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
那花名打舌尖上游走一圈儿，噙着笑念出来，竟好似不是自己的，掉落在哪个铺了尘的角落里头，好些时候没被拣出来，初见了日光，连上边儿齑粉都被烤得难堪。这般思忖着却觉得可笑得很，薄肩抖了抖，碎了跌下来的日影，掺和在里边的韵调跃上檐角，眷雨水泠泠的声儿，一道儿灌入了他屋里去，风拟南腔，昆山碎玉。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世上遍地都是，知她做甚，不若忘了。”
最好是将人都忘了。朱绛恨恨撇了撇，隐自忖度，夺来莞尔怀间那花枝儿，一壁摘着零碎的瓣抛却身后，步至轩闼处，玉骨一斜，倚凭门缘上的纹花雕木。失了霓裳的蕊俜伶得可怜，挑捻着啮入唇齿间，螓首低垂，袖口薄衬香绵，聊聊掩人云靥，吟吟地笑。
：“桃楼难得，妾是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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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罢，那就忘了便是。”
满斟凉茶一盅，意欲递与她。她肩骨抵着门柱依凭着，白玉执着那一株带露花枝，葱指捻着蕊往檀口送去，衬得唇红齿白越加明丽。看她且腾不出个手来，腕便一转，将茶盅给了身侧跟着的小草儿，朝青菀投去一瞥。两指夹了花枝从她手里抽走，眼见院子里头几瓣花瓣稀稀疏疏的散落着，叫雨打得羸弱不堪。
“ 风月？风月可供着许多惆怅。”

缃蕊凝香，萦萦沁入齿，席卷着意外的凉，怕是偷取一整个夏天的清爽，才教周遭的空气烦躁如斯。我原自顾尝这夏里少有的恩赐，他声平淡入耳，适才那置气的话儿，便尽数悔入心里边来。倥偬一声轻啊吟逸，山黛微开，跹睫犹未覆下，恍若一阵风清相拂，纤巧啄着眸，青鸦些阖，眉峰蹙水，愕然抬首望与他；秾华香扰，而今是散了，唯独留下凉意，附着喟然。
：“你——你倒好说话得很。忘了事儿，忘了人，你教教我，怎么干净。”
蓦地瞧他提步转来，置茶盅与莞尔，腕骨一旋，疏忽漏了手里花枝；门槛边落红啼倩，凋应怜，唯有这一枝，未尝有半分零落，倒是应那干净二字——嘁，好生干净。
我言风月云云，不过有怯，欲醒自身；花姓悠改，其实未变，况茉莉教我初心种种，只世间多有相思不可说，道之忘却，枉然也是希冀，只得自知。伸手去攥他袖口的锦，晏晏。
：“是惆怅供着风月，没得惆怅，风月有甚么用。”
可我尚且不知，惆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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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念不想，自然干净。”
袖口微沉，知是她纤玉攥了那一段锦。看她眉峰微蹙，秋水里波澜微泛，映着些错愕。薄唇微抿，不动神色将手往身后一背，将衣袂从她手中抽出去，而后示意小草儿递茶。
“ 前尘便忘了吧，况你更名换姓，路便由今始，从前与你说的罚便也一笔勾销罢。”
执着那花枝，枝头虚点杯沿，因着这轻轻一抖，原就教雨打过的羸弱花瓣便颤颤悠悠地落下几瓣来：
“ 没得惆怅，也是好事。旧友青菀我仍旧识得，往后若是想一道心平气和的喝个茶甚的，我仍可奉陪。”

：“你的旧友不在了；她去哪儿了，还有你说的那些话儿，我一并不晓。”
自莞尔手中掇来那盅茶，没料得窜入屋里的纤弱秀色，寻了白玉的盏栖身，倒也是安稳得很。这便教茶里的清愈发地浓稠了——我念原先只有茶意沁入心神，哪知春芳也不眷生机；似秦楼里的绛碧袭人，不过是个燕脂画成的表象，唯独岁月将尘嚣刻进了骨子里，把来时路上的孤傲都削了去，才透过几多的纷扰，不念情意了。
我是不想的。我至今，大抵还不至于这般的。
那人将锦缎抽了去，将那么短、却好像那么长的一段故事，尽数抽了去，我还不得释怀——也容得人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故而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只是凋落的几丛花叶，凭栏望极远峰，云绸渺渺，还罩着许多的春秋与开落，我竟是忘了。
：“我一并不晓。桃楼虞鹤川，我以为，你大概也是不晓的。”
我于越台，究竟不须得为此怅惘；而世情，究竟又算得是甚么，也不须想了。我应是可以把这些都留给别家的——相思，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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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盏里波澜微泛，但终将趋于平静。就好似这雨落了这么久，也总将迎来云雨出霁的时候。
“ 不晓，便不晓罢。”
一时便沉默无话，只有廊外雨声清晰可闻。后来那小草儿便扶着她迤迤而去，没入烟雨里头去。
那茶到底不曾动，几瓣花儿仍旧静静游弋着。抛却手里花枝，一倾茶盅便将茶浇淋在土壤上头，洇到土里去。但也只消等着雨停天晴，便又是一切似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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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送风凉，雨飘卷帘。
擎伞而立，白衣青袂执壶月下，酒酿花香徐斟入掌中小盅，折袖递入坊中。唇齿启，温声亦如浸风月淳醪，顺帘送去。
“芙蓉问安，且莫贪杯。”

_天黑，雨水窸窸窣窣，茂官儿伴着我，步步涟涟，轻声曼唤：
“夜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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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烟雨迷蒙更作日光倾城，落在树缝窗框被剪得斑驳。
懒起不卷帘，葭官儿从膳坊取了早点，倒勾人食欲。一思忖，便吩咐她每坊送去，留条簪花小楷递予。
“兰月十二，芙蓉问安。”

[日扶云霄，晴破烟蒲，遥看红楼翠宇，琼阙兰台，笙歌尽颂，世间万诸风流，唯少我，一枝香。]

_送酒送到了天黑，也真是服了自己了。一路上月朗星稀，伴着凉蝉切切，轻快走着，嘴里依旧唱着：
“远方的朋友啊，我们来碰杯，你一杯～我一杯～”

_拿着梆子，假模假样地瞧着，踏着一路皓月繁星，微风盈袖，携一缕青烟，高声送灯：
“大王叫我来巡山嗫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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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散去，午后晴好，极尽绚烂。
怀中一捧花苑新撷兰，户户递去恰应馥郁盈袖。步儿轻软，一句温声入，且自归去。
“兰月十三，芙蓉问安。”

（ 甘露救人亦害人，愁者肠断，乐者心欢。杯盏交错间，只消赏景，问却风流，又何需怀人念事呢。）
美酒香醇，也可别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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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渐深，日色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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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旧病再犯，今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而后骤停。苍官儿心疼，递一件罗裳，以为可伴之身畔之人，却鹊桥佳宴，抱美人归，醉梦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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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一用是深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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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手去，一枝芳菲入，千百风情。
“杏花柳骨兰月十四，问安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