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闷，从散发中传来。
秋水往楼下看去，那是秦昱，是秦昱。
“她是良家女子，视清白比命重要，所以你这么对她，便是要她死，对么。”
“我想要什么？呵，不过是要一个说法罢了，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秋水从满座客人看热闹的目光中缓步下楼，柔声道:“你可曾记得曾在街上接济过一个小乞丐，可曾记得送出过一只竹笛，你说过她可以去投奔你，可以跟你一起住在书院里。可后来，那个小乞丐却被主人赶出来了，那个愿意接济她的小书生却不记得她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秦昱身上，心道原来这小子竟是秋水姑娘心仪之人，红绸垂下，满目火红。
秦昱疲惫地抬目看着楼上一身红衣的女子，却在此时妖冶无比:“所以，你便找人玷污了她的清白…我终究错看你了。”
“呵呵…”秋水生生笑出了泪，若早知如此，不若当初从未见过。
“若你真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吧，既然你说是自杀，便与我无关，你要真想秋水这条贱命，拿去便是。”秋水抹了把眼角，兀自转了身。
楼下的青衣男子喃喃道:“我真想要你这条命么，你们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仰天长笑。
“秋水。”
自那日起，秦昱仿佛忘记了一个傻傻的女子，也似乎根本未曾留意身后大厅中央晕染开的层层血花。
女子躺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看着周围或喜或悲或冷漠的面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见秦昱误半生。
二见秦昱终生误。
“宋哥哥，我…从未后悔过…”
她亦没有见到他决绝的背影后一张泪水纵横的脸。
如此这般，轻去轻来不留些什么，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愿君一世安好。
末了，不要记恨我。
还是忘了为好。
起码，我拥有那一个月的记忆。
下一世，你可还记得白水书斋的梨花香……
(六)
一年后。
“公子，这是新泡的白茶，您尝尝这味道如何。”
青衣男子接杯子的手有些不稳，一张俊朗的脸上，双目澄澈却丝毫无波，只空洞地盯着手中的瓷杯。
身边的女子妖丽无比，一身紫纱裙罩着一副绸带松松缠在腰间，十指蔻丹皆为浓色，唇瓣轻抿，笑的恰到好处。
女子开口道:“这么好的茶，你若是就让它这么凉了，不是辜负了小女子的一番心意了么。”
至此，瓷杯再次托起:“梨蕊新露…秋水？”青衣男子眼波荡漾，似有淡淡光彩溢出。
女子面色无波，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一把泼在他身上:“我说了，秋水已经死了。”
“死了?不会的…”男子喃喃道:“自第一次在醉红楼见到她，我便记起了那双眉眼，秋水，她可真美…”男子的目光又沉了下去，“可惜我只是订过婚约个穷书生，我配不上她。”
女子轻佻柳眉用丝帕擦擦手，道:“我看是她配不上你吧，一介醉红楼的卖笑女子竟也能入的了你的眼，秦昱，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她不是卖笑女子。”一字一顿，定定出声。
“她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真是不明白，你和宋齐怎的这样对她好，她有什么好，嗯？”女子慢悠悠地整了整满头的簪子，“哦 ，忘了告诉你，秋水似乎还不晓得玉屏没了清白的事，可笑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你也配知晓什么是爱?她投湖的那天你又去哪儿了？”
秦昱的身子颤了颤，气若游丝:“不是…秋水…”
女子绕到他的身后，用手指勾住秦昱垂下的发丝:“你这辈子的两个女人，一个因你而死，一个被你逼死，秦昱，你可真是能耐啊。”

“因我…而死?”
女子往他耳边轻轻哈了口气，柔声道:“若不是有玉屏那个贱人，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和秋水在一起了，那宋齐…便能彻底死了一条心跟我在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秦昱黯淡的目光亮了一瞬，苦笑道:“玉屏，是被你害死的。”
“呵，我不过是找人陪她玩玩而已，哪知你这小媳妇这么忠贞，唉，真是没趣儿。”
“小翠…”
“别叫我小翠！”女子尖叫出声，“秋水起的这破名字，我一辈子也不想再听到。如今我是醉红楼的新晋花魁，你倒是说说，我哪点比不上秋水了？”
秦昱闭上双眼，空洞的眼眶中留下两行浊泪:“或许你比她漂亮，可惜，你依旧比不上她分毫。她很干净。”
“哟，你这话便是我翠玉不干净了?也是，那个傻姑将挣得的钱全数给了老鸨，就为了守身如玉，这点我还真是比不上她这般蠢。”女子声音妖娆，酥骨魅人。
秦昱面无表情，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倾诉:“我欠她们的，这辈子也还不清。这双眼睛，一只为了玉屏，一只为了秋水，既然我此生毫无留恋，又何必再去看这撩人的景呢。”
翠玉愤愤道:“看来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比秋水好了……呵，果然是主子。你从醉红楼窗子爬上来时，见着的不过一个人，而宋齐眼里心里，失踪了一个月的也不过是一个人，在白水书斋住着的客人，恐怕也只有一个秋水是么？你我算什么，跟在她后面不起眼的小丫环？好在她死了，那些人眼里…只有我，翠玉……”女子双目充血，又在下一秒恢复了清灵:“过两日我来看公子…你可得给我好好地活着。”
说罢，走出院子。
青衣梨花风中飘舞，碎了一地伤痕。男子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笛子放在唇边，那竹笛上模糊地刻了一个“昱”字。
奈何岁月不再。
奈何世上再无秋水伊人。
(七)
翠玉出了院子后，走进隔壁的四合院。
院内石桌边坐了一对壁人，男才女貌，自成一景。男子将一勺白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又轻轻喂给身边女子，温柔之至，羡煞旁人。
翠玉怔了怔，随即恢复了一脸平静:“宋齐哥哥。”
宋齐擦了擦女子嘴里吐出的粥，尴尬道:“秋水，你看谁来了。”
女子美目紧闭，面色苍白。
“她还是醒不过来么。”翠玉一脸愁容看着面前的人--她曾经的主子。
宋齐撩起秋水垂下的碎发，揪心道:“一年了，纵使寻遍了京城所有名医也是这般只有呼吸却没有意识。”
愿她不要醒来最好。

“宋齐哥哥就这样一直等她醒来么？”
“嗯。”
“劝君惜取眼前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今日天色已晚，翠玉该回去了。不然妈妈会骂的。”
咫尺天涯，一墙之隔。
她可还记得有个男子出现在她的生命的一扇窗里。
她可还记得曾与他斗棋品茶，可曾记得她从六丈楼台一跃而下的火红倩影?
那他呢？或许她不该在最好的年华里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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