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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关于二月关于海 文/艾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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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献给海


1楼2014-10-21 13:30回复
    1.
    今夜的月光超载太重,每根神经都失眠。
    火车很平稳地运行,目的地是那个近海的城市。而我的目的地,则是城市边缘那个天蓝海蓝的小镇。和我一样目的的人是我对面卧铺的男生,他像海一样平静深沉,温情内敛。此刻我们都望向窗外,脸的贴近使窗子有些暖了。
    “艾竹秋。”他将身子转了过来,开口。
    怎么形容这声音,和很多年前一样温暖,像太平洋飘来的暖湿气流,其实并不是悲伤,却感觉心里下起雨来。
    “嗯,好久不见了,仲阳。”我同样将身子转过来,回答道。
    “最近怎么样?”我们异口同声。
    现在是北京时间2005年2月27日晚9点。
    2.
    那有着季风气候的海边小镇,我们成长在那里。
    1985年2月,我出生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任仲阳出生在小镇旁的另一个小镇。
    我们头上顶着同样蔚蓝的天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都能闻到海风微咸的味道在空气里飘,偶尔有海鸟从头顶掠过匆匆而去我们都兴奋的高呼。
    2月是我们相遇的时间,海为我们铺陈相遇的地点。
    1988年2月某一天,我踩着凳子望向窗外,清楚的看到一个瘦高个儿的男生被父母领到与我们家比邻的屋子。那户人家与我们家之间有一道铁篱笆相隔。那户人家性格都不是很好。当我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父母出海被浪头淹没的消息,我要与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院子里仍然是堆着渔网,父母不在爷爷奶奶也没有收拾。任由它们躺在那里,阳光照过来,渔网上某片遗鳞闪着光,鼻腔里弥漫开来海的咸腥。爷爷奶奶平日都是买渔网的,这样的职业在镇上一点都不少见,有一整条街专卖渔网,隔壁那家人,他们也卖渔网。
    海风又刮了起来,海面不太平静。
    我到海边去,2月里我经常到那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任仲阳,你呢?”
    “我是艾竹秋。”
    “你是二月出生的?”我们一起说出了这句话,眼睛有一瞬间亮了。
    “你怎么知道啊!”又是一个同时。
    “哈,因为你的名字是竹秋(仲阳)啊!”
    于是我们握了握手,像傻子一样对着彼此笑了。
    我们那带地方都有把二月说成是竹秋,仲阳的。海风将昨日的呼唤送了回来,沙滩上两对脚印被踩的很清晰。要涨潮了,浪涌来了。2月的我们都是双鱼座,当然是要由海水来衔领我们认识了。


    2楼2014-10-2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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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火车窗外风景掠过,也许我也并没有认真的看。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仲阳盘腿坐着,问我。
      “现在在做一家工作室的编辑,偶尔也写写文章发表。”我同样盘着腿坐着,回答。
      “我毕业就一直在写文章,”仲阳把手扶在脑后,头微微侧过来看了看我,“看来都遵守着儿时的约定呢。”
      月光柔柔的照过来,周围好像电影开始时一样很安静。我们面对面,好像远去的日子里那般浅浅的笑了。我们以前的梦想就是为家乡写文章,为海写故事,我知道他有一篇文章叫做《二月的海》,发表在我最喜欢的杂志上,他那样幼稚又可爱的笔名,一看就知道是谁了:艾任。那是我们的姓氏。
      我感觉我们从小就很默契,就好像镜子里面的另外一个自己。


