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站在她们的正对面，隔着一道球网的宽度，不远也不近地对着李霄云扬了扬手：“李总，中午好。”
曾轶可又被默默地生生地呛了一口口水在喉咙里，总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下意识紧张地又看了下郁可唯的后脑勺，郁可唯却连头发丝都没动地对李霄云说：“既然李总还有客人要招待，那我先走一步了。宁氏那边的消息……”
“不着急吧郁总。”李霄云看了眼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才十一点多，我还想请你们一起吃个午饭。反正现在您两位回去也做不了，赏个脸咯？”
　　眼瞧着潘辰一边微微诧异地歪着头看着自己一边迈步走过来，曾轶可内心是希望郁总如往常般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容耽搁的，她刚才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发现潘辰要见的客户跟郁总的客户是同一个人，三方集团代表凑在一起，自己与潘辰的关系又被……或许是被郁总知晓了，无论如何当下的情况都有些让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不料这次郁可唯却回答了李霄云两个字说：“也好。”
　　郁总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曾轶可头大地皱了下眉头，但仍只能是盯着对方的后脑勺做着不确定的揣测。
　　那边李霄云已经和潘辰寒暄了一番：“之前老早就听你们总监说：潘辰的网球打得不错！一直想跟你PK一下了！这次正好郁生集团的郁总监跟我约在这里谈事，我就顺便喊你过来了。”
　　潘辰微笑着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的郁可唯一眼，口里回应着说：“哪里，我其实很长时间都没拿过拍子了。不过既然李总都觉得我网球打得不错，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一会儿还请手下留情了。”
“都差不多。”李霄云拿着球拍往场地里走，却又对郁可唯提议说，“来场淘汰制怎么样？谁输了就换你的小秘书上场。”
　　郁可唯扭头，看了眼眼神四处漂移的曾轶可，然后回答道：“嗯，可以。”
　　今天出门应该看看日历的，绝对是不宜出行。曾轶可就凭着她刚才那一回头那道深不可测的眼神，便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就像是没穿衣服似的，什么隐私什么小秘密全被她看得一清二楚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
　　如果自己的眼光没错，郁总的眼神里，甚至是带了一丝嫌弃和鄙夷的。
　　琢磨到这里，曾轶可的心登时如石沉大海般再也浮不起来。

还心存侥幸认为李霄云的力道和彪悍可以打压住潘辰的球技，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正面面对潘辰了。但是没想到的是潘辰即使好久没有打网球了，当年身为网球校队队员的实力却依然不容小觑，开始还在谦让着李霄云，但是逐渐地打出手感来以后，竟然在势头上一个劲儿地反扑，竟然让李霄云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算了我投降！”李霄云在连输五个球后终于举手投降，“换人换人！”
　　曾轶可又不确定地瞧了眼郁可唯，郁可唯却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没有任何要阻止的表示。曾轶可灰下心，拿着球拍走到李霄云的位置上。
　　潘辰不知道这个前爱人兼未来的小姑子正处于水深火热的难过之中，很爽朗地用手指弹了弹球拍，并不避嫌地说道：“小可注意，我开球了！”
　　曾轶可瞧着她难得活力四射的表现，难免有点动容，心想个人的情绪还是不要太外露以免影响到她吧，她与郁生集团也没有什么交集，就算郁总看不起像她这种人，那一切就由自己承担，不要牵扯到潘辰的好。
　　未来的嫂子呐……她挥拍将潘辰开出的第一球利落地反击了回去。
　　潘辰脚步挪动身姿优美地回击，网球在潮热的阳光下来来回回地划出一道道长线短线，就是不肯轻易地被打出场外。
