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

啊，是的，我知道，傅篱笙，是那个人。
三年不见。你可还好？
听娘亲说，你答应娶我了。
嗯，开心。
还有，期待。期待你会喜欢我，期待现在的我已经可以被你看见。
把这一生，交付与你。
十里红妆，凤笙龙管。这是属于皇家的排场。
其实，纵是没有凤冠霞帔，我自也是十分欢喜嫁与你的。
挽结同心，合卺而饮。与子执手，与子白头。
夫君，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夫妻和睦】
我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你该会避着我的。
可是，你却陪我一同入宫看望娘亲，带我去郊外踏青，还教我骑马。除了你依旧歇在书房之外，我们就像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就像梧桐树下的那一幕从未发生一样。
可一个女子，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丈夫是否真心呢。
哪怕他划破了指尖都知道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伪装。
我只是不知道，为何要这样……为何要对我强颜欢笑。
“公主殿下……”
哦，是了，我是公主……
方才祖母的近侍小婢告诉我，老夫人唤我过去。
会是什么事呢？我心有忐忑。
我一直觉得这位老祖母有种平易近人的气息，只是，今日，感觉不甚舒服。
“公主，你来了。过来坐下。”
我入府已有月余，只是，府邸里上上下下，包括这位祖母和你，都只是客气地称我为“公主”。
还好，我已听得耳熟了。
一盏茶过后，她笑着问我，是否同意。
一直喜欢老人家的笑容，很和煦。只是今日，这心里不甚欢喜。
她说，阿笙有个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她想为阿笙娶门妾侍。然后，列举了纳妾的必要。
妾侍？会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吗？
必要？我入府不过月余，傅家就如此需要新妇吗？
“祖母，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我除了做出这样的回答，还能再说些什么。
这是她想要的答案，我何必自讨没趣。
未想过，有一日，我竟也知道学好这样的聪明了。
怎么说也是夫妻和睦，我也不好太不知趣。左右，我不是他喜欢的人，他要想娶个妾侍，何错之有？

【纳妾其事】
那日，我应许祖母你纳妾的事。
那晚，你没有回来。
之后，好几日都见不着你。
兴许，你去找她了吧。同她说纳妾的事，还有“对不起”“委屈了你”云云？还是，共乘一骥，到郊外看红叶？抑或，其他？
这样想得入神了，觉得心里像有火在烧，腾腾地难受。
大概，我该替你打点事宜，好方便你娶她入门。
锦绣坊，听管家说，那是帝都最好的嫁衣坊。你一定想给她最好的。
选梨花作花样儿好了，我见着平日里你的袖口总喜欢绣着一朵梨花。我想，你喜欢的，她自然也会喜欢。
“夫人，要什么尺寸？”
是了，我并不知晓她的穿衣尺寸。
“我不要了。改日吧。”
改日，改日你再陪同她一道来。
为他人作嫁，我果然做不来。像是把你拱手相让给了另一个女子一样，虽然，你从来都不是我的。
妒妇。
这才是我。
“成珺，你家的公主娘子不用你作陪吗？”
这个声音……

【纳妾其事的下文】
下文？
那里还有下文？
我向来便知道你喜欢她，只是，我不知道，你这般喜欢她。
那日在街头，我赶巧遇着你，还有你身边的她。
真是不甚欢愉的重逢。
为何不陪我？
你知道，她知道，我更是知道。
多少年，她依旧是你身边谈笑风生的那个人。而我，依旧是是你们身后亦步亦趋的影子。
其实，是不是缘分这回事上天早就定好了？
还是当年那种语气，她和你之间，时光好像停滞了。
我原以为，纳妾是你的主意，听她跟你提起，原是我多想了，只不过是祖母一个人的主张。
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了放，原来我不至不济到让你想马上娶一门妾室。
“我怎敢这么委屈你呢？就你那撒泼任性的功夫，我可是怕了。”我到底看到你眸子里的认真了，虽然面上调笑的意思不改，但你待她……是不同的。
“你知道就好。”她的回应一如当初，没有任何的扭捏，左右她在你面前总是比我要理直气壮上几分的。
想来，有一件过去我就应该知道的事，今天我才明了。那就是，你心里有她，而且只有她。
是不是迟了？
我想是吧，迟了与你相遇，迟了站到你身边，迟了知道你爱她。
早知道如何呢？
早知道会放手？说谎吧？
啊，是说谎，不会放手的。我说过了，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一开始就是作茧自缚，那我现在，也不怕一意孤行了。