      7楼2014-10-21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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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时光,轻轻的倒回那二月海边小镇的温暖午后。
        二月份的时候,镇上有蛮多人都会出海,包括我的爷爷奶奶和比邻的那家人。之前都是爸爸妈妈出海,到现在家里也只有爷爷奶奶去出海,他们平日里做渔网营生有时近海捕捞,二月海情好的时候远海。他们很勇敢,年轻时勇于与大海搏斗,黝黑的皮肤是大海赐给勇敢者的盔甲,小时候我是的确崇拜爷爷奶奶,可是他们重男轻女,他们不大喜欢我。于是打我能踩凳子够得到灶台,就开始学做饭了。我必须学会做很多事,他们出海,我就自己看家,洗衣服,做饭并且吃掉它们,现在想着我也是很早就独立了。
        任仲阳呢,他算是被父母给“扔”过来的吧。他的父母把他托付给大哥大嫂,自己到北方去闯荡了。他们家就是有他的伯父伯母,一个堂弟和一个奶奶。家里除了他奶奶,伯父伯母都很嫌他,照那家人的思维,家里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吃干饭的着实让人不爽。他不大受待见,也像我一样必须独立起来。这也许也是我们默契的原因吧。平日那家人都会在家做渔网,二月份跟着广大渔民去出海,于是寒假里的二月份,他和我就算自由了。
        他们出海回来,大概是二月末到三月初,长的时候三月中旬也说不定。
        仿佛我们的命运重合在一起,是相重叠的铁轨,等待的是岁月的火车轰隆隆的驶过。我们会并肩走过这段路,共同走向那光线涌入的缺口。
        二月的海边,我一直在那里碰见他。
        “又出来了啊,任仲阳。”我站在正坐着的他的后面,目光望向海,说道。
        “你不也是嘛。”他转头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
        我低头玩了一会手指,说:“二月家里人都出海,好不容易有空了。”
        “嗯,以后二月都一起出来好了。”他的声音接着就响了起来。我虽看不到背对着的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这个第一个朋友是亲近的。
        “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有些激动,但就是欢喜。
        于是每年二月,我们可以一起去海边或者是任何地方。我们很默契,也越来越默契。一开始是只能二月份出来,但后来就是习惯二月份出来了。二月走出家门,那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里。
        海边的风景独好,视野很广阔,放眼都是海蓝蓝,哪怕是静静地站着看也是享受的。在那个小镇,只有仲阳是与我有同样想法的。
        一片海,一个伙伴,一阵海风,一声海潮,每个二月份就这样被演绎的平凡也不平凡。


        9楼2014-10-21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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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他卧铺上放着的吉他,想必他也一定注意到了我卧铺上的吉他。我们小时候都特别喜欢吉他。二月海边的沙滩晚会都会有吉他手弹吉他,然后我们就会想尽办法进去,躲在椰林后面听,又得小心会被发现,会怕有人像电影里一样悄悄走到我们身后。那个时候的傍晚,夕阳在海的那边,天空有渐变色彩的云,余晖既不耀眼也不炙热,海风清凉恰到好处。海浪轻轻地涌上来,一遍一遍发出闷闷的呢喃,吉他手调音时随手勾出几个音符,跳跃着进了我们的耳朵里。一切一切,都以最舒适的模样展现,空气中夹杂着我们的稚嫩的憧憬。
          “竹秋,你听。”仲阳起身坐到位置的边缘,伸手递来播放器和耳机。
          我上前去接了过来,对他笑着,一边戴上耳机,“别老是这么...神秘兮兮。”音乐很舒缓,意境也优美,吉他活泼明朗的音调中夹杂着一丝苦味,是很久以前的歌了。
          “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曲子,”他说,“这是我弹的。”末了,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弹得不好也别怪我喔。”
          “你弹得比我好,”我笑着说,“真的,很好听。”我感觉他赋予这首曲子新的生命,那小小的改变使我回到久远的二月份,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即期待着新的明天,又为那漫漫黑夜的到来而寂寥。海水越过漫长的时间轴,重新回到心里去,蒸发成水蒸气,环绕着那段单纯的日子。
          至于那首曲子,我一直喜欢着,但现在,我喜欢上这个版本。


