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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东西错》作者: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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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九章
  没了大刀的齐中尉,浑似少了一只手,直到找着了落脚的客栈,他都还是一脸的阴沉。陈大知道他脾气,也不去招惹他,反正过了镇山城,齐中尉就要往回走了,少了他自己就算会累一点,也强太多。
  当然话说回来,可能不会只累一点,齐中尉做些体力活,还是一个顶俩的。
  在客栈安顿下来后,这天空中的雪花也逐渐多了起来,听掌柜的意思,这可能会是今年第一场大雪。
  齐中尉讨厌下雪,更讨厌的是,桑梓大夫的脸色比雪还要白。他将她们送出镇山关后他便要起程返回宏京了,一想到这,他就诸多的不愿,便找到桑梓,吭吭哧哧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桑梓听他说竟然不愿在这个时候返程,想将自己一路护送到目的地,便摇了摇头:“军命不可违,你家将军既然只让你送到这里,你便应该停下来。何况通关文牒里没有你,以你的气质,万一被人家当做奸细探子——虽不是战时,也终究会引祸上身。”
  只因自己这么一说,桑梓大夫竟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齐中尉自是忙道:“您说的虽然有理,可是……”他见她还要说话,赶紧道,“罢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只是——”他犹豫了片刻,期期艾艾道,“桑梓大夫,您……还会回宏京吗?”
  说这话时,晏栖桐也在房中,但见他明显是来找桑梓的,便只远远地坐在梳妆台前。她虽无心听他们说话,可齐中尉也不避她。听到这,她从铜镜中望去,竟与桑梓目光相接,如碰沸水,晏栖桐倏地转动眸子移开了目光,心中还怦然作响。
  她听见桑梓应道:“或许……还会回去。”
  齐中尉便立即道:“那我便在宏京中等您。您一年不来,我等一年;你十年不来,我等十年。”
  晏栖桐手持发簪,恍然大悟,那齐中尉竟然对桑梓存了这样的心思……
  桑梓却是沉默了良久,方拒道:“你又何苦为我耽误自己。当年救你们是事出紧急必然之举,我并不觉得于你们有什么大恩大德。你若因此而拘束自己,绝非我的本意,别叫我生出当时不如不救你的想法。”
  齐中尉微怔,叹了口气道:“我本无心儿女之情,但对桑梓大夫您是敬而重之,若给我照顾您的机会,这一世我定然不会负您。”这些话他本在素青城的流河旁就想说,可当时又觉得时机不够,便说出了别的蠢话来,现在临到分别,他有感再不出口也许此生都将没有机会,便只能挑了这样的时机。
  “多谢好意,”桑梓微微一笑,“我亦无心儿女之情,我们不若做一对兄妹,倒更强些。”
  能得桑梓这一言,齐中尉顿觉心满意足,他笑道:“那不敢当,您只记得,还有人挂念您,除了我,还有些兄弟,还有将军,都如是。”
  他口中的将军,桑梓连相貌都不记得了,但便是如此,也是这世间的一种情分,中间的丝连谁说又没有呢。
  齐中尉告退了出去,他倒一直没有介意晏栖桐在旁偷听。晏栖桐便也大方听完,待他走后,转身向桑梓道:“起初觉得他不过是个莽人,但现在想想,也是情深意重,”她随口问道,“他不好么?”
