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墙，华丽的飞檐走起，洁白的瓦片。
这里是哪里？他认不出来了，因为四周都是滚滚呛人的火焰，和熙攘的呐喊也尖叫。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鲜红的颜色，熊熊烈火，飞溅的鲜血，和残破的夕阳。
为什么每一次刻骨的离别，总是要在夕阳之下?分明是美好温暖的景象，却像是在垂垂老去中的挣扎。
这个地方，有一个响亮的，却此刻如此讽刺的名字。
这里汇聚了几千载沉淀下来的孤傲，是帝王们身之所在的皇城，而它此刻在八国强大的围攻下沦陷于夕阳如血中。
这里是，北京城。
而这里在阿尔他们的猛烈攻击下，已经苟延残喘。
他早已顾不得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顾不得那罪恶的战火就在头顶炸响，顾不得炮火带来的山摇地动。
那些入侵的士兵们在每寸草地之上洒下火种，闯进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的口袋里塞着华丽的金银珠宝。
那汇聚了多少智慧的书册，在熊熊跳动的火焰中被烧毁，一去不返。
就连那紫|禁|城门前水缸上的镀金，也被毫不留情的入侵者刮上斑斑裂痕，面目全非。
“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两，每一个中|国|人的人头，算一两白金。”而当时的年收入，只有八千两白银而已。
惨败，惨败。
恍若还是昨天，他就倚在那亭轩里，一身朱红色的衣衫在月下抚琴声轻轻扬起。
他永远也原谅不了他们，即使有一天这屈辱的伤痕在时间的磨炼中渐渐淡去，那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就像一盘温润的玉镜，被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就算有着再高超的技艺，将那玉镜修复完整，那留下的裂痕却是亘古的。
那落魄的上司早已不知逃向何处，跑得比那千里奔驰的骏马还要快，留给他烟尘滚滚的战火，和永生难忘的屈辱。
他是龙啊，可为何会是如此局面？他一次又一次地质问自己，心像是被两股力量向外扯，源源不断涌出看不见的鲜血。
锥心一般。
他在那夕阳之下坐了很久很久，目睹了太多残忍之后，他恍然明白了一切。
就像从长久的梦境里清醒过来，现实的力量使他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擦去那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红。
这不是漫漫长夜，他对自己说，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他泱泱华夏活了千载，沉寂了几百年，也是时候再次崛起与世界了。
是时候振作起来了。

拾
伊万拐过那倒塌了半边的城墙，用手抚了抚上面还未曾掉落的青苔。
这些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战火纷争中，冷漠地旁观。因为他看到王耀家残破的景象，就想起自己曾经饱受欺凌的童年，和那双初识时的温暖眸子。
伊万，你迷路了吗？
明明信誓坦坦地说过，要保护他在身后，不让任何人欺凌他。而最讽刺的是，使他屈辱得生不如死的人，竟是自己。
的确，自己不知何时，早就迷路了。走上了那条，与王耀背道而驰的道路。自己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的人，伊万想着，看了看手里那把还滴着血的长刃。那血液每一滴都是从王耀身体里抽离出来的，他想起那少年苍白的面容，心里莫名充满了愧疚和难受。
“我们两个，早就今非昔比了！”他还记着王耀说出这句话时心痛的神情，那是他有种错觉，王耀是在乎自己的。
任何抱歉的话早已太轻薄，根本说不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早就逝去了效果，什么也挽回不了。
一段清冽的旋律随着沙场上的风刮进他的耳畔。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那对他来说异域的旋律里充满了凄凉，诉说着壮阔。那熟悉的清冽声线就这样，在那片刀戟声杂乱的土地上蔓延，高亢中透着无奈和悲哀。
他知道，那是一首挽歌，一首纪念死于沙场的战士的挽歌。
是王耀？伊万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过去，好几次差点被那残墙断瓦绊倒在地上。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他穿梭在那自己亲手战火之间，看那倒塌的石柱上还镌刻着曾经的辉煌，那杂草丛生之处分明曾经是一片富丽堂皇。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视线猛地开阔起来，只见那个清瘦的少年挺立在坍塌的瓦片之上，红色的战袍被夕阳的金边勾勒出洒脱的模样，他正面向那残破的山河，唱响那高亢哀婉的挽歌。
歌声戛然而止，伊万却还愣在原地，好像脚跟已经扎根于地面了。那个少年，缓缓回过头，依然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与自己的视线对上。
那少年目光如炬，伊万感觉自己就要被刺瞎双眼一般，讽刺的是，这次早已没有了富丽堂皇的衬托。他仔细搜寻那目光里的含义，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那双眼眸中沉淀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过深邃，太过清冽，看不透那幽深的潭水中究竟掩藏了什么。
是仇恨吗？他自言自语，不是的，他又否定。那眼眸中的仇恨，早已沉淀到了最底端，随着什么升华而去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掠夺愉快吗？”那讽刺的语调，伊万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这不是你们觊觎已久的吗？”他看到那个少年尖尖的下巴上，挂着一滴鲜红的血。
