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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当年离骚》by河汉(忠犬帝王攻VS重生夫子受,温馨,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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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61楼2014-08-30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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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平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
      那个小少年单脚立在一边,撑着洛平的肩,伏在他身侧,与他靠得极近,嘴巴贴着他的耳廓,很亲昵的样子。
      “臭瘸子你干什么!”周棠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把拉开小少年,不过这次他考虑到他的脚伤,没有直接把他扔出去,而是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王爷!”洛平喊了一声,语气很是不悦。
      周棠假装没听到,笑着从怀里拿出软靴,蹲下身轻轻给洛平套上,尽可能不碰到那些被纱布包裹的伤处。
      洛平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用了,我自己穿就行了。”
      周棠却固执地亲手给他穿好,仰起脸说:“小夫子,我给你赔罪。我那时候急昏了头,说的尽是混账话,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好难受……”
      被他那样乞求的眼神望着,洛平再硬的心肠也招架不住。
      他拉起周棠,替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叹了口气道:“小棠,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堂堂越王,向我一个平民百姓卑躬屈膝,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周棠一听洛平开始数落自己,顿时心花怒放。他就知道,小夫子肯定不会恼他太久的。表面上硬邦邦的,其实小夫子对他一向心软,这感情可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来路不明的流浪儿能攀得上的。
      斜眼瞥瞥那个小少年,周棠露出得胜的笑容:“谁会说闲话?这个哑巴吗?”
      洛平道:“谁说他是哑巴?”
      “啊?他会说话么?那装什么哑巴,说一声来听听啊。”周棠不屑地看向他,谁知那孩子比他更不屑,在洛平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剜了他一眼,剜得他一怔——这眼神太欠抽了!
      “他只是怕生,胆子小,刚刚你过来时他正在跟我说话呢。小棠,你别一会儿瘸子一会儿哑巴地喊他,他有名字的,叫廷廷。”
      周棠气急反笑:“廷廷?那好,廷廷,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本王听吧。”
      廷廷安安静静坐着,又一声不吭了。
      真是越看越不爽!还是把他扔出去吧!正当周棠的火气蹭蹭上涨的时候,洛平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告诉我说,他知道是谁纵火烧了越王府。”
      “廷廷,别害怕,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吧。”洛平对小少年笑了笑,鼓励他开口。
      周棠也收起了挑衅的语气:“喂,你真的看到有人纵火吗?是谁?什么模样?”
      廷廷终于肯说话了,不过声音还是很小:“有……三个人,他们在寝殿的西南边点火的,我睡在那边的偏殿,火烧起来以后他们就跑了,我想去扑灭,但是……”
      “你认得出他们的脸吗?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不要急,慢慢想。”洛平不自主地拿出大理寺卿的威严来,廷廷觉得有点紧张。
      “太暗了,我、我没有看清他们的脸,但我听见他们说,要给新来的什么大官一点颜色看看,告诫他不要招惹匪寨。”
      “匪寨的人?”周棠蹙眉,“他们怎么知道我来了?”
      廷廷看起来很是惊讶:“你就是那个大官吗?”
      周棠又想把他扔出去了:“我不仅是大官,我是越王!”
      廷廷低头想了想,单脚跳到洛平身边,凑近了小声说:“你的官一定比他大吧,我看他那么怕你。”
      洛平脸上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棠也听见他说的了,瞅了瞅洛平,脸上微微发红,有点哭笑不得。
      “好了,说正事,廷廷,你听到他们提到是哪个山寨吗?”洛平问。
      “他们没有说,但我看见他们脑袋上都缠着红巾子。我听人家说过,这样的人都是红巾寨的盗匪,可凶悍了。”
      “红巾寨……”洛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芸香从门边探了个头出来,周棠道:“进来吧。”
      芸香感到气氛有点怪异,来回看了三人几眼。
      “有什么事?”
      “王爷,奴婢方才在王府的匾额上看到了这个,想着可能是挺重要的物件,就拿来给您和洛大哥过目。”
      说着她递上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方深红布巾。
      洛平接过它翻看了下,随即展颜:“这就对了,我就在想该有这么个东西,否则他们房子不是白烧了吗。”
      红巾子里包着一封恐吓信,无非是叫越王当心点,不要随便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云云。
      “哼,越州的这些匪寨当真猖獗,通方的知州是吃白饭的吗!有盗匪进城里杀人放火他居然一无所知,净想着要与我作对!”
      洛平道:“越州的地方保护一向很严重,对于地方官来说,你这个京城来的王爷恐怕还没有盗匪更亲切。所以你今后要更加小心,两者都要防。”
      “嗯,我知道,问题是那些盗匪怎么知道我来了?难道是知州给他们通风报信?那岂不就是官匪勾结?”
      洛平沉吟一会儿:“未必,不能这么早下判断,也许是我们巡游时被他们的人撞见了,起了疑心,一路跟踪也有可能。明日会面时,可以试探一下知州的态度。”
      他记得上一世并没有这场灾祸,很可能是因为当年他们没有做什么引起盗匪注意的事,而这次他们大大方方地巡游越州,难免会被人察觉身份。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更加严肃压抑,廷廷和芸香都很不安。
      半晌,周棠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光华流转:“小夫子,我明天不去见知州了。”
      “不去见?这不太好吧。”
      “我堂堂越王何必巴巴地去见他?说来说去不过是个礼数,我决定散发请帖,宴请通方大小官员,以父皇的敕封为名义,在宴会上一一召见,这也算是给了他们大面子了吧。”
      洛平点头,认为这个法子很好,可是:“我们在哪里宴请官员?通方的官员少说也有数十号人吧,要向知州大人借用宅邸么?”
      周棠负手而站:“小小的知州宅邸怎么行?本王不是有自己的府邸么,只不过被烧得有些脏乱罢了。正好请他们来参观一下,知州大人给皇子安排的住处是多么别出心裁。”
      脑中想象出那副场景,洛平勾起一抹笑意,摇头叹道:“小棠你真是……”
      “我真是怎么?”
      “真是……太淘气了。”
      周棠眉眼弯弯地挨到他身边,小夫子原谅他了,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心情大好,只除了一件让他不开心的事——
      “洛公子,带我一起回那个大房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他跟你一样,越想跟谁亲近,就越要跟谁抬杠。


    IP属地:浙江67楼2014-10-0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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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醉王爷
        周棠醉了。
        他双颊晕着酡红,步履有几不可察的飘忽。此刻洛平只能希望他保有最后一点理性,坚持到宴会结束。
        好在周棠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言语和行为,面带微笑地送走了各位官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芸香注意到主子的醉意,等到客人都走后,扶着周棠站起来。
        果然,这一下周棠根本没站稳,堪堪向前扑倒过去。芸香一下子没有拉住,就听咚地一声,越王的脑门磕在了案几上。
        周围的侍卫连忙过来搀扶,周棠被那一磕缓过点神志,冲他们摆了摆手:“不用,本王可以自己走。”
        他不肯在这些部下面前示弱,那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一步一踉跄,拖得芸香都吃不消了。
        洛平无奈,上前挽起他的胳膊,对侍卫和其他仆从说:“交给我和芸香吧,你们布好王府的防卫就行。还有,明日一早就让人来修葺正殿和偏殿,不要耽搁。”
        “是!”
        芸香事先准备了醒酒汤。可大概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周棠一碗醒酒汤刚下肚,转瞬间就吐了出来。
        宴会上他压根没吃几口菜,看他吐得几乎都是清水,洛平在旁边直皱眉。
        “芸香,去打点热洗澡水来。”洛平架着干呕的周棠说。
        “不要……热的……,好热,我要冲凉……”周棠迷迷糊糊地提出要求。
        洛平理都不理他:“别听他的,要热水。”
        芸香知道这时该听谁的:“好的,我知道了。”
        芸香一出去,周棠就开始耍起了无赖,洛平也弄不清他是在借酒发疯还是什么,总之他一刻也不得安生,蹬着腿嚷嚷:“我要冷水!我要喝冷水!”
