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云若归去，梦中总遇见那青衫男子，笑容温润。那一夜月色朦胧，虽不至让她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却到底留了几分情意，现下虽不知这少年官至何处，也叫了人去悄悄地打听，却不曾料到，她再见他，竟是如此情景。
那一日他银甲红袍，碧色青锋悬于身侧，身下黑马长嘶一声，这才引得步辇上的她回首遥远。远远地，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原来他是骠骑大将军得力的偏将，极受将军爱重。她早有耳闻，是个能文能武的少年英雄，却不想竟是他。
将军与他一同下马，辞了配剑朝她行礼。
“云若公主万福金安。”
她低首，长长的流苏遮住双眸，只是隐约见少年俯首，就不知为何悄悄皱起眉头，总觉着意气风发的他，不该这般屈居人下，“将军快起，将军卫国劳苦功高，云若受之不起。偏将……也起吧。”
她生硬地加上偏将二字，悄悄红了脸庞。好在，他二人与她说话都依着礼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瞧她。
“秦苍谢过。”他恭顺起身，在旁听他二人寒暄。云若余光扫在他身上，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披上战甲原是这般的英气逼人，夺人心魄。
“将军的爱将果然是少年英雄。”云若绞着手中的一方帕子，斟酌着词句。
“公主过奖，不过秦苍的确年少有为，想来代替微臣是指日可待了。”将军朗声笑语，秦苍在一旁温声出言，“公主、将军谬赞了。”
云若听得他出声，这才多了几分当日柳下温然之态，唇角不由微微翘起。这时有交代战事的折子传来，云若即便再不愿意，只得让将军速去处理。
秦苍紧随其后，然而却回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云若触到那双笑意温然的眸子，仓促低首。
那一双眼睛，只是远远地望着自己，便让她折叠了心中所有不安焦虑，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悄悄陷了下去。

先更三更，大家晚安~好梦。

当云若望着眼前一片广袤的草地，秋草戚戚，绿色微茫，不由愁绪更胜，却听得一声马嘶，他已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来，阳光下带着点金色，着实好看活泼得紧。云若心情这才有所好转，小心翼翼地上前瞧它，它得意地冲她喷了个响鼻，十分高兴的模样。
“真好。”秦苍莞尔，“它喜欢你。”
“是么？”云若赧然地笑笑，秦苍捉着她的手，轻轻抚上马背。马儿嘶鸣，她小声惊呼，秦苍见她如受惊的孩
子，不由朗声笑了。
“来。”他翻身上马，一身银甲闪着秋阳的光，笑着朝她伸出手。
云若怔怔地看着他，她在那样耀眼的身影面前无法思考，不自觉地将手送了出去，她呢喃地叫他，“秦苍……”
“放松。有我在。”他将她牢牢圈在怀里，马鞭凌空一响，那匹带着金色的枣红马带着风一般跑了出去。
耳边是风声呼呼地响。
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响在耳畔，温柔的，零碎的，模模糊糊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意味。
“别怕。”
“云若。”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在这儿。”
耳边风声渐渐弱了，仿佛是马儿累了，马蹄在草地上磨来磨去，缓缓地走着。秦苍没有再挥鞭。他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云若。你哭罢。”
仿佛有什么撞进了心里。
那么多人告诉她，她是公主，是千金之子，怎可以以脆弱示人。她的父亲是真龙天子，她怎可如此软弱。
“哭罢。不必忍着。”