　　李霄云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安静地站在郁可唯身旁看着曾轶可和潘辰你来我往好不紧凑的击球，忍不住为自己提前下场而不忿地喊了一声：“我说你们俩还打算吃饭不了？”
　　曾轶可本身就不算太过投入，被她这一下喊得分了下神，返打了眼前的一次球之后就腾出一道眼神看向遮阳伞那边。郁可唯依旧坐在伞下，半个脑袋被阴影挡住，阳光下只露出她微挺的鼻尖，还有让曾轶可印象无比深刻的紧紧抿着的双唇，两侧唇角上挑着，往常般似笑非笑，但此次曾轶可远远的一眼看过去，却又有带着如往常般的小嘲讽。
　　网球已经被打了回来，伴随着潘辰的一声喊，曾轶可回头直接用拍子挡脸，却不想网球真真地就隔着一张稀疏的球拍网险些打在她的脸上，她眼瞧着那球迎面飞来，眼睛一闭的功夫一挥球拍，身体没了移动时应该有的平衡，脚下一滑，“吧唧”一下子侧滑滑倒在了地面上。
　　摔得太快，半边胳膊都没来得及撑住身体，擦在地面上顿时免不了地吃了一痛，好在这个网球球场做得十分专业，接触面都是弹性塑胶的，曾轶可直觉没有擦破皮，但是皮肤以下隐隐透出来的疼痛却是不可忽视的。
　　潘辰最先跑过来，按着她的肩膀和胳膊紧张地问：“怎么样？”
“没关系的。”曾轶可见她是用对待骨折的方法拉自己的，顿时安慰地对她露出个憨憨的笑容来。李霄云则是随后赶到，谨慎地捏了捏她的胳膊，较为放心地吐了口气：“哦，只是擦伤淤青了，还好还好。”
　　曾轶可虽然一直不停地说不碍事，却还是被她俩夹扶着往VIP休息席走去，顶着日头眯起眼睛望向遮阳伞下，郁可唯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刘海直垂在眼皮上，整张脸都被阴影罩着，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李霄云把曾轶可按着坐下，喊了工作人员带急救箱过来，在急救箱放到桌上的第一秒，两只手就不约而同地伸到了盖子上面去。
　　郁可唯和潘辰对视了一眼，在曾轶可冷汗直冒的情形下，潘辰不易察觉地收回了手，转头将曾轶可的胳膊小心地拉到了桌面上，横在了郁可唯的面前。
“那个，郁总……”曾轶可刚要说“不劳烦您了”之类的话，郁可唯就已经将差不多大半瓶的药水倒在了她的胳膊上。一阵清凉和麻酥酥的感觉从胳膊上倾泻而下，曾轶可的冷汗瞬间就被激回了体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本能的哆嗦。
　　郁可唯的唇抿着，不顾李霄云和潘辰都是一脸的怪异，尤其是看也不看曾轶可正在抽搐的一张桃花脸，又抄起绷带给她的胳膊擦出了淤青的地方捆了个结结实实。
　　显然，郁总是不知道这药水需要涂在淤青的地方然后按摩一番以达到祛除淤青的效果，然后才能用绷带扎起作为第二重保护的……曾轶可哭笑不得地抬脸看了看她，又垂头看了看被捆得像是乱麻花似的胳膊，原本的简单擦伤经过这一番包扎，好像已经变成了重伤残疾那类了。
“还能开车吗？”做完这一番“呵护”之后的郁可唯，只是直起腰盯着曾轶可，简单地问了这一句话。
　　曾轶可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失神并且慌张了一下，然后自己听到自己毫不费劲地回答说：“能。”
　　郁可唯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找医生。”说完这话后，她甚至连离别的招呼都不跟李霄云讲一声地就往场地外走去。
　　曾轶可只能代替她对李霄云和潘辰分别说了再见，还要负责拎起郁可唯放在桌上的包包，疾步跟上郁可唯的步伐，不太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不用找医生了，我的胳膊没什么大事……”
　　郁可唯头也不回，口气却带着很明显的讥诮说道：“我的药快没了。”所以，目前来说她才是最需要找医生拿药的对象。
　　曾轶可被她这句极其无情的话给噎了好久都没有出声。

　　手臂被包扎得太结实了，打弯都有些不方便了，不过在宽敞的大马路上呈直线开车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离网球场不多远的一家私人诊所，正是郁可唯固定看病和取药的地方。
　　像郁可唯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对私人诊所的医生来说，是不需要预约不需要挂号和不需要任何等候的。开车前一个电话打过去，医生便已经确认可以直接过去了。
　　亮铮铮的汽车刚在诊所楼下停稳，主治大夫已经带着笑容走过来亲自为郁可唯打开车门，热络地抬手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郁小姐……哦，曾秘书这是怎么了？”