【年纪尚小】
入冬了。
我向来不喜欢冬天。
过去，是因为冬衣单薄。现在，是因为没有枕边人。
我若是这么说被旁人听见，定是要被传为不知羞了。
寒风乍起，凉意入骨。
纳妾的事，终是被搁下了，没有谁再提起。
祖母也一脸平和，一如既往，一如没有过纳妾的事。
只是我还于怀耿耿。
你舍不得令她受这般委屈……
你心里有别的女人，我……虽然我早知道，
我只是不知道，我会这般难受。
一曲清平调，乱七八糟。
被娘亲听到，又要被罚抄女戒了。
心乱了，便无法自持。
过去娘亲总是说，妾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知道，她是说，从一而终。
只是，娘亲，月儿心里难受……
“殿下，入夜了，露水重，还请尽早回房歇下。”又是这样疏离的感觉。
“夫君，既是夜凉，你此番又是要去何处？”
我承认，我不甘心。
“自是勾栏瓦肆，秦楼楚馆，殿下年纪尚小，这些事，你不懂的。”夜风急了，带着丝丝露水的味道，你的笑似乎不同以往，有种邪魅的意味。
很迷人……我有一瞬的失神。
“夫君，我好似未曾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鬼使神差一般，我说了这样一句。
“哦？”你挑眉，上扬的嘴角减轻了弧度，“那真是承蒙殿下错爱了。”
哦，错爱，哦，我与你之间，我原是错了。
娘亲，是月儿错了，痴心自是换不得情深的。

【家宴】
那夜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是我失了分寸，说了不当说的话。
总归不会是他的错。
宫里派人来传口信，说是要办家宴，嘱咐我这个公主携同驸马赴宴。
家宴，此刻之前，我还是误解了这个词。
皇帝皇后，皇子皇女，皇亲国戚……没有娘亲？
哦，对了，这并不是我的家。
席宴上很热闹，大家，看上去都甚是欢喜。
美酒佳肴，歌舞助兴。
席间有一女子以胡筝独奏一曲将军令，铁马冰河，纷至沓来。
席下众人皆是惊叹。那高位处，我那父皇，似乎……不甚欢喜。
你说，那女子便是我那个名动天下的二皇姐司马昭阳。
我没有错过你眼底那一抹玩味。
或许，你和我那个二姐还有父皇，有些我不能知道的事？
罢了，你们不让我知道，左右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刚回神，便撞上的对面的视线。是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眸，没来由地心虚，此人绝非善类，少招惹为妙。
不过，你又何尝和善，我还是不自量力的招惹了你……
呼，不想了，何故自找烦恼。
“对面那是哪个大官员？”我试图找话题。
“你竟不知晓他么？他就是城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美男子，你的二姐夫，平南王齐钰。想当年，若不是……”你似乎有很多过去，却戛然而止。
想来，我不是你要倾吐的对象。
压下心底的失落。我扯开嘴角，笑了笑。
我见你看着对面那个似乎心情不快的平南王笑得愈发欢乐了。
沉默良久，宴罢。
我寻思着许久不见娘亲，想去一趟她寝殿。支会你一声，便让一名宫婢引我前去。
行至殿前，娘亲的婢子洗碧同我说，娘亲近日病了，今夜早早就歇下了。
娘亲病了？我怎的也不知道……
许是我神情恍惚，吓着洗碧了，她非得送我至宫门。
我估摸着也不好拒绝，左右这宫里的路我也认不得，有个人带路总也是好的。
“盈月殿下，在候府可还好？兰娘娘总也记挂得紧。”洗碧笑意盈盈。
我琢磨着不该沉默，便淡淡回了句，“还好。”
好似过于冷淡了，“额，沁璃殿，这是什么地方？”我琢磨着要化解这样的尴尬。
“嘘……”洗碧突然拉着我蹲下。
“今夜，我那个父皇的表情真是精彩……”这个满带嘲讽的声音，是那个二皇姐？
“我还未说你，今夜这样的场合，你太沉不住气了。”这个，应该就是平南王了。
“钰儿，你这样落你夫人的面子就不合适了……小心你家夫人不让你回房哦。”是她？！
我推开洗碧，狼狈地逃开了。
也不知是走到了何处……是她。她在，你怎会不在呢？
而平南王，锦西侯，二公主，深夜里聚在一起，答案是什么……
不去想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我寻着值夜的侍卫，便出了宫。