他却什么也无法反驳，是的，他可以在阿尔他们面前显得淡定冷血，却无法在王耀面前还维持着残酷的一面。
“小耀……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语调那样沙哑，好像奄奄一息一般。
可他却看见王耀那苍白的嘴角向上微微弯曲，声线里依旧是那份冷静和果断。
“真好笑，你知道吗，伊万？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软弱无能的人，因为他们总是被当成无辜的羔羊被宰杀。”王耀直视着伊万，脸上尽是戏谑。
“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深处纤细的手，一把抹去那挂在下巴上的鲜血。“再说了，你以为我会让你看我的笑话吗？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
伊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淡金色的刘海遮住了视线，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王耀却猛地一步上前，用手指把伊万的下巴抵了起来，那火焰燃烧在忽暗忽明的琥珀色里，刺得伊万眼睛发痛。
“你看见那夕阳了吗？”王耀指着那夕阳西沉的方向，口中尽是质问的语气。“本田菊说过，我就是那步入暮年羸弱不堪的夕阳，早晚会沉沦于永久的黑暗。可是我告诉你们，就算那夕阳今天昏昏欲沉，在翌日的清晨，它仍然会顽强不屈地爬上来！”
——龙依然是龙。
他仍是那个孤傲清高的少年，从未改变过。
伊万紫色的眼眸里忽然有什么沉淀下来，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那随烟尘而离去的少年。
王耀转过头，四目相对，有什么与那夕阳的金边融合在一起。
“小耀。”那声音哽咽着，像是有什么掐住了伊万的喉咙，在凛冽的风中颤抖着。“等我二十年，好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伊万·布拉金斯基？”王耀想要推开伊万的怀抱，却被那高大的青年紧紧地揽入胸膛。“你毫不留情地背叛了我。”
他挣扎着，恨不得拿那把藏在口袋里的玉匕首捅向伊万的胸口，羸弱的身子却使不上力气。
“凭你喜欢我。”伊万松开王耀，认真地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证明就在这里。”
——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摊开掌心，里边安然躺着那悄悄绽放的向日葵标本，它不知何时悄悄滑出了王耀宽大的袖口。“你一直，一直把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伊万的紫眸里盛满了笑意，那轻盈的声线此时像是梦境中的呓语。
“就等二十年，好吗？我保证到时候，没有人敢欺负你。”伊万揽过偷偷抹着眼角的王耀，任他在自己胸口前泪如雨下，他把嘴凑到少年好看的耳朵前，不知道悄悄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呢？被那沙场上的风尘刮走了呢。
——“我保证，我与你一起走下去，永远。”
那灿烂的金黄色，在这一片荒芜的景色中，是唯一希望的象征。

啊啊啊啊…错别字真的好讨厌TAT我什么时候才能一个错字也没有【不开心

拾壹
他做梦了，不是什么愉快的梦境。
二十年来，他常常梦见那破碎的山河，血流成河的城垛，和妻离子散的家庭，还有本田菊阴狠狰狞的笑容。
他再也没有力气回想起那盛世，早已挥别了曾经，却也顽强地在大难后起死回生。
“我经历了千年的君临，却只是近百年的沉沦，就唤醒了过往所有的伤痛和记忆。”
家里被两个新上司掌控着，针锋相对，经常一片混战。再加上本田菊时不时的大驾光临，他这些年也过得艰难。
最艰难的时候都撑过去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他望着那残夜中的点点星辰，心里感到一丝安慰。
只少，还有那颗最亮的星辰在这夜里陪伴着我啊。
他坚信，这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王耀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心口痛得厉害，大口地喘着粗气，单薄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他彷徨地环顾四周，除了皎洁的月光透入房间，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东西。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昏黄的油灯在面前忽明忽暗。那种熟悉的孤独汹涌而至，无可抵挡，无可逃避。
“王先生，这么晚都不睡。”门被推开了，露出新上司的一张脸。“您又做噩梦了？”
“啊，是的阿鲁。”他歉意地笑笑，顺势抹了抹挂在额头上的汗滴。“有什么事情吗？”
上司的表情有些微妙，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好像在考虑该不该向他说一件事。半晌，上司犹豫着将一封信递给他，还没有拆封。
“这是什么阿鲁？”他莫名其妙，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哪里有谁给他写过信啊？小香和湾湾都被禁止和他联系了，这封信的来源就更可疑了。他寻思着，伸手接过那个泛黄的信封。
“致小耀，伊万布拉金斯基。”只见那信封上赫然用钢笔写着，他的心跳停跳一拍。
“王耀先生，”上司的神色很严肃，低声说。“您这些日子都在和布拉金斯基先生通信？”
