱眉道:“有些名字都忘记了,那时候不用心记名字,只忙看内容去了,可惜!”
          “这都是些什么书?”
          “有八卦、权谋、五行、星象、风水、术数、病理在内,不过占候居多,那些东西我看了虽然记得,到底是纸上谈兵,赵括之流,我所长只有占候。”
          “赵括!”终于抓到一个认识的,公孙雄连忙道:“那可要不得,赵括的纸上谈兵害死赵国几十万士兵,真是要不得!”
          说完,他才僵住,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莫哲分明是谦虚,他居然追着棒打……
          好在莫哲虽然看了不少权谋相术测度人心的,还真的是纸上谈兵,尽管能替邹仓出出主意,要用在自己身上,随时随地猜测别人心思,他还真的不行,要不是刻意用,根本想都想不起来,听了公孙雄的话,也只是点头,还深有所感地道:“学艺不精,所以不敢到莫瑶开的天机局去,怕害了别人,说她也不听,取那么狂的名字,我精占候,她精摄心术,顶多加个幻术,不过是占卜里的部分,就敢说‘天机’,唉!”
          又有许多听不懂的,公孙雄假装很感兴趣,问道:“公子说精于占候,占候是什么?”
          “以物候学——即细微到眼耳口鼻等身体现象和动植物诸般异象,广大到天文地理为根基进行推演获知结果的术法,就是占候。”
          他说得清楚,却听得公孙雄眼发晕,想了一会,又问:“那公子岂不是要学很多东西?比如看病切脉,还有动植物,哦!还有天文地理!”
          莫哲望着他,他神情激动,接着说:“是了,公子会看病切脉,天文也是我见识过的,占卜师果然不是人人能当的。”
          他这一句夸赞的话,又把莫哲推回书本围出来的墙里边,神情淡淡地,不再开口。
          公孙雄只当他不想说话,正好下人送来夜宵,他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府里的家丁好好守在书房周围,才放心地端了夜宵进来。
          莫哲的样子,看着又失神了。
          占卜师——尤其占候,需要学的真的太多,所以即使不用占测推演,凭借对天干地支的熟知程度和各门各类的触类旁通,也必定是所处时代不可多得的人才。
          莫家祖辈以为正宗的都是占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加上能预测吉凶、明辨征兆的推理术法,一直都是帝王身边的人,所以父亲才会侍奉能随意生杀予夺他人性命的人,最后还差点把一对儿女也拖带进去,要不是他提前让莫瑶和莫哲逃走,恐怕莫家已经绝后。
          莫哲轻轻一叹,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躲到郪江这种小地方来,但求安稳一世而已。
          离加冠都还有几年的少年眉目,在这时笼上了一层沧桑。
          屋外传来声音,公孙雄忙着出去看,把毕宿迎了进来。
          莫哲当即站起身,上上下下看毕宿,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
          “居然跑不过她!人腿到底比不上怪东西的,她要跟我打倒好,可惜没命狂跑,又一路丢虫子暗算我,追丢了!”
          “尸虫?”这是公孙雄问的,连他都想到什么了。
          毕宿点头,抓了莫哲的杯子连倒几杯茶灌下去,看来追得十分辛苦。
          “苏鸿离身上的尸虫会不会就是她下的?”
          莫哲道:“也许,她既然逃脱,一切都不可知,只能推测,公孙老爷,请你把姚老爷找来,有些事情或许可以问他。”
          “好!”公孙雄也不耽误,立即起身前去。


        15楼2014-07-3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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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宿
          旱情
            景帝二年,天下大旱,长安及各地旱情逐日严重,四方开坛祈雨,无果。
            半山茂林中的莫宅内,郪江富豪公孙雄独坐在一间半敞的书轩内,手边的一壶茶已经喝得见了底,可他仍旧品不出这茶水的滋味。
            莫家的家主莫哲依然不愿见他,以前拜访数次,虽然每次都不见,可也让家仆带出只言片语,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连请他进书轩的家仆——公孙府上的炎武,因为会做木工活而借过来一段日子,炎武明明保证莫哲一定会来书轩看书的,久等不见去请以后,也消失了踪迹,留堂堂公孙家的家主在这里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即使敬爱莫哲才华,即使无心与少年人计较,若不是真的有急事相求,公孙雄早就离开了,不会枯坐等到此刻,一想到外面旱情,他忍不住深深长叹。
            郪江江水下沉数尺,河滩干涸,渔船搁置,田地龟裂,家家炊烟断绝,只因为无米下锅,祈雨仪式进行了几次,不要说雨,就是云都没见到半片,而蜀地有名望的术士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只剩下一种办法,可那个办法不到走投无路,他是绝对不会去想的。
            如果莫哲同意祈雨就好了,公孙雄对他有十足的信心,无法,只能耐心再等下去。
            炎武在后山挖坑,心里记挂着公孙雄,但是,猜不透莫哲心思的他只能服从命令,在五郎和七郎看守下挖一个没意义的坑,莫哲只说要埋一截桃木,他以为花盆那么大就够了,谁知道居然是长足一年那么高的整株桃树,得挖一个五、六尺的坑,让他一挖,就没法再去前面找公孙雄。
            炎武挖了一中午,早就汗下如雨,五郎拿来水,递给他说:“喝点水歇会再挖,千万别渴死在里边。
            七郎在一边笑:“公子要你挖坑埋桃木,可不是要你挖来埋自己的,慢点没关系。”
            炎武是个聪明人,一听七郎说的,顿时有了主意,他扶着锄头去接水碗,手一抖没接住,碗掉进坑底,他自己“咕咚”一头栽倒下去,五郎、七郎伸头一看,只看见他倒在坑里没有了反应。
            五郎跳下来救人,七郎向宅子里跑去,喊着:“他真晕了,我去叫公子,看怎么办。”
            七郎一路跑进后院,在莫瑶闺房外说:“公子、小姐,炎武晕过去了,恐怕是天太热中暑了。”
            莫瑶在里边说:“那地方背阴,怎么可能中暑?你快点回去,他埋不好桃木谁也不许离开。”
            七郎满脸纳闷,还想再问,立在闺房外的少雨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清澈冰寒,叫五郎平白打了个冷战,忙应了“是”匆匆回去,到后山一看,炎武果真坐在坑边,一副等公子来看的样子,哪里中暑了。
            “让他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莫瑶落下一颗棋子,笑道:“将军!”
            “啊?”
            莫哲拿着手里的马,眼看就要把莫瑶那边的象和士吃光了,居然被她的一个小卒子将了军。
            不甘地看了半天,几次想拿老将跺了那只小兵,无奈莫瑶的老将早就被自己的马逼在了正前方,这一坐出来就是老将见面,自杀啊……
            好像说棋一样,莫哲摇头道:“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啊!”
            莫瑶伸出一个指头,隔着棋案戳了他眉心一下:
            “怎么会没有办法?书读死了吗?我记得《北齐书》上有提,做七件事情就可以祈雨,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愿意去的话,我去。”
            莫哲捂着眉心叫:“不要用没修过的指甲戳我!很痛啊!”见莫瑶起身,真要去前面见公孙雄,他急忙拉住莫瑶道:“别去,炎武叫他在书轩等我,这样心情我能体会。”
            “那你还罚他挖坑,平白无故地埋什么桃木?”