  桑梓想了想,淡道:“于我称不上好与不好。”
  晏栖桐差点冲口而出那谁于你是好,又想起曾经她对彼此间的断言。不过是拎得清摊得开的关系,问多了也是废话罢了,想罢也有些畏缩。
  这场雪果然不小,入夜后越发大起来,万籁俱寂下,只一想象便越有空灵之感。晏栖桐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神思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桑梓就躺在她的身侧,房中搁了碳盆,烤得整个屋里暖烘烘的,何况还有晏栖桐在身边,她早就睡得香甜。
  晏栖桐则不然。世人皆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她一路看齐中尉,知道他将桑梓放得极高是出于她曾经救他一命,但却没想过,桑梓当时救了那么多人,为何只有他一人念念不忘跟到这里。说什么将军让他护送,焉知不是他去请求得来的机会。听齐中尉那么一述真心,事情便明朗了。
  可是你若说齐中尉对桑梓感情是哪一种,又不尽然可以归类。比如那个金云柯,受情花影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算克制,可究竟是属于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但齐中尉又不完全相同,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敬而重之,想必情义之中,义字更多一些。
  若再想远一些,自己那失败之极的一段感情,起于平淡相识,相处时自然不是没有快乐,只是太过短暂就被打回了原形,瞬间又隔于不同的时空,好在只如回到古代,若去了什么更加莫明其妙的世界,她只怕活得更艰难。
  她想她不懂男人,但也觉得那并不重要,感情这种事,懂与不懂,全凭真心,真心所向,自然迎刃而解——可是,道理谁都懂,却不一定做得到。这么想着时,晏栖桐翻侧过身来,面对着桑梓。冬夜越发黑漆,她根本看不清桑梓的模样。可她实在看过太多睡着了后桑梓的面孔,那眉眼要比她平时更加柔和,那唇角往往都是微微翘起,那……晏栖桐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已经走到宏国边境了,下一步便是入彦,然后找到那个叫夙命的女人,还有那块“我冥之心”,那才是她在这里的结局。
  第二日推窗,果然上下山河一片银装素裹。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不能上路的,但房中空气沉闷也不宜一直呆着,晏栖桐帮桑梓穿得厚厚实实的,又给她带上了齐中尉一早出去替她买回来的貂皮暖耳和手套,便与她一同出去。
  这也是桑梓的意思,若不能逐渐适应,再冷下去,她怕自己哪里也去不得了。
  陈大租回来两顶小轿,抬着她二人去镇山城南的一处小山。这里据说是全镇观雪的最佳之所,许多人都喜欢在这里煮酒赏雪。
  那小山道上的积雪已经被人清除了,她们一路上去,都不断见有往来的行人,虽说天寒地冻,兴致却都极高,只有晏栖桐和齐中尉最为紧张,生怕桑梓的身体出什么意外。
  “融雪天是最冷的,”晏栖桐摸不到桑梓的手,便只能摸了摸她的脸道,“你若不舒服,可立刻要开口。”
  桑梓无奈地笑笑,自己都快被她们包成粽子了,若是将她从山上推下去,想必滚了一路,也不会受伤。她虽畏寒,但只要不发作,倒还过得去,那秋冬交替之时是个坎,她平安度过,现在倒也不怕什么。反正,她在身边。厚厚的手套阻碍了两人的交流方式,桑梓唯有将她的手合抱在掌中央:“你穿得这么少,不冷么?”
  陈大也在一旁应和道:“是了,小姐可不要冻着了。”
  晏栖桐哈着寒气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冷。”
  这话可真叫桑梓羡慕极了。
  她们上了山,小轿便在一旁候着。有人专门过来询问,陈大打赏了银子,便被请到一座小亭之中。
  原来这小山连绵绕城半边,上面各建有不少亭台,轿夫是当地人,知道哪里会有空处便带了过来。她们这一处山亭未到山顶,但上观雪压松枝,往下则俯瞰全镇冬装之色,倒也是个好去处。
  亭中没有火可以烤,却有炉火煮好了黄汤,另有一壶红茶,守亭之人忙乎了一会儿,便将她们请了过去。一看来人中似有身子病弱的女子,便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一面两扇的屏风,替桑梓仔细遮挡住穿山而过的风。晏栖桐对他此举甚是满意,陈大看到了便又赏了碎银给他。
  四人落座,饮茶喝酒,冬景肃杀只余莹白一片,她们静坐其间,对这自然之力心有感悟,再加上一路东行,终于到了边境,心中想着正是可以歇一歇,一时便谁也没有说话。旁边小山亭上倒有声音传过来,桑梓隐约觉得其中一个男声很是熟悉,心中一动,便让齐中尉去打探情况。
  不过多时齐中尉回来,跺了跺皮靴鞋面的残雪,笑道:“有个道士在那里给人家卜卦,人家似是不信,正嚷着要将他轰下山去。”
  桑梓和晏栖桐双双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快去将那道士请来。”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心道总觉得路上遗忘了的某件事,终于给记起来了。
  齐中尉不明所以,看了陈大一眼便去请人,陈大则问道:“小姐也要算卦么?”