          14楼2014-10-22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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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自仲阳奶奶去世以来,仲阳在那个“家”的地位就像是地上的蝼蚁一般。有时候到晚上的时候,比邻的灯亮着,就传来高叫“你这个死野仔,你爹妈预备不把你领走了啊,怎么养得起你啦”。那家人怒极时还会拍桌子踢凳子,周围邻居深受其害,每每上门理论他就会受到更恶毒的诅咒,连小弟也会欺负他。
            我无法想象他在那所谓的家的煎熬,我的地位似乎比他高了一级。我的安慰就如同海潮,他回到家,我也只能退下,留下那部分沙滩,任人鞭打。想着也是一种残忍。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低着头,手握成拳,被推推搡搡也只能缄默不语,时光轻浅,快乐单薄。那是一座火山,当压力足够,就会爆发。我每天提心吊胆,我怕他在灼毁其他人的同时将自己也搭进去。
            98年二月开始的时候,他跟我说:“还好还有你在我身边呢。”
            我点着头,拉着他的手,说:“我会一直在的。”
            那段如同走进雷区,走错一步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日子,我能做的的确太少了。我只能陪他走在上下学的小道上,陪伴他一遍又一遍走出家门到海边,看夕阳的余辉烧红了云也烧红彼此的脸,光辉少得可怜,海不曾平息,一浪一浪向沙滩涌去,被后浪拍压。
            彼时远去的时光在现在看来过得很快,但在当时对我们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的慢镜。


            19楼2014-10-26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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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1998年2月中旬,我们终将走向分离。好像你每天不会注意你长高了多少,多年以后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这么高了一样。我们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不知不觉的分道扬镳了。
              海将你带来,也将你带走了,连同二月徐徐海风,它再也吹不进我心里。
              仲阳走的时候我的生日还没到,我没能真切地听到那走调的吉他曲,但是我讲将吉他送给了他,他也答应了我,在我生日的时候,一定面朝大海来弹奏。海会将声音传进我心里,并被无限放大。
              仲阳父母一身华贵归来的时候,惊动了我们这一片的人。他们和走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孩子托付给哥嫂时的狼狈,低声下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海边的黄昏让人感到充实平静,椰树被海风吹的沙沙作响,太阳在另一边的海平面下落,一切灿烂得仿佛镀上金,海潮呼啦不曾停止,小院里未关紧的水龙头嘀嗒嘀嗒。一艘船静静地靠近来,在金光中泊入港口,离人回到故乡。炊烟袅袅,狗吠停止了。
              那天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并没有听,没有刻意地去听,我只是在一旁帮仲阳搬行李,然后木木地站着。水鸟尖厉悠长的叫声,好像我不间断的叹息。那个时候,比邻那家人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似乎仲阳之前所受的屈辱都是一场梦。仲阳终于要脱离苦海,到更光明的地方去了。
              依稀记得仲阳要上车的时候,我飞快地回了家在父母的柜头找到了一沓信封。我分成两份,将一份递给了仲阳,我说:“以后每年二月都给我写信吧,嗯,顺便也给奶奶写。”
              然后我们就在暮色里浅浅地笑了。
              你说永远有多远,有多久,我只听说了“我们永远都不再回来这里了”这么一个说法。


