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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小说】这是一首离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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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就要来了。人们说那将是那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学校要放两周的寒假,学生们几乎都走空了。每个电视台都在报道人们购买礼物和新年倒数活动的新闻。节日气氛很浓,扫兴的是,整个礼拜都天气阴沉。妈妈打电话来说:“我和强恩在圣托里尼,阳光很美,你也来吧,不过签证可能来不及。”爸爸打电话来说:“在翻一部新电视剧,春节前要弄完,很忙。也不是长假期,你就不要回来了,在学校好好温书。”两个电话打完,两个礼拜的假只过去二十分钟而已。我打周君彦家的电话,不是忙音就是无人接 听。到晚上终于打通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上去郁郁的,也不怎么讲话。“你决定上哪个大学了没有?”我问他。“还没。”他回答,然后不说话。“你怎么了?”“没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吧,我听着。”“一个人说多没劲。”他不回答。“那算了。”我生气了。他终于打起精神,说:“我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倒数吧。”“哦。”我原谅他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楼2014-08-20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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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掉电话,我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过了一会儿又躺到室友的床上去,然后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到室友的床底下藏了一个大纸盒,就 拖出来打开,坐在地上看。里面是许多剪报、信件和卡片,我一张一张拿出来看,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横竖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没觉得难过,眼睛里也干干的,就是想干点坏事而已。


    来自Android客户端80楼2014-08-20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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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看着这个金发姑娘和她朋友们唧唧歪歪的满纸蠢话,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是林晰的声音,问我:“你们放假了吗?”听上去懒洋洋的。“你没睡醒吗?”我问他,“现在是晚上八点哎。”“今天几号?”他赶紧问。“二十七号,你睡得日子都忘记啦,够可以的。”他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睡了一天了,下午四点钟刚刚睡的,昨天晚上加班。”“怎么想起我来啦?”“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你们好像已经放假了。”“放假又怎么了?”我冲了他一句,转念一想,又换了种比较温柔的口气,“不如我去纽约找你玩吧?” “我忙都忙死了。”“好像最近所有人都很忙嘛!”我恨恨地喊了一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所有人面前都忍了,却在他面前发作起来。他静静地听着我发火,没有生我的气,隔了一会才问:“学校里人都走光了?”“差不多。”我回答得很委屈。他叹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床上翻了个身,说:“明天下午自己坐巴士来吧。上车前告诉我时间,我去车站接你。”然后又补充,“别忘了多带几件衣服,我这里暖气不大足。”我冷冷地,却又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81楼2014-08-20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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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我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进城了。到车站的时候,林晰已经在那里等我了,还是不修边幅,哈欠连天。我坐进他的破车,问:“先去哪里玩?”“我要回去睡觉。”他回答。“晚上又没睡觉啊?你在鬼混什么呀?” “我在工作好不好。”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递给我,是一本地图和一张地铁票,“我一会儿把你放在最近的地铁站,你自己去玩,人少的地方不要去,七点钟打电话给我。”


        来自Android客户端82楼2014-08-2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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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我怎么缠他,几分钟之后,还是被遗弃在地铁站了。那天下午天出奇的冷,街头圣诞节的装饰已经不那么新鲜了,许多地方都早早地摆上了迎接新年的行头。我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指示,搭乘迷宫一般的地下铁,到了时代广场和洛克菲勒中心,又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林晰提起过的那个什么什么柯罗。傍晚时分,那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几乎同一时间,许多人停下脚步,或抬头或伸手,有那么几秒钟,匆忙、冷漠、老练从他们脸上消失,剩下的只有种孩子般欣喜的表情。似乎也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我特别喜欢冬天会下雪的地方。


          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14-08-2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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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黑下来,我坐地铁到林晰住的地方附近,在一间咖啡馆里给他打电话,把他叫醒。然后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隔着玻璃望着街角,等他那辆红颜色的破车出现在那里。许多年过去,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始终诡异地定格在那一刻,苍凉里面有一点温暖的颜色。吃晚饭的时候,他跟我说:“这几天你就住我 一个朋友那里,她跟另外两个女孩子合租,我跟她说好了。”“我就住你那里好啦,又不是没住过。”“我不想睡沙发。”“那我睡沙发,你睡床,行了吧?”“不太好,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咧。你还是到她们那里睡沙发吧,都是女的,没人会让你的。”他哈哈笑起来,看我有点不高兴,又说,“其实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很谈得来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84楼2014-08-20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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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才知道,林晰说的那几个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模特。她们三个人合租一套两间卧室的公寓,那栋房子在曼哈顿东八十三街和约克大道的交界处,没有电梯没有门房,老得都快闹鬼了。三个人当中资格最老、比较有钱的那个占一间十二平米左右的主卧。另一个次之,住十平米不到的小间。第三个刚来美国不久,在客厅里拉个布帘子睡觉。那第三个人不属于合法的房客,平时要贿赂大楼管理员,如果房东来访就非得把铺盖卷都藏起来躲出去不可。不过,在纽约众多碌碌无名的小模特里面,这几个还算是条件不错的,有些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张床铺而已


              来自Android客户端87楼2014-08-2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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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晰把我送到那里之后,说他还有事要做,很快就走了。幸好三个女孩子人都还不错,很客气地借给我枕头和被子,帮我在客厅布帘子外面一张不到一米宽的沙发上铺了床。但是那张沙发实在是短了点儿,睡在上面根本伸不直腿。而且也不会有人让我先洗澡了,我最后一个洗,洗到一半水就冷了,只好随便冲了一下,一边哆嗦,一边在心里暗骂林晰那个小气鬼。洗完澡出来,四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因为地方小,暖气又开得很大,房间里很热,几个姑娘就穿着背心短裤或是吊带睡裙走来走去。那个住大屋的德国姑娘洛拉问我:“林说你是他朋友的女儿,是真的吗?”我说:“对啊。”“我们刚才还在猜你是不是他女朋友。”“要是女朋友肯定住在一起啦。”我回答。洛拉笑着解释:“他那个地下室的暖气坏了,这些天他都带着帽子睡觉。”