　　郁可唯咳嗽了一声从车内踏下来：“算是工伤了。”
　　曾轶可笑得很尴尬，挠了下头关上车门：“姚大夫，你好。”
姚科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大为皱眉地瞧着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没有点评好坏，却笑着问道：“需要我再帮你重新打理一下吗？”
　　曾轶可请示性地瞄向郁可唯，此时郁可唯的人都已经走到诊所台阶上了，头也不回地说：“麻烦姚医生了，过会儿跟我的医药费一起结就好。”
　　姚科趁机无声地用口型问曾轶可：“胳膊怎么搞的呀？”
　　曾轶可一张一合着嘴巴小声回答：“打球时摔了。”
　　姚科赶紧摇了摇头，用手指揪了揪绷带：“我是说，谁给你绑成这个被群殴后的模样的？”
　　曾轶可苦笑：“天机不可泄露。”
“哦，难得啊。”姚科却聪明地猜到了准确答案，有点惊讶地望向背影已经快要消失掉的岳璐，“我向来认为她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小姐的。”
　　曾轶可一边抬脚追上，一边扭头回答：“我可不这么认为。”至少从她胳膊目前的“重装饰”状况来看，必然不是。
　　在姚科的办公室坐定后，诊所的小护士很及时地过来帮曾轶可拆绷带，重新擦药水的过程中需要揉开皮肤下的淤青和淤血，因为之前没有及时处理，所以现在顺理时特别疼，胳膊猛然火辣辣地疼起来，害得曾轶可差点一嗓子喊出来，但考虑到跟郁总呆在一个屋子里，怕被嘲讽，只能张大嘴巴生生地忍了这十分钟的药物按摩梳理。
“曾秘书很能忍啊。”姚科打趣地说道，很顺手地在笔记本上敲下此次要给郁可唯开出的药物，等待打印机打印出来时，对郁可唯问道，“近期感觉怎么样？”
　　郁可唯盯着从打印机卡槽中一张张挪出来的药单，对自己的病没什么触动地说道：“还是老样子。”
“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止咳药对身体也不好。”姚科收拢好药单，拿在手里歪着嘴角看了看，劝诫地对她说道，“如果长期都要靠它来缓解症状甚至产生了依赖，我个人建议还是需要慎重。”
　　郁可唯点了点头：“不用姚医生费心了，我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姚科半笑着叹了口气，扬眉耸肩，把药单递给已经帮曾轶可包扎完擦伤的小护士：“给郁小姐配药拿药去。还有，拿一瓶新的正骨水给曾秘书。”
　　小护士了解地点点头，领好药单走了出去。
　　郁可唯微一颔首后站起来：“药费还是按老规矩，用我留在您这里的卡就好。下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注意身体。咳嗽得不是太厉害的话，还是少吃药。”姚科习惯了她的来去匆匆，也习惯性地亲自送到楼下，等护士把大包的西药放进了汽车后座上后，又体贴地做了一番医嘱，最后只是得到郁可唯不置可否的一眼，才目送她俩驱车离开。

　　被小护士卖力地按摩了一番又换了绷带的曾轶可感觉动作比之前利落多了，心情好很多地一边开车一边问身侧的上司：“回公司吗？”
“你很期待加班？”郁可唯反问了一句，成功地不知道第多少次让曾轶可呐呐地闭嘴后，才舒了一口气说，“我今天突然很想吃麦当劳。找家麦当劳吃午饭，然后你送我回别墅。”
“啊……啊？”曾轶可扭头瞧她，“郁总，垃圾食品还是……”
“我今天没怎么咳嗽。”郁可唯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我要吃汉堡，喝咖啡。”
“……买不辣的汉堡吃吧，至于咖啡的话还是算了吧。”介于对上司身体状况的切实保护，曾轶可决定跟她调价还价一番。
　　郁可唯略带不满地又看了她一下子，口气却很强硬：“辣汉堡，外加冰咖啡。”
　　曾轶可愣了一下，回答：“辣汉堡不行，冰咖啡更不可以。”郁总是不想活了？那都是刺激性的饮食啊。
　　郁可唯的左右食指交互地绞缠在一起，说道：“那就不辣的汉堡，不加冰的咖啡好了。”
“……嗯……？”怎么感觉自己跟郁总的“谈判”其实是在原地踏步的状态？
“都下午一点了，我真的饿了。曾轶可你敢把车开快点吗？麦当劳到处都是，你随便找一家就好。”郁可唯缓缓地陈述出一个事实，然后唇角抿起，唇线依旧稍讥诮地挑起。
　　曾轶可迫于她施加的压力，不敢再说不字，听话地找了个最近的麦当劳泊好车，然后在上司的眼神示意下，无奈地自己跑进麦当劳，打包了一堆快餐和饮品后再返回车内。
　　称得上宽敞的车厢里开着空调，曾轶可把汉堡、薯条、咖啡等挨个放下来。郁可唯率先伸手在大纸袋里找了半天，然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辣味的汉堡？”
