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恹恹的黄昏，隔着半壁雪山，忽地闪过一幕幕过去旧事，掩映在一片白茫里。
　　是大漠里雪花飞扬，宋凝紧紧贴在马背上，越过沙石凌乱的戈壁，手臂被狂风吹起的尖利碎石划伤，她用舌头舔舔，抱着马脖子，更紧地催促已精疲力竭的战马：“再跑快些，求求你再跑快些，沈岸他等不了了。”
　　是苍鹿野的修罗场，她下马跌跌撞撞扑进死人堆里，面容被带着血气的风吹得通红，浑身都是污浊血渍，她抿着唇僵着身子在尸首堆里一具一具翻找，从黎明到深夜，终于找到要找的那个人，她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净他面上血污，紧紧抱住他“沈岸。我就知道，我是应该来的。”话未完，已捂住双眼，泪如雨下。
　　是战场之侧的雪山山洞，他身上盖着她御寒的绒袍，她辗转在他唇上为他哺水，强迫他一口一口吞下。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她颤抖地伏在他胸口：“你什么时候醒来，你是不是再醒不来，沈岸，我害怕。”她抱着他，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躺在他身边：“沈岸……我害怕。”
　　是雪山之中的那三日，她背着他不小心从雪坡上跌下，坡下有尖利木桩，她拼尽全力将他护身身前，木桩擦过她腰侧，她忍着疼长舒一口气：“幸好。”她吻一吻他的眼睛，撑着自己坐起来，捧着他的脸：“我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华胥调戛然而止。君拂收好琴，缓眉看我一眼，似要说话，被慕言一把拉住，走进屋去。
终于剩下我自己，竟是久久不能自如呼吸。
那是我不曾见过毫不设防虚弱至极的父亲，眉目星刻，全然把自己交出去。或是说，那是沈岸，那是宋凝辛苦爱着的，无数次感动上天的沈岸。
宋凝。这是宋凝。这才是快意痛恨，抵死执着，敌不过命运强悍的宋凝。这才是我在沈府里盼她洗尽铅华却最终岁月湮灭的宋凝。这才是我想要靠近，耍起紫徽枪不可一世的倔强温柔。
却不明白，我的母亲，是怎样的柳萋萋。
迟滞踱步柴门，只想出去又不知去向哪里。倚在门上，不觉光阴去。

这段中间华胥调直接摘自华胥引浮生尽第五章呦。

呃自顶一下吧。

当我拖着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繁累至极的身子回身走到院当中，已是深夜。
祖父鬓发霜白，坐在石凳上，拿着荠梗编的团扇，轻轻地扇着石桌上红泥小炉，有些斑黄的眼衰弱地看向我，放下扇子，舀上一碗，竟是滚烫药酒。
“压惊。”
我抽抽鼻子。母亲死后，一年来上两三次，他的话越来越少，好像是无声地告诉我，离母亲越来越近了，近一点好。
我笑，扬手接过，试探着说“我怎么记得，母亲不大喝酒。”
祖父看看我，不知何时与岁月同白的眉不可微察地抖了抖，继续扇着扇子，只摇了下头。末了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背过我想要回里屋去。
“祖父！”着魔一般克制不住自己，急切地酒也撒出几分，失声道“你想让我相信，可我不确定了，真的不确定了。”
“柳萋萋，算什么？”
祖父闻言全身凝住，身是不能自已地颤抖，压抑而发抖的声音苍老：“喝的。你母亲生来便哑，那时我还没救成沈岸，一寒如此，她只当没有母亲。所以我烧药酒，她是喝的。”
我看着老人伸手用手背抹抹眼角，沙哑道“有一天她给我默了半首诗。晴儿，你还知道凯风自南吗？”
我怔住，出声欲唤，祖父早已摆摆手推门而入，甩门声颤微微里有震天响，惊得我酒扬出去半碗，一身凉汗。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那不知名的树，竟也瑟瑟，像极稀疏哭声，吹散 、凌乱，又弥漫在夜风里。
月色惨淡，映着我一张同是惨白的脸，却是咬紧牙关。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淡了些许，我垂首看向碗里的酒，依旧半碗。
正当我想坐下去理理十六年的思绪，却有朗声响起———
“诶，湖虽急心比武，此刻却想和晴姑娘痛饮一晚。月白三分，天明再战，不知晴姑娘意下何如？”