        给他喝了点温水,他又抱上他的腰:“小夫子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你夸夸我吧。”
        洛平顺了顺他的后脑勺:“之前你表现得很好,很有皇家气度,又不显得高高在上,把好些人都震住了呢。但现在你的表现糟透了,小棠,你给我坐直了。”
        周棠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哈哈,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很满意了。”
        他感觉到贴近自己脸颊的那双手凉凉的,便不自主地往那里靠,拽过洛平的两只手放自己脸上冰着,发出了舒服的叹息。
        洛平动也不能动,瞅着他眯眼打盹的神情,也实在不忍心推开他。
        于是芸香和廷廷抬着水桶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周棠死活赖在洛平身上的样子。廷廷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他那个样子,哪有下午半点神气,这样抱着洛公子撒娇,他也不嫌害臊!”
        周棠虽然不很清醒,但跟廷廷拌嘴的力气还是有的:“你进来干什么!嗝,本王的房间也是你进得的吗?快出去!嗝,真是的,整个屋子都变臭了!”
        “哼,这破房间我才不稀罕进来呢!”廷廷不屑道,迈着高傲的小步子出去了。
        “芸香你也出去,本王要洗澡了!”
        “奴婢遵命。”
       


      IP属地:浙江70楼2014-10-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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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棠洗澡一向不需要她服侍,不过今天有点特殊,芸香抬眼看了看洛平。
          洛平笑笑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去吧,这边我来照看着就好。”
          “是。”芸香这才退下。
          洛平把周棠的衣服剥光了直接往热水里一丢。
          周棠起先还没什么反应,紧接着就跳起来往外爬:“热死了热死了,我说了要冷水!怎么不是冷水!”
          洛平抱臂看他乱扑腾:“你不想染上风寒的话就老老实实待着。”
          周棠见硬的不行,就开始用软的磨,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洛平道:“热死了……”
          被热气一蒸,他脸上绯红一片,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加上乞求的小眼神,确实挺有杀伤力的。洛平让步了,不过也没让多少,拿布巾在冷水里浸了浸,覆在他额头上。
          周棠稍微舒服了一点,也没力气得寸进尺了,就靠在了水桶边缘养神。
          空气中散发出蒸腾的酒气,洛平闻着差不多了,把他捞上来擦干,用被子裹了扔到床上。周棠就跟蚕茧一样躺那儿,总算安分一点了,说了两句胡话就睡着了。
          洛平长长舒一口气,已是满头大汗。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周棠明明是个少年样,抱起来却那么重。
          时辰还挺早,但这时候他也没有精力好好打点自己了,随便抹了抹身上的汗水就陪卧在了周棠身边,打算在他起夜或者要水喝的时候照顾着。
          想是这样想的,大概是真的累坏了,洛平没想到自己今晚睡得那么熟。
          听到枕边有微小的动静,好一会儿洛平才撑开眼皮。转头看了看床帐中的情形,就见周棠赤身裸体地粘在他身上,盯着他猛看。
          被他看得有些怔怔,热气漫上洛平的耳后根:“小棠?怎么了?”
          “小夫子,”周棠的瞳孔在黑夜中亮若繁星,“你让我摸摸吧。”
          洛平吓了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棠又说一遍:“小夫子你让我摸摸就好。”
          这回没等他回答,他直接伸手摸上了洛平的耳垂。
          周棠乱七八糟的思路里是这样想的:小夫子的耳廓很好看,而且很有趣,每当他害羞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脸上虽看不出来,但一看耳垂就知道了。
          粉粉的,又饱满,像一颗光滑的珍珠,让人想去触摸,甚至想去亲吻。
          平时周棠是不敢的,小夫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尽管两人之间通常比谁都亲近,但有些逾礼的事,洛平是绝不会允许他做的。
          现在这个机会真是很好,反正他头脑不清醒,只是睡着睡着闻到身边人熟悉的味道,就自然而然地醒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无法控制。
          洛平被他捻着耳垂,咬着牙一时不知该怎么动作。
          理智让他推开周棠,可是私心上他又十分怀念这样的碰触。当然,那双手比周棠现在这双手要大得多,但都一样温暖。
          正愣神间,周棠突然凑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热乎乎的鼻息拂过耳孔,轻轻的啮咬和吮吸令洛平全身剧烈震颤了一下。
          “小棠!”
          周棠只抬了一下头,舔着嘴唇笑笑,又锲而不舍地埋下头去,如同发现了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般。
          不仅如此,他又开始吸吮洛平的脖颈,吸着好久都不放。
          洛平又羞又怒又不敢揍他:敢情你是把我当奶嘴了吗!
          他不知道周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的情欲被挑上来了。
          过了好久周棠才松口,洛平觉得自己的耳垂和脖子刺刺地疼。
          他连忙起身披衣,后半夜是坐在桌边度过的。
          他在黑暗中点了一支蜡烛,盯着它烧啊烧,一直烧到完全熄灭,而他仍然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坐着。
          欲望渐渐平息下去,东方既白,洛平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情欲?这种东西早在上一世,就该燃烧殆尽了吧。
          第二天,周棠浑浑噩噩地爬起来,额角还有点突突,但总体来说还算精神。
          刚睁眼就看见小夫子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忽然起了玩心。悄声穿好鞋子,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洛平身后,一把蒙住他的眼睛。


        IP属地:浙江71楼2014-10-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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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下的触感有些凉凉的,是小夫子清晨的体温。
            令他失望的是,小夫子一点都没有被吓到。
            他悻悻地松开手:“小夫子,既然知道我醒了,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呢。”
            洛平微微侧头:“王爷,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那我跟你说说正事吧。”
            周棠的眼神忽然一凝:“咦?小夫子你的耳朵和脖子怎么了?怎么都红肿起来了?被虫子咬的吗?”
            “……对,虫子咬的。”洛平冷淡地说。
            周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就没有?小夫子,看来你很招虫子啊。明日我便让他们点上驱虫的薰香。”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的房间里没有这种虫子,我睡那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没你在身边我睡不安稳。”周棠皱着眉头说,“真的,也不晓得怎么搞的,你一不在我就会做噩梦,梦见什么也记不清了,就觉得梦里面特别冷,就好像躺在雪地里一样。”
            “……”洛平稍有些愣神,但仍旧淡淡的,“罢了,随你吧。”
            周棠笑开来,喊了芸香一声,说要吃早饭,芸香回说知道了。然后他转向洛平:“小夫子,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正事?”
            洛平道:“对于红巾寨,你打算怎么办?”
            周棠想也没想地回答:“剿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剿杀呢?”
            “等我收服几个将军吧,才好借用他们的兵力。时间当然是越快越好,他们为非作歹杀人放火,早一日除掉早一日清净,我想,大概在今年年末吧。”
            洛平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不可?”
            “我调查过他们的一些事情,红巾寨是越州第一大寨,自成立以来,短短三年,吞并了台良山大大小小十四个匪寨,如今有各个专门的机构,有负责打探消息的、有负责打劫的、有负责分赃的,这等规模,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你初来此地,根基未稳,尚不能跟他们抗衡。”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你现在要做的就两件事。一件是安抚饱受匪寨骚扰的百姓,争得民心;另一件是……”洛平的指尖轻叩桌面,“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
            “等人?那人是谁,什么时候来?”