“没有。”为了防止自己吃辣味的让上司看着眼馋，所以曾轶可也买了原味的鸡腿堡。
　　郁可唯难得地皱了下眉头，细瘦的手掌又摸了摸眼前的两杯咖啡，更带着失望的口气问道：“你没买冰咖啡？”
“……没有。”带着如此明显感情色彩的口气真让曾轶可有点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位坐在副驾驶座上对一顿快餐都如此挑拣的女人，真的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郁总吗？
　　郁可唯已经打开包装盒开始吃汉堡，除了包装纸在她手心内时不时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动之外，她吃东西时嘴巴咀嚼起来都是静寂的，喝咖啡时，脸庞一低，杯子擎高，细碎的一口喝下去，喉咙一动，脸色被入了口的咖啡热气从内至外熏得轻红，没有了常日的苍白。
　　曾轶可捏着没有拆开的汉堡，，一晃眼险些错过她如此恬静的一面，看到了却又不由得盯着她细腻微动的侧面就定定地看得出了神。

　　看样子郁可唯真的是饿极了，不太满足地迅速吃掉了一个汉堡后，低头又从打包纸袋中找新的食物，左手瘦瘦的食指则很自然地抹了下唇角沾到的油渍，上下唇交措一抿，竟有了嫩粉的血色……曾轶可看到后，忍不住“咕嘟”一下咽了一大口口水，旋即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离开半逃离地往右手边逃了逃，捏紧汉堡转过头去看向外头。
　　郁可唯拿着一包薯条，看着她尴尬的模样，问道：“你还吃吗？”
“嗯？哈？”曾轶可被喊得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对她的失神，腾地红了脸半转头，“什么？”
　　郁可唯对她应付的口气不太满意地顿了顿：“你是牙疼吗？没人告诉你说跟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吗？”
　　曾轶可只好整个地转过来看她：“嗯，郁总，什么事？”
　　曾轶可放下薯条，双手伸过去把她红透了的脸扳正，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收回手：“果真是一张讨女生喜欢的桃花脸。”
　　曾轶可还回味着她刚才掌心所覆在自己脸上时的寒冷，傻呆地愣住没有回话。
郁可唯无比顺手地拿走了她手里的汉堡，半秒钟内恢复了常态，得意且小嘲讽地一扬嘴角：“你不吃我吃了。”
　　曾轶可甩甩头，盯着她手里的汉堡：“郁总，你不能吃太多这种东西。”
　　郁可唯拿起纸杯，故意气她似的喝了一大口咖啡。
　　曾轶可突然被她这难能可贵的孩子气闹得想笑：“那，等您吃完了我就送您回去休息。”就怕她待会儿会比以往更猛烈地咳嗽，那就难办了。
　　下午顺利地将郁可唯送到城郊白色小别墅，把上午打球用的球拍和中午开出的药分开搁置好，正准备离开时，郁可唯突然说道：“下周三我要参加万氏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婚礼，来去都由你负责接送。”
“好的。”曾轶可点头，心里却疑问：郁总真的要参加那个嚣张的女人和万氏少爷的婚礼吗？想起那晚那个女人的恶言相向和飞扬跋扈，她真是为郁总的勇气感到折服。
　　郁可唯看出了她的想法，但是不点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微微有点疲惫地说了一句：“Flyie的亲弟，面子上要过得去。”
“哦。好的，到时我来接您。”其实她没必要说出这句解释给她听的，但今天，看得出没有上班的气氛下，郁总的心态也是比较放松的。曾轶可仰脸看着她拾阶上楼，看着她病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又出了会儿神，才走出别墅，轻声带好门离开。

lz又来更文了，最近心情不好唉。。马上又要开学了。。

第二天周日，中午以后曾杰和潘辰就离开了曾家，曾轶可帮老妈收拾完家之后，摸了摸有点长的头发，临时决定跑去出理发。
　　之前常常理发的理发厅因为声誉不错，所以在周末人满为患，她为了节省时间就随便找了个别的小理发馆把头发剪了。结果效果有些不太理想，有点剪歪了……不太舒服地摸了下脑袋交钱走出去，拿出手机看时间，却看到了大字的“十月二十三日”的字样。
　　看到这日期让她站在太阳底下有点头晕，手机在手里转了几个圈，她打开手机QQ，想看看郁可唯是不是大周日的还在加班。