那封信被暗红色的蜡封住了，信封上有着浅浅的向日葵花纹。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两颊不知道为什么烧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王耀顾不上理会上司的询问，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半张雪白的信纸露了出来，有的地方因为写的时候用力太大而透到了背面。他因为兴奋而被汗浸湿了手心。
展开信纸，龙飞凤舞的字体中透着激动，一行行跳入眼帘。可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信中只有几句令人匪夷所思的句子，读着像是诗歌。
“你问我——
那最璀璨的星辰在哪里？
那最温暖的寒风在哪里？
那沙沙作响的白桦树在哪里？
我回答——
一切的一切，都隐匿在我们初识的昨日。”
漂亮潇洒的字里行间，王耀好像嗅到了满溢而出的向日葵清香。
“这是什么意思？”上司狐疑地看着那封信，不解地问王耀。“他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伊万……他想要见我。”王耀琥珀色的眸子像夜时的天空，空旷中满是星空的倒影。
只有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呢阿鲁。真是个狡猾的孩子。
“在哪里啊？您怎么知道的？”上司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更多的疑惑，语调有些急切。“你是个国家，王耀，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怎样处理。”而那个少年模样的人却好像陷入了沉思中一样，压根没听见他的问话。
在那初遇的白桦林，在我们初识的昨日。

拾贰
王耀从家里跑出来，一路向北，风迎面而来，远远看去那朱红色的衣袍像天寒地冻中跳动的火焰。
他一直没有停下，雪花不停地落到脸上，然后瞬间融化成雪水，和汗水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来。那片白桦林渐渐近了，他看到那白桦挺拔的身躯，在上下一白中分外突兀。
雪还在静静地下着，膨胀的白色像是透出了某种不能言说的喜悦。白桦林仍旧倔强地挺立在常年的风雪中，偶尔清晨的熹微将那些蜿蜒的枝桠缓缓照亮，那浅色的枝干看上去有着粗糙的质感，只有这时候才会变得柔和。
阳光照进树杈之间，晨雾那头隐约传来手风琴的吟唱，那音符在清凉中跳跃着，却莫名的伤感。
他就站在哪里，二十年不见，还是那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只是从前穿的那件长袍不见了，换上了笔挺的浅色军装，不太协调的米白色围巾还是太长了，在身后被寒风牵起一个角度。不得不说，伊万真的很适合穿军装，也许是因为性格里的那种凛冽和干脆，再加上高大的身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英气，使他让他身边的军人们也黯然失色。
“小耀。”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安静地看着王耀笑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耀在那紫罗兰色的眸子底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红色。他向王耀愣住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嘴唇有着淡淡的笑意。“万尼亚回来了，让你久等了呢。”
他重生了，经历了那红色的十月之后，经历了无数磨难之后，那白皙的脸颊竟有些消瘦的迹象。
“傻瓜…”王耀站在离伊万一米的地方，天光在他们之间切开一道分割线，照亮了他不知所措的脸庞。“你还真的记得。”
自言自语，没有了那份当初鹅毛似得轻薄。
“家里换了新上司，一切都焕然一新了。”伊万看着王耀稚气依旧的脸，目光里竟没有了那份凛冽，更多的是温和。
“耀，我现在可以实现诺言了。无论今后如何，我一定与你一起牵着手走下去。”
------这不是梦境，亦不是什么海市蜃楼。
他左边心口的位置，镶着一颗金黄色的星星。
“你就在这里。”那软软的声线与严肃的表情丝毫不搭配，他伸手指了指那颗闪着亮光的星说。
“对不起…伊万…”王耀下意识地躲开了那个不期而至的拥抱，侧面垂下的黑发遮住视线，但他不用看，都能想到伊万错愕受伤的表情。“但是我不能相信你。我们都只是国家，伊万，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互相伤害…你也看到了，我和本田菊的结果——”
“耀。”那声音打断了王耀的话语，却很平静。“我现在的名字叫苏/维/埃/俄/国，不是沙/皇/俄/国了，你明白吗？”
王耀的眼睛里尽是茫然，伊万第一次发现，他的这张脸竟清秀得分不出性别。
“不明白，伊万。”
“哦，我的小耀…”高大的斯拉夫青年苦笑着摇摇头，“你果然还是什么都装作不明白呢。”
“耀，你知道的，我一直向往着温暖的地方，可是如果那温暖的地方没有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啊。”
“我做过一个梦，满视野里尽是金灿灿的向日葵，像一片花海一样！那里从来没有寒冷，没有战争，更没有背叛和分离。那里四季如春，飘扬着手风琴悠扬的调子，飘洒开的红色旗帜像是火焰一样，永远不会熄灭…”
“…我从没有过梦想，因为现实已经够残酷的了，梦想只能让现实更让人沮丧罢了。可是如果——我说是如果，那里真的存在，那么那里就是我要寻找的梦想！”
王耀看见了，那腾升在伊万紫色瞳孔中的红色越来越浓烈，那样激情，像是火焰一样炽热。他觉得自己也看到了，那片蓝得发虚的苍穹之下，丝毫没有边际的向日葵花海。他看到了，他和伊万在那里奔跑，风带着着清新气息的扑面而来。他们长久地在夕阳下，牵着手，依偎着走在那条灿烂颜色的小路上。那景色太温馨，幸福的让人想要落泪。
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是永恒的红色落日…