            “大约明年此时吧。”洛平心算了一下说。
            他不敢妄自居功,上一世协助周棠破去十数个匪寨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他没有信心可以保周棠全身而退,但他相信,那个人一定可以。
            当年,那人就是那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周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落花时节又逢君,似曾相识燕归来。


          IP属地:浙江72楼2014-10-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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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故人来
            又是一年深春至。
              青年牵着马匹入城,缓步走在通方的街道上。他一身朴素布衣,却难掩那番俊逸脱俗,眉宇间似有道不尽的自信与风流。
              与越王那样锋芒毕露的少年英姿不同,这位青年的风采很是内敛。他身材高挑挺拔,眼眸中沉淀着稳重,一步步行来,并不十分引人注目,但和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常会驻足回望,悄声询问同伴:“那是谁家的葛衣郎?”
              青年行至繁华集市,在一处路边的茶摊停驻。
              大概是旅途劳累饥渴,他连喝了两大碗茶,润了润喉咙,他温文有礼地询问茶摊老板:“请问越王府该往哪里走?”
              老板一边收拾邻桌一边笑答:“不远了,就在前面的朱巷里头。”
              “多谢。”青年又叫了一碗茶,这次是慢慢地喝了,顺便跟老板闲聊了几句。
              “这阵子好些人打听越王府呢。”老板说。
              “哦?怎么讲?”
              “最近几天越王发了张招勇榜,说是要集结有志之士一同剿匪,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人要去拜访。”
              “是嘛,难怪通方看起来这么热闹。”
              青年不置可否,只是抿茶的嘴角微微弯了弯。他也是听说了越州招勇榜的事才不远千里过来的,不过,那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问:“这么说,那个越王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老板抓了抓头:“也谈不上什么大人物吧,反正我看着还是个孩子呐,不过确实有那么点本事吧。半年前他刚来的时候,就在通方闹了不小的动静呢。”
              “他干什么了?”
              见他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老板趁机又给他添了一碗茶:“我跟你说啊,他刚来的头一晚,王府就起火了。他命大没被烧死,但按常理说,总该受点惊吓吧?谁知他没两天就大宴宾客,而且就在那个成了废墟的王府里。你说,这个越王是不是挺不同寻常的?哎,说起那场火啊,那叫一个大,半个通方都照亮了……”
              不同寻常?
              确实挺不同寻常的。
              那个在京城一事无成的七皇子,为何一到这个偏远的地方,就变得不同寻常了呢?
              还是说,果真如他所想,从头到尾都有那么一个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青年走到朱巷中,这里反倒没有外面那么热闹,红色的大门紧闭,两个侍卫威严赫赫地把守着。
              他皱了皱眉,暗忖道,这哪里有招贤纳士的样子?莫不是那些老百姓夸大其词了。
              行至门前,他上前一揖,正要说话,被其中一名侍卫打断了。
              “阁下不必拘礼,今日不巧,我家王爷有要事不见客,还请明日再来。我家王爷说了,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明日定当亲自赔礼。”
              守门的侍卫虽说样子吓人,但说起话来恭顺有礼,半点也没有仗势欺人。青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由笑叹,这个越王果然有一手。
              什么不便之处,什么亲自赔礼,说白了就是:不管有钱没钱,你先去客栈住一宿吧,账可以赊着,明天由我来付。
              看来这个越王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威信,前来投奔的未必是什么大贤士,多半是过于穷困或者走投无路的人,这些人不为别的,就为混口饭吃。
              ——不高看自己,也不高看别人,放得下架子,认得清现实。
              所以说这个不满十五岁的越王,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
              青年的脸上绽开一抹谦和的微笑,抱拳道:“兄台可能误会了,在下并非是前来拜见你家王爷的。”
              “嗯?”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是……”
              “在下方晋,到此处是来寻访故友的,请问贵府是否有位名叫洛平的人?”
              “你是洛先生的朋友?”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面露讶异。
              “正是。”方晋道,“看来他确实在这里落脚。无论如何,请帮我通报一声,就说秣城酒肆的故友求见,望他务必出面一晤。”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方晋也不急,神情极是诚恳。
              终于,其中一人对另一人点点头,那人便进门通报去了,留下的那人对方晋说:“阁下请稍待,若是洛先生想见您,我们便会放您进去的。”
              “多谢。”
              根据他们对那人的称呼以及对他的态度,方晋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那个洛平在越王府的地位非同一般。
              很快方晋就得到了回复:“那个,洛先生请您进去……”
              方晋道过谢就进了王府,没有听见大门再次合上后两名侍卫的对话:
              留下守门的说:“放行就放行,你这什么表情,说话也欲言又止的,怎么回事!”
              进去通报的那人苦着脸道:“那是我话还没说完啊!”
              “洛先生请他进去的,你还要说什么?”
              “洛先生是要让他进,可是王爷不让啊!王爷还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说我委屈不委屈!”
              “……”
              不知为什么,暮春的风忽然萧瑟起来。
              幸好两人很快看开了,这种时候,洛先生的意志是可以压过王爷的意志的,所以按理说,他们可能应该大概不会被强制加班或是扣薪俸什么的吧。
              方晋一路被指引着来到后院,给他带路的丫鬟本想把他领至洛平房中的,抬眼看见洛先生已坐在院中亭台,便福了福身退下了,由得方晋自己去见。
              望向园中的亭台,方晋有些意外——
              那个声称“有要事不见客”的王爷,此刻就坐在洛平的身边,端着个雕花小碗硬往洛平嘴里塞。
              洛平蹙眉直躲:“不要闹了,我见完他就喝,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IP属地:浙江73楼2014-10-05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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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棠却是寸步不让:“不过是个故友,你这么上心干嘛。现在你好好养病才是最重要的,快点喝吧,一会儿药就凉了。”
                “这点小病,不喝药也会好的,你先回避一下行不行?”
                “不行,你不喝药我就不走。”
                “你这时候闹什么别扭!”洛平有些急了,说话间轻咳了几声,“你就是这样当王爷的吗?一点威信也没有,怎么服人!”
                “你就知道教训我,生病了还不乖乖吃药,明明是你更欠教训,就这么急着见那个什么晋吗!”周棠往边上一坐,放下药碗,忽然哎呀一声,“花瓣都掉进要碗里了,这碗药不能喝了,算了算了,再叫人重新煎一碗吧……”
                正抱怨着,方晋已踏上亭台。
                他对这两人尊卑不明的对话感到非常诧异,但还是很快收敛心神。
                无视一旁眯眼看他的周棠,他手指轻触药碗中的花瓣,面对洛平含笑道:
                “正所谓,落花时节又逢君。”
                洛平微愣了愣,哂然回应:“分明是,似曾相识燕归来。”
                ……
                周棠来回看看他们。
                什么东西?什么又逢君燕归来的,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轻咳一声:“小夫子,既然是你的朋友,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方晋,字仲离,丰州人士。
                洛平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与方晋的相识,周棠听后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坐在一天等他们叙旧,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但也一个字也没有漏听。
                方晋见洛平仅仅披了一件薄衫,双颊晕着不正常的红,发髻也有些微凌乱,料到他是卧病中,便不想多打扰,寒暄了两句就劝洛平多多休息,要起身告辞改日再来,不曾想竟被洛平硬留下来。
                “仲离且慢,慕权有话要说。”
                被拽住衣袖,方晋只得坐下来,瞥了眼越王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觉得真挺有意思的,他面上不动声色:“有什么事吗?”
                洛平也看了眼周棠,这一眼把周棠看得怔住了。怎么了?小夫子在犹豫什么?担忧什么?
                方晋耐心等着。
                半晌,洛平开口道:“我不意外你会来,但是我很意外,你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京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京城一切如常。”方晋回答。
                “既如此,你为何要到这里来?”
                “慕权忘了吗,当日我要辅佐太子殿下,是你劝我另寻明主,如今我寻来了,你为何心存疑虑呢?”
