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宋茜十分欣赏吴世勋行云流水的回答思路和快捷的反应，在她所认识的男性朋友里，目前还没有一个能到达他的水准。起码，她和他的交流常常让她有担心自己准备不足反应不够的后怕。至少，在她以往的几年的工作经历里，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高手对招直接导致接近十二点时，采访才算结束。 　　抬手看了看表，吴世勋随口道：“午饭时间了。” 　　宋茜嘴快，已经公式化的回了句：“不麻烦吴总了，我回报社。”像婉拒任何一次工作性质的吃饭请求一样。 　　“我约了几个朋友吃午饭，就不耽误宋小姐的工作了，范秘书会送您。”吴世勋面无表情的说，似是完全没有听出宋茜刚才话里的自作多情。 　　即便已经在社会的大流里熏陶了近三年，宋茜还是改不了脸红的毛病，可是，吴世勋说出这样的话，她好像只能一个人尴尬得发慌。拎着包走出吴世勋办公室时，她除了有些不忿之外，最大的感觉竟是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日她的心情很不平静，以至于晚上和崔雪莉进行每日一聊的时候都忍不住抱怨：“你说，我该怎么报答这个叫我脸红的男人？” 　　视频那端的崔雪莉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打量着周围，半天没回话。 　　“你到底在观察什么？”宋茜愤愤道。 　　崔雪莉的大脸凑向摄像头，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朴灿烈、回、来、了。” 　　宋茜看着她那张兴高采烈的脸咬牙切齿的说着这句话，禁不住笑了起来，随手截了张她的表情图给崔雪莉发过去，问：“你们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 　　崔雪莉收到了图，紧接着发了一连串喷火的表情，点头轻声说：“上次我们讨论男人的长长短短问题，他听到了。” 　　宋茜一听这话就惊悚了：“那他是个什么反应？”她实在好奇朴灿烈那张仙人一样的脸对这样充满俗世气息的话题会是个什么表情。 　　视频里的崔雪莉撇了撇嘴：“没什么反应，他嘲笑我来着。” 　　“怎么嘲笑的？姐教你回击。”宋茜对着摄像头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崔雪莉正要回答，那端突然传来敲门声，崔雪莉整个的表情都变了，飞快关了视频，宋茜看着一片黑幕，手里的半个苹果都忘了咀嚼。 　　好半晌，聊天窗口上才“嘀嘀”的多出一行字：吓死我了，他刚才居然来问我要不要吃冰激凌。 　　宋茜不幸被这句话击中笑点，当即“噗”的一声笑出来，指尖飞快敲出一行字：那你吃了吗？ 　　雪莉最聪明：一大桶呢，放冰箱里了。 　　Morning：你俩真是一对萌物。 　　雪莉最聪明：快告诉我总监的事迹！我告诉你，我们频道也有个总监，我就觉得，总监这词肯定是总管太监的简称，要不然这年头叫总监的怎么都有那么些李莲英的范儿呢？我真是没见过那么叽歪的领导！ 　　很快读懂崔雪莉话里的意思，宋茜脑海中禁不住浮现起吴世勋那张写着冷嘲热讽不可一世的脸，继而又是一个太监的模糊样子，然后那俩景象交汇成一个，笑得宋茜趴在桌上半晌直不起身来。 　　笑够了，她悲哀的想，也许她只能用意淫来对付他。

第三战 　　吴世勋的稿子宋茜花了一个双休来写，周一上午，她满怀信心的拿着稿子进了总编办公室。 　　李任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一丝不苟的领导发型，接过宋茜稿子的同时，他从桌上拿了一份报纸给她。 　　“今早的《经济周刊》，你看一下。”李总编扶了扶眼镜，垂首去看宋茜的稿子。 　　宋茜一眼就被《经济周刊》头版上那行明显的标题惊住了。 　　吴世勋：任重而道远。 　　飞快翻到吴世勋那一版，那是篇长长的稿子，一整版的内容宋茜三分钟扫完。低头看了作者栏处张乾志的名字，宋茜一张脸已经十分难看。 　　李总编长长叹了口气：“你的稿子写得不错。” 　　宋茜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张乾志？” 　　“吴世勋。” 　　李总编双手交叉搁在办公桌上，正色道：“用意很明显，你给了他一报，他还你一报。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张牙舞爪的性格该收敛收敛。” 　　“我这是做了一只想捕蝉的螳螂吗？” 　　李总编摇摇头：“把吴世勋当蝉，比喻不合适。另外，张乾志可忍不下心来做黄雀。”张乾志和宋茜之间的爱恨纠葛许多人都知道，比如这位李总编。见了宋茜颓丧的表情，李总编又轻声说：“回去吧，这稿子先留着，头稿被他们占了，我倒觉得轻快。文森特不是个好跟的主。” 　　“我写了两天两夜啊，总编大人！” 　　“有个轻松的差事，你去跑吧。” 　　宋茜对吴世勋的恨意在这个温暖的早晨一下就升了级。如果说他在接受她采访时就给了她下马威，不如说现在这个才算是下马威真正的实力。 　　回到工作间上，手机恰巧响了起来，来电者正是令她心情大跌的张乾志。宋茜爽快的挂了电话，这才发现未接电话栏里一色的张乾志。 　　就在她抚额头疼的时候，张乾志的电话再度打了过来，宋茜干脆的接起，也不避讳向他表示她已然受影响的糟糕心情：“早上很闲吗，张大记者？” 　　张乾志低声一笑，那笑声听在宋茜耳朵里，就像有只苍蝇飞进了她的耳膜。她移开电话打了个冷战后，冷冷道：“撒欢炫耀吧，我听着呢。” 　　“你这么有战斗力，我怕我的炫耀最后会成为自取其辱。” 　　