                来自Android客户端88楼2014-08-20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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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几个女孩子天没亮就起床了,简单地梳洗一下准备出门。我手忙脚乱地赶不上她们。不一会儿,林晰也来了,挨个儿和每个人吻了脸颊。轮到我,他坏笑了一下,也两边各亲了一下。出了门,我发现大家都是分头去不同的地方,林晰告诉我:“她们那个行当现在是忙季,主要就是不停地面试,还有给设计师当试衣模特。”因为时装周在秋季和早春,这帮姑娘,以及其他一干人等,就得在夏天和冬天的极端天气里四处奔走。春 天的这一次主题是秋冬服装,只不过是早早地为下一个冬季打算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89楼2014-08-2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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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上午,我都在林晰工作的那间广告公司的摄影棚里度过。他关照我在一边站着,不要出声,不许动任何东西,要是有人问就说是跟着他的。他自己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拍摄一组静物照片。他拍照,一个女孩儿测光、举反光板,还有一个衣服上印着波士顿红袜队标志的男孩子在旁边打杂。我探头望望,发现三个人当宝贝一样围着的东西,不过就是小型摄影台上放着的几颗类似螺栓的东西。


                    来自Android客户端90楼2014-08-20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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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时间,他才有空跟我讲话,告诉我,这是给一间公司做产品目录用的。他自己在外面接的活儿比较有趣,也就是他晚上在忙的那些事情。他在报纸上登分类广告,不时会有需要摄影师的人打来电话,大多是不太出名的设计师,还有想当模特的姑娘要拍面试用的照片,当然有时也会有百无聊赖的女人请他去拍内衣照甚至裸照。说到这里,他半真半假地笑笑,我鄙视地看看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91楼2014-08-20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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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林晰也没立刻回答。看我们都不表态,安德瑞补充道:“她很不错,一半摇滚,一半学生气。”那天我穿了件黑色的粗呢大衣,里面是衬衣、毛衣和牛仔裤。大衣是校服没错,脱下来扔在旁边 位子上了,而且实在没看出摇滚在哪里。不过,我还是很得意地朝林晰吐了吐舌头。“只要价钱合适就行。”林晰回答。“我最多只能出五块钱一个小时,再多我就破产了,一个晚上拍完。她也不是专业的不是吗?”“干吗?”林晰问我。“行啊。”我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于是,在我想起来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五块五之前,我就把自己给卖了。我后来才知道,有媒体把模特评为十大垃圾职业之一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当你的小时薪水只有五美元时。我质问林晰,为什么只有五块钱他也没帮我讨价还价。他回答:“你做事只是为了消遣,安德瑞说他要破产了,是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拍照片的日子定在三天之后,地点就在林晰的那个半地下室里。因为,一直要等到那个时候,管理员才会过完他的圣诞节回来上班,才能修好那里的暖气。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林晰还得带着帽子将就三个晚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93楼2014-08-20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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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安德瑞很早就到了,带来十几套罩着透明防尘袋的衣服,一手推着一个带滑轮的铝合金衣架,一进门就忙不迭地把衣服一一挂好,仔细地整理。林晰躲在暗室里忙他自己的事情,我一个人横躺在沙发上翻一本画册。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个模特也到了,化妆师也来了。化妆师是女的,名叫埃里卡,穿一身黑色,装扮里面带了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朋克味道。她打开一个黑箱子,花了差不多两个钟头在三个姑娘脸上涂涂抹抹,时不时地抱怨晚上光线不好,还说多云天气时,下午四点钟左右,窗边的位子,才最适合她工作。我们化妆的时候,安德瑞就坐在旁边的地板上跟我聊天。他告诉我,自己在布鲁克林一个纺织成衣业者聚集的街区有个小小的工厂间,倾家荡产全都压在那个满是线头零料的地方了。说完就远远看着他带来的那些衣服,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跑过去摆弄其中一条裙子的滚边。


                          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14-08-20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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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型师迟到了一会儿,名叫法彼安,人很矮小,白衫黑裤,除了左手上戴了好几只镶着半宝石的银戒指,整个人看起来异乎寻常得正常,跟我想 象当中干此类营生的男人完全两样。他一边弄头发,一边埋怨说妆化得不对。埃里卡跟他争论起来,安德瑞也过来凑热闹。三个人一直吵到林晰听见了,从暗室里出来,让他们挨个儿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又说了他的意见,大家都点头,争端解决了。我像个傻瓜似的坐在高脚凳上,看着接二连三发生的新鲜事情,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有点佩服林晰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95楼2014-08-20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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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走到九点,终于开始拍照片了。到那个时候为止,我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腿都快麻了。画眼线的时候流了好多眼泪。头发看起来很好,摸起来又黏又硬一手的发胶。我第一次知道做模特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更难的事情还在后面。倘若换了有经验的姑娘,摄影师可能只需要说一句:“你自己动。”然后按按快门就行了。碰到我这样的,就麻烦了。怎么站,手放哪里,眼睛朝哪里看,林晰几乎是一个一个动作地教我摆的。十多套衣服全部拍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其他人都走了,林晰把拍摄时用的拨拉片拿给我看,一列两寸大小的照片上,我看起来居然还不坏。


                              来自Android客户端96楼2014-08-20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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