            “不是罚他,埋桃木只是预做筹谋,”不再继续解释,莫哲无意识地紧捏着还没放下的棋子道:“告诉公孙雄不难,但那七件事不是他公孙雄能做的,例如祈兵镇海凟、举国禁屠等,这些一定要通过县州一重重往上递,直到长安,不怕景帝不相信,只怕景帝相信了,真的用这方法求来大雨。”
            “那不是很好吗?”
            莫哲的眼睛放在莫瑶肩上,道:“不,我不想侍奉帝王,伴君如伴虎……”
            莫瑶坐下来,好笑地说:“就为这个?”
            莫哲沉默不语——
            不、不是的,不是怕帝王的喜怒无常,而是不想眼前唯一的亲人再受到伤害,手臂上的旧伤每逢天气转变还会隐隐作痛,想必莫瑶肩上的伤也是一样。莫哲此时已经能体会到父亲舍命保住他们的心情,真的不想再看见莫瑶受伤,所以,绝对不要像父亲一样,侍奉能操纵他们生命的人!
            见弟弟不说话,莫瑶伸出双手拍他的脸颊。
            “怎么突然看着我发呆呢?傻瓜!真的那么怕吗?”莫瑶叹气,就算来到远离过去的古代,爹的死还是给弟弟带来阴影了啊!“好吧!好吧!听你的,我们不管这事。”
            “嗯!”莫哲重重地点了头,唇角弯了起来。
            莫瑶摊手:“可是不能让公孙雄干等下去啊!我看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不如直接回绝他,好让他死心。”
            莫哲同意了,莫瑶就叫少雨出去告诉公孙雄,公孙雄听了,原本直挺挺的背就沉了下去,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几十岁一样,失魂落魄地走了,少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天晚上,莫瑶在荷塘边抚琴的时候,少雨站在角门处。
            莫瑶没有看他,道:“你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小哲如果睡了你也去睡,别站在那。”
            少雨淡淡地,看不出喜怒哀乐地道:“我有事要说。”
            “说。”
            少雨顺着她抚琴的手看到她脸上,才说道:“公孙雄走的时候神情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事情没说,你心善,我怕发生什么事情以后才来后悔,所以提醒。”
            “什么意思?”不可否认,自从和公孙茹做了朋友,莫瑶确实比以前要关心公孙家。
            “我已经叫炎武回公孙家去打听了,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他一定会马上赶回来。”
            “嗯!你做得好,去睡吧!”
            少雨在黑暗中定定地看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他走以后莫瑶才轻轻吐出口气。
            没有了弹琴的心思,莫瑶收了琴刚要回房,就见一个人匆匆跑进院子,朝她冲过来,四郎在后面叫:“公孙小姐!”
            小茹?
            莫瑶才想到,公孙茹已经扑到她怀里,气急败坏地哭叫:“莫瑶救我!我爹要烧死我!”


          23楼2014-07-31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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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公子打人事件
              郪江晚报XX年XX月XX日——莫公子打人事件!
              『郪江晚报?独家报道』XX月XX日下午酉时,本报记者接到线报,在郪江镇南二里处,江边道上,口碑素来良好的莫公子伙同其家人,对一老人围欧,路人劝解无果。稍后,本报记者分野赶到现场,亲眼见到被打老者一身脚印,正跪地求饶,其情其景何其可怜!
              反观打人者,气喘吁吁坐在江边,其家人端茶递水,捶腿捏肩好不舒服!大有还未解气之势头。
              本报记者分野上前劝解,走到莫公子跟前,莫公子突然扯开一点领口,呼“热”,本报记者就此牺牲,真是何其惨痛!
              本报支援记者赶到,没想到正巧看到莫家一家仆叫来了平素在郪江称王称霸的毕宿,推测应该是后援,果然,毕宿到场,又将惨叫不止的老者痛打一顿,本报记者担心生命安全,躲在一旁才留下性命。
              酉时过,一群打人者才施施然离去,记者上前查看伤者伤情,遍体鳞伤不说,看来伤到脑子,还不停地叫唤:“爽!爽!爽!怎一个爽字了得!!!”
              本报记者将一死一伤送到镇上大夫处,具体情况将进行后续报道。
            郪江晚报XX年XX月XX日——莫公子打人事件后续报道!
              鉴于前日一死一伤的严重情节,本报特派记者释如珂冒死进行了如下调查:
              被采访者甘离,此君最好找。
              释: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甘:说吧!十文钱一个回答。
              释:……
              甘:(凑近)你印堂发黑!近日有难!
              释:(掉头就走)我去告诉你师父,你说我印堂发黑,我让你先印堂发黑!
              甘:唉!站住,你要问什么就说吧!老实回答就是了~~
              释:(乐)那天你师父为什么要打那个老人?
              甘:(捶胸顿足)别说了,说起来我就好生气!你看看,我不在跟前,我师父那小胳膊小腿就被累坏了,今日还酸着,心疼死甘离了~~
              释:到底为什么?
              甘:我知道我还会让我师父累着,你有没有脑子啊?
              释:啊!我看见了!
              甘:看见什么?
              释:你印堂发黑,黑得发紫,紫得发红!
              甘:胡说!
              释如珂掏出一自制砖头,一砖撂倒甘离,走人。
              题外话:那时候没有警察,真是好啊好!没有其他砖头,更是好啊好!
              下午,抓到买菜的参与打人者七郎。
              释:问你几个问题。
              七:你告诉我炒竹笋怎么炒,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释:……洗干净,下锅,放油、盐,装盘。
              七:那么简单?
              释深沉点头。
              七:好吧,你要问什么?
              释:莫公子为什么打人?
              七:那人是中江富商,一向为富不仁,欺压乡里,嗜吃熊掌,这不,被黑熊怨灵附体,熊那种动物,皮糙肉厚,平时痒痒要在树上蹭,可这一蹭,人皮怎么受的了,蹭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啊!我家公子不忍心伤那可怜的黑熊,没有办法之下,只有动手打啦!打重了,缓解一下痒痒症状,就不用去蹭了。
              释:多谢!这么说,以后见他蹭树,还要打?
              七:对!反正他为富不仁。
              释:可以推测,今后还会发生多次打人事件。
              七:等熊觉得可以放过他,自己会走。
              释:谢谢谢谢!万分感谢!
              七:我还要谢你呢!原来盐要在菜还在锅里的时候下啊!
              两人对笑,阴云团聚,气氛诡异~
              无论如何,真相大白,还莫公子一个清白。
              当晚,郪江晚报内,某野灵魂哀哭——我死滴好冤哪!我死滴好冤哪!我死滴好冤哪!我……
              “你烦不烦!”
              “哦……”
              片刻后,停放的尸体坐起来。
              释如珂吓晕过去。
              分野:不就是诈尸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27楼2014-07-31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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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商羊鼓舞


              28楼2014-07-31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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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
                  灯火乍现,甘离提着两个灯笼从几棵树后钻了出来,一边骂骂咧咧:
                  “白天不来要晚上来!大不了哄师父出门办事,非要三更半夜!啊!!!”
                  看清韦成方,甘离忍不住发出惊叫。
                  韦成方宽厚的背上,伏着一团人形黑影,而他跌趴在地上的手,正按在一具尸体被挖去眼睛的眼眶内!