宋茜冷哼一声：“嗯，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请你吃个饭，算是赔罪。” 　　“不敢，担当不起。好了，炫耀也炫耀过了，你的邀约我也拒绝了，通话到此为止，同志，努力工作去吧。”尾音落下的同时，宋茜准确的挂断电话，想到张乾志那小人的嘴脸就有种忍不住想和他面对面站在拳击场奋力对搏的欲望。 　　《经济家观察》和《经济周刊》同属一家报业集团，前者是日报，后者是周刊，因为总集团早就倡导各家报社自负盈亏自力更生，所以，这两家报社一直并存着，也一直互相斗争着。宋茜大学刚毕业时是在《经济周刊》实习，张乾志是和她一届的实习生，那年报社产业部有个空缺的职位要人，部门主任是有意要留下宋茜的，为此，宋茜放弃了F市一家都市报的邀请。未曾想，原本默默无闻的张乾志在最后关头突然搬来一个很有背景的爸爸，硬是把原本属于宋茜的那个职位抢了去。

第四战 　　许书怀在税务局担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他原本是个上进心十足的大好青年，愣是在税务局被养成了一个没有斗志只顾玩乐泡妞的花花公子。 　　宋茜边摇头边说：“光阴真是个绝顶高手，两年而已，你就已经被击得无药可救了。” 　　许书怀全身靠后倚着，手里握着酒杯，一圈一圈的摇晃着杯中液体：“有药的，你就是药。” 　　习惯性无视他话里的暧昧，宋茜认真的切着碗里的牛排：“你不是去海南出差？” 　　许书怀：“想你了，就不愿意呆了，呆着也是无聊的各种烂会。” 　　“我琢磨着，你真该找个老婆了。这么游手好闲，迟早气死你爸妈。”这么一说，宋茜倒是想起一事，“对了，你妈前天还打电话给我，你的年假不是没休吗？赶紧休了回去陪老人旅个游吧。” 　　许书怀一直看着对面的女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径自说：“你怎么忍心呢？” 　　宋茜大口吃下一块牛排，瞪圆了眼睛说：“吃肉有什么不忍心的。”她最近在网上买了许多肉，下了班回家就是看电影，吃肉，逗崔雪莉。 　　“你真爱在我面前装傻。”许书怀又说。 　　“装傻多好啊，聪明人才装傻，傻子可装不了。” 　　“我就是个真正的傻子。” 　　宋茜终于抬眼看他，表情也冷下来：“你喝多了。”随即放下刀叉，扯了餐巾擦手，“很晚了，我回家。” 　　许书怀没有拦她，看着她走出去，又突然起身，追了上去。 　　两人在餐厅门口拉扯。 　　许书怀不知是犯了什么犟气，猛把宋茜往怀里扯，宋茜穿着高跟鞋，脚与地面接触面积狭窄，几次挣扎都差点摔倒。她实在不愿意和他有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最后，她一咬牙，用力推了许书怀一把，同时也把自己往地面上送去。 　　接触地面之前，有只不知哪来的手接住了她的腰，宋茜受惊抬头，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映入眼帘，对方正微笑看着她。 　　宋茜借力站稳，当下有些尴尬，捋了捋头发，她偏头说：“谢谢。”这才看见陌生男人身边还站了其他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有一个人在促狭的开着玩笑：“救完美就吃饭去了，外面太热了。” 　　宋茜很自然的看向那群男人，餐厅广告牌的灯光下，吴世勋在那群男人里极好辨认。他正好也看见了她，礼貌的在许书怀和宋茜身上扫了一眼，他转身对那群西装男人道：“进去吧。” 　　陌生男人闻言朝宋茜道：“不客气。”转身从宋茜眼前离开。 　　吴世勋一行完全消失后，宋茜站直身体，走近一脸颓然的许书怀，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她说：“算了吧。” 　　许书怀扬眉看她，眼中满是痛苦：“你说什么算了？” 　　“我们不合适。”说完她又觉得这语气太轻，达不到致人死地的效果，又缓缓补充，“我如果对你有感觉，我们认识的十二年时间里，早就接受你了。” 　　许书怀满面挫败，竟还扯出一缕自嘲的笑容：“你要找有感觉的……张乾志你有感觉吗？还是别的？你这么多年没再找过男朋友，你以为就凭你的感觉，能为你带来中意的吗？” 　　宋茜被这句话击中。 　　活到二十四岁的年纪，事业上她一直一帆风顺，在报社里连总编都和她关系融洽。她也不缺钱，前不久她才刚为父亲买了辆不错的车，就用自己存的钱。友情上，她拥有崔雪莉和郑秀晶这两位可以相交一生的朋友，她自己感到很知足。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的爱情。前一年，她是初入职场，忙于工作，无心情爱。后一年，即便身边不乏优秀男人的追求，可是，她实在没找到任何一个能让她有感觉并愿意与之发展的。 　　也就一直这样单身着。她倒不知道对男人来说，言辞上狠厉的拒绝远远不够，只要她身边没有男人，他们就不会放弃。譬如许书怀，又譬如张乾志。 　　宋茜不自觉的冷笑：“即便找不到中意的，我和你也绝无可能。书怀，我并不想伤害你，不过，现在看来，我实在不适合做圣母。” 　　许书怀的眼神里有让人害怕的坚定，就在这个入夜的夏天晚上，周围有不间断的人群走动，带来闷闷的气味，他一秒不差的紧盯着宋茜，颤抖着声音说：“上大学，你要考N市，我陪你，工作了，你要来G市，我陪你。你单身，我还陪你。我知道，你眼界高，看不上我。可是我愿意等，我有资本，我有等你的资本。我会一直对你好。你看，我以前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宋茜不可免俗的为这话心疼。别开那灼热的眼神，她不着痕迹的移开了几步，道：“以你的条件……” 　　“别说什么让我去找别人的狗屁话！我找了，我一直在找！可是，她们都不是你！不是许书怀确实是喝多了，却也没到放纵如斯的地步，他不想再和宋茜和颜悦色，便借着这酒意发泄自己蓄积的情绪。