  晏栖桐抿唇一笑:“只怕是故人。”
  桑梓也含笑点头。
  果然,跟在齐中尉身后手杵一面布幡进入山亭的正是宏京中从黄泉道上抢回晏栖桐魂魄的朱半仙。
  只见他一脸晦气,见到桑梓她们竟然一点讶异也没有,而是搁下布幡自顾自的翻了个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喝了下去。喝光后他重重地一搁酒碗,冷哼一声:“不知好歹,明日丧钟一响,由得他们后悔去。”
  陈大见来人一络胡须半结,身上的棉衣也皱巴巴的,头上虽束有道髻,却是一根青布缠成,整个人狼狈不堪。非但如此,进来后毫无礼数可言,便皱了皱眉想要说话,但不料那桑梓大夫却是亲自替他斟了第二碗酒:“我瞧半仙嘴唇青紫,想是冷着了,再喝一些暖暖身吧。”
  朱半仙看了看她,笑道:“桑梓大夫就是有情有义,我这日子也算没白熬。”
  晏栖桐自他将自己魂魄带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时便又想起往事来。若他未出手,自己是不是就回去了呢?假如的事无法证实,自己已然回到这里却是事实,这事实叫她一时心思翻涌,也不知道该对朱半仙说什么。
  朱半仙却斜眼瞧着她,笑道:“可是怨我?”
  晏栖桐一愣,也想起来他颇有些神通,他即使不全知自己的秘密,却比旁人可能要了解一些。她微微垂目,半晌后抬头道:“不怨。”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与我大中华同庆。日更开始,不过别忘了留言。


IP属地:湖北78楼2014-11-17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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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二第章
      前程往事不可追,一层相思一层灰。
      又是一年中秋月。
      彦国,芙蓉县,牌坊街。
      借着中秋拜月完成终身大事的音顾与喜眉,送别了前来道贺的友人。
      音顾与喜眉的身影早已远去,子商赶着马车,驶在芙蓉县外的大道上,湘琪与桑梓坐在马车里。
      马车里,湘琪正在问桑梓:“桑梓大夫此去哪里?”
      桑梓没有开口,只倚窗坐着。她望着车窗外沿道树木的葱郁,想得却是秋如今又到了,冬天的萧瑟还会远么。
      湘琪见状,便不敢说话,只从旁细细地看着桑梓。
      她们不是一起来的,她不知道桑梓大夫从何而来。到了二小姐这里,整日也忙着那二人的事,倒不曾与桑梓大夫坐下来问些近况。夫人也不知她会来,不然定会有诸多叮嘱。
      去年桑梓大夫她们离开素青城的时候,她虽病弱,精神却是不错,但如今看她靠坐在那,无端便有失了支柱之感。湘琪心细,不禁暗自回想,之前在二小姐处,倒一直不曾这样觉得,仿佛是突然便累伤了似的,只知一味的养神。
      湘琪想了想,从一旁的匣子里端出一盘点心,递与桑梓:“这是二小姐临行前替我们备的,您尝尝?”
      桑梓微微低头,便见湘琪手中的瓷白盘子里搁着几块嫩黄色的点心,却是一一雕成菊花状,十分逼真。又是一年秋菊时。她定定地看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去,拈了一块。
      此时因离得近,湘琪眼尖地看到桑梓大夫伸手时袖笼滑落前,那腕处便有一道暗疤,她有些怔住。伤在那个地方,她太熟悉了,未央宫里偶尔有人或遇糟心之事想不开,便要寻死,往往就是朝那儿下手。但桑梓大夫绝不会是寻死之人,故湘琪问道:“我见您手腕有疤,可是不小心弄的?”