                  韦成方倒没有看见自己背上的影子,只是被手下的死人脸孔吓得几乎魂飞天外,但他毕竟见识过血肉搏杀,一惊一吓之后,本能地强自镇定,立即起身,却见甘离冲向自己,挥舞着灯笼兜头打过来。
                  “什么东西,速速离开韦大人!”
                  韦成方一手架住甘离的胳膊,还好,甘离只是瞪大眼睛,嘴里喃喃不停,没有再尝试攻击他。
                  灯笼里蜡烛被甘离弄倒,“呼”一下点着了外面白纱,韦成方这才看清楚甘离的目光,顺着那目光,他猛然回头一看,一个黑影,好像人一样,正从自己身后急急退开,然后转身,没入溪流那边。
                  本该追的,可是灯火照亮的石桥下满布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好像被人随意丢弃在此,肢体凌乱,杂乱遍布,就似被野兽凌虐过。
                  甘离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白纱烧得极快,呼吸间已经只剩一点灰烬,还好甘离手里还有一个灯笼,要不,在看清周围情形后还黑漆漆呆在这里,估计没人受的了。
                  两人怔了半晌,各自稳定心绪,才能口气如常地说话。
                  “毕宿呢?”
                  “好像追什么东西,往桥洞那边去了。”
                  “他黑暗中也能视物,不必担心,倒是我晚来一步,不知你身上那黑影会如何?”
                  韦成方又惊了一惊,甘离冲过来,是驱赶在自己身上的黑影?
                  今夜的事情之怪,已经超出韦成方多年所见,心里少不得发冷,立即道:“上去吧!这些尸体待明日报官,我们在桥上,毕宿若回来也好找,免得四处去找他恐怕失散开。”
                  甘离也正有此意,两人立即靠着那仅剩的一个灯笼依照甘离下来的路走上去,韦成方的那个灯笼早泡了水不能用了,桥边落差巨大,无路可走,甘离向前走了百余步,才找到林中坡地下得来,所以耽搁了那么久。
                  两人返回桥上,韦成方从石隙里取水洗了手,半句不提自己在桥下的遭遇。
                  先前绊脚的,是剥下来缠在石头上的人皮,上面还带着头发,触感清晰,仿佛还在手中随水荡漾。
                  为将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恐惧,一边又对自己十分懊恼,怎么可以丢脸至此!
                  甘离见他在桥上转了两圈,突然放声大叫:“若让本将知道,是谁人将这些尸体剥拆弃于桥下,必将其捉拿问斩,连诛九族!”
                  甘离暗暗好笑,可是被韦成方这么声大胆壮地一叫,自己心里也亮堂许多,立即大声附和:
                  “何止诛九族,有我甘离在此,一定连作祟的魑魅魍魉也通通不放过!”
                  一通话喊完,胸中窒闷顿时去了干净,有些感激地看着韦成方,韦成方和他对视一眼,各各朗声大笑,都感知己!
                  两人一边等着毕宿一边慢慢攀谈,都是知天命的人了,谈起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来,都是感叹不已,不知不觉间月影西移,他们被惊吓过,自然也不觉得困倦,直到东天微明,才察觉时间过去已久,毕宿却没有回来。
                  等到天亮,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路走到山下,竟然碰到早起前来查事情的莫瑶和少雨。
                  莫瑶一见他们,张口就问毕宿,说莫哲在家里已经找了几圈了。
                  甘离无法,只得把毕宿半夜里叫了他们同来钟山的事情说了一遍,莫瑶听到桥下尸体,“咦”了一声,少雨也脸色不佳,四人又一同上山,到石桥下查看。
                  本来以为白天去看,应该比夜里要好得多,哪知道到那里探头一看,却是更加触目惊心地场景。
                  小小一个石桥桥洞里,竟然堆积了不下十具尸体,且大多都被剥去了皮,那些灌木石隙里,到处可见摞了几层的人皮,间或露出几缕头发,有些泡在水里的部分,已经浓答答直叫人胃里冒酸水,更有苍蝇蚊虫飞舞其间,在无风的白天,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四人看得无话,那里臭不可闻,只有少雨好像不在乎地涉水进去,仔细翻看了一番,出来道:“毕宿应该已经看清了情况,既然追去,说不定就是造成一切的元凶被他发现,听甘离说,跟以前那个死而不僵的苏鸿离有关,那么……不追到他是不会放弃的,不必担心他,只是莫哲那里恐怕瞒不了。”
                  “瞒不了莫公子,也要瞒住官府。”韦成方忽然道:“我是私下来找公子,我的身份和前来郪江的事情都必须保密。”
                  莫瑶拿袖子捂住鼻子,嫌恶地说:“那这些尸体怎么收拾?”
                  韦成方瞧着那一堆堆的肢体,道:“我来处理,只是皮都被剥去了,纵然家人在此也看不出谁是谁,找个偏僻地方挖坑埋了吧!”
                  莫瑶一边拼命地扇风,一边道:“不成,我可是向人家保证了的,怎么也要有个说法,但是空口无凭,总要有什么佐证。”水灵灵的眼睛一转,已经落到少雨身上,“反正你也不嫌尸臭,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随葬的东西,翻出来好做个证明。”
                  她如此无理,韦成方暗自奇怪,却不料那一表人才的少雨真的二话不说,掉头又走进桥洞里,细细翻找起来,顿时无语。
                  耽搁了一会,还是不见毕宿踪影,几人下得山来,到了郪江镇上,莫瑶和少雨自去天机局,韦成方打理了衣装,才和浑身冒汗苦于无法应付师父的甘离一起去了莫宅。
                  


                40楼2014-07-31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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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穴
                    莫哲坐在前厅,面无表情,看来也没有十分生气的样子。
                    甘离一边讨好地陪笑,一边复述了事情经过,却忘了一件事——韦成方身上黑影的事。
                    韦成方自己倒是记得清楚,可是由自己提出来,不免显得胆怯懦弱,便也当作没发生地只字不提。
                    莫哲听完甘离的话,好半天一言不发,让他们瞧不出任何情绪。
                    “除了去钟山掩埋尸体的人,韦大人还有人手吗?”
                    好一会儿,莫哲一张口,倒问了不相干的问题。
                    韦成方猜测着他用意,反问道:“何事?找人?”莫非要他派人满钟山地去找毕宿?
                    毕宿身手不凡,倒是难见的人才,要是莫哲有意,他决不反对,那种人才,不要出了意外才是。
                    哪知道莫哲坦然道:“不,我已确定梁王墓址,但那个地方不好挖掘,需要许多人力。”
                    “确定了?”
                    “那处靠山面水紫气缭绕,乃是龙穴,天下难得再找那么好的地方。”
                    韦成方一听龙穴,已经笑开了,这不正好,天助啊!梁王指定莫哲,果然不错!干脆道:“有!公子要多少人?”
                    “二十个左右,其中至少要几个懂得石匠活的。”
                    “石匠?要是刻碑立传暂且不用,将来慢慢来也行。”一切暗中进行,怎么可能在石碑上堂而皇之地刻上“梁王”字样?待将来有一天,小王子得登大宝,再来妥善立碑修文不迟,那就是大兴土木了。
                    莫哲摇头:“不是刻碑,是凿壁,那地方在江边悬崖的石壁上。”
                    “啊!!”