                “凭你的本事,在二皇子身边定然如鱼得水。”
                “你错了。”方晋苦笑道,“我也曾这么认为,但我后来明白了,京城是个巨大的漩涡,任谁在里面搅和,最终都会迷失方向。二皇子为人严谨,太过严谨了。他身边的能人众多,谏言多,可选择的路就多,她的严谨令他难以抉择,最终裹足不前。很可惜,我也是裹住他脚步的人之一,我厌倦了这样的局面。”
                洛平颔首:“确实,你这样骄傲的人,怎会甘做他的裹脚布。那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我去问了孙大娘你们的行踪,慕权,你当真待我不薄,那家酒肆至今未收我分文,说是老板临走时特地交代的。”
                洛平对此事一笑而过,接着问道:“你是要来投奔越王吗?”
                方晋又看了周棠一眼,仍是不咸不淡:“我说了,我是来寻访故友的,不是来拜见越王的。”
                “哦,是么?”洛平勾唇。
                方晋可以骗得过侍卫,可以骗得过周棠,可以骗得过其他人,却绝对骗不过他。
                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了解他。
                一个热衷权势的人,是不可能仅仅为了友谊跋涉千里的。
                他是来见越王的,只不过,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感到有些困倦,洛平端起药碗,吹开飘浮的花瓣,他把慢慢地把药喝完了。周棠张嘴要制止,被洛平轻轻一瞟逼了回去。
                浓烈的苦涩在口中徘徊,洛平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上一世,方晋是在周棠到达越州的一年后出现的,那时候是冬天,他记得很清楚。
                那年冬天,二皇子听信别人的谗言,把身边最得力的谋士逐出了府邸。彼时,方晋便是以一个废棋的身份来到周棠身边的。
                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他明明还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却突然撂下了挑子,两袖清风地来到这里,只因为他们之前的一面之缘。
                洛平不由得想,难道天意真是可以更改的吗?只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有些事就真的与当年截然不同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方晋的到来对周棠是有百利的。至于当年他与方晋之间那么长久的针锋相对,暂且放在一边吧。
                ——给方晋一个台阶下,而他也不用一个人硬撑了。
                洛平起身站了起来。
                由于生病体虚,他微微晃了下,周棠下意识地想去扶,却被他拒绝了。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洛平竟然对方晋行了躬身大礼。
                他说:“本以为你再过半年才会来,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仲离,慕权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方晋连忙伸手去扶:“快请起,仲离万万受不起!”待洛平重又坐下后,他才详问,“不知是何事令你如此挂心?”
                “越州山匪。”洛平道,“我想恳请你,帮助越王清剿匪患。”
                事到如今周棠也知道了,这个方仲离便是小夫子要他等的人,看向方晋的目光带着犀利的估量。
                “我还想请你……”未等他回答,洛平接着说,“请你收小棠为徒,传授他烛山门的武艺。”
                一句“越王”,一句“小棠”,两句托付,重重压在了方晋的身上。
                周棠的眉头皱了又松开,没有说话,只直直盯着他的小夫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药碗底部又落了几朵残花。
                方晋转向周棠,行礼道:“慕权的要求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但为了不辱师门,在下有几个问题要问王爷,问完之后,再决定是否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我知道这是错误的答案,但是,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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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亭中对
                洛平听方晋这么说,面色微沉。
                  他抬眼看了看周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周棠抢了先。
                  “小夫子,外面风大,你先进屋休息吧。”周棠冲他安抚地笑笑,“不就是入门考试吗?我应付得来的。”
                  “但是……”那方晋是只道貌岸然的狐狸,洛平担心周棠会吃暗亏。
                  “难道你还不信我吗?”周棠不听他的反驳,招手唤来芸香,“芸香,你随小夫子回房去,好好照看,别让他又着凉了。”
                  “是,奴婢知道了。”
                  出宫后的越王锋芒毕露,芸香现在可不敢把他的吩咐当儿戏,于是她上前福身,大有洛平不动她就不动的架势。
                  洛平无法,深深看了眼一旁好整以暇的方晋,才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了,方晋笑道:“王爷,看来你的小夫子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他听见周棠对洛平的称呼,心中已是敞亮。这么一来,宫中懦弱无能的七皇子突然变得这么精明狡黠,也就解释得通了。
                  周棠目送了洛平,转过脸就换上一副冷然面孔:“最近事务繁多,害得他过度劳神,我只盼着他好生休养,什么招待故友、聘请西席这样的事,本王自己应付就好。”
                  方晋拎起石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道:“在下本不是为了王爷而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让他心甘情愿等候追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关心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周棠在他对面坐下,手指玩转着那只药碗,“方先生不是想问我问题么,那就问吧。”
                  “好。”方晋正色,“第一个问题,王爷,你想不想做皇帝?”
                  “……想。”说真的,周棠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略作犹豫,他也直白地回答了。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距离皇位最远的皇子?”
                  “我不这么觉得。”周棠说,“离皇位最远的是老六,不是我。”
                  “此话怎讲?”
                  “老六养尊处优惯了,心无城府,头上又顶着老三那样的兄弟,皇位对他来说,充其量不过是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但我就不同了,我连看都看不见,自然不会有人要来跟我过不去,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争得头破血流的是他们,我却只要远远地撒网就行了。”
                  方晋抿了口茶,敛去了眼中的笑意。不得不承认,洛平确实把这个小皇子教导得很好——有野心,但不急躁。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选择来越州?”
                  “……”这回周棠顿了一下才说,“我来这里的初衷和你一样,是为了来找洛平,只是没想到他一直在秣城外等我。”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我便是在他的酒肆中与他结交的。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和居心吗?”
                  “说实话,我怀疑过。我怀疑过他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巴结父皇,借以获得更高的官位,也怀疑过自己怎么会那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但我很快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他可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对我不利的事,也从没想我索取过什么回报。他料事如神是他的本事,事到如今我若还不信他,岂不是禽兽都不如了?”
                  “第三个问题,来到越州之后呢?你是想剿杀盗匪建功立业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远在天边的皇上看?”
                  “我想无论我在这里做了什么,父皇都不会在意吧。毕竟京城有那么多值得他关注的事情。”周棠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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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知道京城有什么事情?”
                    “哼,老二处心积虑招揽群臣,就算不是为了皇位,也是为了摄政王之位。老三公然不满长子继承制,如果不是父皇压着,恐怕早已杀到朝阳宫了。其他几个皇子态度不明,但有的掌兵权,有的谋政权,相比之下,我这盏灯是最省油的了。”
                    “王爷运筹帷幄之中,洞悉千里之外之事,在下佩服。好,第四个问题,你想怎么对付越州的匪患?不知慕权兄是否提供了一些建议?”
                    “他不怎么管这个事的。他从一开始就跟我说,匪患之事,必须要沉得住气,要我等一个人来。”周棠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想必你就是那个人了。既然你来都来了,这件事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他才不会像小夫子那样给他面子,在他看来,这是笔买卖。他求贤,方晋卖才,卖的人都上门来了,他为何不买?
                    “你也不用惺惺作态了,”周棠眉梢微挑,“说吧,我用什么可以买到你的忠心?”
                    方晋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摇头笑了起来,感叹道:“慕权还担心你在我手里吃亏,要我说,吃亏得明明是我,王爷你根本无需他的担心。”
                    “我需不需要他的担心是我的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方晋刻意放缓了语气,郑重说道,“我想要王爷的信任,跟洛慕权平起平坐的信任。”
                    “……”周棠愣了,“跟他一样的信任?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一点,在下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周棠轻点着桌面,思忖良久道:“好,我给你。”
                    “若是我与慕权兄的意见相左,王爷能做到不偏袒他么?”