宋茜悲观的想，如果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恐怕她今晚得一直和他在街边演这种苦情戏了。今天他这样点破自己的感受，也就意味着他们十几年的友情到了尽头。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在G市这样一个陌生的大城市，或许她再也找不到这样值得信任的朋友。 　　深吸一口气，宋茜淡淡道：“我会找一个男朋友，但那绝不是你。”话毕利落的转身离开。 　　许书怀在她身后发泄性的大喊了一声。 　　崔雪莉说：“那你还是找个男人吧，怀璧其罪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宋茜摊了一张面膜，边贴边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虽然没有……就是，你没有男朋友，对他们也算是，怎么说呢？”崔雪莉一个人沉浸到“怎么说”的斟酌里了。 　　宋茜看着视频里那张仰天思考的大脸，斥道：“算了算了，智商有限就不要勉强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崔雪莉点头，煞有其事的说：“真看不出来许书怀这么沉得住气，时隔十几年才和你摊牌。前面他一直找女朋友，我还以为他对你也没那么痴心呢。” 　　宋茜点破她：“痴心的话，他就不会去找别的女朋友。所以说到底，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更有诱惑力。” 　　崔雪莉一脸讪讪：“你怎么净认识些极品？” 　　“我倒想认识仙品，你把朴灿烈让给我好了。” 　　一提到朴灿烈，崔雪莉的脸色就变了：“你小点声，他听得到。 　　尽管贴着面膜，宋茜脸黑的神情还是透过那双大眼睛传递给了崔雪莉，最后她说：“你刚刚说他还没回来。” 　　又补了一句：“你真的越来越蠢了。友情提醒，女人变蠢通常带来两种后果，一，被甩，二，被嫌弃。” 　　崔雪莉羞涩的说：“朴灿烈说他喜欢傻一点的女人。” 　　宋茜：“……” 　　宋茜决定找个男人，哪怕只是演演戏。 　　付夕颜有许多优秀男人的资源，宋茜起初答应了她的热心帮助。岂料她替她挑的第一个男人就约她在酒吧见面。 　　宋茜毫不犹豫的拒绝。付夕颜追问其原因，宋茜只懒懒道：“选在酒吧见面，这男人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智商不够高。” 　　“此话怎讲？” 　　宋茜一边“吧嗒吧嗒”敲着键盘写稿子，一边说：“自己琢磨去。” 　　付夕颜不甘心的说：“我再为你挑过一个？”宋茜宋大美人难得动凡心，付夕颜已经好奇她恋爱时的表现好奇了很久，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她可不愿放弃。 　　“算了吧。你替我挑的这么些人，必然是优劣排好序的，最好的一个都这水平，我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付夕颜对宋茜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承认宋茜的有才有貌，另一方面，付夕颜并不喜欢宋茜浑身上下散发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她共事一年多，付夕颜一直在试图在扳回自己的弱势地位，却从未成功过。听了宋茜的话，她不无气愤的道：“你真挑剔，活该做剩女。” 　　“圣女好啊！圣女为上帝服务。” 　　“我说的是剩……” 　　“去写稿子吧，前几天主任还嚷嚷说你这个月稿分不够。”宋茜打断她。 　　“哼！宋圣女！你去找你的上帝吧。付夕颜懊恼的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哎？宋茜，我倒知道一个很合你胃口的男人，而且这男人没有女朋友。只是……难度颇高。” 　　宋茜兴致缺缺：“谁？” 　　付夕颜说：“吴世勋埃” 　　敲键盘的手一停，付夕颜见状，有些得意的笑了：“你看吧，我就说这男人比较有杀伤力。怎么，你也对他有兴趣？你想上？” 　　宋茜转头看她，认真的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行？” 　　付夕颜不明所以：“转行做什么？难道主任给你透露过……我会被开除？” 　　“你去开婚介所吧。”说完，宋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不再理会付夕颜表达愤怒的各种表情。 　　虽然，付夕颜刚才的话已经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 　　