                    直到看到莫哲说的龙穴,韦成方才真的相信需要石匠,他们站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路边几棵青葱的树木,再过去就是滚滚不息,却又涓涓清流的郪江,他们面对的石崖高达数十丈,大有直指上天的气势,此处风劲凉爽,又没有其他百姓坟茔,只有远远的小路尽头,有农人开垦的几亩田地,再无别物。
                    韦成方不懂风水,不过站在这里就觉得心底顿生豪迈之气,自然十分满意。
                    虽然从未听说凿壁为墓的,不过梁王为人豁达,想法独到,应当不会介意开此先河,最重要,就是这里有紫气,韦成方的那个老车夫,看着庸碌,实际上也是当年梁王门下较为倚重的术士,有他点头,韦成方对“龙穴”一说毫不怀疑,当下叫人记住莫哲说的具体位置,马上就吩咐下去。
                    果然如毕宿所说,他早已安排下众多耳目,布下大网才现身。
                    莫哲坐在江边青石上,看着很快出现的化装成各式各样人的韦成方属下,不期然想到毕宿。
                    还当他是那个见了只断手就怕得逃也不会逃的人吗?竟然瞒着他,一去,又不见回来,到底干什么去了?
                    既生气又担心,一双浅色瞳眸冰冷地盯着那些人。
                    韦成方当他气自己,少不得又过来说几句话,见莫哲仍旧如此,大感为难,这个少年怎么那么难伺候!?
                    钱财看不上眼,好话也听不进,就似一个关了壳的河蚌,让人无从下手。
                    他派了手下守在两端远处,拿莫哲没办法,只得一边指使人记刻位置,一边派人前去通知家里,梁王的棺椁还在成都府,尚要运来,诸多事情要他操心,忙得像只陀螺,不过还是时刻留意莫哲。
                    莫哲坐在那里就一动不动,木雕一般,倒也让人省心。
                    他又急又怒,心思好像麻线拉扯,左右难受,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恨不得生出双翼,立即飞去找到那个可恨的毕宿,狠狠踢上几脚才解气。
                    韦成方请他先回家,他也不愿,只说了句:“要是有脑子,就该知道我在哪。”
                    韦成方听得莫名其妙,中午也只好叫人从镇子上买了众人饭菜来,全部就地用饭。
                    莫哲只随意吃了几口竹笋,就再也不吃东西,韦成方不能勉强,也只能随他、
                    下午时候,韦成方的人果然厉害,已经把周围的石匠找了来,给了不少银钱,承诺只要保密,做好之后再给更多,那些百姓哪见过那么多钱,足够吃用几年,心花怒放下定然不会误事,韦成方做事干脆,也不再择日,问过莫哲无妨,便立即动工,整个下午,吊索从崖顶垂下,还砍了竹子扎成云台,供石匠人等上下,叮叮当当地就开工了。
                    一直到日薄西山,莫哲才发觉手指已经被自己磨破,隐隐生疼,拽在手心的,是毕宿放在枕上的麒麟鳞片,鳞片边缘锋锐,自己竟然无意识地一直摩娑,怎么可能不破。
                    他心里烦躁,也不稀奇这种世间少有的东西,手上用力,就想掰断算了,可是鳞片又硬又韧,居然不是他的手力能够弄断,脸色更是不好。
                    韦成方一直注意,暗暗烦恼,莫哲那样子好像更加不高兴了,哪里得罪了他吗?
                    少年人虽然单纯,可是心思百变,却不好猜度,麻烦哪!
                    才头疼,忽然见莫哲站了起来,脸上冰冷不复,清浅透光的眸子瞬间粲然生辉,嘴角也隐约翘了起来,那种欣喜,压都压不住地表露出来。
                    视线内出现一个身影,韦成方不由变换眼神左右看,随即一懔,忙转头呼喝:
                    “凿下来的石头抛到江里去,堆在那里不嫌拦手绊脚?怎么做事的?想也不会想!”
                    “是!”立即有人拿了箩筐去装石头,在将军眼皮子底下做事,汗都不敢随意擦一把。
                    这边,毕宿已经快步走到莫哲身前,他倒干脆,一句也不解释,只小声说:“好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果然是真的,都要想死我了。”
                    莫哲准备了一肚子怨气,听他这么一说,倒无从发泄,只觉得心底发酸,眼眶就隐隐红了。
                    “莫哲?”看着莫哲那模样,毕宿差点张臂把他抱到怀里。
                    那么多人在侧,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着急,一急起来,想了许多的俏皮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深深望着莫哲不语。
                    莫哲忍了忍,抬袖子压了下眼角,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失态,只是咬了牙,狠狠瞪住毕宿。


                  41楼2014-07-31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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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气
                      一走入茶馆,那个白衣飘飘,临窗而坐的身影就抢去了视线。
                      莫哲跟着韦成方,听他道:“相如,这位就是莫公子。”
                      司马相如彬彬有礼地站起来,手中一把折扇,年纪应该是四十左右的人,可是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一抬手,一低头,都是风韵。
                      司马相如对莫哲上下看了看,眼中流露赞赏,“这位就是莫公子?真是久闻大名!想不到如此年轻。”
                      莫哲负了一只手在身后,点一点头,神情看来真有几分倨傲无礼,尤其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司马相如,他正要不理那表情奇怪的两个人坐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莫公子!好难遇到你!”
                      莫哲回身,看到公孙雄的长子公孙繁带着一个家丁走进茶馆。
                      那公孙繁二十上下,人生得白白净净,斜眉长眼鼻梁端正,看着倒是不错的一个人,可惜莫哲对他绝对没什么好感,当即皱了眉,盯着公孙繁步子,等他走到约五步外,突然道:“站住!”
                      公孙繁立即露出委屈的模样,乖乖站住不动,看得茶馆里众人好奇。
                      “莫公子……”可怜万分的口气。
                      莫哲以一记冷眼回答。
                      “我知错了,每次见你都道歉,原谅我好吧?我就想跟你做个朋友,无事出去走走,散散心什么的……”
                      他说得可怜,人都矮了一截下去,不由得观众不同情。
                      就是想做朋友罢了,不管做过什么,都这么当众道歉了,也差不多了。
                      司马相如一直细细地看着莫哲,看他的反应。
                      莫哲安静了几个呼吸,随即道:“好吧!”
                      公孙繁这番话不知说过多少次,今天居然得到莫哲同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稍后才大笑起来,扇子都要丢手,莫哲又道:“你家花园夜景不错,纱灯好看。”
                      公孙繁不是笨蛋,立即笑逐颜开道:“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看看?”
                      莫哲看向韦成方,意在询问,司马相如倒是跃跃欲试,可惜韦成方不解风情,道:“莫公子要与朋友同游,我们就不去了,我和相如好久不见,也说说话。”
                      司马相如的表情就像在说——我跟你个当兵的有什么好说?可惜韦成方瞧不出来。
                      走到茶馆门口,莫哲道:“要走吗?”
                      公孙繁连忙叫家丁去备车,要不是认得这两个人,茶馆里喝茶的人还当公孙繁在讨好哪家姑娘,备车不算,还喋喋不休:“回去我就叫丫鬟们提灯沿湖转,灯火倒映在水里才叫好看,比天上星星都好看!”