                    “公事上我不会偏袒你们中的任何一方,我会用自己的判断来下决定,这也是小夫子一直在教我的东西。”
                    “既如此,在下愿为王爷效力,绝不叛离。”
                    方晋那一揖起来之时,讶然发现周棠为他斟了一杯新茶,并躬身双手奉上。
                    如此大礼,吓了他一跳:“王爷这是……”
                    “小夫子要我拜你为师,我向来很听他的话。”周棠道,“我在宫中只学了一点武功皮毛,难登大雅之堂。要清匪患、要争皇位,我必须有可以杀敌自保的能力。方先生,请你传授我武艺,我愿尊你为师长。”
                    方晋苦笑道:“师父要是知道我收了个王爷做徒弟,肯定要把我的皮给扒了。不过……这个徒弟我还是要收的。”接过茶盏,他饮了一口,“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烛山门下的弟子了。”
                    “多谢方先生。”
                    “王爷,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听闻你发了招勇榜,如今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可你只因为慕权兄病了就闭门谢客,我瞧慕权兄的病症也不是很重,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作了吗。我有疑虑,若是今后遇上需要你取舍的大事,你最优先考虑的还会是他吗?”
                    “是。”
                    “即使我向你谏言放弃他吗?”
                    “是。”
                    “王爷,你答应过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那是说公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方晋皱眉,“王爷,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欲为君者,不可被私情所绊。”
                    “我知道。”周棠说,“我知道这是错误的答案,但是对我而言,这世上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了,一件也没有。”
                    方晋不由叹息。世上总没有完人,洛平不是,越王不是,他自己亦不是。
                    落花铺满了那只药碗的碗底,浸着残留的药液,苦涩又柔软。
                    这便是后来的一代名臣与承宣帝之间的首次会面,史书中记载为“亭中对”。当然,流传于世的版本与当时真正的内容完全不同,但有一点算是说对了。
                    洛丞相和方太尉之间的嫌隙就是从这次的对答开始埋下了根源。
                    两人政见相悖,时常对薄于朝堂,而宣帝从不劝阻,也从不偏袒任何一方。
                    他们争执了那么多年,争出了大承的太平盛世,直到那一年的大雪之后。
                    那时的满朝文武看见方太尉手执酒盏,在真央殿前敬雪三杯。
                    他说,他这一生最痛快的事,便是在城郊的一家酒肆中赊了老板那么多酒钱。
                    这一赊,就赊了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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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平去了知府衙门,进门就问:“马大人,王立刚招了没有?那笔款项的数额究竟多少?他藏到哪里去了?”
                      他无官无职,可那马知府见了他立刻起身相迎,礼数周到。
                      为什么?
                      因为他腰间悬着的正是代行王令的令牌,而且这一年来马知府也深刻地认识到,这个洛平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权势放在他手里,就能变着花样地折腾人。
                      比如这个王县令,不过在街边喝了碗豆腐花的功夫,就被洛平在其家中找到了交易巨款的凭条,当街押解进了知府大牢。
                      “哎呀洛先生,那个王立刚实在冥顽不灵,怎么套他的话都没用,死活不承认他收了贾富贵的银两,我们证据又不够……”
                      “贾富贵呢?”
                      “那奸商滑头得很,一发现苗头不对立刻逃到西昭去了,现在人还没找到。”
                      洛平点头。案子没有进展,他似乎一点也不慌张,只不经意地说了句:“河蚌不肯开口,光用撬是不行的。要想挖出里面的肉,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把它的壳儿砸个稀巴烂。马大人您说对不对?”
                      马知府好歹也是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怎么招的不重要,就算屈打成招,也要让他招了!
                      “对,先生说得极是。”
                      “快要庭审了吧,马大人好好准备,洛某就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
                      马知府心里有着自己的算盘。
                      收押王知县这么多天,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他就是在等着洛平让他动私刑。
                      朝廷命官屈打成招惨死狱中之类的罪名砸下来,到时候他和知州联手参上一本,把一切罪责推在越王头上,既断了他的财路,又削了他的势力,一石二鸟。
                      ……
                      牢狱中打得热火朝天,王县令叫得跟杀猪似的:“你们敢对朝廷命官滥用死刑!你们……啊!我不会放过……啊啊啊!”
                      “说!你到底收了多少贿赂!”
                      “求求你们别打了……呜呜求你们了!”
                      从一开始的怒骂到后来的求饶,这个文弱书生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在他实在扛不住了要招供时,突然监牢里闯入了一个人。
                      来人大喝“住手”,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正是亲手把犯人送进来的洛平。
                      他啪地一声把代行王令的令牌砸在了众人面前,怒道:“马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王爷要你彻查此案,不是让你严刑逼供的!”
                      “啊?……啊?!”马知府搞不清状况了,“不是你……”
                      “王县令收缴了那个奸商非法买卖的赃款,数额巨大,不知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我把人抓来是让你好好调查严加保护的,哪知道你却要治他收受贿赂的罪,居然还滥用私刑!”
                      “对,对对对,我是收缴了那个奸商的赃款,洛先生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大人是想把我活活打死啊!”
                      “……”马知府傻了。
                      庭审后,王县令把“赃款”尽数交出来给了越王,然后官复原职。
                      马知府吃力不讨好,如意算盘全毁了,还被套上了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被知州下了停职的处罚。
                      洛平一身疲惫地坐在轿子里,手中握着代行王令的令牌,嘴角带笑。
                      权势这种东西,他真的是可了心地喜欢。
                      就算上一世吃了那么多苦头,他还是拿得起放不下。
                      那种把别人的命运握在手里的安心感,让他一次又一次身陷其中。有时候他甚至担心,自己最终能不能割舍得下对权势的留恋。
                      他本是最自私最势力的人了,如果有的选,他决不会放弃权势,只是那种从云端坠落深渊的惊恐与痛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所以……
                      洛平不由叹息,当断之时,还是得忍痛割爱吧。
                      回到王府,由于过度劳累,洛平简单梳洗后就入睡了。
                      周棠回来得却很晚。
                      他整个人像在泥里滚过一样,幸好夜色遮掩了他的狼狈。
                      站在窗口看了会儿,见小夫子已然酣睡,周棠唤来程管家问道:“今日他可曾问起什么?”
                      程管家如实回答:“问了。洛先生问起您的行踪,还说要去南山营看看您引以为傲的南山军。”
                      周棠撇了撇嘴,苦笑道:“尽量拦着他,别让他去。”
                      “奴才知道。不过王爷,洛先生敏锐过人,恐怕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这是他第一次欺瞒小夫子。
                      因为他知道,小夫子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大为气恼。
                      脚步不由自主地又踱到小夫子的窗前。
                      望着卧榻上的那人,他的表情温柔而踌躇。
                      南山军?为何你一开始就认定有这样一支雇佣兵呢?
                      根本就没有什么南山军啊……
                      小夫子,我顺着你的话骗了你。
                      如果你看到了事实,会对我很失望吗?