      桑梓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我记得去年与您同行的那位小姐脸上的疤都被您治好了,您手上的也定能痊愈。”湘琪微微笑道,“不知那位小姐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么。”
      她在哪里,过得好么。
      桑梓脑中弦声大作,振聩之响,继而手中的点心跌落在地上。她的眼前猛地一黑,一时竟是坐不住,直朝前栽倒下去。
      湘琪惊呼一声,丢了手里的盘子,伸手托住了桑梓的身子。
      子商在外头听到了湘琪的惊呼,连忙把马车停了下来,转身敲门问道:“湘琪,出什么事了?”
      湘琪的手扶着桑梓,另一手费力地伸长了去够着了门,推开后,眼里都现了隐隐的泪光:“子商,桑梓大夫她……”
      子商一看,心中也是一惊。桑梓大夫正垂手倚在湘琪的手中,双目微垂,脸色惨白。他忙问道:“可是她那寒病又犯了?”
      湘琪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感到寒意啊。”
      “这可如何是好,”子商朝马车后望了望,“我们刚离开芙蓉县不久,不然返回去?”
      湘琪也有些六神无主,完全不知桑梓因何突然就有垂危之兆,便连连点头:“对、对,还是先回去吧。”可是她刚说完,便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忙定睛一看,果然桑梓微微抬起了些头,双目已睁,只是那眼眸中神采尽失,浑若蒙灰。
      “不要回去……往前走。”
      湘琪与子商忙将她扶坐在厢中软榻上,湘琪急问:“您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我们。”
      桑梓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心中却若有光明,十分平静。她早知有今日,早知便有。可不想,会在这个时候她的夜幕才降临。当她还在竹瑟山上,云吊磐中,自夙命取血炼丹心她失血昏迷那夜后,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有短暂的失明,那时她便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也罢,她想看见的,本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坐在那一动不动,静静体会了一会儿只有闭眼才能看见的世界——既使是黑夜,也时刻酝酿着曙光,然如今却不一样。她久久才道:“不要回去……继续往前走。”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缓缓抬手,将双目蒙住。
      湘琪与子商呆呆地看着她的举动,子商心快手快,在她叠帕即将蒙上眼眸之前就伸手在桑梓毫不动色的脸上晃了晃,顿惊。湘琪咬紧牙关,看桑梓平静地遮了双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桑梓大夫,您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湘琪缓缓道,说罢,微微笑了笑,“莫怕,我早知有今日。”
      “可是您的寒病所致的?”湘琪轻轻握住那双垂下后平放在膝上的手,不想却是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桑梓微微偏头:“也不算,我已有许久没有发病了,是……从年后吧。”
      “那这是为何?”湘琪劝道,“我们刚走出芙蓉县不远,现在回去,若是及时医治,兴许无事。音顾不是也懂些医术么,县里一定还有不少大夫的。”
      “湘琪。”桑梓的声音里一派温和,她道,“你忘了,我便是个大夫么。”
      湘琪登时哽咽不能言语,只有暗自垂泪。桑梓大夫的身子一惯便是弱的,但到底在平常没有大碍。可人若是失了双目,那比断了双手砍了双腿还要可怕。有手不知所需事物在何处,有腿亦看不见道路在何处,便是硬生生被捆住了无法动弹,那何其痛苦。