                      莫哲嗤笑一声,公孙繁好似听不出来,照样高兴。
                      不多时,马车赶来,两人登车走了,司马相如还不甘心地望着,韦成方这时终于看出来。
                      “你想去?听说公孙府豪华无比,是蜀中第一府,你想去的话,改日去拜访吧!”
                      “才不是,”司马相如回来一半魂魄的样子道:“山水花草岂能懂得人的雅俗,我看的是人,你别说,公孙家果然不同寻常,即使在这种山野小地方,也有懂得欣赏的人。”
                      “……”韦成方奇怪,为什么司马相如说话比莫哲说话还难懂了?
                      司马相如终于回魂,看了看韦成方道:“对牛弹琴。”
                    莫哲从上车到下车都没说一个字,公孙繁毫不在意,一路上直比街头巷尾的大妈还呱噪,从湖水山石说到玉器玛瑙,示意了无数次,莫哲都当他眼睛抽筋,比玛瑙还要清亮的一双眼睛就是不正正地瞧上公孙繁一眼,公孙繁滑溜的赞美话语就只能卡在喉咙口,憋得脸色无比怪异。
                      进了公孙府门,公孙繁说了句“没见毕宿呢?”莫哲终于开了口:“蛛丝倒结,你要见他,明后天就能见到。”
                      公孙繁四下看,没看见自己家里哪有蛛丝,见莫哲自顾自往里走,只能追着不停口地夸,夸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计划好的游园,没走到花园呢!就怪他自己家太大,莫哲到的消息就已经传给了公孙雄——公孙繁的老爹。
                      一说游园,公孙繁就被公孙雄一顿训斥,责令去他自己书房看书写字,只能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看莫哲,希望莫哲开口。
                      本来就是利用他,此刻已经顺利摆脱韦成方和司马相如到了公孙府,莫哲哪里还会理他。
                      “犬子没有唐突吧?”
                      去往四郎所在的路上,公孙雄如此问。
                      莫哲道:“要不是他,我此刻还在头疼。”不等公孙雄问,又说:“石匠凿开了吗?那个东西……竟然成精了,恐怕有些不好对付。”
                      “嗯?”
                      “紫气冲天,那不是龙穴……是上古好玉啊!”不知莫哲是想给公孙雄解释,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时间计算不出,开穴开得草率,幸好,还没有完全成形。”
                      公孙雄忍不住好奇:“那个像娃娃一样的石头是玉?”
                      莫哲竟然轻轻笑起来,指头捏住袖子边缘,压在嘴角。
                      “是玉,玉这种东西,吸纳周围灵气而成,这块里边的玉,吸纳极广,钟山整座山的气都被它拿去了,已经有了婴儿形态,那里边的玉……”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定然是绝佳上品!”
                      可怜韦成方以为找到龙穴,还指望葬了梁王进去,保佑将来小王子夺取江山,岂不知,落进了莫哲的陷阱里,耗费人力为他挖了一块玉出来,最后连玉的边也沾不到。
                      莫哲,不熟悉的人当他倨傲,半熟的人只道他温厚不善人情世故,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自己完全不懂他。
                      公孙雄也只是半熟而已。
                      那个石头娃娃已经被砸开,里边是一个鹅蛋大小的白玉石,莹莹如有光。
                      公孙雄家产丰厚,对莫哲又只有敬畏喜爱之情,自然不会见财起意,还在一旁笑:“果然是好玉。”
                      哪知道莫哲掂了掂旁边石匠用过的铁锤,一甩手,竟然照着那生辉的玉石砸下去,惊得众人大叫——


                    46楼2014-07-3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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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梦
                        “莫哲……”毕宿也叹了一口气,然后张臂,把莫哲抱了过来。
                        早知道不该给他看的,毕宿一面后悔一面高兴,会为他哭了,这是个好兆头吧?
                        傍晚,韦成方和司马相如来到家里,莫哲被毕宿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个粽子,行动不便,只能勉强“滚”到书斋见客。
                        司马相如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不长一点路走了半柱香时间,显见十分喜欢这处别致的布局,韦成方也是第一次来,一边四下看,一边道:“这院子弄得好奇怪,怎么尽是兰花?”
                        司马相如一扇遮口,低声道:“人如兰,喜爱兰花也是雅趣,怎么奇怪了?你是不会欣赏。”
                        韦成方面露不豫,就算是同僚,跟他也熟不到此等地步,还是说这个人的才气太大,已经不知谦虚为何物了?
                        四郎等在书斋外,等他们走到,笑道:“请两位大人除鞋进入,公子爱书成痴,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司马相如向四郎看了一眼——家仆吗?难得如此会说话,明说他们带灰尘进去肯定要惹来不快,话语里委婉含蓄,无形中,又把那个只点头打过招呼的莫哲抬高了许多,更是有了几分期待。
                        除了鞋子,两人仅穿罗袜入内,就见一劲装博带的少年站在中间,正在把竹帘卷起,用盘花绳绑住,正是毕宿,向里边一看,莫哲已经放下笔,看到他们走进来。
                        “莫公子身子可好点了?”
                        莫哲点头,毕宿道:“请坐。”自己在书案侧面席地坐下。
                        韦成方和司马相如看看洁净地板上两个罗纹方垫,眼中都有丝惊讶,随即盘腿坐下来。
                        韦成方先把毕宿向司马相如介绍了一下,司马相如显然心情十分好,合了扇子道:“毕公子气宇非凡哪!不知是哪里人?”
                        毕宿才要开口,莫哲递了茶杯给他,他向莫哲微笑,接过杯子道:“冀州人。”
                        他们这一番眼神传递已落到司马相如眼里,司马相如不动声色斜了韦成方一眼,低声道:“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心中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来莫往,悠悠我思……”
                        这段话,本是《终风》里表达思慕之情的起首,韦成方是武人出身,诗经里这些东西必然没什么了解,司马相如看莫哲书卷气浓郁,理应看过《诗经》,所以故意拿这段话试探——他和这个叫毕宿的少年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在内,看毕宿没什么反应,司马相如当他不懂诗句意思,又道:“每到秋天,看到林中落叶,总是不忍践踏,我一个外人,怎么知道秋风与落叶的欢愉?”
                        这番话说完,莫哲和毕宿倒是如他想的有了反应,可是两人互相看看,又来看他,竟然没有丝毫被人窥破隐秘的羞赧。
                        三个人都瞧着司马相如,室内气氛顿时怪异起来,韦成方忍了一会,看莫哲没有附和司马相如的意思,才道:“我背上手印果然淡了些,可是昨夜做了奇怪的梦,想问问公子。”
                        “请说。”司马相如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一进来就念诗?他说的听不懂呢!
                        不过,看来毕宿和韦成方也没听懂,怎么回事?莫非……有病?
                        韦成方开始说他的梦,莫哲就没有再多想。
                        “前几夜,借住在公子这里,也没做什么奇怪的梦,昨天回到客栈住,不料却做了很奇怪的梦,我这个人一向挨枕即眠,很少做梦,不要说是这种梦了,我梦到一个比公子还年幼的孩子,大约十五岁上下,被一男一女勒死在房梁上,我想问公子,这梦是什么预兆,是吉是凶?”
