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骨谣]其一·「一别如斯,梨花落尽月又西」
负壹
高杉晋助渐渐醒过来,在深夜的月光里睁开眼睛。他听见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去摸头下——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枕著刀,那是一只触感熟悉的枕头,只是尺寸不太合适。
“喂,高杉,出来陪我们喝一杯啊。”
银时的半边身子从窗外探进来,手腕抵著身下的木头窗框,正以一个夸张的姿势趴在那儿喊他。
你不是说下一次拼了命也会砍了我吗?高杉也很想砍了面前这张扰人清梦的脸,但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他能在穿云裂石的砍杀声中辨认出身后的刀声属於战友还是敌人,但那个声音很薄很淡,他只能不甚清楚地捕捉。
“年轻人可不该酗酒啊。”
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啊呀……会被扔在门口练习挥刀的吧老师其实我不想再来一次啊——”
“都这麼高了,怎麼还管得住你们啊。”
这一下高杉晋助听清楚了,他猛地坐了起来。右眼的视野并不宽阔,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慢慢挨到窗边的人。月光遇到他的轮廓,沿著衣角肩头弯弯折折,围出一个熟悉的样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里的凉意钻进胸腔,在无坚不摧的妖魔身上开了一个窍。悲伤从体内呼啸而出,与黑夜的嘴唇接吻,在回忆的额头上写下一个名字。
“松阳老师……”
高杉念了出来,像是含著苦酒。
撑著窗口翻了出去,私塾的庭院显得不再那麼宽敞。他看见根枝虬结的樱花树下有一张小几,摆著瓷碟酒杯草莓奶,桂小太郎熟练地满酒,战场之下也有过四个人分一瓶酒的时候。酒水从瓶底流到瓶口倒进浅碟绕著里头的图案打转,倒酒的人身上的衣物和在他身前割了一刀那天的也长著一个模样。还有和以前衕样的水声,流尽年光。
高杉将手探进衣袖,紫檀包金的烟杆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樱花在夜里浅得发亮,花瓣托不住月光,像一个冬季最后的那片雪花一样静静地落下来,贴上瓷碟薄薄的边缘。高杉托起瓷碟,将花瓣吹远。
四个人围著一张矮桌,静谧而不尴尬。就像是一次真正的衕学会,学生围著老师坐成一圈儿。怀中有雪,等著被久别重逢的温暖融化。一切都自然得如衕捏造,住在修罗心底的那只黑色野兽老实地待在恶水环绕的山巅,没有翻滚也没有嘶吼,安静地趴著舔爪子。
高杉不习惯起来,他摸出烟杆像早已习惯的每一次那样,捻著菸丝上好。但是这一次他被阻止了。
“晋助,有这样的习惯了吗?”
“这是当然的啊老师,”斜著身子喝草莓牛奶的银时确认了这一盒已经喝空,毫不在意地拿手背抹了抹嘴巴,“高杉已经学坏啦,没有老师教导的孩子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