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心灵感应的部分,都是粗体字,其中红的是Charles。
The fifth one
Erik依然淡定从容,神色不改,刀削般的五官更显冷峻。然而靠近Charles的一侧,拳头却不自觉地紧握,指尖发凉,指肚微微摩擦着掌心,仿佛发出了沉闷的噪音。并不尖利的指甲划过肌肤表层,一次又一次。由于过度用力,连带着肌肉都酸疼而迟滞起来。
一只同样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握住了Erik的拳,却意外地使Erik温暖起来。
是Charles。
Erik一低头,便对上了Charles湛蓝的双眸。指尖处传递着对方的轻微颤抖,那双眸子里仿佛漾起了静默的涟漪。
宁静而沉默,又仿佛蕴藏着别样的力量。
那双眼睛是何其茫远如大海,如同黑夜中的海洋,又如航船的光。
就像曾经的那个夜晚,那片海域,那双手,那个声音。
You are notalone, Erik. You are not alone.
Erik便毫无来由地放松下来。虽然一秒钟前他还打算对着墙来一拳,或者用别的什么方法冷静一下。他缓缓矮下身去,半蹲在Charles的身侧。
“现在该怎么办?”
即使心中充斥着悲伤,众人也不由得为Erik的询问而惊讶。无论Erik的语气多么平淡,这都是Erik第一次完全放弃了控制局势,而将决定的权力交给Charles。
没有谁,能像Charles那样,受Erik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
从来没有。
Charles却并不显得怎样惊讶。Erik信任着Charles,是因为全然的了解。Charles亦然。虽然彼此间处事方式几乎背道而驰,然而无论是Erik,还是Charles,他们都坚定地相信着彼此的内心——同样的强大而坚韧。
“虽然不想说,但是……至少,暂时放弃仇恨之类无谓的想法。”
Charles的表情是近乎坦然的悲哀,或许是面对未知的前路,或许是感应到无法扭曲的命运,只是没有半分颓丧。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坦然,将一切苦难坦陈,却又并不因此而放弃,仿佛此刻他是全然的他者,而非同样的受难之人。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活着走出去。后面的路肯定还会有人死亡,但是我们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哪怕最后只剩一个人,也要走出去。这并不是悲观,只是陈述。
“这里的环境,极大地限制了我们的能力。而我们对于敌人的所有了解,都建立在猜测之上。我们并不知道,敌人还有怎样的能力。所以,我们改变策略,以生存为要。
“然后就是通路的问题。我猜想,只有不断向上,才能找到通往外界的道路。或者说,我们已经无法返回了。但是这道路必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然而更糟糕的是,这种献祭是完全强迫的。不同于许多原始宗教的神秘者,作为德鲁伊教神明的Morrigan并没有那么多的禁忌。性情阴暗,力量强大,无所畏惧。我知道,这里还有人不那么信得过我,也不那么信任别人。然而此时情况特殊,大家无论看到什么景象……不要冲动。”
虽然Charles说得足够隐晦,然而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在踏进这座城堡之前,他们几乎是对立的两方。匆忙之中的合作,完全没有必要的心理基础,更谈不上彼此信任,交托生死。巨大的鸿沟虽然无形,却清晰可见。这几乎是致命的弱点。
没再说什么,Charles示意Emma检查AngelSalvadore的尸体。
Emma转化为钻石形态,又带上了手套。她观察着Angel Salvadore的面部症状,右手感知着喉部肌肉,又施力使Angel Salvadore张口,观察着尸体的牙齿。最后,她小心地划开了Angel Salvadore的皮肤,观察着流出的血液。
“颜面部瘀血发绀、肿胀、瘀点性出血,牙齿出血,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结合死前的征兆,死因确是窒息无疑。”
窒息。
在全部过程中,所有人都看到,AngelSalvadore一直没有受到过任何外力伤害。但这样的死亡方式,说明方才绝非只有致幻植物的作用,真正的致死者另有他物。
“初步推测,应该是古堡中徘徊的英灵。实体化却不显形……拥有这样的实力,却没有主动独立向我们出手。完全没有章法。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开始出手了。”
Erik冷静地分析着情况,并看向Charles,征求他的意见。
“谁能告诉我,现在大概是什么时间了?”
Charles并没有继续Erik的话题,而是问了一个看起来极端无关紧要的问题。
Hank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大约晚上七八点?但是完全无法确定。事实上,我已经不敢相信我的手表了。”
Charles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道:“开饭吧,诸位。”
众人面上的惊诧几乎可以想见,只有Erik露出了然的神色。当Charles询问的时间的时候,Erik几乎就明白了。
“我们这次带了一些压缩食品,只够几天,但聊胜于无。Riptide和我一组警戒,你们吃完了就来换我。”
Charles将解释的工作交给了Erik。用一种Raven曾称之为眉目传情的方式。
“呃……事实上,所有人的精神已经紧绷了一天,用这一顿饭的时间放松一下吧。晚上应该还会有短暂的休息。很明显,我们无法在这里停留很久,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但是我们肯定也不可能在下一分钟就成功通关。”
Erik觉得自己很不胜任这种工作。他天生就更适合发号施令,而非为别人的指令做出解释。当然,这绝对是来自Charles的小小报复。
可是,感谢上帝,Charles还会对他动这样的小心眼。
很明显,Erik也有没有说出来的部分,关于Riptide,为什么Charles要选择和他一起警戒。Charles肯定是想和失去了战友的Riptide说些什么。可这一点也不适合说出来,不是么。
Erik已经开始整理并分配食物。Riptide靠在一边的墙上,Charles的轮椅挨着Riptide,警戒。
上帝,Charles想着,嘴角浮现出恶质的微笑,这可真像一家子出来野餐。
不过他的温馨家庭剧时间并不长。比起乱七八糟的联想,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Riptide,介意聊聊么,用这种方式?