“耀。”伊万软软的声线将王耀从幻想中唤醒，他在含混的视野里伸出右手，将王耀的右手紧紧覆盖上。“和我一起寻找那个地方吧。”
“和我一起走向那条布尔什维克的道路吧，耀！”
满世界的白色不知为何，暖化成了温暖的金黄色，那来自旷野的风扑面而至，这世界因为眩晕竟有些模糊。
王耀只记得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那剔透的紫罗兰色，霎时间被什么光芒点亮了。就连自己的世界里，也倾泻而出一束束阳光。

@冰室敦

【问题】米纳桑你们是想要早点虐还是多一点甜呢ww反正结局都写好了不着急[LEFTWARDS BLACK ARROW]️我简直有病ww

拾叁
在那片白桦林清晨凛冽的雾气里，伊万清楚地看见那个少年对他点了点头，眼里溢满了温暖的颜色。是那梦境中向日葵的倒影吗？他恍惚间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不行。”王耀琥珀色的瞳被云雾遮掩住，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那清冽的语调令人无从辩驳。
伊万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来不及收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为，为什么？小耀，你真的是不相信我了吗？”他的声音很急切，像个受了委屈着急为自己辩护的孩子。
那么多年了，他思索着，明明儿时许下誓言时那样轻松，却未曾料到自己从前每一次的举动都只是与王耀背道而驰。想到这里，他竟感觉到左边的胸口有些微微发痛，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一样。
是因为，自己伤害他太深了吗？
这么多年了，小耀真的是很不容易。
伊万记得从前那个目光中透着孤傲的王耀，他一身鲜亮的朱红色长袍，黑发垂到腰际，挺拔的身躯里尽是坚韧。可是他也知道，那个曾经孤傲清高的王者，就在不远的过去，狠狠地从至高无上的皇位上跌落，摔得浑身都是伤痕。
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王耀？
不是因为他曾是那样不可一世的存在，而是因为他那骨子里的倔强和韧性，即便是在绝望的黑暗，他也能咬着牙坚持下去，一直熬到第一缕曙光的来临。因为他那威严中透露出的温和，他知道王耀活了几千年，经历的雨雪风霜不可悉数，而他在自己面前却始终天真得像个孩子。
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知道，王耀心里清楚他压根就没有迷路，他清楚的很。
他只是想看看，那传说中雍容高贵的龙是怎样的存在。
记忆中的自己，被那眉眼清淡的少年揽入朱红色衣袍，清冽的声线中尽是温柔，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那个人。
只是不经意间抬起眼，就对上了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的，威严的，孤傲的，充满怜爱的，有些忧郁的琥珀色。
那一刻，伊万就知道自己那颗年幼的心早已属于他。——所以，才想要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他，让他永远永远不要受到委屈。
也许，王耀的那份天真，根本就是虚幻的，他早已洞悉了一切，只是不忍拆穿而已。
可是自己却，没有一次真正在王耀最需要他的时候扶持一把，反而次次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小耀，你一定是伤心透了吧。
他那天看着王耀下巴上的那滴鲜血，心疼得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只是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耀，我要在你身后做你坚实的后盾，永远不要你受到伤害。
二十年后，他站在这里的时候，终于可以毫不心虚地对着王耀微笑了，而王耀却拒绝了他。
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因为他明明点头了啊。
是因为，自己曾经伤透了他吗？
“伊万，听我说完阿鲁。”那声音像是儿时一样温和，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现在的我，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你也看到了，家里的两个上司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局势相当不稳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伊万认真地凝视着那少年严肃的面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伊万，我们都是国家。现在的时机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还不成熟。我们肩负的不只是自己的责任，还有自己家人的责任，你理解吗？”那温润的眸子里溢出怜爱，像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讲道理。
果然我，在你心目中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吗？
伊万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无奈地看着王耀。
“不，伊万，不是我不相信你。”王耀好像早就明白伊万的心思，“只是现在的局势，不允许我与你一起走上那条路......再说了，现在上司们意见肯定不统一。伊万，我——”
“耀。”伊万打断了王耀的话，自顾自地说。“我理解。”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单纯的像个孩子。那个笑容竟然让王耀有些莫名的心疼。
