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对弈的那间小室,还是上次清郁的沉水香味,甚至还是上次的黄石棋盘、黑白对峙。只是黑白之间,早已不是当时格局。
黄石棋盘旁,静卧一把玉腕刻刀。
羊脂白玉为身,精雕细琢成一只玲珑卧狐,眯眼小憩,姿态慵懒。唯有狐尾不是玉质,而是忽然换成精铁,一轮弯月般恰好钩成玉腕刀刀刃。
对面坐着的,已不是那个苍老如古树暮色的老翁。
傅南华悠悠道:“那便是柔儿真身。当年我就是用它刻了石榴女面,也是用它,刻了你刀身血槽。”
刀身血槽……苏望无声苦笑。
刀身已毁,再无什么血槽。而他身上,也不再有柳铮的妖印了。
苏望,抑或也不再是当时的苏望。
轻。从身体到灵魂都是无与伦比的轻,像是没有了归属感一样的空虚。
火纹黑蛇的印记被从刀体上抹去,但也早已牢牢打在心口,生死相依。
“前辈,我来求你,再铸一把麒麟妖刀。”他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就好像不知道这最终的结局究竟如何惨烈。
“为谁?”傅南华微笑问道。
“为柳铮。”他坦然回答。
为柳铮。
轻轻三个字,夹杂着飞蛾扑火一般的情愫,一字一字拨动心弦。
不是在他浑身浴血掣起弯月大刀的时候,不是在他浪迹天涯抱刀而眠的时候,却是在一个微寒的明媚春日,在鄂州楼头他尾音上扬的含笑一声“苏望”,终换得他红尘中的蓦然回首。
孤舟之上那为了识香而落下的盈盈一吻,终成了他此生不换的朱砂烙印,在无比熟悉的清冷呼吸里,他终于懂得了这世上原来有一种怦然而动的欢喜。
人间一日,他说短,他说长。荒原月下一人一蛇纠缠而卧的身影,深深斫在心口,不可磨灭。
柳铮,我多想与你走遍烟火红尘,看遍安好人间。
“师座,不要!”却是案上卧狐玉腕刀倏忽间化作人形,跪倒在傅南华面前,双目盈盈竟是要落泪,“不要,不要再铸妖刀了,您会、您会……”
傅南华温柔地抚上傅柔娇艳温软的唇,轻轻一按示意他不必再说,“也当是为你还那人首弓的人情……”语气里是微微责备又满是爱怜的意味。
“师座!”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傅柔好看的眉目连哭起来的时候都艳丽无比,那般清艳凄婉,直让人心如刀割。
傅南华只是轻轻抚摸着那摄人心魄的艳丽脸庞,“不必担心,我有分寸。傅柔……”他擦去他眼角滚烫的泪珠,“我终是不舍让你为我做尽天下无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