                        莫哲缓了一缓,“想不到……”
                        “什么?”
                        “留下手印不是看上韦大人,而是求助。”
                        “公子的意思……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做的梦就是他被害的经过?”
                        “嗯!”
                        韦成方想不通,“可我前几夜没有做这个梦啊!”
                        毕宿笑道:“家里各处我都放了东西,哪里有什么鬼怪污物能闯进来?”
                        “原来,”韦成方道:“那,我只好继续叨扰,借住到公子家里来了。”
                        莫哲问:“你不管?”
                        韦成方拍腿笑道:“不过一个枉死少年,等这手印淡去就再也不必挂心,又何必去多事理会他,对了,我和相如商议了,墓室开三间,一间做厅,二间陪葬,最里边一间才放置棺椁,公子可同意?”
                        他在这里高兴,莫哲却阴寒了脸下来,口气极差地说:“四郎,送客!”
                        毕宿吃了一惊,“唉!生气了?”
                        莫哲单手支在脸侧,看向一边,不用说就知道气得狠了。
                        韦成方还闹不清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愣愣地坐着。
                        司马相如一脸好笑,倒是不多话,站起来道:“改日拜访。”说完不用四郎请,施施然走了出去。
                        韦成方还坐在那里,四郎只得上前道:“韦大人,请改日再来吧!公子病才好,不宜久坐。”
                        韦成方向莫哲看了一会,说不气是不可能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可是四郎提醒了,莫哲身体才好点,不要又出什么问题,他病了没什么,耽误了事情才糟糕,只能忍气起身离开,不过住在莫宅的事情肯定没影了,韦成方心头还是有些担心的。
                        还没回到镇子上,毕宿从后面追来。
                        “韦大人,等等。”
                        “他后悔了?”
                        毕宿笑道:“那倒不是,莫哲就这个脾气,说气就气的,不过,韦大人难道忘记了,莫哲也只是寻常百姓,韦大人在他面前轻贱其他百姓性命,他也会心寒。”
                        “这个……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现在回去跟公子道歉,我没有轻贱他的意思。”
                        毕宿拦住他,“恐怕道歉也没用。”
                        “那怎么办?”无心之过罢了。
                        司马相如在旁道:“莫公子轻易不会原谅人的吧?我看公孙家那位公子好不容易才得到他原谅,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如等两天再去说,可能还能听进去。”
                        “这样?”这些书生真麻烦,韦成方满脸的不耐,把跟事情无关的司马相如也带了进去腹诽。
                        毕宿和他们一起走,边走边说:“那个少年的事情,韦大人还记得梦里一些具体的东西吗?比如地点、名字、样貌等等。”
                        “莫公子想查清楚?”
                        毕宿点头,叹道:“我去查,以后他若还要跟你去江边看凿墓室,也不要带他去,尽量让他留在家里。”


                      48楼2014-07-31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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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兆
                          刚醒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不是荒谬,而是……好可惜,竟然是一场梦,就这样结束了。
                          裤子里的东西没有给他羞耻的感觉,相反,让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年轻了起来,回到曾经冲动的年纪了,虽然迷惑,可是走出客栈的步子都矫健许多。
                          那天之后,夜夜如此,只是感觉越来越不清晰,也越来越让韦成方担心。
                          他甚至开始担心掌印变淡,那时,会不会再也不能梦到……哪怕他不是莫哲。
                          出于这一层无法说出口的理由,韦成方再也没有到莫宅去过,毕宿近段时间把莫哲看得很严,韦成方只能从偶尔会去莫宅拜访的司马相如那得到莫哲一星半点消息。
                          那个少年生活如旧,每天看书,身边不离毕宿,对司马相如看来也如对他一般冷淡,让司马相如十分失望,用他的话说,就是看着丰神俊秀、七窍玲珑的一个人,居然不识风月,成天看什么山川地理的死板书,人也看死板了。
                          韦成方听到他说,也只是笑,有时不着痕迹稍许维护,自己便不好意思了。
                          明知只是梦,跟莫哲没有丝毫关系,但就是变成了这样,有时想起来,他自己也会哭笑不得。
                          随着韦成方背上掌印一天天淡去,毕宿每天下午睡觉,晚上出去,可是仍旧没有查出那个落水无踪的东西的线索,一天天的,这不知存在于何处的威胁乌云一般,越来越沉地压在毕宿心头。
                          今后,难道真的要莫哲过这种草木皆兵的生活?
                          这天下午,莫哲无聊,在布帛上画了一只单足怪鸟。
                          毕宿正在好睡,被他摇醒,困顿非常地张眼看,“这是毕方吗?就一只脚的……”
                          莫哲奇道:“不可以是跂踵吗?那也是只有一只脚的。”
                          毕宿咕哝几个字,莫哲听不清,凑近一看,居然又睡着过去了。
                          “毕宿……哼!我画的东西你才不认识!毕方和跂踵可都是灾劫之兆,我画的……我画的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近日已有征兆,不过,没有人来问我就算了。”
                          他无聊地丢开白布,另找了纸,给莫瑶画首饰花样。
                          稍晚,四郎进来收拾笔墨,莫哲把一堆废了的纸指给四郎。
                          四郎细心,莫哲说不要的也会再看一看,怕莫哲丢错了东西,看了一会,抬头道:“公子丢了没用过的布在里边。”
                          “嗯?”
                          莫哲抬眼,看到他摊开的白布,果然是没用过的。
                          “我明明……里边有一块画了一只单足鸟的,你找找看,我不想丢了。”
                          四郎低头找了一阵,道:“公子是不是收起来了?这里边没有。”
                          莫哲道:“给我找找。”四郎在周围找,他仔细留心看着,可是四郎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任何布帛上面画了单足鸟。
                          莫哲等毕宿醒了问,毕宿道:“你给我看过画吗?”一脸迷糊。
                          莫哲踢他一脚自去用饭,只当自己丢到什么隐位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格局变化才会重新出来。
                          哪知道隔了几天,邹仓就巴巴地从三台赶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进了门其他不说,就念这两句,把莫哲和毕宿听得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急得连官服都穿着来了。
                          邹仓进了莫家门先灌了一杯茶,喘两喘,才说出来:
                          “几天前,成都府府衙公堂上正在审案,且不说是什么案子,州府大人的惊堂木还没拍到桌子上,就见天上落下一只怪鸟,单足,不叫不走,就在公堂前挥翅起舞,当时有百姓在公堂外围观,数百双眼睛,那只怪鸟跳了盏茶时间,天上下雨,它就渐渐消失了。”
                          “不怕人的鸟?真稀奇。”毕宿一副好玩的样子。
                          要不是惧怕他是星君,邹仓一定要给他个白眼尝尝,这都什么时候了,倒是莫哲若有所思的样子让邹仓稍微安定下来,忙说:“上到官府,下到百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州府瞒也瞒不下去,只能发了急报往长安报去,只是不敢妄加揣测,等长安派人来,还是要拿出个说法,那只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到底算个什么事?于是向各城各县下了命令,务要给出个可靠的说法来,那鸟到底是什么征兆?”
                          他在这里急得要死,州府的人还坐在三台县衙里,等着要他的回答,可是莫哲的样子闲得跟听故事似的,好半天才开口:
                          “你说它没有再出现过,你也不曾见到,我如何能判断它的样子?”