                      你知道吗,这世上最让我害怕的,便是你失望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少年不识情滋味。【对不住,预告君又抢跑了。】


                    IP属地:浙江79楼2014-10-05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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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不舒坦
                        “……”
                        几声蛙鸣在草丛中此起彼伏,仲夏夜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隔壁的大屋里有鼾声震着窗棂,还有人起夜吹着口哨去撒尿。
                        其实十分吵闹,但那两人之间却显得极为沉寂。
                        方晋默默地把扇子摇了数十下,终于停了下来,轻咳一声道:“王爷,您什么时候开始……那个……”
                        “去年。”周棠自嘲地笑笑,“小夫子什么都教我了,就是没教过我这些,那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还是老程告诉我的。”
                        “唔……”方晋沉吟不语。
                        周棠深吸着山风捎来的湿气和凉意,任由思绪放松下来。
                        这件事在他心里闷了很久,说出口才发现,并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那个人不在身边,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做事情会浮躁,睡觉也不安心。闭上眼就都是他的模样,恍惚中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然而睁开眼的现实中什么也没有。
                        越是向往,就越不敢触碰。
                        明明在梦里面,他可以肆意抚摸他的身体。
                        梦里面,小夫子的耳朵红得像要渗血,看他的目光温润如水,他只要低头便可亲吻到小夫子的唇,他可以毫无隔阂地搂着小夫子的腰,他想要什么,小夫子都会给他……
                        梦里的东西既美好又可怕,在他醒来时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想象的,但每次还是会无法控制。
                        从那一次起,他再也不敢缠着小夫子一起睡觉。
                        他怕梦境成为现实,他更怕自己想要把它变成现实的愿望。
                        “王爷,”方晋整理好措辞才说,“少年人做这样的梦并不奇怪,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梦里的对象有些不合适?”
                        他看得出来周棠和洛平的感情很深厚,但他没有想到情况比他所预料的更复杂。
                        周棠对洛平有种惯性的依赖,以至于现在他已经下定决策的事情,仍然要考虑洛平的态度和感受。如此一来,洛平的存在便会让他犹豫,成为他的后顾之忧,这让方晋很是担心。
                        所以他询问周棠,想要帮他理顺这一层顾虑,不曾想竟然得出这样一个答案。
                        “不合适?”周棠斜眼看他,“有什么不合适?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合适?”
                        “王爷,这正是问题所在。正是因为你没有跟其他人亲近过,才会有这样单一的念想,如果你的身边是位温婉倾城的女子……”
                        “女人?”周棠以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我的亲生母亲让我背着她的诅咒过活,宫里的那些嫔妃每一个都是自私自利,为了争宠什么恶毒的手段都使过,我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靠近我?”
                        “王爷,你太偏激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那样,你接触的太少,以后你会遇上自己真正喜欢又真正对你好的女人……”方晋也很郁闷,一向自诩风流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除了女人,你没有别的理由了?”周棠毫不客气地再度打断他。
                        方晋想了想,正色道:“有。”
                        周棠很是漫不经心:“说。”
                        方晋提了口气说:“王爷,这是病,得治。”见周棠又要打断自己,他把扇子立在了周棠眼前,这是他教习武功时提点他注意的动作,周棠顿了顿,没有插嘴。
                        “王爷,我所说的病症,并不是说你梦见他有什么不对,也不是说你因为他而泄精就不正常,作为他的小棠而言,你倾慕他一点错也没有。但作为一个意在天下的王爷,你对他的喜欢就是一种病,会被有心人当作把柄的诟病,甚至会危及你的前路。”
                        “我不明白。他是我的小夫子,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是他一直在教我怎么争取,没有他根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跟他之间的事,怎么会成为我的阻碍?”
                        “以古为鉴,君王的感情不可系于一人,那不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定,何况你与他之间还要顶着世俗眼光、道德伦常,慕权兄满腔抱负,若因此毁了他的仕途,你让他如何自处?”
                        “我不会害他的!”周棠怒道,“我喜欢小夫子,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想做官,我就让他做大官,怎么会毁了他呢?那种事情决不会发生,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他周全。”
                        “王爷,你还太过年轻,尚不懂得情爱之事,乃是天底下最难把握的事。就算你是一心一意,你知道他心中所想吗?你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他,他就一定会接受吗?你与他相处这么久,可曾见过他动心动情的模样?”
                        “……”周棠抿唇不语。
                        方晋叹息:“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你家小夫子,是个极淡薄的人。”
                        淡薄到几乎禁欲。
                        在酒肆中第一次遇见那个人时,吸引方晋的不仅是他的睿智,还有那种把自己所有欲望束缚住的压抑感。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好像他不是在为自己而活。
                        方晋说:“据我所知,他从不与任何人过于亲密,即使是王爷你。”
                        周棠苦笑:“不,尤其是我。”
                        小夫子虽然待他很温和,对他的触碰却十分抵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周棠早就察觉了。
                        书里说少年不识情滋味,他却弄不清楚,那份藏于深处的情滋味,究竟是他自己不识,还是小夫子不识?
                        ————
                        廷廷发泄完心中的不满,瞧见洛平冷如寒霜脸色,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喝了口茶水来掩饰心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洛平过了好久才理清思绪:“你说,没有南山军?”
                        廷廷:“没有,从来就没有,不过方先生和周……和王爷都不让我跟你说件事,他们说南山军在你心里很重要……”
                        “我明白了。”洛平点头。
                        很重要,确实很重要,那是他记忆中周棠剿匪成功的希望,是越州百姓心目中的正义之师,所以他才想尽办法为他们筹集军饷。
                        可现在看来这些完全是他的臆想,他被一个不存在的期望蒙蔽了眼睛。而周棠居然就这样将错就错,把他蒙在鼓里。太讽刺了,讽刺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了。
                        “南山匪,他们自称南山匪是吗?”
                        “嗯。”廷廷老实说,“他们去山下几个村庄闹过一两次,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虽然没有真的伤害到村民,但我还是很讨厌他们的做法!为什么非要做坏人呢?”
                        对于这一点洛平其实已经能理解了:是他给他们送去的银两娇惯出了这个“匪寨”。作为一股同流合污的恶势力,确实更容易与红巾寨对抗,有了金钱作保障,他们也没有必要做表面文章来寻求百姓的资助。只要比红巾寨更强大,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吞并那些匪寨,同时成为越州最强大最骠悍的部队,还不用受皇帝的管辖。
                        一举多得的事情,如果无视这支南山匪将给百姓带来的灾难的话。
                        洛平见廷廷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们自有他们的想法,你慢慢就会知道的。你也不用因为泄露给我这件事而愧疚,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我也早晚要知道的,我关心的倒是另一件事。”


                      IP属地:浙江82楼2014-10-05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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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入南山
                          洛平带了不少东西,独自骑马上了南山,在半山腰便看到刻着“南山寨”三个字的界碑,像模像样的山匪风范,不知怎么看得他有些想笑。
                          往前没走多远,就遇上拦路的南山匪,一个大汉上前一抱拳:“洛先生,我家寨主让我俩给您带路。”
                          洛平也不跟他客气,下马回礼道:“有劳了。”
                          那人不多话,牵过他的马匹,接过大半行囊,闷着头就往前走。
                          这是洛平第一次见到南山寨,本以为是个酒肉横流匪气颇重的地方——那就是他心目中山匪聚集地的样子,然而眼前所见,竟是一派井然有序,数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起,没有丝毫不守规矩的喧哗打闹,那种严整肃穆的氛围,简直堪比正规军。
                          带路的领着他去了一间独栋的小屋:“洛先生,这是寨主给您安排的,您先住着,有什么需要再跟我们说。”
                          他说得恭敬,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屑。
                          洛平上下打量他一番,这年轻人身形高壮肤色黝黑,眉眼中透着股傲气,他不以为意,只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那人转身就走了。
                          直到洛平把一切都安顿好,方晋和周棠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急着去找他们,出了屋子,逮着个人询问了寨中大夫的药寮,便带着从通方带来的一些药品物资过去了。
                          大夫是个年逾五旬的大爷,身边躺着两个病号在休息,洛平进去后,大夫立即起身相迎,看样子很是激动:“洛先生啊……”
                          “赵大夫快请坐,”洛平与他招呼,“腿脚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让洛先生挂心了。”赵大夫笑呵呵的。
                          前阵子洛平查办一起和静县的案子,救下了牵涉其中走投无路的赵大夫,出钱给他治好了冤狱中受伤的腿脚,还让他投奔到南山来找份事做,故而赵大夫对他很是感激。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洛平看了看那两名伤员。
                          “哦,一个是中暑,另一个是上次下山的时候让哪家的看门狗给咬的。”
                          洛平点点头,先去找那个中暑的套话,问他怎么回事。
                          那人说是训练的时候累的。
                          洛平问:“谁训练你们,怎么这样狠?”