她眼底闪动着的晶莹泪花，却不敢落下，他低叹一声，“也罢。”轻轻环住她，低低在她耳边道，“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知道。云若，哭罢，不必忍着。”
她惊着一般回首望他，却撞在他饱含怜爱的双眸间，于是大梦一生，再无抵抗之力。
“哭罢。”
她隐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簌簌落下。
她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像抱着整个世界，哭得声嘶力竭，无助得像一个孩子。
不管你是谁，求你不要走。
秦苍听她在怀里一声声叫着母后，叫的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那一日，云若悲伤欲绝，几乎哭去了自己一年来的委屈，因而并没有注意，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罕见地失去了所有的沉稳镇定。那握过金戈铁马都没有一丝颤抖的双手，呵护着她竟渗出了汗珠。

“高一点，再高一点。”云若坐在秋千上，看着面前的梧桐渐远渐近，她欢悦地笑着，恍若儿童。
秦苍一下一下推着秋千，眸间尽是宠溺，仿佛只是如此便是极大的幸福。
“秦苍，你知道吗？以前母后也是这样帮我推秋千的。”云若忽然静了下来，回眸便是清浅一笑，继而眼底弥漫起一层水雾。
母后，倘若母后还在。
“以后，换我帮你推。可以吗？”
换我替你的母后守护你，可以吗？
“秦苍……”云若靠着背后的人，翻腾着的内心缓缓平静。他只需这样看着她，便可折叠心中所有的委屈。
一如当初。
那日之后，二人渐渐亲厚。云若时不时地在他面前耍着小性子，她就是喜欢看文武双全的他在她面前显出无奈的模样。
无关金枝玉叶的身份，无关他执剑的豪情。
不过是一个少年，对他喜欢的女子毫无根据的包容。
她就是喜欢。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因为知道有人愿意包容她。
这样，就很好了。
秦苍那日又约了她去骑马，她在他的指导下已渐渐可以独自向前了。二人骑累了，便惬意地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
头顶一株桃花开得正盛，落了的花瓣停在云若的肩上。他笑嗔一句，“花落美人肩，确是极好的景致。”
她垂睫一笑，尽是女儿家的娇羞，唇角轻掀，桃花的烁光便凝在唇角，直衬得她眉眼如画。
“你想要什么？”秦苍握住她的手，缓缓道。她的生辰渐近，他已绞尽脑汁。
“缘定三生，白首不离。”云若仰首望天，被他握住的指尖温和柔软，眉目皆含上了绵绵的情谊。
“莫说三世，便是百世我也许你。”秦苍朗声大笑起来，他本就是武将出身，自带一股万丈的豪情，“云若，这般，你可欢喜？”
云若面色微红，恰若桃花初绽。她轻轻点了头，如此便交付了一生。

金銮大殿内，皇家威仪，纵使是身经百战，他也不免紧张。
面前的那个男子，是他心爱女子的父亲，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
“微臣见过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起罢。赐座。”
“谢陛下。”秦苍依礼落座一旁，身侧已奉上茶盏，茶烟尚绿，幼嫩的叶子尚未展开。
“秦苍，你跟着景将军多久了？”帝王随意地叠起一份奏折，缓声问道。
“回陛下，已有十年。”
“十年……你历练得也算久了。”帝王沉吟片刻，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着。
秦苍不敢答话，只是思忖着此话用意，自从景将军将自己救回府，他便一直跟着将军，他一身武艺是将军所传，腹内诗书礼义是府内书房里所得，将军是他的恩人。虽然将军总说自己性格清直，不该在这紫禁城中。可他一心想报将军的大恩，如何肯走。现下，又多了云若，他更不愿离去。不过是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他不怕。
“秦苍，你文武双全，做个偏将，的确委屈你了。”帝王押一口茶，淡淡看着他，“景将军劳苦功高，也该安享晚年，才不算辜负功臣，你觉得呢?”
