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兄,双阳相亲难修正果
辉夜残道后,第九夜。
襄江的夜风很冷,紫丞拉楼澈进屋。
他没有顾及渗入骨子里的礼节,一进屋就坐倒在红木椅上。面色是近些日子里一贯的惨白,愈发单薄的胸膛激烈地起伏,似乎已被毒伤磨去了所有的精力。
楼澈很是担忧地看着他,这位俊美无畴的大魔王阁下依旧风姿翩翩静雅从容,只是疲色已然难掩。
让一个男人去钦佩另一个男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特别是像楼澈这种任性妄为的男人,但现在他确实不得不赞他智计无双果敢狠绝。
紫丞果真是个出色的乱世王者,坚强独立果敢聪慧到了让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只是他会心疼。
待喘息稍定,紫丞歉然一笑,将手伸向茶壶。
楼澈已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他知紫丞已多日未进水米。辉夜残道后他伤势恶化,五脏俱损,根本什么都吃不进。
幸而有万蛊蛛,无论如何都能保他十天性命的万蛊蛛,只是这已是第九日……
紫丞欲斟茶,这茶定然是斟给他的。
半满的茶壶在颤。
楼澈起身走到他身前帮他握紧茶壶,包裹在掌心里的手冷而瘦,仿佛握着小鸟纤细的骨架。
茶杯满了,楼澈眼睛里也有水溢了出来。
“该死的!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放下你那些礼节仪态么?你就不能让自己活得轻松点么?你是王,但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紫丞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有力气。
也许……是他根本就在贪恋那份温暖。
紫丞笑,笑得轻松,“楼兄所言差矣,紫某是魔,是魔族的王。”
楼澈懒得去理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水滴,他无暇去想这样哭泣是不是很丢他仙人的面子,他现在只愿直视着那双紫色的眼睛。“弹琴的,对我……你还要故作轻松么?”
紫丞笑颜不改,“我是真的轻松……若我还未糊涂,这已是第九日了。振兴魔族很累,能把这个担子交给你,我真的是轻松了……呵,楼澈,我老这么算计你,你却总能包容……”
什么是心痛?
楼澈想起那个梦,那个萦绕了他十余年的梦。梦里有无声的琴音,却震得他痛得彻骨。
现在他终于在现实中知晓了什么叫钻心噬骨。
楼澈,一向自认无所不能的仙人楼澈,只能在一旁看,看着他一日比一日虚弱,无法可想,无能为力。
他弯下身子,抱住他。
怀中的身子是单薄的,比看着还要纤细,让他不敢用力。柔软的紫发抚着他的脸,很痒,于是眼睛里的水流的更快了。
紫丞先只是呆坐,感受到肩上氤氲的水气,便回揽住他的腰。
楼澈恨恨,到头来怎么好像是弹琴的在安慰自己?
他倒是希望紫丞不要这么坚强,对他抱怨也好哭泣也好崩溃也好怎样都好,就是不要继续这样淡雅从容,那么多那么多苦楚,他为什么就不能和自己分担?
紫丞微声呢喃,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楼澈耳畔。
“楼兄,茶水都快干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桌子一眼?”
楼澈瞬间僵直。
摇摇摆摆的烛光下,红木桌子上有着将要干涸的笔迹。
“事有转机,勾腾鹰琴已归,吾诈死引元凶,勿悲。”
在那一刻楼澈真的很想说“本仙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于是他把头埋得更深,不让紫丞看到他犹带泪痕的脸。
当然,还要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不要再失去他了,不要再让他冒任何一点可能从此消失的危险。
紫丞笑,却微微皱了下眉头。毒已解,可他身子确实还有些虚弱,楼澈的拥抱很温暖舒适,但是太大力,有点疼。
于是紫丞说:“楼兄,虽然紫某也很钦慕你,然而魔族皇室却需血脉流传,我们双阳相亲终究难修正果。”
楼澈第二次僵直。
紫丞续道:“虽说仙侠主角都要逆天,然而双阳生子这般的逆天我却不愿尝试。我既不欲听‘王,魔后楼澈有喜’,也不想闻‘大王,你怀上了’——这是谁写的破烂剧本!”
楼澈的身子僵得像块木板。
“弹琴的,本仙人好像被冰咒击中了。”
紫丞笑眯眯地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你没错,剧作者的笑话真比相丹的冰咒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