      子商也在一旁直急得直摸自己的大光头。他与湘琪什么都通一点,就是医术不通,何况连桑梓大夫自己都看似断定无药可医,他们又能怎么办。他伸手拉了拉湘琪,使了个眼色,心道就是回去桑梓大夫也不会知道,他们是拿不定主意的,去找音顾比较好。
      岂料桑梓虽蒙双目,心中却是了然的,道:“子商,别费这个心思,我既走了,就不会再去叨扰她们,让她们好好过日子吧。”这些日子见到的已是人世最美好的事,她实在不愿再令她们的笑脸上添忧愁。
      幸福难得,何必去扰之。自己或者无福,但夙命与流光,一双隐于山;音顾与喜眉,一双隐于市。她们全权代之,也是让人心满意足的事了。
      此行,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子商与湘琪面面相觑,湘琪抹掉眼泪,轻声道:“不回去可以,但不管您原是打算去哪,您现在却是要跟我们回宏国去。”
      桑梓知道自己一人也无法独行,便点了点头:“有劳两位了。”照顾一位盲者,并不是很轻松的事,她本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如今也只有跟着她们回去,等到了某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后,也是……可以生存的。
      这大半年,她也算慢慢地走了一些地方,大好河山,市井风貌,越是走到后面,越是索然无味。如今倒好,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就无所图,无所求了。
      “您自己也不可以放弃,等到了地方上,是找人来治,或者您自己开药方,您总是要拿出个主意,我们绝不会坐视您放弃。”湘琪又劝道。若她自己是大夫,若她自己遇上这种事,第一反应自是会想办法去医治,就算心再强大,也不可能如此的坦然面对这种境地。想桑梓大夫她是根本没有想要医她自己,便如她腕上的暗疤——湘琪猛然想到,若她要给自己除疤,何必还要等到自己刚才那一说,她既不愿,只怕那疤也不是随意留下的。
      只是又何故要伤在那个地方。湘琪轻轻掀起桑梓的衣袖,那伤疤倒不狰狞,刀口十分整齐,可看这程度,当初想必是流了不少血,没有伤及性命,恐怕也是大幸了。
      桑梓似是不知她的举动,只轻轻点头道:“我知道。”
      子商见状,没有办法,只得一低头出了车厢,挥鞭赶马。他们此行从宏国过来很是匆忙,本来回程想要看看彦国风光,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桑梓大夫尽快带回宏国,等到了夫人那里,夫人的话桑梓大夫总是能听进一些去的。只是路程遥远,也不知道其中她的眼盲还会不会有别的变化。他是一心认为听说桑梓大夫多年被寒病困扰,怕是要积发出来了。
      子商他们一进了下座城入住后,他便立即飞了一只信鸽出去,须得先告诉夫人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只不过等行了多日入了宏国地界后,桑梓却是道:“送我回药园子吧。”
      这段时间桑梓依湘琪之言也有给自己扎针煎药,可却是始终不见好,而湘琪虽从未上过那座山,但她却是知道的。当即她反对道:“不行,那药园子地势险峻,如今不好居住。”何况那山上据说一向只有桑梓一人在住,她眼睛如今不便,也……不知何时能好,怎么能自理呢。
      桑梓却是淡道:“再没有比那里更让我熟悉的地方了,人多处……我也不愿去。”若是随他们回去,便是要到素青城了。那座城里,有太多的记忆,虽眼盲,也止不住一一在眼前时刻发光发亮。她觉得她再不能受什么刺激了,五识中眼已伤,再损下去,可真就是废人了。
      到时候寒病若是一发,就真真只有等死了。趁现在自己身体还没有大佯,先去准备熟悉着黑暗中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总好过直接等死吧。
      但也不知为何,她的寒病已有大半年没有发作了。只是这病侵蚀身体太久,实难恢复当初的康健,不然她都在想是不是就此不药而愈了呢。或者……她走了,便将这寒病的根也带走了。想来,就如这寒病是为她而生,又因她而终一样。
      桑梓再不敢想下去,亦不准备改变主意,子商只好改道,一面又飞了信鸽出去。他们此行总共只带了这么两只信鸽,如今都用出去了,只求不要再有什么变数,不然要怎么联系夫人都成了难题。


