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着,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是挣扎到痛苦里边了。
可视范围内所有的东西从模糊变清晰用了好几秒,眼眶里还是一圈黑。大概是太久没见光,眼睛有点痛,有点过度疲劳的感觉。本能地我把眼皮耷拉下来保护双眼。
对于张起灵这个人,我是一切都尽可能地往最好处想,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最坏处才最有可能是现实。
大概是最坏的事情先落在了自己头上,我反复张合几次眼睛,确认自己能够正常接受光线,也确认了自己呆在不知什么医院里。身上管子挺多的,身旁一台仪器哔哔哔地响。
脖子上绕了厚厚一圈白布,很不透气,也很硌人皮肉。
我不确认时间到底流逝了多少,身上是有种紧绷感,眼珠子转了几遭,房间里没有任何提示时间的东西,钟或是日历。
门几乎是悄声无息地被推开,另一个吴邪面带着微笑走过来。当然,只是有那样一张脸而已。来人的笑容很灿烂,嘴角提升的幅度跟面上一些微妙的表情,让他跟吴邪似乎又有点什么不同。
“我说过,”他说,“有张家人在,你死不了。”
我哼笑一声。
原来我真的活着。
算计来算计去,我以为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却还是被变化捷足先登。选择往悬崖下摔的时候我自觉内心很平静,当然喉咙是肯定很痛的。
我大概躺了几星期吧,却像是走完了我的人生一样。
张起灵在我梦里死去。
人死亡后,尸体白骨化需要多久?天热的话,捂紧了大概几个月就行了。反正无需十年。
我也一直在想,什么东西会使他畏惧。我想起陨玉。那时我对他并不算是了如指掌,但是他的信念我还是可以感触到的,几乎坚不可摧。但是人还是可摧的,他双唇发颤、面色苍白的样子,整个人就像是快要魂飞魄散的样子。幸而最后他的大脑保护了他,让他直接忘掉所有。
梦里一些断续的场面我慢慢回想起来,包括我看似冷静实质理智全失的动作——抱着他沉到水底。也许我根本没有沉下去,我的心倒是整个沉了下去,再也浮不起来。
我的心就是被捅了再多刀,有多残破,也还是接受不了他离开的事实。如果他再次忘记或者是我根本找不到他……不重要。只要他活着。
我的思绪张海客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我的脸他看得到。我的视线应该是聚在一处的,看起来就是在发愣。
“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族长沉默的时候多是在思考。”他说。
所以。
我又再笑了下,真遗憾啊张海客,爷我只是在犯相思病。
抱着打发人走的心态我闭了眼,插着针管的手摸上了床头的按钮,“送客,谢谢。”
张海客抱着臂嘁了声,囔着“没良心”自觉出了房间,带上门前,他还留了句话,“我告诉啊,你计划要还是继续,你就别躺在这儿了。”
四周是医院特有的安静,吵闹也不会持续很久。大约是见我没回应,门就关上了。
我想来根烟。
隔着纱布我摩挲着曾经不停地涌出鲜血的地方,想象着它结疤的样子。也不知道难不难看,虽然肯定不会好看就是。
我这次真的合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我已面对风雪漫漫。
我比原定计划提早了些,现在住在一所破房子里。晚上倒是不漏风,好吧,已经是豪宅级别了。
身上裹了一件厚袍子,松软也暖身。幸亏头发长出来了,不然我就得把袍子裹到头上去,那得多猥琐。全身上下都没行李,我是空手走出火车站的。如果手上那串珠子也算上的话,那我还勉强有点家当。
我呆了三天,或者说是等了三天。
天天在门口看雪。
看着风时大风时小,把飘下来的积雪吹到一个地方,或一个更远的地方。积雪层看起来就没厚过,也许有变厚吧,我也是看不出来的,反正每回出去溜一圈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回来的时候跟雪人也就差了那么点体温。
第三天傍晚,一个人缓缓走来。
也许是走得冷了,看到我屋子里冒热气?这屋子也就灯光有点橘黄色,看起来有点像火光,温度是肯定没有的。我就靠坐在门口的墙边,一半身子露在外边。
那个身影在离我屋门口大概还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不动,我也不着急。
估摸着算了算日子,我的人也该到齐了。
拖着冰雪里变懒怠的身子我站了起来,转身对着门外,我没有去看那个人。他的脚陷在雪地里,衣服的下摆都是雪碎。
就这么装逼地站了会儿,我撇了撇嘴,脚步往左一迈就跟他错开了身体。也许是一个跟他恰好相反的方向,但那就是我的方向。
迈步那一刻我倒是有点后悔,逼装过头了,万一他不跟过来怎么办。刚刚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欲擒故纵的话勾引他过来?比如真相在我手里然后我不告诉你,再比如张海客已经把你卖了。
啧,怎么过了这么些年脑补还是如此逗逼,没点长进。
我想那天要不是张起灵那丫扯住了我手腕,我可能就因为脑补得太过认真而不回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