第六战 　　如果说宋茜想找个男人的想法是一直以来隐藏在意识里的，那么，去恋爱这个想法由潜意识上升到显意识确实是因为一根实实在在的导火线。 　　安佳地产是个有背景的富二代公子开的一家公司，《经济家观察》很多稿子都是做创业家的专访，这稿子最初是由房产部的同事跟的。对安佳地产的了解，宋茜仅限于曾在路口被“传单男女”硬塞传单时错眼间看过该公司的广告语“安佳地产，为您安一个家”。客观的说，宋茜觉得这广告语听起来还不错。她倒没想多若干天后，自己会以一个陪客的身份出现在与之有关的酒桌上。 　　“来来，宋记者，这杯酒干了我们就算认识了，也不枉丁部长介绍。”宋茜正琢磨着怎么借故离席，又一杯满满当当的酒朝她递了过来。 　　大气的伸手接过杯子，宋茜豪爽道：“先干为尽。” 　　张乾志就坐在宋茜旁边，在她喝完那杯之后突然凑近她耳边说：“别再喝了。” 　　宋茜侧了侧身，衔着冷冷的笑用不小的声音说：“张大记者这笑话讲得不错。”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的注意力又移到张乾志身上，有人好奇而又促狭的问：“张记者不能这样重色轻友啊！有什么笑话不能讲给大家听？” 　　有人接话：“该不会是什么带颜色的吧？” 　　张乾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宋茜余光看着他，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她不是开玩笑，张乾志说“别再喝了”这句话对她来说就是个冷笑话，这场酒宴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策划，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必然怀揣着一个猥琐的算计：或者是希望在酒桌上扮演狗血的英雄救美的桥段，或者是干脆不救她，等她醉了继续进入体贴入微送她回家的角色。他如此用心良苦，宋茜是真想笑。 　　满桌的乌烟瘴气，宋茜突然失了留下来的兴趣，抬手招了招立在一旁的服务员，用压低了的声音问：“麻烦您带我去洗手间。” 　　服务员恭敬的作了个“请”的姿势，宋茜适时起身，拎了包对众人说：“去趟洗手间，各位慢用。” 　　张乾志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表示。 　　华灯初上，G市纸醉金迷的夜扑面而来，夹杂着夏夜特有的热浪，灼得已经将衣服穿到最简便的宋茜再也不愿多停留一刻，边揉着发痛的额角边往路边去拦车，就在一辆空车远远朝她驶来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突然飚现在她眼前，朝着无边的黑夜翻了个白眼，酒劲后涌，翻滚而来。 　　张乾志摔车门的声音很响，大步朝他走来，就站在她眼前，她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酒味，愈加难受，强行站稳，想看看张乾志到底要干什么，就这么个寻常的夜，宋茜陡然发现就在前不久，她曾在这样的夜晚和另一个男人因为同样的事情而纠缠。 　　“上车。”张乾志在她面前沉声道。 　　宋茜抬头看他，冷冷一笑后，说：“我自己打车回去。” 　　张乾志皱眉：“你这么爱和自己作对吗？” 　　宋茜摇摇头，转身离开。张乾志想拉她的手，最终放弃，紧跟上来说：“听我说，这次的事情不是我……” 　　宋茜摆手：“这种话自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说，老天虽然狗血，但还没到脑残的地步。” 　　张乾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了种语气：“你该知道我想要什么。”说完这句话时，他拉住了宋茜的胳膊。 　　宋茜浑身都难受，此刻她只想回到小公寓里好好洗个澡，然后再去吃些肉，刷牙睡觉。 　　“你不要每次都这样敷衍我，我说过，我想要的，我会一直尽力去争取。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而且，我会是个结婚的优秀人选。你这些年都没找男朋友，我有理由相信，你或许更愿意直接结婚。” 　　大马路上，一辆一辆的车呼啸而过，呛鼻的汽车尾气消磨了宋茜最后一丝耐心，错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对面商场巨大的LCD显示屏正播着重复放了很久的一段访谈，那访谈的对象叫吴世勋。 　　下一刻，她的目光就定格在显示屏上，不疾不徐的说：“张同志，通知你一件事，”那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风，吹得她的头发挡住了唇，抬手拨开后，她缓缓说，“我有男朋友，就是他。”一根玉指指向了商场的显示屏，唇再启：“吴世勋。” 　　这个时候的宋茜脑袋太痛，思绪太乱，行为太不受控，以至于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每每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这句纲领性质的话时，都会忍不住琢磨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酒后吐真言”。 　　崔雪莉知道这一整件事的时候，兴奋得在房子里跳脚，宋茜强撑着发痛的脑袋，昏昏欲睡的对她说：“你不怕朴灿烈听见？” 　　崔雪莉大笑：“他加班，最近一直在加班。”紧接着又问，“姓张的没晕死过去？” 　　“差不多吧。” 　　“凭我对你的了解……”崔雪莉突然停下话头。