    IP属地:湖北92楼2014-11-17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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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结 完结章
        第二天一早,瑞儿来敲桑梓的房门。通常情况下,桑梓大夫都起得很早,她来的时候往往桑梓大夫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了。不过今日却是个例外,桑梓大夫竟然还躺在床上。彼时瑞儿手上还端了水盆要帮桑梓洗漱,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回头看了眼随她进来的人。
        晏栖桐跟在她身后悄悄上前去,桑梓的双眼是睁着的——但她现在也不知道这是醒着还是睡着,这么一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小姐——”瑞儿轻声唤道。
        桑梓在床上“嗯”了一声,懒懒地坐起身来:“我今日身上疲乏得很,你帮我穿衣裳吧。”
        晏栖桐瞪起了眼睛,桑梓身上的薄被滑落,竟是露出一双削瘦的肩来。再一转眸子,果见桑梓只着了一件浅月牙的亵衣,两条细带子松松地挂在脖子上;尤其过份的是薄被一角还露出一只脚来,从膝盖以下,竟也是光着的。
        瑞儿颠颠地应了声好便要上前,晏栖桐把她拉开,从她手里夺过衣裳,伸指作嘘,让她不要惊动了桑梓。
        晏栖桐拿着中衣尽量放平缓了呼吸,近到桑梓身前。
        桑梓有感人来,便微微抬起手,任人穿衣。
        有些人做事情总是有着自己的习惯,所谓的习惯就是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比如晏栖桐,因为是左撇子的原故,她自己穿衣裳通常都是从左手袖笼穿起,给桑梓穿,则是她的右手。系衣带的结时,她也有自己惯用的手法。因为怕桑梓会发现是她,她尽量把呼吸放轻,手脚也尽量轻快,注意力便都在这儿了。
        瑞儿在一旁伺候着,把中裤递给晏栖桐,还不忘道:“小姐,您坐出来些。”
        桑梓扶着床,揭了薄被,将双足摆荡出床沿,晏栖桐手急眼快地替她把中裤套上,又扶她下床帮她穿到腰上去。只双手一拢,她就知道桑梓如今瘦得如何了。这柳细腰,真是一折就断似的。心里只想着这些,她一时倒也忘了那光祼的小腿之上,桑梓里面还穿了什么。
        等穿完以后,晏栖桐立在一边,才发现桑梓穿得实在单薄。她一惯穿得多,但可能是自己替她担了病的原因,这还起春潮的日子里,她却没几件在身上。想来这一年多,仿佛自己只病过一次,但愿这本身就是个好的征兆,但看看桑梓的双眼,晏栖桐又不敢在心中侥幸。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让桑梓用炙焰草。这种草,收割的时候被朱半仙贴了密封符,那符却是夙命以前准备的。下山以后,桑梓把一株草塞进信鸽竹筒里,飞去了彦国的竹瑟山,听说凤城对这个可能有些研究,只是目前还没有接到回信。
        而昨晚桑梓的任性也叫晏栖桐很头疼,大家去大雪山的基础是因为自己,而在对桑梓讲述的过程中又没有自己,这缺的一个大口恰又是最重要的,大家都觉得说不出什么让桑梓完全相信的话来。好在朱半仙觉得便让桑梓去猜猜,也许,会朝好的方向去。
        胡思乱想中,晏栖桐也不敢与桑梓有太多实质的接触,瑞儿便伸手过来扶住她,将她带到梳妆台边,然后自觉得把梳子交给了晏栖桐。
        桑梓伸手在桌上摸索着,在台上的小抽屉里抽出一根发簪来。她一抬手,玉做的发簪从她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瑞儿惊呼了一声。
        晏栖桐一时之间手都僵住了,她回头埋怨地扫了瑞儿一眼,但愿桑梓身子疲乏,没听出那声音来自后侧方,而没在正后面。瑞儿心里知道错了,吐了吐舌头,俯身捡起那支簪子,好在没裂没断更没有碎,她把簪子送到晏栖桐的手中,对桑梓道:“我记得这支簪是小姐最常用的,方才吓到我了,生怕会摔坏。”
        桑梓反倒回头微微一笑:“摔坏了也没事。”