                          “要知道模样?”邹仓大惊。
                          毕宿笑道:“看来你还得回去一趟再来,问问见过的人,那鸟长什么样子?天下妖魔精怪数不胜数,单足的鸟何其多,要是认错了,莫哲判断错了可不要怪他。”
                          邹仓满脸要哭的表情,真是沮丧得不得了,果然着急是要坏事的,居然忘记问问那鸟什么样子了,自己一个芝麻大的官,哪里有胆子派个人回去问,少不得还是得亲自回去一趟再过来。
                          邹仓正要走,莫哲道:“等等。”说完,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邹仓和毕宿都安静看着,稍顷,莫哲画出一只单足鸟来,俯身吹干了墨迹,把纸卷起来递给邹仓。
                          “你把这个给见过的人看,如果是它,立即回来告诉我,如果不是……更要快!”
                          邹仓脸色不好,“是不是什么灾劫之兆?”
                          莫哲挥手道:“不要耽误,速去速回。”
                          邹仓又惊又疑,把纸往袖内放了,急步离开。
                          毕宿道:“有问题?”不过是一只单足鸟在公堂前跳舞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最好如我所想,可是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不会的,”莫哲先自言自语了一番,才解释:“凡自然之物,若残一脚则不能飞舞,天生单足,且飞且舞的,乃是天兆,一足不以为立,不立则倾,必有大事发生,何况公堂之外,实属警示。”
                          毕宿胳膊枕头,歪倒下去,满不在乎,“你好好的就行了,管多了还要担心被官府知道。”
                          莫哲仿佛才想起来这回事,立即道:“忘了!糟糕!可是等他回来又不告诉他?这要怎么办?”
                          本来想向毕宿求救,毕宿翻个身,拿宽实的背对着说:“你要我养家,我可是做到了,其他事情不管!”
                          莫哲气得咬牙,手里的笔都捏得作响。
                          毕宿不管,能怎么办?
                          还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50楼2014-07-31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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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肚
                            邹仓走了没多久,少雨忽然回家,毕宿本来有心避开莫哲,可惜他和少雨说话,莫哲用个茶杯,一条绳子,竟然在隔壁把他们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等两人过来一看,少不得都呆了一呆,隔墙……有耳。
                            顾不得等邹仓,反正他来回三台也要几个时辰,莫哲和毕宿即刻上路,出了郪江一路向南往射洪方向,接近中午时分,已经到了郪江边一个叫做鱼肚的小村子,不必进村,围观的人们已经标示出所在地,甘离已经先到了一会,见他们来,从人群中挤出来。
                            “师父,看不出来了。”甘离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毕宿往人群里去,莫哲稍一迟疑,也跟了过去,甘离在后面担心不已。
                            不到前面渡头,这一片江边是白色细沙,浅水处几片芦苇,因此那个半截泡在水里的东西格外引人注目。
                            脚的部分还泡在江水里,头和上半身已经被人拖到了沙滩上,几个村民脸色不善地或蹲或站在一边,见他们走近,让开了一些。
                            莫哲一看,就明白甘离为什么说“看不出来”了,任何人被剥去了皮肤,都看不出来面目如何的,何况在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表面肌肉都腐坏了,肚腹高高肿胀,只能从圆圆的头、比牲畜长的四肢看出是人。
                            尸体嘴里凸出一个青黄色的东西,毕宿道:“这是何物?”
                            莫哲捂住嘴,眉头拧在一起,“你想知道?”
                            “怎么?”
                            “这是……”差点吐出来,莫哲道:“整个身体已经腐烂了,这是肠子,没有出口,所以从嘴里倒灌出来。”
                            毕宿“哦”一声,歪了头看了一会道:“我也认不出来是不是那天夜里的东西,泡成这种样子了,只有看看这。”
                            他拔了附近人家篱笆上的一截竹棍过来,用棍子去翻尸体。
                            莫哲心道:难得,毕宿也会恶心,要是以前,只怕就上手了。
                            毕宿把尸体翻过来,竹棍往一个地方戳下去,莫哲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一股浓浆飙了出来,毕宿闪得快,倒是近旁的几个村民没提防,一下子被溅到身上。
                            “说戳就戳呢?它泡了那么久,肚子里全是浓水,没爆算你运气。”莫哲扯了毕宿看,见他衣服上没弄到一滴才放手。
                            毕宿瞪着眼睛,显然也十分后怕,真是好险,要是被溅到,不洗脱一层皮是别想靠近莫哲了。
                            等那股浓水放完,尸体的肚腹瘪了下去,毕宿又用棍子捅捅,指着一点道:“是它!看这里。”
                            不仅莫哲,围观的人也都看着那里。
                            毕宿棍子动一动,那地方就脱出一截骨头来,莫哲奇道:“断的?这不像刚刚断的。”
                            “我打断的,就这个位置,不会错了,就是它。”毕宿拨弄着骨头看,当时虽然没有露出骨头来,不过手底下是有分辨的,这处肋骨必定断了。
                            尸体体表破了洞,内脏一股脑地从那里流出来,莫哲匆匆一看,急步走开。
                            毕宿又在周围转了一圈,见没什么遗漏,才回到车前,莫哲已经上了车,隔着车帘问:“有其他东西吗?”
                            “没了。”
                            “它……死了?”
                            毕宿心情大好,笑道:“死了,那地方我打的,能肯定就是它!放心吧!”
                            甘离想溜,被毕宿叫住:“去哪?赶车。”
                            甘离愤愤地,凭什么?可是毕宿已经掀开车帘准备上去,他哪里还能溜得了,只好牵住缰绳,就在这时,村子里跑出一群人,手持棍棒镰刀一类,过来就把车子围住。
                            甘离道:“干什么?”
                            村民叫嚷:“杀了人还想跑?没有王法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毕宿一看他们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放下衣摆,不上车了。他走了一步,眼底光芒微泻,身周空气已凝而待发,迫得周围人倒退开。
                            “毕宿,他们不知实情。”莫哲掀开车帘说了一句,转向甘离道:“你解了马回去,邹大人会到家里去,你等到他,就把他带来这里。”
                            “是,师父。”
                            毕宿听他嘱咐,少不得忍耐下来,看似随意地往车前一坐,却是不论有人从哪边来,都能应付的姿态,鱼肚村的村民只是不懂,他看来也不是彪悍吓人的体格,为什么才动了一步,大家都怕了几分,竟然再也没人敢率先上前,手里空拿着棍棒镰刀,全然无用。
                            “我们真的等啊?要等多久?”
                            莫哲在车里笑:“心患已去,何愁这点时间。”
                            毕宿挑了一点帘子看,莫哲从袖内掏出一卷书册展开来看,立即怒道:“你知道要等!?”
                            莫哲点头,目光已经专注到书上去,根本不管毕宿在帘外磨牙。
                            “你看书,我很无聊。”
                            “嗯……”
                            “莫哲,我很无聊。”
                            “嗯。”
                            莫哲哪里还听得进去,毕宿眼睛一转,从车上跳下,车身一震,果然听见莫哲无奈道:“那要怎么样?不许打人。”
                            毕宿坦然坐回去,让吓了一跳的人们又松了口气。
                            此时很奇怪,明明被围的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躲在车里,偏偏围着的十几个人都像在防着被那仅有的一个偷袭似的。
                            莫哲叹气,把书卷收起来,挑帘看了看,对一个中年汉子道:“这边水土不利耕种,你们平时如何谋生?”