第八战 　　宋茜后来想，当时他们之间至少隔着五米或者更长的距离，她却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情绪，那是惊讶，惊讶里有些微的排斥，就好像她对门住的那个陌生男人每次都想以各种理由进她屋子里时她的排斥。 　　她的反应很得体，在吴世勋和她打招呼前，她没有先开口，她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客厅里的一幅画上。 　　余光看到吴世勋精短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或许是心情不好，宋茜直觉性的想。他走近沙发时先喊了声“爸”，然后对宋茜说：“宋小姐好。” 　　宋茜应道：“吴总好。” 　　吴世勋点点头：“抱歉，先离开一下。”他的脸在黑衬衣的衬托下很白，表情却很黑。 　　宋茜真怨恨他那张没什么好表情的脸，面上仍是微笑表示理解。 　　吴世勋的身影在饭厅稍作停顿，放下纸袋后他又直接走上楼。他消失后吴启元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对宋茜说：“他一回来整个家气压都低了，你感觉到了吗？” 　　是你觉得吧？宋茜心道。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着问题，瞥眼看见茶几上的橙汁，她随手端起：“您榨的橙汁吗？” 　　“番茄汁。” 　　宋茜眉头皱起，端到嘴边闻了闻，确实是浓浓的番茄味。 　　吴启元笑了起来：“他妈妈就爱弄一些很奇怪的食物。” 　　“谁爱弄奇怪的食物？”黄琦桦从饭厅穿过来，她系着胸前有张大笑嘴巴的围裙，笑呵呵的说：“开饭了。” 　　吴启元说：“你儿子回来了，淋了一身的雨。” 　　黄琦桦笑容霎时一收，询问的眼神指了指楼上。 　　吴启元：“公司又有不顺心的事吧，已经很久没刚才那样的表情了。” 　　吃饭的时候吴世勋才下楼。他已经换了一件蓝色POLO衫，很随意的黑色休闲裤，这样简单贴身的搭配把他的身材勾勒得很清晰。 　　脱掉衣服应该会更壮观吧，宋茜边想着边把番茄汁端到嘴边掩饰自己，然后她发现，番茄汁一点也不解渴。 　　黄琦桦摆好筷子，对刚落座的吴世勋说：“桂鱼是‘小西湖’买的？” 　　吴世勋点头，淡应：“嗯。” 　　黄琦桦又解释性的和宋茜说：“他爸爸很爱吃这家的桂鱼。”极其自然的提起，“你俩还不认识吧？来来，我做个介绍……” 　　“我们之前见过。”吴世勋说。 　　疑惑的眼神从吴世勋身上移向宋茜，黄琦桦道：“什么程度了？” 　　宋茜讶住。她原以为黄琦桦只会在她面前开这样的玩笑，所以也没当真，她倒没想到顾妈妈会当着吴世勋面也这样。几秒钟的迟疑后，宋茜莞尔一笑：“吴总曾经接受过我的采访。” 　　“叫什么吴总啊？直接喊吴世勋吧。”黄琦桦直言。 　　吴启元和吴世勋之间的气场很奇怪。 　　尽管吴世勋孝心可嘉，下大雨也不忘为父亲买一道爱吃的鱼，但两人在饭桌上是一句话也不说的。他们不说话，黄琦桦便一直和宋茜谈天说地，从屋外的雨说到两人对某个品牌的共同爱好…… 　　气氛也不至于太僵。 　　洗碗的时候，黄琦桦和宋茜长篇幅的谈论她的儿子。

第十战 　　赶在吴世勋回答之前，宋茜抢先打断：“不必理她，她就是个‘人来疯’，逢人就喜欢开玩笑。” 　　郑秀晶鄙夷的看着她。 　　吴世勋却笑意冉冉的答：“没关系。” 　　郑秀晶不顾死活的接话：“既然没关系，那回答一下也无妨嘛。” 　　“坦白说，这是一个不确定性很大的问题。我并没有想过。”大概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敷衍，吴世勋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抱歉，这是实话。” 　　郑秀晶：“不确定性啊？这好办嘛……你喜欢我这型的还是宋茜这型的？当然，我们并不能代表所有女性品种，你如果都不喜欢，直说无妨。不必顾忌我们会尴尬，我们都是厚脸皮的人。” 　　带郑秀晶一起来这个行为，宋茜悔得肠子都青了。很快速的反应了一下，宋茜成功转移话题：“阿姨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最近许多科幻大片上映，似乎都不错。”宋茜是真爱看电影，没有闺蜜陪伴的业余时间里，她都爱搜一部电影，边吃肉边看。 　　“唔，她喜欢看科幻片。”吴世勋回答的语气很轻，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无意识的抚了抚下巴，脑子里正在琢磨的却是前一个问题。 　　“那就看《蜥蜴侠》吧，据说造型很精致，剧情也好。”宋茜在网上搜了很久都没找到这部电影的资源。 　　“好。”吴世勋在宋茜看不见的方向嘴角一弯，笑意盎然。 　　即至目的地之时，吴世勋的电话响起。宋茜看着他穿着蓝色细纹白衬衫的手抬起，前座的夹缝里是他指节匀称的手。 　　郑秀晶又凑了过来：“崔雪莉说得很对，你每每露出这表情的时候就是心动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看他修、长、白、皙的手？” 　　“修长白皙”是宋茜她们三个大学时常提的笑料，那时崔雪莉喜爱看言情小说，总列举某某作者爱写“修长白皙的手指”这个例子，后来郑秀晶听人说男人手指的长短与某个攸关幸福的部位长势成正比，于是到后来，“修长白皙”这四个字就隐隐含了一些不健康的色彩，以致大家再提起时，面上都是暧昧之色。 　　宋茜怕吴世勋听到，狠狠用白眼刷她，然后听见前面吴世勋沉声说：“……你直接和她说。”下一秒，他对着后视镜说：“宋茜。” 　　宋茜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当下有些怔忪，接过吴世勋递过来的手机。他正开车，道：“我妈打来的。” 　　黄琦桦话很多，事实上，她似乎很“忙”：车刚出发就坏了、下班高峰打不到车、因为倒霉所以心情不好……宋茜一点不难想象到，黄琦桦也许就在电话的那头悠闲的吃着水果，而且这通电话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直到车子驶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坦白说，黄琦桦这个临时的“事故”，宋茜是猜到了的。 　　