——你知道吗，伊万，你笑起来像个良善无害的天使，让人心里觉得心疼。
“就算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那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却充满了坚定。“我会给你时间的，耀，等你准备好的那一天。”
我仍然可以，做你最坚实的后盾，耀。
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给你力量，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把你一揽入怀。
我会耐心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我亲爱的小耀。
王耀看着伊万，眼睛弯成了好看的琥珀色月牙。
我们一起等着那天，一起牵着手走向红色落日的尽头。
“永远不松开手。”以那悄悄话一样的口吻，打开了王耀被风尘侵蚀的心里的某个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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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他趴在宽大的橡木桌子上，嘴里叼着根钢笔，手上还沾了些墨汁，对着那远处被夜色渐渐入侵的白桦林发呆，有的时候一坐就是很长时间。桌子上摊着的是零零散散的信封和信纸，有的写满了字迹，有的还一个字没写。他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夕阳，夜色正在渐渐侵入这座叫莫|斯|科的城。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在写信吗？”那个叫做托里斯的温驯少年有着大海一般颜色的眼睛，蓝里泛着绿色的光。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门，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伊万面前的桌子上，又有些好奇地轻声发问。
“是啊。”他难得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褪去了那军人似的凛冽气质。“我在给小耀写信呢。”
伊万望着那静静冒着热气的红茶，拿起来抿了一口，瞬间皱了皱眉。
“托里斯，这是红茶吧？”
“啊？不是您要的吗......”少年神色有些怯懦，有点为难的样子。
“哦，托里斯，我亲爱的朋友。”伊万笑了，对惊慌失措的托里斯挥了挥手，不在意的模样。“干嘛一副我会吃了你的表情啊？不过这茶真的是太甜了，嗓子都喉得慌呢。”
“您嫌这茶不够苦...?”托里斯歉意的神色里透着疑惑，不解地看着伊万。
而伊万却眯起了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沉浸在什么幽深的回忆里一样。
他记忆里的那杯茶，是王耀亲自泡给年幼的自己的，那气息似乎还在舌尖上不散去。那种清淡的苦涩中有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的时候，差点一口吐出来。
“啊...小耀，这是什么啊？”他吐了吐舌头，委屈地问对着他笑的王耀。
“这是绿茶阿鲁，小伊万可能喝不惯呢。”王耀忍俊不禁的模样让他有些不甘心，赌气似的端起那杯茶想要一饮而尽，却被王耀一手劝阻了下来。
“小蠢熊，绿茶应该慢慢品味才能喝出味道，你一口下去不怕被烫到啊？”那少年看着小熊瞪大了紫色眼睛的样子，笑着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脸蛋。
“伊万啊...你要是永远都不长大该多好阿鲁...”他似乎看到那琥珀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年幼的他从王耀清冽的声线中听出了淡淡的伤感，伊万知道，他的小耀又想起了那个离他远去的弟弟。
他又端起那杯还没来得及凉的茶，学着王耀的样子细细品味着，那清凉的苦涩在味蕾间回旋，温润的液体流下去的时候，悄悄唤起一丝回甘。他竟然渐渐喜欢上了那种味道，那种苦中有回甘的味道。
——那是耀散发出来的气息啊，淡淡的，孤芳自赏却清冽的茶香。
少年好脾气地笑了笑，有些拘谨和羞涩。他看着布拉金斯基先生有些迷茫的紫眸，想必是在思念他的爱人了吧，托里斯这样想。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寄出去呢？布拉金斯基先生？”他鼓起勇气，打断了伊万飘忽到那日出的地方的思绪，“您这样想要和他联络，为什么不寄出去？”少年看着伊万默默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匆忙理了理自己微微卷曲的红茶色发丝，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那变幻莫测的高大青年。
他早就发现布拉金斯基先生这个奇怪的地方了。他总是喜欢坐在那张橡木桌子上，用钢笔蘸着墨水写信，一封封装进信封里，却从来也没寄出去过一封。有的时候，他还会撑着腮，目光透过风雪和寒冷，凝视那片不远处挺拔的白桦林，一坐就是一整天。
“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伊万自言自语似的，不在乎的耸耸肩。“到时候再寄出去也不迟。”
他每天都给耀写信，不论天气，不论心情，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废话的雪白信纸，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心。
“亲爱的小耀，今天上司让我把围巾摘了，说穿着军装看起来很不协调。鬼才信呢，对吧~”
“亲爱的小耀，娜塔莎最近越来越缠人了，成天嚷嚷着要和我合体，真是烦死了...”