                            人群忿忿,开口道:“别告诉他!”
                            “杀人犯!”
                            “不得好死的!”
                            要是没有毕宿,恐怕真的会被乱棍打死,莫哲低笑,扬声道:“多半以打渔摆渡为生吧?云朝东,鱼聚滩,云如鳞,鱼沉渊,无鱼可打的时候,这山里竹笋要是拿到绵阳去卖给酒楼馆肆,收入也当不错。”
                            有年纪小点的,没那么防备,立即问:“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们这里人,怎么知道我们打渔摆渡砍竹笋换米粮?”
                            有人推他,“我们这里没田地,他猜出来也不奇怪。”
                            人群沉默了一会,又有年纪大的道:“云朝东,鱼聚滩,云如鳞,鱼沉渊——公子打渔出身?果然是这样,云堆堆的,江边打渔就很容易,云薄成片片就很难打到。”


                          51楼2014-07-31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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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面
                              莫哲接着说:“郪江地方小,周围到处是竹林,竹笋价低,送到三台涨几文钱,也不多,我在绵阳的时候,酒楼里竹笋卖价很高,除了郪江,绵阳周围产竹笋的地方很少,去绵阳卖,江中的鱼也可放过了。”
                              他言之有理,这些人也不是傻的,自然心中有计较。
                              毕宿低声问:“为什么说这些?”
                              莫哲道:“那种东西也在江水里拖出来,跟鱼一样,想想也十分恶心,而且江水恐怕被尸体污了,近期最好少吃鱼。”
                              “原来……”
                              毕宿瞧瞧江边那堆东西,再想想鱼,不管红烧也好,清蒸也好,那样子跟这个也差不远了,还真的很——
                              “苏鸿离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再想下去,自己也要吐了,毕宿连忙换话题。
                              莫哲沉凝一会,道:“人的意志,真是比磐石苇箔还要坚韧的东西,他死去多时,灵魂仍旧固执不走,力量居然大到可以控制身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死而不僵的人。”
                              “他不怕太阳。”毕宿靠在车壁上,眼望太阳,恹恹地。
                              人群已对他们松懈下来,见他们没有逃走的意思,围在周围也不上前。
                              “苏鸿离他,藏在自身尸体之内,用尸虫维持身体不腐,尸虫不惧阳光,他又怎么会怕?没了尸虫,身体腐朽很快,所以才到钟山去寻找可用的尸体,这一次,才算是借尸还魂,幸好被你打落江水。”
                              毕宿忽然想到:“他也可以不要这个身体,再去找别的!”
                              莫哲在车里笑了一笑,才道:“你知道我为何不担心?他也算是厉鬼了,却被身体带落入江,水属阴,本就一半在阳,一半在阴,他又是个鬼,入了江水再也不能上岸的,已归入阴间去了,除非你身上没有阳蟸,再下江水一次,或许能让他再爬上来,要不然,他绝不能重返阳间。”
                              “就是说,即使你下水去,他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了?”
                              莫哲点头,往青幽幽的江水望望,喉头轻轻一滚,“我对水没什么兴趣。”
                              “如鱼一般畅游,当是舒服的事情。”毕宿倒很想试试。
                              “等你肩上伤好完,你可以去试试。”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间过得也快,似乎没多久,就见甘离骑着马,后面跟着辆车来了,那车上还有两个衙役打扮的人,车里不用说,肯定是邹仓。
                              邹仓下了车,仍旧那身官服,还来不及过来说话,就被鱼肚村的人围了起来。
                              “大人!今天发现一具尸体,没想到凶手还跑来认,被我们拦住走不脱,大人来得正好!”
                              “凶手强悍,大人要小心!”
                              “我们都不敢近他的身!杀了人还来认,胆大包天嘛!不知杀了几个了。”……
                              毕宿听了这些话,笑得要打滚,邹仓听得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拨开众人走过来,那些人棍棒在手,一副要保护他的样子,更是奇怪。
                              “公子在哪?”
                              毕宿指指车里,道:“这里民风刁恶,要不是我在,莫哲都要被他们打扁了。”
                              “什么!?”邹仓大惊。
                              甘离暴跳:“我师父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刁民!”
                              莫哲失笑,从马车里出来,张口问的却是成都府那只怪鸟的事。
                              “和我画的一样吗?”
                              邹仓叹道:“一样的!竟然被公子猜中了,王大人一看就说一摸一样!这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预兆?公子快告诉我!”
                              莫哲早已想好对策,答道:“这是商羊,古语道‘商羊鼓舞,天将大雨’,邹大人只要回去告知州府,同时加派人手固堤修坝,则无恙。”
                              “公子的意思,是将要发大水吗?”邹仓紧张不已,“这么大的事情我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信,那可怎么办?”
                              莫哲想了想,道:“那你就说这鸟叫毕方,其他不用多说。”
                              “毕方?会放火的毕方鸟?”
                              莫哲不答,反跟他要纸:“我画给你的纸呢?”
                              邹仓忙在袖内找出来拿给莫哲,莫哲接过来就展开看,这一看,呆住了。
                              毕宿发觉他神情有异,伸头过来,一看就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下,邹仓也奇怪了,想把纸拿回去看,莫哲忽然一把将纸按在胸口,折身上了车,毕宿忙探了身子进车里问:“莫哲,没事吧?”
                              莫哲脸色苍白,连连摇头,只说:“我想回家。”
                              毕宿看他缩到角落,原本伸手想拉,想了想放下车帘,对邹仓道:“这些人认为我杀了那边的人,那是前段时间偷尸体的家伙,我追他路上打断了他肋骨,他落到江水里去了,今日在此被发现,你看着办。”
                              “啊?”邹仓不明白了。
                              甘离在毕宿示意下,套上了马,毕宿临上车,又说了句:“我和甘离发现他偷尸体,发现他时,他就是没皮的家伙,他那时候是死是活邹大人自己判断。”
                              丢下这句话,马车绝尘而去,邹仓想着这话去看,见到尸体可怖的模样,忍不住大叹!眼看大雨将至,莫哲话也没说清楚,明明是商羊为什么要他说成毕方?这没皮的尸体又是怎么来的?愁——
                              马车里,好半天莫哲才松开手,让毕宿把纸拿开,眼睛却仍然死死盯在纸上。
                              毕宿展开被莫哲捏皱的纸,纸上画着一个长角的鬼面,根本不是单足的商羊。
                              “这是什么?”邹仓没胆子吓莫哲,何况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面,怎么想也不可能令莫哲脸色大变。
                              莫哲抬眼看他,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两手十指相握,他才缓缓说道:“这……是爹最爱的一个鬼面。”
                              似已远去经年,记忆中的书房内,最醒目的就是这个鬼面,是一年庙会,巧手匠人突发奇想做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此时该有的东西,虽然只是图,可是惟妙惟肖,分毫不差,就是那个曾经吓坏了自己的鬼面。
                              早已不会怕它,但如今忽然再见,心里的百般滋味哪里能够说得出来。


                            52楼2014-07-31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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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泣血凶宅


                              58楼2014-08-03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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