                          那人犟道:“方寨主才不是狠心肠,他这样是为了我们好,这点苦,王爷都能吃得了,我们有什么熬不住的!”
                          “哦?王爷也跟你们一起训练吗?”
                          “那是当然,王爷事务繁忙,但从来都跟我们同吃同练,现在也还在操练着。而且别看他还是个少年样,上回跟大牛比拳脚,竟赢得轻轻松松呢。”
                          “是么?多半是你们碍于他的身份,让着他吧。”
                          “我们才不做那些阿谀奉承的事!”他嗤了一声,斜睨他,“就你们这些文人脑袋瓜里整天弯弯绕。”
                          洛平笑了笑也不辩解,接着问那个被狗咬了的人:“好端端的,谁家的狗那么凶恶要咬你?莫不是你对它家做了什么缺德事?”
                          那人两眼一瞪:“谁缺德了!我们不过是做做样子,才不是什么缺德的悍匪!”
                          洛平蹲下身看了看他被咬的胳膊,伤口愈合得很慢,看那人的脸色,似乎还在发烧:“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给百姓带来麻烦了吧。说不定还是自己的父老乡亲,你们真下得去手么?”
                          “哼,你不懂就不要瞎说!王爷和寨主是一心要剿清越州山匪的,我们这是打着山匪的名号做官府做不到的事,要说良心正义,我们可比那些朝廷的走狗强多了!”
                          “你们来南山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当然知道,不过王爷和寨主严禁我们对外透露。”
                          “嗯,这我知道。”
                          越王府那边的招勇榜,只有寥寥数十人登记在册,那是给通方的官员们看的,在他们眼里,这数十人不过是越王精挑细选的侍卫队。而事实上,慕招勇榜之名而来的人,大多被转移到了南山。
                          洛平又跟他们扯皮了一会儿,已把南山寨的事情套出了七七八八,心说方晋还真是会选人,这些青年大多直爽没心机,像他那样又有功夫又能忽悠的“大寨主”,铁定能把他们收得服服贴贴。
                          一边跟那个被狗咬了的伤员说着话,洛平一边掀开他胳膊上的绷带查看了下伤口。
                          犬齿印参差不齐,看起来咬得挺深。
                          “很疼吧?”他问。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那人扬了扬下巴,一幅瞧不起他这种文弱书生的臭脾气。
                          “嗯,够硬气,就不知道那条狗是不是疯狗,据说被疯狗咬了的人,也会变疯呢。”洛平漫不经心地说,“若是医治不好,人就会变得畏光,神智不清,口水拖沓,见人就咬,最后衰竭而死……”
                          “你、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被咬过!”那人给他说得心里发怵,嘴硬道。
                          “谁说我没被咬过?”洛平捋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一处浅色伤疤很是显眼。
                          那时候周棠给他带的药膏确实很好,大部分疤痕都消下去了,只是这一处伤口实在过深,以至于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为此周棠还懊恼过。
                          “哎?”那人愕然。夏天汗水浸渍,其实这伤疼得他快要厥过去了,只不过不想丢人,只得咬牙硬忍,他没料到这个看着弱了吧唧的人居然也跟他受过一样的伤痛。
                          殊不知,那年洛平是被几只猎犬咬得浑身都是伤,可比他严重多了。
                          洛平道:“那年我受伤时,大夫跟我说过那种疯病。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还记得大夫给我开的方子,至少能起到一点预防作用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唔……嗯。”
                          洛平笑得温和,那人蓦地有点脸红,一副想要方子又拉不下脸面的样子。
                          没等他开口,洛平已经拿起纸笔写下了方子,递给赵大夫看:“应该没记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
                          赵大夫看了看,有些讶异:“方子倒是不错的,只是剂量太大了。洛先生,这是你用的方子?这样猛的剂量,你被咬得多厉害?”
                          洛平淡笑:“不记得了。”


                        IP属地:浙江84楼2014-10-05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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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又进来两个病号,一个是训练中造成的剑伤,一个是饿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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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洛平就在药寮中忙活了一整天。
                            周棠这一天都训练得心不在焉。
                            休息时分他问方晋:“他不是今天要来的吗?人呢?”
                            方晋看着被抬下去的那个饿晕的,随口道:“人早就到了,据说在药寮玩呢。”
                            “去药寮干什么?他怎么不来看我……们训练?”周棠不服气道,他本以为小夫子一到这儿就会来训练场看他的。
                            “训练你们是我的事,他来干什么?来看你今天是怎么练剑练到剑脱手而飞,还扎到人家大腿的么?”方晋故意呕他。
                            “……”周棠无话可说。
                            于是训练一结束,他脸都没洗直接冲进了药寮。
                            一掀帘子,刚巧看见小夫子在给一个伤员喂着甜粥。
                            那人靠躺在那儿,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洛平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轻声训道:“以后不能再光顾着练习不吃午饭了,这样不叫刻苦,叫自讨苦吃。”
                            “嗯嗯,知道了。”那人一边诺诺应着,一边眼冒绿光地去吃洛平喂他的甜粥,都不用自己动手,吃得那叫一个舒服。
                            周棠的脸当下就黑了。
                            不就是饿个肚子吗,怎么,连个饭碗都端不动了?你小子多大的面子让小夫子亲自喂你?还有你那什么态度?小夫子的教训你敢不好好听?
                            周棠带着一肚子的火大步走过去,夺过小夫子手里往那人软绵绵的手里一塞,那人给烫得差点跳起来。
                            “小棠?你干什么?”洛平也吓了一跳。
                            “让他自己吃!”周棠磨着牙,拉起洛平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剩下药寮里的人木木地呆了会儿,没想明白一向稳重大方的王爷怎么突然耍起小孩脾气了。只有赵大夫呵呵笑:“王爷和洛先生可真亲厚啊。”
                            到了周棠的屋子里,洛平无奈地瞅着他:“有什么事吗?”
                            周棠有点气哼哼的:“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跑道药寮去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洛平道:“我是来看传说中的南山匪的。”
                            周棠一窒,这才想起自己欺瞒小夫子的事情,气焰登时就蔫了。
                            洛平见他支支吾吾的,也不想再为难他:“这里搞得挺不错,也不枉我给你们筹了那么些银两。我能理解你们建立南山匪的意图,今日也跟‘山匪’好好聊过。我说了,怎么剿匪由你们决定,只要别伤及百姓,别伤及越王的威信,你们怎样都可以,何必瞒着我呢?”
                            虽然是训诫的话,周棠听了却心情大好,心说小夫子真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人了,也是世界上最包容他犯错的人了。
                            “小夫子,对不起。”嘴上诚恳地道歉,再适当地装装可怜,小夫子一心软,肯定就什么也不怪他了,周棠心里打算得好好的。
                            “小夫子,你看我前日练功的时候受伤了。”周棠把手指头横在他面前。
                            “……”洛平沉默一会儿,“小棠,这是你刚咬的吧,牙印还在。”
                            “不管它怎么来的,现在在流血,疼啊。”没脸没皮耍无赖。
                            洛平挑眉,摇摇头,打了盆清水给他冲洗了一下,然后拿纱布给他系了个大蝴蝶结:“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周棠有点不甘心,要是小夫子给他吮吮就更不疼了,不过他不敢得寸进尺。
                           


                          IP属地:浙江85楼2014-10-05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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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腾了半天,两人错过了晚饭时间。
                              南山寨有铁律,不许在规定时间外随便吃东西,粮食都是花钱买的,谁也不准糟蹋。
                              于是饿得半死的周棠把洛平路上没吃完的干粮全部扒拉进自己的肚子。
                              洛平看着他吃,感慨道:“吃得这么多,怎么还是瘦了。”
                              周棠望着他温柔的眼神,心里一暖,便又开始胡闹,丢下水杯干粮就往洛平的床上一趴:“小夫子,我身上好多蚊子包,你给我挠挠吧,挠挠就不痒了。”说着他脱了衣服让洛平看他的背,“我自己够不到。”
                              洛平本不想理他,可一看见那个惨不忍睹的后背就绷不住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整个后背都快肿起来了,这是多少蚊子都逮着他一个人叮?