“亲爱的小耀，今天莫|斯|科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哦，我在想你要是在这里的话就好了，我的长围巾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耀，万尼亚想你了呢。你呢？有没有在想万尼亚呢？”
“耀啊，今天菲利克斯和我吵架了，快点安慰安慰万尼亚~QLQ”
......
“布拉金斯基先生。”托里斯看了看沉默的伊万，忽然想起上司的交代。“上司说，他要去王耀先生家一趟，让你随他一起去。”
伊万猛地抬起头，托里斯在目光碰撞的那一刻，看到了那瞳孔里燃起的兴奋火光的倒影。那高大的青年一下子推开椅子，大步走向门外去，还不忘拍拍托里斯的肩膀。
那可怜的椅子发出阵阵微弱的呻吟声。
“谢谢你通知我，亲爱的托里斯同志！”
布拉金斯基先生真是个稚气的孩子呢，还那么冲动。托里斯看着伊万离去的匆匆背影，无奈地笑了，将那杯凉了一半的红茶端了出去。

拾伍
“日安，布拉金斯基先生。”他看见王耀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许久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红润的迹象。王耀仍然穿着那件朱红色长衫，站在上司身后礼节性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他皱了皱眉头，紫色的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神情，似乎有些受伤的样子。两位上司们一见如故，忙着互相寒暄，没顾得上理会他们两个。
伊万看着自己的上司和王耀的上司对坐而谈，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规规矩矩的王耀，破天荒地没有吭声。
是生气了？
“怎么了？”王耀莫名其妙地看着独自闹脾气的伊万，趁着上司们没注意，做了个口型。
他伊万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咧开嘴冲着对面的少年笑了。
他笑得真夸张，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直挺的鼻子皱成一团。
什么意思？少年好看的眼眸里尽是疑惑，忽然感觉桌子底下的手被什么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伊万。
那只手似乎还渗透着微凉潮湿的气息，汗津津地，触感柔软，有些肉肉的，像个稚气十足的小孩子。他的小拇指被伊万的小拇指勾住了，让他想起自己家的孩子们经常玩的那种游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可是又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伊万？
——有啊，小耀。你在这里啊，永远不会改变呢。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和伊万站在那片白桦林中，那高大的青年轻轻启开好看的嘴唇，用手轻抚那颗镶在左边胸口的星星。
你是我的星星啊，耀。
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暖，少年白皙的脸一阵潮红，他下意识地抽开手，而伊万却也没有阻止他,任王耀把手挣脱开来。
王耀感觉左手里有异样的感觉，好像被塞进了一张纸条一样的东西。他急忙摊开手心，打开那张因为被攥在出汗的手心里，而显得皱巴巴的条子。
“不许叫我布拉金斯基先生，小耀要叫万尼亚小名或者伊万！不然小耀你等着，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让你后悔的哦~※”
他抬头就对上那头北极熊一脸腹黑的表情，那紧紧抿着的嘴角竟然忍不住想要往上翘。
他大概多久没有笑了呢？自己也不清楚。
他好像看到了，在这新世纪的开端，黎明前的黑暗中，那期待已久的微微曙光。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出于含蓄的性格不愿承认而已。
那个站在在自己身后，像个莽撞的孩子似的保护着自己的，将失落的他一揽入怀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我要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王耀知道，那在他的世界里朝而升起的太阳，是那个称呼他为‘星星’的人。
分明眼前都是明媚的景色，他却觉得鼻子酸酸的，伊万的笑容却在那片微咸的水域里模糊。
对面的人神色慌张，疑惑不解，差点就要掀开桌子了。
——为什么要哭呢，小耀？
王耀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努力牵起嘴角，对那紫眸的孩子绽放出一个微笑。
——老人家了，爱感叹时光流逝阿鲁，别理我。
他看见伊万在对面看到纸条，憋着笑憋得脸都涨红了。

拾柒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苏|维|埃|俄|国，早已不是那个受欺负的小孩子了，他不断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土，最终站在了世界的巅峰。他的地盘跨越了欧亚两大洲，绵延起伏的海岸线由北冰洋一直到太平洋。
“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那些人们呐喊着，耀眼的红色旗帜飘扬在蔚蓝之下，将这片适应了寒冷的土地染上些许鲜明的颜色。