        晏栖桐俯头看着桑梓给她的侧脸,几乎想伸出手去摸一把,但她还是忍住了。给桑梓挽了个简单的发型,用那根玉簪固定住,晏栖桐方发觉,那簪子玉色通透,但于簪首是雕出的三两朵梅花。这里的玉却有血色,俨然天生的红梅妆点,恰似云吊磐中,她给桑梓别上的那枝红梅。
        晏栖桐一时心中微颤,需极力控制才能将瑞儿递给她的白布绑在桑梓的眼睛上。等心不在焉地打了结,她便退到一边,远远地呆呆地望着她头顶的那枝梅。
        桑梓站起身来,检查自己的仪表。她自然不能从镜中直观地去看,便只有以手相代,缓缓地摸着自己的额头,鬓角,还有后头的发型,以及那个结。
        那还是一个蝴蝶结,桑梓的手停在那儿,也如蝴蝶翩飞,忽落又起。她突然对瑞儿道:“今日休诊。”
        瑞儿与晏栖桐都愣住,尤其是瑞儿。今日不是休诊日,桑梓大夫从不无故突然休诊。
        所有的人听到瑞儿这么说后都很奇怪,而桑梓从起床到吃罢早饭都不再说话,直到都准备妥当了,才对珠儿道:“你守家,瑞儿随我去后街的寺庙。”
        邱缨便是一惊,她如今是知道的,晏栖桐前年就是在后面的寺庙里被绑架走的。邱缨看了看晏栖桐,见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先走出门去等着。
        珠儿有些不放心,道:“寺庙里人多,瑞儿又调皮,还是让我跟了您去吧。”
        瑞儿撅嘴,心有不服,但又不敢说,夫人离走前也只是吩咐让她事事听珠儿的。好在桑梓大夫并不应允,只让自己跟着。
        “我会好好看着小姐的。”瑞儿忙表态,喜不自胜的扶着桑梓走了。
        邱缨等人并未跟从,朱半仙却是一笑,继而又大笑三声,众人皆奇问,朱半仙却只是道:“昨天没进桃林,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再去瞧瞧吧。”
        “啊,我也去,我要去摘几枝桃花回来,前日里小姐吩咐过。”珠儿忙道。
        朱半仙应了好,不由分说,只推了另两人朝外走。
        “你究竟笑什么呀。”邱缨实在按捺不过,在路上追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朱半仙笑道,“但我能感觉到,桑梓心里已经起疑了,只怕,疑心还不小。”
        自己心里有疑总好过别人给的惊吓,齐中尉看向寺庙的方向,也但愿朱半仙这“不算”之“算”能算得准。
        除了桃林外,这个城里的这座寺庙,也总是人来人往,香火不断。晏栖桐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踏进这里。去年的那段经历,现在想想都那么的不真实,话说回来,她一直以来,也还有不切实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至今没与桑梓相认吧。
        桑梓进了寺庙后,直言要找住持,瑞儿不敢怠慢,问了寺中僧人,道明身份来由,被人领到住持的厢房去。
        晏栖桐当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与桑梓认识的住持,此时跟了进去,方看到那住持宝相庄严,一双灰白长眉下,双目华光内敛又似乎包罗万象。
        住持见桑梓进来,微微一愣,方口诵佛号,道:“施主,原来真的是你。”
        桑梓双手合什,微微一笑:“自前年后,不想我与大师这么快又相见了。”
        “有时相见是善,有时也不是,”住持见她双目蒙布,不免心有怜悯之意,“我倒宁愿施主在别的地方优游自在。”
        “心不自在,哪里都不得自在。”桑梓在住持对面的蒲团上慢慢跪坐下去,轻声道,“此番前来,我心里正是有迷茫处,还望大师点拨。”
        “施主请讲。”
        桑梓却一时没有言语,她一迳地安静着,仿佛是在聆听寺庙里的钟声。
        晏栖桐等得难捱,忍不住趋前两步,轻轻跪坐在桑梓侧后方,她见住持朝自己看来,便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又拜了几拜。
        正拜着,晏栖桐便听到桑梓的声音,她问:“过去与未来,孰重孰轻?”