同样猜到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郑秀晶是个旁观者，她很认真的观察着宋茜和吴世勋之间奇怪的气场。下车之时，宋茜仍在接电话，她便径直走到吴世勋面前，眼神指了指宋茜，问：“吴先生，她在和谁打电话？”宋茜并未和她提过黄琦桦的事情。 　　“我妈。”吴世勋嘴角弯弯，笑的那一刹那让郑秀晶有些怔神，重叠的影像在她脑子里轮番播放，再回神时已是思绪百转，愁肠百结。她突然就冷下了兴致。 　　后来的时间里，郑秀晶已经被回忆缚住，再也强撑不起开心，赶在情绪到来边缘，她低头对吴世勋说：“麻烦吴先生和宋茜说一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便大步朝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眼见着一个人从眼前离开，宋茜赶紧捂了手机，上前两步，满脸焦急的问：“她怎么了？” 　　吴世勋回头看她，道：“她让我和你说她不舒服。” 　　宋茜眉头一凝，手机递给吴世勋，急急道：“抱歉，阿姨的电话你先接着，我必须过去看她。”眼见郑秀晶的身影还在不远处，宋茜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 　　算准了黄琦桦的爽约，算准了吴世勋最后会如约，宋茜没算准的是郑秀晶三月的心情，说阴霎时间就能山雨欲来。 　　吴世勋接起电话，那头黄琦桦还在焦急的说：“到电影院了？到了？喂？” 　　“妈，我先挂了，她有急事。”目光还在宋茜的背影里，脚步不自觉的迈出去。 　　“什么？什么急事？”黄琦桦关切的问。 　　“之后再说。”

　文森特在举行招标会的酒店为媒体记者订了一层的房间。和宋茜住在一起的是北京一家经济类报纸的女记者，住她旁边房间的是张乾志。她起初还以为张乾志会一直躲她躲到天荒地老，未曾想到再见到他时，他竟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宋茜当然拒绝，他也没多说什么，那种没有丝毫受挫的表情让宋茜有点不安。
　　晚饭时宋茜心底的那丝不安总算浮了出来。张乾志“偶遇”了她，端着餐盘走过来状似无意的问：“你男朋友到了没有？住哪一层？”
　　宋茜一下没反应过来她的男朋友是谁，几秒过后她才讽刺过去：“和你有关系？”
　　张乾志：“我只是想卖个关系要个专访。”
　　宋茜假装不懂：“卖谁的关系？”
　　张乾志看着她，突然笑了，声音里也分明压抑着什么：“宋茜，我真该让你知道……”
　　他停顿了，宋茜不得不去看他，他那危险的笑容收了起来，转为满脸冷然，继续说：“你宁可说谎也要拒绝我，我总该让你知道，骗我张乾志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意料之中被识破，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看着张乾志恨不得吃了她的脸，她忍不住道：“我真高估了你的度量。”便再也不愿意见到这个人，转身就走。
　　走远了，又后悔自己忍了两年怎么就忍不下这几秒。她明知道张乾志不是什么善类，她明知道他有猥琐的能力……
　　第二天是文森特的产品招标会，有很多原料供应商和各类厂商都参与了投标，中午宋茜在宾馆房间里写了通稿，又问摄影记者要了几张照片，直接在报社网站上发了稿子。下午，文森特公司公布产品招标结果，吴世勋会亲自出席。
　　约吴世勋的采访，宋茜走的是正常的程序，先打了吴世勋秘书范蒙的电话，范秘书很公式化的说：“吴总刚下飞机，很累，不便接受采访。”
　　宋茜只得修改大纲，放弃专访。一点刚过，一个陌生电话打入手机，宋茜接起：“喂，您好。”
　　“你好，我是吴世勋。”
　　宋茜愣了愣，飞快调整情绪：“吴总找我是？”
　　“我在1023，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采访我，希望足够。”吐字清楚，声音清冽，听他说话，宋茜总是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想和他长久攀谈的欲望。
　　

面上挂上飞霞，宋茜笑道：“当然足够，我马上到。”
　　挂了手机，提了材料出门，门口的仪容镜里，宋茜看见自己春光明媚的笑脸。
　　她倒是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又会再碰到张乾志，更没想到他会和她一起坐电梯直上1023。
　　电梯里，宋茜短暂的反思，悲哀的发现自己在对一切与吴世勋有关的事情上都欠考虑，永远抱着一些奇怪的期待，然后再一次次的感受期待落空，这种不受控的心情最近愈发频繁。
　　1023的门口，张乾志一直奇怪的笑着，宋茜一开始就不愿做发起话题的那个人，便一直沉默着。范秘书为两人开的门，她手里还抱着一堆资料，短暂的打了招呼就出了门。吴世勋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他起身迎接莫、张二人，张乾志先说话：“实在太打扰吴总了。”
　　宋茜也点头说：“麻烦吴总了。”
　　吴世勋倒没接下这些客套的对话，他脸上有明显的倦态，眼睛却仍亮晶晶的，宋茜看着他，不可抑止的有些心疼。
　　或许他真的缺个女人，缺个像她这样，看见他疲了累了会忍不住想去抱他想为他抚平倦脸的女人……该打住了，宋茜在心底叹气。