他手下多了许多对他服从的人们，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形势所迫，却不敢多说一句埋怨的话语。他终于不再站在山巅之下，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人们眼中轻蔑的眼神。不，放在现在，那些人大概会后悔当时对他的侵占与掠夺吧。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认为呢？”人们对他说话的方式变成了征询，而不再是命令一样生硬的语气。有着数不清的人们，为着他的那个梦想付出努力。
现在能挑战阿尔的权威的，大概只有他了，人们这样想着，不由自主露出艳羡之情。
但却再也没有人将他揽进温暖的朱红色衣袍。
耀，我站在了世界之巅，你看到了吗？
他好久没有见过王耀了，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他表面上是个莫测的青年，脾气古怪孤僻，越被惹恼的时候就越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像个有着天使面孔的恶魔。”他知道，手下们私下里偷偷这样评价他。
也只有菲利克斯那个蠢蛋，和莱维斯那个小屁孩才偶尔说出两句别人不敢说的话。其余的人，总是敢怒不敢言，要么就是无条件顺从。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假。
可是他很骄傲，他很自豪自己有这样的威慑力，把这当做是威严的标志。
他还是那个高大的青年，有着淡金色的发丝和紫色的眼眸，真的丝毫未改变过。
可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自己逐渐强大起来的过程中，慢慢消失了。
大概是因为耀，似乎在有意地躲避着他。
他开始回忆起耀在那天风雪中说的那句话，年幼的伊万还以为是梦呓——以后你会明白的伊万，我们与看上去的年岁是有多么不同阿鲁。
他走过人群的时候，人们仰望着他，一路的欢呼和赞扬，他们喜悦里充满了对他的期待。
但是他在乎的那个少年，却从未出现在人群中，从未以仰视的姿态看着他。
那个少年有着自己的骄傲，怎愿意臣服于自己脚下？
他知道，王耀想要的是与他并肩前行，而不是依附于他的权威，他的强大。
那个少年血液里仍然藏着龙的脉搏，眼神里还是那样的清高和孤傲，仿佛不沾一丝尘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帮助他，扶持他度过这艰难的时光，哪怕是蹒跚着，他也愿意。
听说王耀家里最近情况很不好，本田菊似乎又要发起战争了，阿尔他们众说纷纭。
本田菊，他见过的，就是第一次去王耀家的时候。
“喂，你这个毛子。”黑发及耳的小孩子眼里写满了冷漠，脸上是不同于孩童的神情。“离我的NINI远一点。”
竹林里掀起的清风吹散了小孩子的淡金色发丝，他看见那个叫做本田菊的孩子手中捏着一朵樱花。
“关你屁事。”他轻蔑地看了看这个比他矮了许多，眉宇间游走着与小耀不同神色的孩子，转身就走。
“NINI是我的，布拉金斯基。”本田菊一把拦住紫眸的异域小孩，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残忍。“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是，没错。”小伊万笑着转过头，笑容使人感到寒意。“可是他不喜欢你，本田菊，他只是你的大哥而已。明白了吗？”
黑发的小孩子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起手中那把沉重的武士刀，对着伊万的方向挥了挥。
“我就是亲手杀死他，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布拉金斯基。”
那瞬间，早就习惯了寒冷的他，竟然被凛冽的寒风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王耀，你那样疼爱的那个孩子，他早就死了。
他死了，王耀，他早就不在了。
他忽然有些心疼王耀，心疼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场背叛，一次次众叛亲离。
离开他的人，都曾经是他最爱的人啊。
心里莫名地痛，为那个曾经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少年。
“我不相信有什么人是永恒存在的。”他从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我要去见他。”他对新上司说，语气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坚决。“现在，马上。”
新上司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凝视着这个高大的青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好吧。”半晌他开口，语气里是难得的轻松。“可是你不要做任何干预，你明白的。”
“为什么？”他紫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语气里有些愤怒。“您是要见死不救吗？他是王耀啊！”
“对你来说他是你的小耀。但是对我来说，他的名字是中|国。”上司冷静地看着眼前冲动的青年，不疾不徐地说。“况且你刚重生没多久，自己还不能保证安全，就不怕路德维希钻空子！”
“现在的德|军可是攻势凶猛，伊万·布拉金斯基，你要考虑大局啊。”
他无言以对，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第一次不想作为一个国家，哪怕他和王耀都是平凡的普通人也好啊！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然后牵着手走向生命的终结。
多么幸福啊，他想着，羡慕那些平凡的人们。