              20楼2014-10-26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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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二月的海很美,我一个人欣赏得也是自在。
                早晨的时候海雾在海面上浮起,些许海鸟轻巧敏捷地穿过白茫茫的雾气。晨光熹微,我在海边享用早餐。中午的时候,太阳终于露脸了,光线穿透云层,光散在海面上。午后没有什么风,微小的皱褶泛起来,像漂着的镜子。傍晚的时候,猩红色的薄雾漫开来,海风是咸的,海潮和蔼而悠远,带着不知名的情绪。
                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中,当我陷入回忆的泥潭,就会看不清未来,他一定不希望我是那样的。仲阳走了以后,一切都在平稳地运行,每天还是有忙不完的家务事,仍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跑。只有二月份,我会到海边去,去听仲阳答应的吉他曲,去那里为我们过生日。令我感到慰籍的是,每年二月我都能收到仲阳的来信。一年一封,带有北方城市的繁华的味道,这在当时我们那个还算闭塞的小镇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年年都盼二月的到来,二月份,仲阳的信会漂洋过海来看我,我的信亦会漂洋过海去看他的眉眼。他的影子会投影到我的信纸上。我们信中的内容都是谈话式的,没有固定的信件格式,亲切的好像是面对面一样。我都会到海边去读信。信封里有一封信是给奶奶的,我会在奶奶忌日的时候烧掉它。
                往后都是我一个人面对了。我将自己卑微的灵魂沉入海底,大海会守护我直到永远。一切的一切都在时光里变幻,甚至消散,潮涨潮落,有那么一样东西它在那里露出恬然的笑意,浸满海风。


                21楼2014-10-26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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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2000年的时候我高中考出了小镇,我和仲阳的通讯依旧没有改变,我的朋友圈渐渐扩大了。我也要脱离苦海了。二月的时候我都会在朝海的那扇窗边看信。那时候我开始学吉他,勤工俭学,渐渐有了自己的吉他,二月仲阳生日的时候我同样弹奏一支他最喜欢的曲子。
                  2003年,我大学考出了南方,跨过长江黄河,远离了海边。海风那样咸咸的记忆都压在箱底。那年二月,我回了那个小镇。海岸线的不断靠近,海面上温暖的波光使我感到心安。我站在那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但大海他一直在那里,二月的大海给我足够的安全感。那天晚上我在海边,潮水一次一次涌来,浸湿了我的鞋子。
                  2004年二月,那年我没有写回信给仲阳,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22楼2014-10-26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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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2005年二月,就是现在,我前些日子收到了仲阳的来信,他说他要回小镇,我正巧也是要回来完成一篇稿子。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归期,但我们的默契使我们在归乡的火车上,时隔七年真正地碰面了。整整七个年度,整整二十八个季度轮换,整整八十四个月初月末,整整两千五百五十六个昼夜交替,整整六万一千三百四十四个钟盘满转。
                    今天是仲阳七年前走的日子,他回来了。
                    近了近了,我已能嗅到海风的咸腥。
                    不再远不再远,海潮已经能够听见。
                    你可还记得二月的海,我们一直深情注视着的二月的海。


                    24楼2014-10-27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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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一起吧。”仲阳对我说。
                      “嗯。”
                      简单的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的话,才不会出错。我们先到海边去。
                      雨停了,风还没有停,我们安静地站在夜幕下,谁也没有先说话,一如多年以前,我们认为海是用来欣赏的。
                      零点的钟声在心里响起,在海上飘荡。二月二十八日了。
                      “生日快乐,竹秋,”仲阳回头对我笑,温暖纯净荡涤心灵,“我们可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啊。”是啊,他用了从小在一起,我们从小在一起,像藤蔓互相缠绕长成彼此的一部分。不是那种不可或缺的,是那种了解彼此到骨血,像海一样,有安全感的存在。
                      还有什么是解释不了的呢,我多年困惑的问题早已有了答案。
                      “你去年没有给我回信啊,我等到三月份还特地去邮局问了,到今年才相信你没有写信的。”
                      “嗯哼,真是,”我是感动的,我从包里拿出两封信递过去,“喏。”
                      面对二月的海,我们坦诚。我早就写好了信,只是我一直在纠结我们之间的关系。青梅竹马,知己,都可以安在他头上,那最后一个身份是什么。
                      现我将它命名为海,此海非彼海。
                      15.
                      最温暖的陪伴不是在身边,而是在灵魂。二月为针,海为丝线,将彼此的影子缝在当时最单纯的时光,那张关于海的布上。
                      ———————————END———————————


                      25楼2014-10-27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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