　　“……这次招标会的规模是文森特进驻中国市场以来最大的一次，自今年起，文森特会慢慢结合国内市场和国民需求，研发一些具有地域特色的产品，这个招标会我们已经筹备了很久，从上午参投的数据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招标会必然会成功。”
　　宋茜：“对于这次参投的企业，吴总有对哪家特别青睐吗？据我所知，连百达和华隆两家大公司都参加了此次投标。”
　　吴世勋视线移向宋茜，略作沉思，他就看着她，笑答：“如果我是一个经济报的记者，百达和共理会是很好很值得追踪报道的大公司，那我必然会对之青睐有加，可我是个招标方的销售总监，所以，青睐之类的言论我只等竞标结果出来才能发表。”
　　接下来是一系列这样的问题。
　　因为有些问题吴世勋作保守回答，所以二十分钟未到，两人都结束了采访。
　　起身握手告别时，张乾志说：“吴总辛苦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吴世勋：“谢谢关心。”
　　然后，张乾志略带深意的瞥了宋茜一眼，突然对她说：“宋记者不如留下来照顾吴总啊，这样做人家女朋友不太称职哦。”
　　宋茜恨不得自己的眼光是把刀子，把张乾志那厮邪笑的嘴剜成肉片。可事实上，她却拎上资料袋，冷哼了一声，转身边往门口走边说：“做经济新闻还真委屈了张记者。”那个让她头疼的错误她会解释，但她深知，现在绝不是个好时机。
　　张乾志竟然接话：“哦？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宋茜无声微笑，暗叹张乾志情商智商简直低到无可救药，本想开口作答，未料另一个声音忽然强势插入：“张先生很适合做娱乐新闻。”
　　宋茜又不争气的心跳加快。
　　“据我所知，《经济周刊》是G市最好的经济杂志。”吴世勋在和张乾志并排走向门口的这段时间突然说，“张先生对私人问题的关注度时常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接受一家娱乐媒体的采访。”
　　张乾志脸色瞬间变差，正要开口反驳，吴世勋却突然换了个语气，扬首道：“宋小姐再见。”
　　原来宋茜已经走到门前，正笑得满脸星光。抬手开门，入眼所见却瞬间惊住了她向前的步子。
　　她没被张乾志突然的“攻击”吓着，因为早有防备，她没被吴世勋的帮助惊住，因为那让她甜蜜，可是，眼前活色生香的女人实实在在把她吓懵了。
　　“我找吴世勋。”那个裹着浴巾也婀娜得分明的女人娇唇半启，笑靥如花，目光笔直的往宋茜身后射去，那里站着吴世勋。
　　张乾志在宋茜斜后方冷笑了一声，嘲讽味十足，却不知是在嘲讽吴世勋还是宋茜。“谢董，你好。”他说。
　　浴巾女人像是这才看见他，微微一笑：“你好。”
　　张乾志：“谢董今天是以华隆的身份，还是……只是单纯来给吴总捧场？”
　　女人微笑的幅度拉大，目光飘向吴世勋，她说：“后者吧。”
　　张乾志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宋茜，笑道：“噢，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失陪一下。”
　　“谢董”、“华隆”，单这两个关键词，宋茜已经猜出眼前这人的身份，华隆的执行董事长，谢灵。宋茜以前只是在网站上见过她浓妆的照片，这个女人一直很低调，从未接受过任何媒体访问，作为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坊间关于她的各种传闻很多，宋茜倒是没有想到她铅华尽退的样子会是这么妖娆。
　　点头打了个招呼，宋茜抬步要走。
　　“宋记者，请你留一下。”踏出两步后，身后吴世勋的声音传来。这一句“留一下”她听得分明，心底隐约升腾起来的奇怪的、熟悉的、不受控的惊喜她也体会得很分明。
　　可是，她忽然不想配合。

宋茜站在门口，倚着墙面道：“谢董已经走了，戏也不必再演了。”
　　饮水机那里汩汩的水声一顿，小半刻过去，宋茜才重新听见那声音。再等了一会儿，吴世勋端了两杯水，径自走向厅里的沙发，坐下，悠闲的喝水，他说：“如果你要用商业思维计较这些，”放下杯子，他后倾向沙发，“我并没有敌意。”
　　“但你确实是利用了我，在毫不顾忌我自尊的情况下。”
　　吴世勋缓缓闭上眼，道：“我道歉。”
　　他语气里的疲倦很明显，宋茜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道歉，就在这时，吴世勋继续说：“谢灵是个很麻烦的角色，我很累，不愿和她周旋，所以……用你的话说，‘利用’了你，未征得你同意，未考虑你的感受，非常抱歉。”
　　宋茜心道，这是解释吗？左心房有一根可以控制喜忧的弦弹动了一下，不，两下，三下……似乎没有停下的征兆。她想抬手去抚，这感觉太陌生，陌生得她已经伸出了手却不知道该揉哪里，只得轻声说：“没有那么严重。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么，你的解释？”
　　“什么？”
　　“介意告诉我，你让我不要当真的那个玩笑是怎么回事吗？”
　　宋茜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房。
　　吴世勋仍然仰躺在沙发上，宋茜和他隔得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得四下打量转移注意力同时思考一个最好的回答思路。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喝醉了之后为了拒绝张乾志才随意说其他的名字，虽然和他相处不多，但她丝毫不难猜到他的反应，他会问她为什么不随意说别人单说他?
