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寂的师父是一名散剑修,却也是一名不入流的剑修。
如同那头夹杂着白发的黑发,剑出不够断,劈时不够利,还爱喝酒,一喝便是一夜,一夜间傻笑玩乎,哪里还有白日里那个行侠仗义的凌然模样。
李寂总爱讽笑:疯老头。
话说这样说,但对方却是李寂在世间最为敬爱之人。
为他父,为他师,为他友。
这个不入流的剑修总爱挂在嘴边说:无情为有情,有情亦无情,情情爱爱何方休……
很早以前的李寂不懂这其中的悲与伤,总当他在疯,直到后来,他爱上了那人,才知道那话里的哀。
只可惜,那时的剑修已经死去多年。
他的骨灰埋在篷莱的最高处,那是他最爱的地方。
他的生命在李寂的记忆中,直到李寂死亡的那一刻。
那天,篷莱的最高处,来了一个白衣人,白衣白发,面容清秀。
清瘦的身姿在四季如春的篷莱中好不引人眼球,他便是李寂,或者说,是再也无法执剑的李寂。
他来到剑修的埋骨之处,看着远方的沧海桑田,像是在沉思,像是在追忆。
“疯老头,你总说,无情为有爱,有情亦无情,情情爱爱何方休……你说的对,这红尘万丈本就是情字堆成的,你一脚踏进,就再也逃不开……”
“你从未告诉过我,情爱一事这么苦,我爱上了一个人,却终究没办法让他爱上自己,也做了许多错事,落到这种下场,我本是无颜来见你,可是……疯老头,要是你在的话……应该会阻止我的吧?”
“一想到此处,我就有些恨你,为何走的这般早……若你在,我也不至于在世间孤苦伶仃……”
“疯老头,我……没办法起剑了……”
哪怕被那人一剑刺心时也没哭过的李寂在此刻有些哽咽,他的手指有些颤抖,那只手,早已经不能正常行动。
被自己最爱人挑断手筯,哪怕接上,也只能端茶递水,再也无法举起那千斤重的长剑。
李寂狠狠的一闭眼睛,脑子里划过的,却是那年春暖花开,小屋前,疯老头揉着自己头发时,笑着说的话。
……我啊,最爱看小子你舞剑了……
那时的他说了什么呢?
阳光下,那个混蛋小鬼吡牙咧嘴,才不舞剑给疯老头看!
李寂感觉手指颤得更厉害了,心口麻木的疼痛聚集到一起,疯狂的袭击着他,他张大嘴,无声的哽咽哭泣着。
脑中一闪,又想那日他兴冲冲将顿悟后学成的招式给那人看,那人却只是凉凉的来一句:不过如此。
转身,他便又跑进了他的后宫庭院,不再理他半分。
只剩他在寒冬腊月中,久站不归。
“疯老头,我在世间就重视你们俩人,可是你们俩个,一个弃我离去,一个贱我真心,我此刻真情愿不懂情与爱,你说的那世间情爱美好我没有半分尝到,只有痛与离,你让我怎么办?”
李寂睁开眼,唇边笑得惨淡,拖着跄踉的步伐一步步往崖边走去。
一把漆黑的剑深深的篏在石头里,那是疯老头生前的剑,他最爱也最视的剑。
他死后,李寂就将它埋寂在此处,百年来,无人问津,与风土相伴。
李寂伸手,剑柄冰凉的感觉刺得他眼目一醒,凝神,净气,与剑化一。
李寂,记住,在你起剑的那一刻,你就是剑。
李寂,你若想活下去,此生别再动剑。
李寂,你的手已经无法起剑,放弃吧。
若有来生,只想无情一生,孤身一人。
天地疯狂的震动,风云色变,李寂的眼底划过金色的光芒,他低喝一声,那把长剑被他凌空拨起。
幽暗沉寂的长剑在半空中发出低低的鸣声,下一秒,万物俱寂,那把剑横扫过整个篷莱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