                              实在无法,洛平又打了水,先用湿布巾给他擦洗后背,他手上轻轻的,擦得很是细致,却不知周棠咬着被褥出了一头汗。
                              周棠忽然发现,自己失策了。
                              他本来只想让小夫子碰碰他,享受一下小夫子只照顾他一个人的舒心,谁知道这一下擦枪走火了。
                              小夫子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柔软又带着些微凉意,背脊上窜起阵阵麻痒,不是蚊子包的那种痒,而是直冲天灵盖,让他脑子都发热的麻痒。
                              身体在发烫,周棠拼命忍着,还是溢出了一声低吟。
                              明明是很细微的闷在被褥里的声响,却让洛平的手猛然停下。
                              周棠立刻屏住呼吸,生怕小夫子发现自己的什么不对劲。
                              好在洛平只怔愣了一小会儿,就拿了消肿止痒的药膏给他涂抹。不过这次没那么细致了,只胡乱涂抹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有轻微的颤抖。
                              “我去换水洗漱了,小棠,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嗯,我知道了。”周棠这回没有耍赖。
                              待洛平出门,他披上衣服就往门外冲,刚出去就撞见方晋,方晋见他面色通红狼狈不堪的样子,微一愣神就反应过来:“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周棠狠瞪他一眼:“我乐意,不用你管!”
                              方晋摇着扇子走开,他本想来找洛平商量些事,不知怎么的,看见这样的光景,一下子也没了兴致。
                              转身没走多远,他碰上打水回来的洛平。
                              洛平大概是刚洗了把脸,发丝和脸上挂着一些水珠,在月光里晶莹剔透,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竟像是腮边欲落不落的泪滴。
                              当然,那不会是泪滴,因为此刻洛平正望着他微笑,笑意漾在眼角,模糊在一层淡淡的水气中:“方寨主?有什么事吗?”
                              方晋蓦地一怔。
                              那人就站在那里,一袭染有轻尘的素色衣衫,微微偏首,纤细的颈项镀着一层银边。
                              方晋忽然觉得这个人特别好看,不是平日里的那种清雅,也不是俗世里定义的俊美,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口拙的时候,尴尬了一会儿,最后也是狼狈离去。
                              这一夜,这三人都没有好好入睡。
                              方晋在懊恼自己片刻的失态。
                              周棠在拿自己床帐里的十来只蚊子泄愤。
                              而洛平,埋首在周棠趴伏过的床褥上,静静地,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洛平,不是他在依赖你,而是你想控制他。


                            IP属地:浙江86楼2014-10-05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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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控制欲
                                洛平在南山待了几天,已渐渐熟悉了这边的环境。
                                他有时会去药寮给赵大夫帮点忙,有时也会去训练场看两眼。每日必做的事情是找人聊天,伤员、伙夫、哨兵……凡是他碰得上面的,总要拉扯两句,因此南山寨上的人也很快就熟悉了他的存在。
                                原本对这样的情况周棠是喜闻乐见的,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妥之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比如洛平跟所有人都很多话,偏偏就不怎么搭理他。
                                去训练场的时候,洛平趁着他们休息,会分发一些凉白开,见者有份,喝完还能续。他挽着袖子给他们打水,常常谦和地笑着跟他们搭话,这时候周棠就觉得他很冷落自己。
                                “方先生,小夫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周棠抱臂看着那一圈围着洛平的人。
                                “何以见得?”方晋拿着一把弓试着弓弦的弹性,随口道。
                                “我已经去他那儿要了六碗水了,他只对我说了三个字——‘王爷,给’。”
                                “半炷香的休息时间,你在他面前晃悠了六次,还指望他跟你啰嗦些什么?”方晋毫不客气地指出他的猥琐,训练场上,他从不把周棠当王爷。
                                “可是他跟其他人说话怎么就那么投机?”周棠反驳,“那个小个子也去要了好几碗了,他每次不都招呼得很亲切?”
                                方晋放下弓,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对南山寨中的所有人都很亲切,除了你我。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方晋这样问,周棠终于冷静了下来。
                                撇开那些堵在心里的私人念想,他总算看得清楚了一些。
                                “他在试探我们的计划?”每日与不同的人交流,虽没有明着问,但多处的消息融合,怎么也能推测出他们近期的动向。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没打算瞒着他呀。”
                                “他自己说过,不会干扰我们的所作所为,这样也算是遵守诺言了,只不过,他大概还是很担心吧,所以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
                                “原来是这样。”周棠用抱怨的语气,说着心满意足的话,“真是的,我看小夫子整日周旋在那些狐假虎威的官员之间,弄得身心俱疲的,本想让他放松一下的,谁知他这么放心不下我。”
                                表面上事不关己,实际上担心得不得了,这样口是心非的小夫子,周棠一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当然,他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拉陇南山寨里的人,不得不说,在掌控人心方面他确实很拿手,所以你把越州官场的整顿交给他来处理,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掌控人心吗……小夫子的能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嗯,希望你对自己下半身的自制力也同样有信心。”
                                “什、什么自制力?”周棠偏头看他,心里一拎。
                                “我说的是你憋尿的自制力,你喝了六大碗水吧,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两个时辰不间断的骑射训练,你能把握好吗?”
                                “……方先生,方寨主,请给我如厕的时间。”越王低声下气,语气极其诚恳。
                                “没时间了,”方晋似笑非笑,一掌推上他后肩,“给我上马!”
                                马蹄声卷起尘土飞扬,洛平远远看着周棠飞身上马,少年柔韧的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炫目的弧度,轻盈地落于马背。
                                他忽然意识到,周棠已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深宫皇子了,他的自信他的张扬,都显示着他超乎想象的成长,这一世,他没有错过一丁点他的蜕变。
                                就如同刚刚从那个小山匪口中听到的那样让他惊讶:
                                马上我们就要有大动作了,据说是红巾寨的一个分支……失败?我们才不会失败呢,王爷拟定的计划,而且亲自参与,寨主都说了,万无一失。
                                洛平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紧蹙着眉头望向将台上的方晋。
                                恰好方晋也在侧首看他。
                                方晋唇角带笑,那是个有些促狭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会时,彼此都有了然于胸的认知——
                                什么“不插手不干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
                                这天训练结束后,周棠是足不沾地地往茅厕狂奔而去。
                                有人感慨道:“这就是王爷和我们的差距所在啊,你看,他连上茅厕的途中都不忘练习轻功。”很多人深以为然,并以此为鉴。
                                他出了茅厕去寻洛平的时候,被告知洛先生正在与王府来的管家长谈。周棠想了想,推门而入。
                                屋里有四个人,洛平、方晋、程管家,剩下的那个是发誓说再也不来的廷廷。
                                廷廷见他进来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自在,好像还在对上次的吵架耿耿于怀。周棠却没在意,在到他身边落座,注意力都放在了洛平那边。


                              IP属地:浙江87楼2014-10-05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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