【娘亲】
宫宴那日之后，我又入了一趟宫，去看看娘亲。
再者，你这几日都在忙些别的事儿，我在府中也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心里乱。
娘亲说是偶感风寒，歇息几日，自然就好了。
娘亲总是这般，这些年，我也知晓她的，嘴上这么说，但她身子一直不大好。
我笑了笑，说：“那就好。”娘亲不希望我担心。
用过午膳，娘亲拉着我非要说去园子里看看她从以前的家带过来的几株兰花。
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左右那时也花不起钱。
想起娘亲刚入宫那会儿，我还同她说过，“听说宫中尽是奇珍异宝，几株名贵的兰草还是有的。”
她那时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月儿知道么，这花啊，跟人是一样的，久了，总也是该要舍不得的。”娘亲蹲在一株已经枯死的兰花旁边。
那个笑容，很清浅，透着一种脱于世俗的撩人。
所以我说，娘亲一直是个美丽的女子，即便是当年在路旁卖烧饼，娘亲也是和别人不同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嗯。”
这是娘亲当年那个笑背后没说出来的话。我现在知道了。
“月儿过得好吗？喜欢侯府吗？”娘亲还是问起这个来了。
“嗯，好啊。”不知是否没有掩住眼角眉梢的落寞。
娘亲会否已经揭穿了？
“那就好。”娘亲似乎只是埋头摆弄她的兰花，不甚注意我的表情。
再来又是一通家长里短，左右不过一些独属于娘亲的百般叮嘱。收敛心性，尊重长辈，相夫教子云云。我都一一应承下来了。
末了，到宫门口，上了轿辇，娘亲还不忘嘱咐我该添些冬衣了。
想来我这般畏寒还是随了娘亲的，想起昔日和娘亲蜷在一个被窝瑟瑟发抖的情景就不住地想要发笑。
那时我们在窘迫的境遇里看着彼此狼狈地讪笑。
忆来时光已远。
不过，我琢磨着，娘亲今日是不是过于痴缠了。莫不是因了我陪她的时日过于少了？
明日带方二娘的桂花糕来给娘亲？
不了，还是再过几日吧。今日里，娘亲的精神也不十分见好，是她要在我面前强撑……
嗯，再过几日吧，再过几日，等娘亲把身子养好了些……
突然心里安定了些。
你并不喜欢我，你有喜欢的人，你有自己的我不能知道的大志向……这些，我都不怕了。
月儿还有娘亲，不用怕。

【常琳】上篇
常琳？
常太傅的女儿？
我思来想去，还是记不得有这样一个人。
今早，管家同我说，常太傅的女儿要来府上暂住些时日。
不过，这倒是合乎情理，常太傅的女儿我怎个会识得呢？
听闻这常太傅是皇子皇女们的夫子，那会儿我还在街旁烤饼子，自然是不知晓的。
嘱咐了管家要妥善招待，便让家丁为我备了马车，径自往平南王府去了。
昨日我见过娘亲回来，就遇着我那个二皇姐。说是联络感情，拉扯着我就要往她府上去。我实在推脱不得，才应许了她今日过去。
只是，我不免纳闷，我同她，除了叫同一个人“父皇”，其他实是再寻不着半分交情了。
那么，她此番又是为何？
莫不要教我估中了才好……
忽的传来一阵嘈杂，“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隔着帘子问了一句。
随从的小婢说是富家少爷逼良为娼。
“绕路吧。”我淡淡吩咐。
这些事到底还是少管些的好。左右我这样的身份，不好做些什么。
平南王府的确不怎么张扬，在一个巷子里。称起“王府”这两个字，这里的的是收敛得很了。
“皇妹果真是重诺之人，今日果真来了。”二皇姐笑得一脸灿烂。
我不大习惯她这突然而来的热情，就也笑了笑，“答应过皇姐了，皇妹既然应许自然不能不作数。”可能笑得僵硬了点。
“你这点可与父皇不同。”她说着挽住我的手，往府里走。
这话我听得有些错愕，却见她笑容不改。
不该追究的事，不要深究。
我随口问了句，“平南王爷他不在府中吗？”
“怎么？皇妹也对这‘美男子’这样的头衔颇有兴致？”二皇姐的语气里有奇怪的味道。
“没有没有，我没有特别有兴致……”我怎么没来由地冒冷汗？
“没有便好，我们皇家的人，不似市井女子，不当关心这种无谓的内容。”皇姐好似一脸严肃，我估摸着……我当下便点头称是。
娘亲说过，不要出口反驳长辈的话，皇姐……也是长辈吧。
府中好似种着许多木槿，皇姐喜欢？还是她的驸马——那个平南王喜欢？
门口一进来两旁都是木槿，这后院里还有几株。现下已入冬，都是光秃秃的枝桠，不知盛开的时候，会是怎的一番美丽？
寒风忽起，走在前方的二皇姐突然回过头，一时间，风扬起她如瀑的长发。
颜如舜华。
倏地想起这个词来。娘亲说，舜华，是木槿花的意思。一瞬倾华。
二皇姐，其实真的挺美的。
眉目清隽，长相颇有英气，不似一般女子那样阴柔，不是妩媚却有另一番风情。
那时我想，她是一只真正的凤凰。