“微臣……”秦苍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在他身边历练得够久，朕信得过你。西北的战事吃紧，这次，你去吧。”
秦苍跪下身子道一声遵旨，这事来的太突然，他虽领命，却不知如何自处。
帝王直起身子，含笑看他，“待你大胜归来，朕便封你做骠骑大将军。”
秦苍跪着的身影一颤，景将军身为骠骑大将军，几次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终是功高盖主，令帝王警觉了吗？所以，陛下许给自己这样的殊荣，要借自己的手削他的兵权？
“去吧。”帝王漫不经心地挥手让他离去，“秦苍，朕的云若，可不能嫁给一个偏将。”

自殿内出来，正巧碰见前来请安的云若，他停了停脚步，便悄悄握住她的手。云若面上一红，嗔道：“你这是作什么，让父皇瞧见可怎么好。”
秦苍微微笑道，“不打紧，大不了，我便向陛下求了你来。”
反正，他早已知道。
“秦苍！”云若半羞半恼地急急甩开他的手，匆匆离开，又回首悄悄瞪了他一眼，这才向殿内走去。
秦苍远远瞧着她娇俏含羞的面容，先是会心一笑，后又不觉凝眉长叹。待他回府，圣旨已下，他跪在将军身前，只觉一阵心酸。恭敬接过明黄圣旨，打赏了传旨诸人，他转身便跪在将军身前。
“秦苍不才，辜负将军恩情。”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如果是别人，我宁可是你。”景将军抬手扶了他起来，微微笑了，“至少我知道，你护得住这万里江山。”
“将军……”
“只是秦苍，你时刻牢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老夫唯一可以教给你的了。”景将军伸手交给他一份折子，要他转呈给陛下，之后便邀他喝酒，两人趁着月色抱起酒坛大醉一场，月色朦胧，恍若他初见云若的那一晚。
那夜过后，他再也不是年少的模样。
临行前，他约了云若一起骑马。他在湖畔边拥着她，雾气方起，她姣好的面容影影绰绰，他看不清晰，便更紧地拥住她。
“秦苍？”察觉出他的异常，她仰首唤他。
“云若。”他的声音在雾气里也变得模糊，“你可愿和我走？”
“去哪里？”云若一怔，下意识地问道。
“哪里都好。云若，我带你走，好不好？”
“秦苍。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父皇在这儿，母后在这儿，我还要去哪里？”云若从他怀里直起身子，缓缓道。她双眸沉静，如玉光华，仿佛只是说了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是拒绝了他。
“你快乐吗？”秦苍低首望向心爱的女子，多少次，他看见她默默垂泪，看见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即使这样，你也不愿和我走吗？
“快不快乐，这都是我的命。我不能逃，不该逃，也不会逃。秦苍，我不能和你走。”
秦苍沉默许久，终是重新将她纳入怀里，“也罢。”
纵使明白沙场万箭齐发，纵使知道官场危机重重，陛下忌惮将军，总有一日也会忌惮到他，也罢，只要有你在，便已很好。

第二日，他领兵上阵，大胜而归。战事连连告捷，他终在她的仰首期盼中班师回朝。帝王亲自出城迎接，她站在城门上远远望着那个思念多少个日夜的他，眉眼如画。
一时间，秦苍风头无限，陛下当日便封了他做骠骑大将军，而景将军托他呈上去的那份折子，正是乞骸骨之意，秦苍因此又受了陛下的赏识。
只是，陛下再也没有提过他和云若的婚事。
骠骑大将军位高权重，他又年少，陛下怎会放心再加以驸马之位。即便是丝毫不通帝王之术的自己也明白，外戚做大，必然鸠占鹊巢。
此后，他常常被派外出征战，那血色战袍呼呼地风声渐渐让人闻风丧胆。
征战一次比一次艰苦，一次比一次艰险，已记不清是第几次，他浑身浴血地归来，看见帝王笑意深远的模样，一次比一次心惊胆战，心底生寒。
他年少有为，功高盖主，陛下一次次将他派去艰险之地，便是希望他可以马革裹尸还。帝王甚至可以为他扶棺，全了自己仁君圣贤之名。只可惜，他一心念着云若，不肯死在塞外，一次次死里逃生，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回来见她。
“云若。”他一身银甲未解，就跑去湖边看她。云若越发清瘦，坐在湖边一块石上，听见他的声音急忙回首望他，她眉目尽是愁思，却连戚戚地唤他一声都不敢，生怕是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秦苍心底一疼，只觉酸软的疼痛缠住四肢百骸，他单膝跪在她身前，轻叹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痴了一般，轻轻抬手拭去他脸上的血迹，他去的地方一次比一次危险，她真的很怕。
“秦苍。”察觉到指尖的温度，她才怯怯地唤了他一声，像是才找回了失去太久的声音。
秦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在。”