有什么事吗?
事实上,是关于Azazel……呃……
Janos Quested,你可以叫我Janos。
请不必担心我,我和那家伙都是见惯了战场的人。将军难免阵前亡,哪怕我是变种人,或者他是魔鬼。我们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啊,或许你还不知道吧,Azazel是货真价实从下面上来的家伙。当然,就连Erik也不知道,Shaw猜到了一点,但是也并不是完全的了解。他是个可爱的家伙。
抱歉,我的确不知道。
所以,我想他的下场可能比我们都要好一点。他最多不过是回到他的地盘,异教神是他们的半个盟友。至于我们……
Riptide耸了耸肩,面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事实上,我一开始也觉得很沮丧。他比我强得太多。战斗技巧,生存能力,经验,头脑,很多。但是到后来,我却开始理解,他来之前跟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时间到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平心静气和你聊天的原因,之一。
事情超出了Charles的预料。Riptide的确放弃了希望,但却是出于更糟糕的原因。Azazel为他们指出了方向,却是通往生还的反方向。
然而,Riptide似乎不愿意就Azazel的预言多说什么。沉默的战士仿佛要做临终祷告一般,意外地表现出交流欲望来,虽然内容全都是Azazel。
Azazel从来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当然,作为恶魔,或许Azazel的确是他的名字,虽然我们一直把这当做代号,可是没有人会关心。Shaw或者Erik,他们需要工具,需要战士,名字没那么必要。
没准我是唯一一个问他的人,我猜。其实他是个优秀的搭档,各种意义上。加上他其实特别安静,所以很多人都是直到开战,才会想起他。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平时只会被搁置起来。但其实这个家伙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嗜好,比如烈酒。以前我常常打趣他,说他肯定是因为Stolichnaya,才从俄罗斯跑出来的。虽然可能他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那玩意。
坦白说,Charles觉得Riptide有点激动了。就像喝了酒的人,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醉,可实际上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大约是来自深沉的绝望罢。Charles猜想。缺乏饮食和水,恶魔的预言,搭档的死亡,找不到敌人的确实所在,没有曙光的前路。所有不利的因素都杂糅于一处,这样苍白的时刻大约在他心里已经在倒计时了。所以这样奇异的不安的沉默着,虽然说着很多话,精神却沉默着,沉在湖底。
Janos,你不必的,不必……
然而看着Riptide那双眼睛,Charles又觉得,哪怕是用想的,他也无法再想些什么词句出来了。那双深色的瞳里,只是不断的苍白。大约像温泉关战役的斯巴达勇士,明知必死,一往无前。
明知必死。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人能活下来,那会是你。所以说这些,也只是希望,还能有人记得,一个不那么像恶魔的恶魔。
为什么是我,不是Erik?我想,他更警惕,更有力量,更……更适应生存的规则。
直觉。相信我,战场上,直觉比理性有时候更可靠。
Charles无言以对。他既无法反驳Riptide的绝望,也无法反驳他的直觉。虽然不愿意承认,事实上,往往糟糕的才是现实。和此刻的Riptide相比,他可能更多只是依靠着自己心底那几分毫无来由的骄傲与希望在支撑着。
Riptide掏出一个扁平的银色锡制酒壶,喝了一口,半眯起眼睛。半晌,他终于释放出喉间酝酿的叹息,又将酒壶递向Charles。
要试试么?这是Azazel的。那家伙用不了银制品,于是弄了这个锡制的。
Charles犹豫了片刻,接过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口。果然是辛辣的酒液,自喉咙顺着食道,直灼烧至胃部,点燃了每一寸神经。Charles面上泛起一阵潮红,以手掩口平抑呼吸。坦白说,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口感。
Riptide露出浅浅的笑意,拿回了酒壶,拧上精巧的盖子。
你不必强迫自己的。
不,有时候烈酒可以让大脑更……更活跃,或者说,让人更愿意抱有希望。
也或许,Azazel说的是错的,或者我的理解是错的。而且,我想,如果是你,或许可以改变这些。我并不是一个宿命论者。
言罢,Riptide终止了这场谈话,转过身去,摸索墙体的雕塑,仿佛洪荒的魅影,游荡在迷离的世界。那是与Azazel相近的气质。
他没有说,为什么他选择相信Charles,而非Erik。也没有说,他对自己的猜想,死亡或幸存。
然而看着Riptide的侧影,那清秀的面容沉默在阴影之下。Charles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答案。那无言的语句是如此明晰,以至于Charles甚至不必动用他的心灵感应能力。
深吸一口气,Charles转向Erik的方向,嘴唇微微抿着,点头示意。Erik正注意着Charles这边的情况,被Charles逮了个正着,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尴尬之色,将头撇向一边。
Charles突然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