　　郁可唯的头像倒是暗着的，说明她今天并没加班，倒是之前的QQ留言传到了曾轶可的手机上：“谢谢。”昨天晚上七八点钟时候发来的。
　　曾轶可对着她回的这俩字又想了一会儿，大着胆子给郁可唯发了一条手机短信：郁总，你今天在家过生日吗？生日快乐。
　　发完短信她开始往家里走，十分钟的路，等她走到楼下时，收到了郁可唯的回信：没在家。谢谢你的祝福。
　　就凭着曾轶可对她私生活的了解，她只要是没在家呆着，那就八九成是在城郊别墅里自己窝着，郁总不工作的时候生活特别宅。她的大哥二哥是从不去她的别墅那边的，周日保姆阿姨也不上班……这么说来今天只有她自己在家。
　　曾轶可踌躇了半天，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跟老妈说今天临时有事需要外出，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大概回来得也会晚一些，然后也不等老妈做出确认的回馈。就迅速地转身跑出小区站在大马路上打车。

别墅里没有备蔬菜等食材，即使是有，郁可唯和曾轶可也都不是会做饭的女人，所以只能出去吃，别墅区之外最近的餐厅也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脚程，郁可唯把车钥匙递给曾轶可：“吃饭回来再吃蛋糕。”
　　曾轶可接过钥匙问：“现在还不到四点……”
“我没吃午饭。”郁可唯没什么所谓地回答。
　　曾轶可想她肯定肚子饿了，只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为什么不吃午饭？”
“不想吃。”郁可唯的口气淡淡地回答。
　　曾轶可无奈地说：“那肯定也没吃下午的药了？”
“没吃。”肯定的回答。
“这样可不好。”曾轶可回身看着她，更加无奈地笑着说，“每天三餐要按时吃。”
　　郁可唯坐到车里以后，才说道：“自己吃不下去。”
　　曾轶可有些惊讶地外头瞧她，发动车子开出车库，脑子里也没想到什么好一些的回答，最后只能低声地对副驾驶座上的女人说道：“怎么都要吃点东西啊，否则身体撑不下去。”
“我晓得。”语气已经有点不快了。
　　曾轶可只好默默闭嘴，毕竟人家今天过生日最大嘛，自己巴巴跑过来也不是为了让她不开心，所以还是不要揪着人家不吃午饭的事儿找不痛快了。
　　餐厅是四星级规格的场所，中西餐都供应，郁可唯用瘦瘦的手指翻菜单的时候问对面的同伴：“来点红酒么？”
“不喝。”曾轶可愣了一下之后回答，旋即又回答，“你也不能喝。”
“凭什么？”郁可唯瞄了她一眼。
“喝酒刺激身体。”曾轶可自认为比较义正词严地解释。
　　郁可唯面容上露出一抹感觉很好笑的表情来，转手就把菜单递给了她：“那我不知道点什么才不刺激了，你来点菜好了。”
“你点你点。”曾轶可赶紧把菜单又推了回去。
“那，我点什么菜你都不准说不能吃。”郁可唯摆出条件来。
　　曾轶可摸着额头想了想：“……我尽量。”
　　郁可唯也没有继续为难她，要了一份蓝莓水果沙拉，一份鸡排，一份牛排，一份烤肉拼盘，一份意大利面，还有一扎冰爽乌梅汁。
　　曾轶可刚想要说冰爽乌梅汁里有冰，最好不要点的时候，郁可唯却很有先见之明地抬眼看她，一边合起菜单递给侍应生，一边说道：“再来一杯维也纳烘焙咖啡。”
“郁总……”
“要么我就喝冰镇乌梅汁。”郁可唯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认真地回看她紧张起来的脸，“你说呢？”
曾轶可只好习惯地又闭起了嘴巴。
　　算是午饭和晚饭综合在一起的食物吃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每当郁可唯抬手喝烘焙咖啡的时候，曾轶可总是有点不安地看着她垂眼抿那么一口，今天跟她在一起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听到她咳嗽的声音，生怕她就因为一杯咖啡而咳嗽不止。
　　像是感知到她的不安和担心，郁可唯吃掉一口鸡排，歪着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
　　怎么能放心啊，总是这么随心所欲不顾身体状况乱吃乱喝……曾轶可忍着没有说出来，掩饰地笑了笑，喝了口冰乌梅汁压下要说出的话。
　　郁可唯在她半监视的情况下安然自若地吃掉了大半份水果沙拉、一整份的鸡排、小半份的意大利面，喝掉了咖啡，还大着胆子问曾轶可可不可以分自己半杯乌梅汁喝。在曾轶可表示了拒绝后，她勾了下嘴角：“那差不多了，回去还要吃我的蛋糕，有人陪着吃饭，就是比平时吃得多些。”