        “过去是种、是因,未来是花,是果。没有过去,哪来的未来。每一个过去都曾是未来,每一个未来都将变成过去,”住持悠悠道,“孰重孰轻?”
        桑梓垂颈细思,她身后的晏栖桐却无心听这绕口似的话,只瞧着那段看似不能盛一物的细颈发起呆来。
        住持忍不住看了晏栖桐一眼,心道这人眼里的欲/望在这里都毫不遮掩,他回头再看一眼桑梓,这满面的隐忍之下,又何曾不是正在孕育着希望,想罢,他淡淡问道:“施主还要问什么。”
        “盲眼之人,可有未来。”桑梓缓缓抬头,一字字问道。
        “难道盲了眼看不见,这世界便不存在了么?”住持摇了摇头,“过去与未来,皆在你身边。”
        这话却猛然惊醒了发呆中的晏栖桐,她眨了几下眼睛,顿觉住持这话里大有禅机,一时惊疑。
        桑梓又愣了些许时刻,涩道:“过去却不肯在未来里出现,这是为何?”
        住持反问道:“你未必不曾想过为何吧?”
        “我只怕,”桑梓缓声道,“我只怕是意味着,过去的意思是忘记、放下比较好。”说罢,她再次深深地低垂下头去,连背脊也弯卷了起来。
        “不出现,未必是不肯,只怕是因时机未到。”住持劝道,“你若怕,若不敢,自然不能面对,你若问一句未来在么,也许未来会告诉你答案。”
        桑梓久久定在那儿,才朝住持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由着瑞儿扶起身来:“多谢大师之言。”说罢离开了厢房。
        晏栖桐等着桑梓经过身边时,她的裙摆擦过了自己膝下的蒲团,晏栖桐的手指微动,几乎想要去拉住她,但最终也只是转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晏栖桐回过头来,也朝着住持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住持只是闭起了双目,口诵一声佛号,捻动着手里的佛珠。
        出门后,晏栖桐远远地看到桑梓进向当初她被人带走的那个大殿。瑞儿正回头引颈观望,见她出来,忙招了招手。
        桑梓侧头问她:“怎么了?”
        瑞儿忙道:“没怎么。”
        桑梓便不再说话,在大殿门口定了定,方在瑞儿的指引下抬起右腿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晏栖桐则跟在后头跌跌撞撞地朝着瑞儿那招手的方向去了。
        等晏栖桐进了大殿后发现,在过去的这个未来,真如回到过去,大殿里还是一样的人头攒动。她找了许久,方在正中央,找到已经跪坐在蒲团之上的桑梓。她见状,忙上前去,正巧桑梓身边的人起身离开,她便抢着跪了上去。然后,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气。
        大殿里人这么多,想来自己可以泯然在众人中,晏栖桐便放松了些,转头看着桑梓。
        桑梓一不上香,二不叩拜,只那么坐着。
        晏栖桐便陪她这么坐着,大殿里并不清静,但她心里,在此刻却十分的安宁,她觉得,桑梓也一样。
        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唯有她二人,一直端坐在那里。
        许久之后,晏栖桐听到桑梓开口说话,她低声问道:“你在么?”
        千百人里,晏栖桐听到那句“你在么”,过去在问未来,桑梓在问谁。晏栖桐突然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滴落,她哽咽道:“我在。”
        千百人里,桑梓听到了那句答案,我在。
        (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适合结文的感觉,于是我果断的结束。当然,你们可以当那个“完”字不存在,因为还没完,后面的内容名义上放在番外里,请继续晚上八点见,真正的结文之前,我不得给大家一点糖啊。


      IP属地:湖北104楼2014-11-18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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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已贴完@dong614713


        IP属地:湖北105楼2014-11-18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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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楼主只有手头的这些,如果那位朋友有番外,愿意的话请发一下。要是大家真的很想看番外,可以去晋江看,顺便支持作者君。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09楼2014-11-19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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