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泫雅丢人现眼地追着张贤胜跑,还把家都搬到对面这件事终于还是传到了金父的耳朵里。
金父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让人押着金泫雅回家,不容置疑地说:“我和你李叔叔说好了,他们家老二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先处着,选个好日子把证领了。”
“爸,”金泫雅一脸天真地抬起头,“您二十多年前,不还和张叔叔说好了吗?”
金父被她气得差点吐血,扬起巴掌,可看着自家女儿满不在乎的表情,又没法狠下心。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这婚管你想不想,都得给我结了。”
“爸,李叔叔就这么放心您,不怕您把他也送牢里去?”金泫雅冲她爹的背影大声喊道。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金泫雅私下里偷偷找到许嘉允帮忙。
“我觉得你爸这件事做得挺对的,”许嘉允不疾不徐地说,“你和张贤胜的事拖到最后,受伤的也只有你自己。再说了,那个李二公子,就是李起光,在圈子里口碑还不错,惹是不生非,风流不欠债。”
“滚开吧你,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我爸那边的。”金泫雅翻了翻白眼。
“当然是你爸那边,你要反抗你爸可千万别把我拉上啊,你自己反抗去啊。”
“我有那么蠢吗?我要一反抗,我爸的铁腕可就罩我身上了。我现在表面上服从,他才会掉以轻心,我才能暗地里搞点名堂出来。兵不厌诈啊,许嘉允同志。”
然后她又开始秀智商:“嘉允,干脆我把喜帖寄给他,让他吃醋,怒火中烧,像电视剧里演的,在我结婚那天闯进教堂把我抢走,多浪漫啊,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挺好的,”许嘉允慢悠悠地说,“不过万一他要是不来……”
金泫雅恶狠狠地瞪了许嘉允一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在她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夜里,金泫雅换上白色的小礼服,对着镜子将头发盘上,仔细地化妆。绿色的眼影、大红的口红,她耐心地打扮着自己,好似真的要迎接最重要的一日。窗外的雪絮絮扬扬地飘起来,她披了一件貂皮大衣,顺着快结冰的水管往下溜。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到院子外的围墙边,踩着石堆爬了上去,露出头看到车里的许嘉允大喊:“快来帮一把。卡住了!”
许嘉允哈哈大笑,过来迎接金大小姐的光临,等她终于坐进车里,从后窗看到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院子慢慢消失在眼前,金泫雅没由来的觉得一阵难受。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贤胜的时候,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扑扇着大眼睛,凑到男孩的身边:“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你是瓷娃娃吗,我可以摸一摸吗?”
那时候,正是盛夏,庭院开满了蔷薇。而如今,岁月已暮,只留下冬天的雪,一片又一片。
为了不被她爹发现,金泫雅逃婚后躲在郊外不敢出门。她给张贤胜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她只好央求着许嘉允帮她走一趟。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他是不是还恨着我。”
其实不止一面,金泫雅在心底偷偷地想,她巴不得他破门而入,带她远走高飞。一个人在屋子里,她脱下礼服小心翼翼地挂好,她想,等我真正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穿上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的新衣服被洒水车弄脏了,她站在路边嚎啕大哭。背着书包的男孩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安慰她:“好啦好啦,我以后送你一件衣服就好了。”
这个承诺,她一直攒着,攒着,好多年都舍不得兑换。
可是夜里许嘉允回来,她避开金泫雅的眼睛,将张贤胜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她。
“他说,别瞎折腾了,你要真不想结婚,好好和家里人说,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他看着都觉得烦。一个人要不爱另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但是太伤人,许嘉允不忍心说出来。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她金大小姐的情,我张贤胜承受不起。”
金泫雅静静地望着窗外,自十八岁起,她很少不化妆的时候,露出一脸的青涩。古人说女为悦已者容,她觉得是女为己悦者容才对,她所有的美,只想让一个人看到。
时至今日,她也终于不必再纠结他的爱恨情仇,张贤胜说得对,她改变不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金泫雅最后一次见到张贤胜,是她坐在他家门口的过道里等他。漆黑的楼道,她住了将近两年,每天从猫眼里张望着对面的门,幻想着何时才能搬进去。
过了好久,路灯终于亮起来,他的脚步响起,他走到金泫雅的身边,拿出钥匙开门。金泫雅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贤胜,贤胜。”
“金泫雅,”他平静地说,“松手。”
“不。”她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角,低着头说,声音已经哽咽。
“松手。”
“贤胜,你不要说你忘记了,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月冬天的雪,我们一起放过的风筝折过的飞机听过的歌走过的路,当年你骑着自行车载我去香山看枫叶,你在故宫外为我拍照,你陪我在操场被老师罚站,你总是骂我白痴,可是你总是会留下来等我一起回家……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有忘记过我。”
“泫雅,”他的声音终于温柔下来,然后他轻轻地说:“放手吧。”
放过彼此的岁岁年年,大好河山,余生分开走。
我们没有明天。
她终于松开手,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