　　曾轶可不想说自己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心里微微地揪疼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因为感觉在乎了，所以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如此细微地完全牵动住自己的心：“那我们回去吧，吃蛋糕。”

一路无话，汽车在大路上向西回，路旁绿荫层层，前方是还在天际的太阳，虽然还没落山，却已经出现了难得的晚霞连天的景色，郁可唯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来，对着那片唯美的景致拍了一张照片。
曾轶可也感叹这么美的景致，双手在开车又不敢学她那样拍照，只好半请求地看了她一眼：“回去传我一份啊。”
郁可唯“嗯”了一下，随即却又没什么感情地补充说道：“看在你给我买蛋糕的份儿上。”
曾轶可苦笑，心里想郁总还真是有点小矫情，一张照片而已，给就给吧，还看在蛋糕的份儿上。
停车入库熄火，准备推门下车的当口，郁可唯张口问道：“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儿？”
“啊？”曾轶可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笑着回答说，“丑吗？没在以前那家店理发，所以……”
郁可唯蛮认真地探过手去，微微用力地在她脑袋顶上呼噜了一把，唇角微微一扬：“嗯，还可以。”
她的手比车内的凉气还要冷两分，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曾轶可觉得她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触碰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麻酥酥的类似电流的感觉给电了一下，忍不住就红了脸，接着还打了个冷颤。
“休息会儿再吃蛋糕吧，我请你喝果汁。”郁可唯却恍然不觉地转身自行下了车。
别墅前面的小花圃里栽种着几棵不太醒目的花树，曾轶可路过时停了下，辨别了半天都不知道那些树叫什么的，唯独有几株不太高的月季花，有黄色有白色有粉色，长得有点歪歪扭扭的，花朵也不是很大，弯下腰才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买下房子时别墅区的物业送的。”郁可唯站在白色的台阶下头，瞧着曾轶可挨个地闻着那些不很出众的花儿，静静地说道，“原本想等有时间了，就把它们全都铲掉，换一些更好看的花。”
曾轶可半惊异地仰头对着她笑：“为什么啊，我觉得把它们好好修剪一下的话，应该还是挺漂亮的。”
郁可唯用左手摸了摸下巴，在夕阳下眯起眼睛看着她问：“你会？”
“这些需要找懂园艺的人才行啊。”曾轶可笑着说，“花儿都是有生命的啊，过几年它们就会长得更高更美了。到时候，一进大门来，肯定就会有很馥郁的香气了。”
郁可唯的眉头颤了颤，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接下来却没等曾轶可自认为已经说服她的时候，回头进门，说了句：“花太香了的话，闻着容易咳嗽。”
　　曾轶可被她这句冷不丁砸过来的话搞得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曾轶可只好笑起来，扭头四望中发现客厅中的光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暗了下来，她看了看桌面上的蛋糕，重新拿起火柴来准备点燃蜡烛：“一会儿许完愿，最好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灭，这样愿望才能完全实现。”
郁可唯没什么把握地望着她逐个将蜡烛燃起，静静地发问：“你会帮我一起吹吗？”
“嗯？”曾轶可不解地捏着火柴回头看她，她却不看她，也倾身靠向茶几桌盯着正在燃着的细蜡烛，一条胳膊微微紧张地挽在曾轶可的胳膊弯里。
曾轶可被她突然靠过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手腕一抖差点把火柴扔了出去，偏头瞧她，郁可唯却一脸认真地望着蛋糕，都没看她一脸的不自然。曾轶可咽了口口水，手掌还是发着颤地重新划了一根长火柴，抖抖索索地把蜡烛全都燃亮后，身旁的郁可唯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双手交叉在唇边，闭上双眼开始许愿。