少年眸间倾尽的温和，像暖雪。不复战场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冷酷阎罗，他如此无情，不过是为了见她。
“秦苍，这次可以待多久？”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他。
“兴许，一月有余。”秦苍揽着她的肩，凝眉叹道，“你又瘦了，没有好好用膳吗？”
云若没有答话，只是靠在他的怀里摩挲，乱了云鬓也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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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月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而陛下竟也什么也没有说。
他陪她骑马，将小小的人圈在自己的怀里逗她笑。蓝天白云，风在耳边呢喃，缠绵不去。
他带回塞外的吃食，亲自动手做给她吃，天天哄着她多吃一些，半碗粥也好。
他领着她出去放纸鸢，牵着线在草地里疯跑，撞翻了御花园里精心培植的芍药就笑作一团一起逃跑。几次之后，谁也不敢说他们是无心，只是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陛下器重的宠臣，花匠有苦说不出，只好不再种妖冶的芍药，他俩缩在一旁偷笑，竟似孩童恶作剧成的欢愉。
他带她去湖边静静地坐着，一坐便是大半天，看水底橙红的锦鲤缠溺在湖水里，水草摇曳，恰似她一低头的温柔。她最喜湖边的柳树依依，嫩绿不再，秋风乍起，湖边柳，请君留。她倚在他怀里，有时莫名就蓄起了一包泪。她知道离期已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知道，她不想让他走。
秦苍看着她惴惴不安暗自隐忍的模样心底一疼，最柔软的地方陷下去一块，酸软得让他险些落泪。
他要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公主的附属品也好，将军有什么好的，空有一身无双武艺，他守护得了天下，却护不了她。
“将军，陛下召您面圣，快随奴才走吧。”
云若在他怀里一僵，继而便红了眼眶，她转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快去吧，别让父皇久等。”
秦苍低首看了看空空的怀抱，终是点头应允，起身而离。临走前替她正了正鬓上的流苏步摇，轻声道，“等我回来。”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他匆匆入殿，跪下行礼，甚至还能嗅到身侧的女儿香，心底一个信念，越发坚定。
“赐座。”帝王伸手虚扶他一把。
“谢陛下。”他落座旁侧，接过奉上的茶盏。炙热的茶盏在掌心灼人不已，他欲言又止，“陛下……微臣有一事相
求。”
即使他年少，他也可以解甲归田的，对不对？
这样，他便可以娶云若了吧。
面前的帝王似乎十分困倦，轻轻唔了一声，端起身侧的茶盏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不急。”说罢，便扔来一叠折子，“西北传来的折子，你也算征战西北的老人了，替朕拿个主意。”
秦苍便上前请了折子，心下却是惊讶，陛下此举可算十分信任他，可照理说，陛下对他设防之重，不该呀。
他缓缓打开折子，越看越心惊，直至手都颤抖了起来。西北战事一直未平，这些年双方交战，没有一方占着便宜。如今，西北可汗竟来请和，要陛下下嫁嫡女，以求永结秦晋之好。
怎么可以……
“陛下，这……”秦苍手心冒出薄汗，竟是怔住了。
“倘若可以云若拯救两国邦交，自然再好不过。只是皇后早逝，朕怜惜她年幼丧母，实在不忍。”
“陛下圣明！西北边陲，塞外苦寒，茹毛饮血之地，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去得！”秦苍生生跪在殿内，哑声道，地上的寒气一缕缕缠上心脏。他的云若，怎么可以嫁给别人。怎么可以……
似是察觉到他声音的颤抖，帝王眼底划过笑意，只是依旧喜怒无波道，“云若是朕的女儿，理应拯救天下子民。朕记得你也曾说过‘止戈为武’。”
秦苍握紧了双拳，正声道，“是臣无能，臣在此向陛下请缨，此行若不能一举歼灭敌军，便一死以谢陛下知遇之恩。”
“你不必如此。”帝王缓缓道，搁下了手中茶盏，“不必下如此毒誓，朕信你的忠心。”
“臣据实而言，还求陛下应允。”他跪地不起，坚毅的神色令人动容。
帝王倦了一般缓缓阖目，微微点头算是应了，示意他起身。秦苍努力站了起来，将折子奉回案上，身后已汗湿了一片。
“秦苍，方才你想向朕求什么？”帝王看着走下殿的他，似是才想起了一般，温和问他。
秦苍身形一顿，指甲在掌心里痛，他俯身一礼，笑道，“臣正想求陛下，让臣出战西北，以绝后患。”