她总不能冒这个险。
　　

东张西望之后，她看到墙上挂钟指到一点四十五，当下反应，她道：“吴总，两点您好像还有会。”
　　“你的语气好像范秘书。”
　　宋茜轻笑：“真不好意思，看来我们只能……”
　　“两点的会，我只需要四点准时出席就好。前两个小时，我可以毫不介意的告诉你，那都并不是重点。”
　　宋茜：“……”
　　吴世勋：“你不好奇我的回答吗？”
　　宋茜：“吴总希望我好奇吗？”
　　吴世勋仰面笑了，嘴角弯向一侧，眼睛却还是闭着，宋茜看着他，光想着他怎么可以这么迷人。
　　“你往门口看。”吴世勋最终没有回答问题。
　　宋茜回头看了一眼，不解的说：“什么？”
　　“看见一个紫色盒子吗？”
　　“嗯。”
　　“我妈说你喜欢那条裙子。”抬手揉了揉额角，吴世勋继续说，“不去看看吗？”
　　吴世勋此时的语气已经十分柔和，宋茜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打开，抻平，是条玫红色的晚礼服，她曾经和黄琦桦讨论过的款式，那时她就表达过自己对它的喜爱。由于肤色不是太白，宋茜一直不喜欢红色，大二有一次和郑秀晶一起逛街，郑秀晶执意要她试一条红色的裙子，她拗不过，便试了，当场就惊艳了郑秀晶，连店员都直夸宋茜穿的比模特穿的都好看。后来，在店员和郑秀晶的双人诱惑下，她最终买下了那条裙子。穿起来后，崔雪莉也觉得很好看。三人后来逛街，周苏二人总是撺掇宋茜去尝试红色，渐渐的，她对红色竟然奇怪的爱好起来，直到现在仍然最爱这个颜色。
　　可是，拿着裙子在手，宋茜却突然觉得郁闷。吴世勋又是被黄琦桦胁迫的吗？
　　兴致忽然就冷了，她问：“阿姨替我买的？”
　　吴世勋“嗯”了一声：“她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这个礼物，可以当作是借她的。”
　　“呵，”宋茜冷笑了一声，“有个问题想问吴总。”
　　这句话过后，吴世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什么问题？”
　　“吴总离开华隆……是因为谢董吗？”
　　“不是。”吴世勋答得很快，宋茜直觉觉得他似乎是在等她问这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避着她？”不再等他回答，宋茜径自说，“如果吴总需要用我来挡掉一些麻烦事，作为补偿，我愿意当你的一次说法，可是……今晚的舞会我不能参加。”
　　“愿意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不会跳舞。”宋茜只得坦诚，这似乎是最好的理由。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又添了一句：“您知道，我是个特别要面子的人，不喜欢当众出丑，更不愿意让我的舞伴出丑。”
　　“这很好解决，事实上，我也不会跳。”吴世勋微笑着睁开眼，直直看向宋茜，“如果你不想跳，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十四战
　　直到在停车场看见吴世勋，宋茜始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怎么会知道她想在这个时间点坐车？他为什么会愿意送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涵的电话已经先打过了，怕那孩子想太多，宋茜并没有问及她有关河源公司的事情，只寻了个由头让她明天早上去报社。
　　吴世勋换了辆车，宋茜拎着小行李箱走近他的时候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又麻烦了。”宋茜立住，微笑着说。
　　吴世勋笑了笑，没有说话，侧身打开后座的门。
　　就是这个空隙，宋茜说：“吴总晚上喝了不少酒吧？”
　　“嗯。”吴总应了声，又突然停下手上动作，转头看向宋茜。
　　宋茜仍是笑，眸子一亮，信心满溢：“我开车怎么样？”顿了顿，宋茜又说：“不过，我并不认识路，所以……还要麻烦吴总指路。”这段话说出去很顺畅，宋茜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但她还是抬手捋了捋头发。
　　吴世勋点点头：“好。”
　　宋茜前年考的驾照，因为实在害怕，她开得很慢。上了高速公路后，市区的霓虹灯渐渐远去，路灯稀薄的光照着前面的路，像雾一样。吴世勋就坐在身边，宋茜一路都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上了高速，她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就在这时，吴世勋突然问：“河源公司的案子你们已经关注很久了吗？”
　　“嗯。”
　　“听听我的想法吗？”吴世勋温言道。
　　“洗耳恭听。”
　　“如果员工自杀案只是个例，媒体不应该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里。”
　　高速上往来车辆很少，宋茜也得以分心回应：“媒体想要调查的，正是这自杀案是否是个例。”
　　吴世勋沉吟了片刻，道：“然后呢？”
　　“如果是个例，我们也许可以将之定为偶然性突发事件，如果有较多起案例，那么，这个公司就值得监督了。这是媒体的权力。”
　　“假如调查结果是后者，你们会怎么行使权力？”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报道，如实的报道。”宋茜答得很快，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可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答案很幼稚，像刚毕业的热血小青年。她心底是很明白的，河源公司的报道，即便调查翔实，资料客观，也不一定能出。如果说刚毕业时的宋茜还有新闻理想，那么现在，新闻对她来说只是事业。
　　吴世勋看了看她，笑着说：“你习惯于这样的问答思路吗？”
　　“我是一个记者，习惯了按照采访思路和别人交谈，原本就喜欢在提问前先想好被采访者可能会有的答案，以免冷场。可是……”
　　话一停，吴世勋就转过头来看她。宋茜如愿的甩了个意味深长的笑给他，同时说：“在和吴总交谈的时候我得多思考几条答案，因为吴总很有可能会出人意料的，不为人察觉的，把话题转移到很远。像您这样的采访对象，总能让身为记者的我们抓狂，因为从你们身上，我们得不到任何想得到的答案。”
　　晌久，吴世勋才别过头去，抬手扯了扯领带，他的视线又投向了车窗外，片刻后，他说：“你所说的，都是站在你的职业立场，你要套出来的是你想知道的，可是，从我的职业上来说，我必须牢牢守好你们想知道的。所以，归根究底，我们都有职业病。”
　　车子继续保持前行着，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很少，不想再继续先前那些话题，宋茜禁不住把在心中揣摩已久的想法平铺了出来：“送我回去这个想法，也是阿姨关照的吗？”
　　宋茜是在心里这么打腹稿的，如果他答“是”，她会回敬他“阿姨难道有千里眼，人在G市也能知道S市的我急着回去”；如果他试图绕开这个问题，她就直接戳穿他“吴总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要急着回去”……
　　“不是。”吴世勋答，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直直穿向灯雾中长长的路。“今晚你和张记者的谈话，我好像一个字都没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