她的侧面很有吸引力，曾轶可看得有点发愣，这种感觉以前似乎没有出现得这么频繁过，就算是跟潘辰在一起时也没有过这么强烈……郁可唯许完愿后张开眼，弯身去吹蜡烛，曾轶可赶忙也凑过头去帮她一起吹，没想到两人用的力道不一样，角度也不一样，两个脑袋“砰”地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各自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声，一起用手捂住脑袋向两边迅速分开。
“你做什……”郁可唯疼得眼睛紧紧地眯了起来，半躺靠在沙发上怒视曾轶可，却发现她疼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不禁被她皱着脸的痛苦表情闹得好笑起来，凑过去难得好心地帮她揉了揉脑袋，忍不住讥诮地问了句，“你是想将我撞飞吗？”
曾轶可匆忙中也稀里糊涂地伸出一只手给她揉着额际被撞红的地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郁可唯嫌疼地躲了躲她的手，倒过身去坐回沙发里，曾轶可也赶紧起身，扭头看了看蛋糕，笑着一指：“哎，不过全都全吹灭了。”
“代表我许的愿会顺利实现？”郁可唯望了一眼，风轻云淡地将嘴唇谨慎地抿了起来，看不出她实际心情的好坏。
曾轶可用手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笑呵呵地说：“一定会的，努力的话，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
郁可唯淡淡地跟着她笑了起来：“希望吧。”

曾轶可把蜡烛拔掉，抽出塑料刀递给她：“来，寿星来切第一刀。”
郁可唯笑着颔首接过塑料刀，轻飘飘地在蛋糕上当中切了一下，然后不过瘾地又切了一刀，一个好端端的蛋糕瞬间被分成不匀称的四份，曾轶可看着就发笑，赶紧伸手帮忙，好歹切得不算太难看，晓得郁可唯喜欢吃抹茶味的了，就分给她一块最大的。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吃掉纸盘里的抹茶蛋糕，郁可唯的胃口很好，接连吃掉了两大块，最后还喝了一杯已经不凉了的柳橙汁顺了顺肠胃，心满意足地对着曾轶可笑了笑。
曾轶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笑惊艳得险些掉了三魂六魄，赶紧埋头啃着自己的蛋糕没敢吭气儿。
“曾轶可。”郁可唯突然口气很严肃地喊她。“啊？”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眼前一花，脸上一凉，郁可唯手上的奶油已经尽数抹到了她的面颊上，然后指着她傻乎乎的沾着绿色奶油的脸抿着唇笑了起来。
对着她如花笑靥沉默一会儿，曾轶可默默地将手里的纸盘儿掉了个方向，手指顺着沿儿抹了一指头奶油，说道：“我读大学的时候，谁过生日都是要被扣一整个蛋糕的——”支起身体来迅捷地在郁可唯的鼻子上蹭了一下。
“你不怕我明天上班扣你工资？”郁可唯沉着脸问道，手里的纸盘已经直接盖了过来。
“郁总您不是假公济私的人。”曾轶可一边尽力地躲着一边使劲地把纸盘往她身上丢。
…………

剩余的半份蛋糕在十多分钟的打闹中被挥霍浪费得很彻底。
“这边还有……那边那边……”郁可唯一只腿坐在另一只腿下面，另一只腿则垂在沙发下头，头发上还沾着蛋糕碎屑，双手却不停地指挥着曾轶可收拾沙发、地板、茶几以及周遭各处的蛋糕渣滓等，唇畔带着没有收敛的笑意瞧着曾轶可弯腰趴在地板上用纸巾使劲地擦奶油。
曾轶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该收拾的都拾掇起来，丢了一垃圾桶的纸巾，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只能半跪在地板上，使劲仰着头看着郁可唯带着微笑的尖瘦下巴，望了许久自己也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郁可唯将纸巾盒里的最后一张纸巾揪出来，揉成一团，砸向了曾轶可的头顶，敛了下笑意说道：“不早了，趁现在还能打到出租车，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不准迟到。”
曾轶可撑着半麻了的腿站起来，笑着答应了一声，抬手说了再见，又说了晚安，然后直起身，拿好了包，径自向大厅的外面走去。
打开厚重的白色的大门，外头不知何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暑气还没消散，迎面有又浅又淡的花香拂来，曾轶可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喘息地将那股香气吸进了肺部，抬脚往外走花圃内通往别墅外的石板路走去。