= =我忘了什么。第二章完。

“可那是我母亲啊，所有人都指责她，甚至因为她看不起我，欺负我，我除了一把紫徽枪扫过去，还能说什么？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我每一天都在动摇，可是每一天都告诉自己那是我的母亲！”
“意下何如？这句话也是妙极。宋湖，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
雪山泛白，长靴勾起躺在地上的紫徽枪，“我心甘情愿。”

这段写的有点不顺手……捂脸……

“那时横冲直撞，遇门便进，却在一清幽小院被你父亲抓住，整个人被拎了起来。他说，再往前就是阿凝的止澜居，你是什么人？”
“我挣扎着跳下来，忿忿道紫徽枪宋凝是我姑姑，你是什么人？想来你必不是沈岸了，听说沈岸从不来这里。”
“他先沉吟说宋珩的儿子。然后转身离去，好像没有半点要进去的意思，回答我说‘我是沈岸。’。”
“我站在他身后大喊：‘既然你是沈岸，就替我和姑姑说一声，父亲说，若是连青松石护心镜都护不了心了，便回家来。’。”
“他身形晃了一下，从心口掏出小镜，喃喃道：‘好像，也是许久没护着她了。’。”
“我心说哦，有意无意的讽刺他，我说原来在你这，怪不得这么铁石心肠、油盐不浸。”
“可他也只是顿了顿脚步，依旧往前走。我拼尽全力问他：‘乳母说姑姑嫁你之前和她新学了句话，想要说给你听，她说了没有？’。”
“可我没等到他的回答，因为老妈子跑来说，晴丫头入水了。”
“你听清了吗？她说的是，晴丫头入水了。”

宋湖说着将酒送到我嘴边，看着我心情复杂地一饮而尽：“晴姑娘，负罪感我是有的。我七岁，看着你在荷塘站了一天一夜，想偷偷扔些吃的给你，又怕打到你被你发现好些都喂鱼了。你那么难过，恐怕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吧？”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犹豫道：“今天我看见你时，夕阳无限，还以为是谁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结果一不小心就陪你站到现在。我想这是沈晴，她已经这么大了，可是一难过就喜欢站着站得昏天黑地这一点愣是没改。”
“我是心疼你，沈晴。但柳萋萋，我无法原谅。”
我怔楞半晌，脸色先是铁青，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通红，可谁知他下句便是————
“湖是替姑姑讨枪来的，姑娘既好了，我们现在开始罢？”
“…………”

为了掩饰我的局促，我决定先发制人，挑枪便刺，俩人一同跳起。
宋湖佯怒：“姑娘意气啊，我听说沈岸当年好歹还有个机会说句姓沈名岸字泊舟，姑娘是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废什么话！”这一刺又扑了个空。
一战至天明，我输得酣畅淋漓。
撇撇嘴把枪扔在石桌上，想回屋补眠，哪知伴着那一声钝响，君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紧紫徽枪，小碎步送到我的手上。
“晴儿仔细着，不是让你不要乱丢东西吗？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
“……你偷看多久了？”我捂脸。
慕言摇着扇子出门来：“嗯？是从我心疼你开始？”君拂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呀我们不是也没睡吗……
……
宋湖仍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抱着手臂。忽得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问他。
“那次，她为什么没和你回黎国？”
“我在她搬到水阁那天找到她。”宋湖偏过头去，“她说，心是护不住了，可她已别无所求。”
一时愣在当下。
“晴儿也是别无所求，”屋里有苍老的声音：“这枪，不若就留给她吧。”
宋湖沉默，深深望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离开院子。
我目送他走进雪山岔路。
有些糟糕。为什么我觉得他在我心里兀得站成了温柔的英雄？
英雄姓宋，名湖，字……呃，字……？
第三章完。

……阿拉要睡了。这章节奏掌握得不好，下章注意。

今天不一定能更，我尽量哈。

今天没更上，抱歉呦。从第四章开始就进入好看的部分啦。哈哈，我要不要也搞个预告什么的。。

两个错字。。。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