【常琳】下篇
“皇妹可还用得惯我这府中的茶？”二皇姐细细相询。
“皇姐喜欢的，自然是好的。”左右我对茶也没什么研究，平日里，我也不嗜好饮茶。
“这说到茶，我哪及得上傅成珺讲究。他一向嗜茶，非上品不沾。你们侯府府上用的，大约都是上等的茶品。”皇姐笑得意味不明，“闻说常琳那丫头要到侯府暂住，许是又要糟蹋一批好茶了，你那位驸马又该心疼了。”
原来，你喜好茶，我都没甚机会了解。不过，原来皇姐也知晓常太傅的女儿要到府里暂居？
“呵呵，我倒是不甚讲究这些。”掩去心里小小的惊讶。只是，现在我明白，常琳的这件事不单纯。
“不讲究是好的，我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上等的好茶，就怕你喝不惯。”二皇姐敛去了方才的表情。
相安无事。
我就在王府里这样陪了二皇姐大半日的光景，也倒真像她说的，只是纯粹地联络姐妹感情，来来去去都是一些个琐事。
稍不经意就日已黄昏。
只是，这二皇姐今日到底是什么个心思，我不明白。
“皇妹倒当真是个得趣的人儿……”临行，二皇姐就给出这么一句不知前后的话。
这半日，是在瞧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成？
或是，即将到来的“常琳”才是她的用意所在？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常琳，现在变成一个谜题了。
我果真做不来慎思谨虑，脑子极易产生混乱。
罢了，见着了，就会知道了。

【她】
常琳未到，我这脑子里已猜测了多次。
不见得有什么结论。
只是我纳闷，拢共不过是入府半年光景，我忽的变成了一个多虑的人。
当初我只想着嫁了你，不曾料想过今日这般光景。
果真是世事难料。
心思这般复杂，自是及不得当初容易欢喜了。
“公主殿下，常琳姑娘到府里了，老夫人让您过去。”不及应答，又听得一阵脚步。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很熟悉。
“成珺的娘子我早就想一睹芳容了，再说了，哪能叫她来见我，自然是我该先拜会。”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我总寻思着，我和她正式会面会是怎样的情景，断不想，会是今日这般。
一顿怔忡。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那一年，杏花灼灼。你看向她，眉目如画。
那一回，她喊你“成珺”，声音软软糯糯。
那一日，你说，定不负她。
……
拍门声。
应声开了门。
是神色过于恍惚了吧。
“成珺娘子？”
嗯，我是的——那时我这样回答她了。有挑衅的意味吗？我不记得了。或许，有吧。哪怕是不配，多少也是会不甘的不是？
赏花对弈，弹曲说赋。她当真是……一窍不通。这真的是当朝常太傅的女儿？
过去娘亲说，纵有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女子，当要有蕙质兰心，不可疏于治学。她说，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自然会得人喜爱。
可是，好像不是这样呢。
你待她，不是这样。
我知道。
原不是为着她才德兼备你才爱她。
你只是爱她。不为着什么。
是这样。我知道了。

题外话：有人好奇纪澜是哪个否？

好吧……
果真是没有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