“曾轶可。”郁可唯在她身后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不解地回头，郁可唯比以往都要匆忙地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跟她对视着，平定了下呼吸，然后如平时那样镇定地说道：“有个请求想跟你讲。你可以多等两分钟听我说完么。”
曾轶可露出个完全可以的表情，停住脚步在月色下看着她朦胧不清的脸庞。
“如果可以，我想，可不可以和你尝试交往一个月。”郁可唯的语气慎重又慎重，一字一顿，生怕曾轶可没有听清楚没有听明白似地说道，“仅仅一个月就好。”
曾轶可的脑袋已经不清不楚起来，张嘴闭嘴发不出声音来半天，终究费劲地咽下一口唾沫，歪着头看她：“郁……郁总，为什么……”
“至少目前为止，咱俩都彼此，算是有好感的吧。”郁可唯斟酌地说道，“我想，可以试试看，你觉得可以吗？”
曾轶可又整理了半天的思维：“那……”
郁可唯凑上前，就着晚间的花香气息，抬起双臂来搂住了曾轶可的脖颈，整个瘦弱的身体就此挂在了她的身上，手臂交拢，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就从我生日这天开始计时，一个月后……再讨论要不要继续交往下去，好吗？”
曾轶可感觉着她微弱的气息浮在自己的耳畔，轻得不像话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如同这个女人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可以依靠。她轻轻地叹口气，大着胆子将双手放在她的腰际，点点头回答说：“嗯，好。”

郁可唯应该是笑了，即使拥抱时看不到她的脸，曾轶可都感觉到她是在笑的。她的手指在她的脖颈之后稍稍松开，像是拨动琴弦似的轻轻地摸了摸她刚剪完头的后颈短发，使得曾轶可痒痒地缩了缩脖子，但是那种痒，却一直痒到了她的心底去。
两人暂时分开了一下，曾轶可垂头瞧着她，长长的刘海，深深不见底的双眼，紧紧抿起来的嘴唇……此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嗯……”曾轶可又壮着胆子用手指划开郁可唯的头发，她的额头光滑洁净，在曾轶可碰触她时，她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之后，她默许地闭上了双眼，微仰着头面对着曾轶可无比认真的审视。
曾轶可下定决心般地落下一个吻——在郁可唯那最诱人的唇畔弧度上，那里此刻有着柔软的冰凉，有着曾轶可此刻最多的渴望。
这个吻没有深入下去，曾轶可克制着自己不要太多得寸进尺地直起身，就看到郁可唯半睁开的眼睛内有一片了然的明亮。
“我走了。”曾轶可的脸在半黑暗里红了下，忍着没有伸手触摸嘴唇上留下的麻酥酥的感觉，挠了挠头不舍地松开郁可唯的腰，退后两步说道，“明天……见。”明天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郁可唯从宽大的裤子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她：“拿去，开车回家。”
曾轶可愣愣地接去了：“那你……”
“难道明天你不该来接我吗？”恢复了嘲讽口吻的郁可唯此时此刻却带着一股亲近的小小娇弱，说道，“不准迟到。”
曾轶可握着那串钥匙，忍也没忍住地笑起来：“郁……可唯，你今天对着生日蛋糕许的愿望，是要做我女朋友吗？”
“别太得意。”郁可唯没有回答，只是不留情面地点评了一下，唇线上挑着，“快点回去吧。”
“嗯。”曾轶可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转了回来，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她短呼了一声，“对了！你今天还没吃药！”
郁可唯嫌弃地蹙了下眉头，反过手去对她挥了挥：“你走了我就回去吃药。”
“哦……一定要记得吃啊！”曾轶可这才较为放心地拎着钥匙走向车库。
郁可唯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把车开走，等到车子投出的光影终于不见了，才垂下头来，刘海重新遮住了她的双眸，在月色下，孤寂地打出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