“哦？秦苍真不愧为朕的骨鲠之臣。”帝王朗声笑道，“如此，朕便待你凯旋。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臣必不留余力。”

秦苍一步步朝云若的宫殿走去，掌心尖锐的疼痛越发深了。为了云若，只怕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去闯这么一遭。只是陛下今日之举让他十分不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一直记着，他似乎隐隐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倘若他不去，云若下嫁西北。而他去，便是九死一生。
很怕这次再也回不来，很怕再也看不到云若。
可再怕，也得去。
“你回来了。父皇和你说什么了？”云若上前迎他，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起。
“没什么，左不过是出征的事。”秦苍握住她的手，“外面风大，进去吧。”
他陪她用膳，像往常一般费尽心思哄她多吃一些，她的身子越来越弱。
饭后，他坐在一旁看她烹茶，每一盏都夸她的手艺好，其实他尝起来没什么分别。
她嗔他油嘴滑舌，含羞地躲去一旁绣一双彩蝶，绣到兴致好了，自己开心地跑来问他绣得可好。秦苍眉眼温柔逗她道，“你将梁祝绣了进去，不怕他们来寻你的仇呢。”
“我可不怕，秦苍会保护我的。”她一脸骄矜，得意笑答。
秦苍揽着她，叹一声云若。
云若被他这一声叹的心底凉凉的，抬首刚欲说什么，却见得他面上笑意清浅微凉，似晓风残月，一时竟怔住了。
很久很久，久到云若都怀疑拥着她的人是否睡去了，她头顶才缓缓地响起一句话。
“云若，我要走了。”
秦苍出征那日，陛下敬了他一杯酒，酒水清冽，不远处的桃花耀眼灼人。二人爽快饮了，秦苍面色肃穆，对着身前皇城一跪。
只是秦苍并不知道，那一跪便托付了所有，此后再无退路。
那日他离去后，帝王望着他愈发渺小的身影，缓缓收起了笑意。
“别让他再回来了。”帝王漫不经心地转身离去，身后黑影俯首称是，一晃就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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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云若照例来送，照例替他系上正红的披风。秦苍身披烈烈炎火的金兽，光彩夺目。他抚上那刺绣，一针一线，百般情意，都摩挲着他的掌心，痒痒的。那感觉顺着指尖延至心底，一点点，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
他的心又酸了起来。
她不知绣了多久才得这一件，手指在昏暗的灯下不知被针尖戳破了多少次。
知道她在月下哭，生怕他在西北穿不暖，生怕他被塞外的寒风吹伤了身子，这件披风都不知道沾了她多少咸涩的泪水。
知道她餐餐不得安心，生怕他吃不惯，生怕他会因为饮食而肠胃虚弱，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为他下厨，做各式各样的点心让他带在路上。
知道她连点妆的兴致都没有，天天只对着锦衾玉枕月纱帐，他人是犹恐相逢是梦中，她却是只求他是春闺梦里人。偶尔出门，也是去佛前青灯古佛，或者在茜纱窗旁就着阳光抄写佛经，求他平安归来。
他都知道。
侍从牵着马走近他，她在身后唤他。
“秦苍，我等你回来。”
秦苍身形一颤，并未像往常一样回首朗声笑道，“你待我凯旋。”而是握紧了身侧的剑，没有回头。
他道：“云若，我答应了你这么多次，这次，换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答应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若我回不来了，你定要嫁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你答应我。”
此后，秦苍总是想，当日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的云若，又会露出怎样让他心疼不已的表情。
还好，他没有回头。
其实他知道的。他的云若，只在他面前撒娇卖乖。他不在了，她会比谁都坚强。所以他去的义无反顾。
征战一如以往艰苦，他坐在帐内听帐外风沙漫天就会欣慰，好在他来了，她就不必来了。
这场战争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剑一日比一日嗜血，他的斗篷一日比一日鲜艳。他要回去，回到她身边去。
偶有月明的时候，他出帐望天，知道他和她看的是同一轮明月，他便后悔了，如果他不在了，她该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