只可惜他们是国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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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够了。”伊万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王耀的身后，眉头紧蹙，语气坚定地不容置疑。他一把揽住那个歇斯底里的少年，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然后拖着他离开这个见证了残忍的地方。
“你别碰我！”王耀想要推开那个高大的斯拉夫青年，双手却被牢牢困住。“放开我！”
而伊万却破天荒地没有回答，反而加快了脚步，那双军靴溅着雨水，在巷子中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丢下那把破旧的雨伞，两个人顿时暴露在雨中。他想了想，把那长围巾摘下来，套在王耀的脖子上，用手掖了掖。
虚弱的少年忘记了反抗，愣着凝视他，而伊万却避开了那意义不明的目光。
巷子里的雨声混杂着断断续续的枪声，伊万听见不远处有人用日语低声交谈，脸色变了变，一拐弯进了一栋坍塌了半边墙壁的楼房。
那房子刚刚遭受了洗劫不久，墙上还有几个枪眼，屋里被翻得一片狼藉。雨水顺着屋顶残破的瓦片滴下来，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汇成一滩泥水。他打量了一眼那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脸上血肉模糊，认不出模样。
伊万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捂住王耀的眼睛，不想让他再看到这残忍的场面。他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为这无辜的牺牲者默哀。
房间里混杂着潮湿的味道，好像要什么腐烂了一样，让人觉得心口闷得不舒服。
“耀。”他松开紧紧揽着王耀的胳膊，伸出手擦去少年脸上的污渍，那冰凉的体温让他颤了一下。“你等会儿在这里等着，哪里都别去。”
伊万蹲下身子来，从宽大的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卷简易绷带和一小瓶伏特加。他缓缓将王耀染了血的朱红色长衫脱下来，晾在一旁的空地上。
那触目惊心的刀痕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那么长，那么深，让他不忍心触碰，生怕弄疼了王耀。他第一次发现王耀竟然这么瘦，肩胛骨突兀得明显。
他熟练地扯开一块绷带，用另一块搓成团的绷带沾了点暗黄色的酒。
“可能会痛，耀。”他自言自语。“要忍一下哦。”
伊万用伏特加擦了擦伤口，酒精的效果沙得伤口直疼，少年不禁咬紧了牙齿，不吭一声。
“对不起啊…”高大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王耀的异样，有些抱歉地说，“这种紧急情况只能凑合一下了。要忍住啊，耀。”
王耀抬起眼，目光对上伊万漾着温柔的紫色瞳孔，顿时感觉心里一阵柔软。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伊万。他早就不奢望别的了，陪伴已经是最奢侈的存在了。
最艰难的时候……不也是熬过来了吗？
伊万好不容易擦完了伤口上的血迹，将王耀的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抬起，架在自己肩膀上，开始包扎起来。
王耀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伊万哪里有些不对劲，右手一把拽住他军装的衣角。
“你要去哪里？”他机械地问着，眼里却是焦急的神色。
“我去哪里？”伊万转过身子，紫色的眸子里荡漾着危险的笑容，王耀看到那根露出一截的水管，正闪着寒光。软软的声线也透着笑意，像是反问的语调，但是王耀从中听出了某种极力压制的愤怒。
“去杀人啊，我亲爱的耀~”那孩童般天真的表情，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截然不同，这使得王耀心里泛起一股寒意。“好久没有感觉到用水管捅碎人心脏的感觉了呢~”
“那个该死的日|本|人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吗？让我的小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以为就这么算了吗？哦呵呵呵~我正好想要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颜色的……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呢？”
那个青年自言自语着，神情嗜血得与刚刚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可以自由穿梭于天使和恶魔的角色。
“胡闹！”刚刚还沉默的王耀此时一声怒吼，震落了一层屋顶的浮灰。伊万惊愕地看着少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就像个委屈的小孩子。
“伊万。”王耀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不要自作主张，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明白。”孩童似的青年沉着一张脸，语气有些莫名的恼火。“是不是我没有资格帮你？”
王耀无力地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眸子里神情复杂，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耀，你说话啊！”伊万似乎真的被惹恼了，冲着沉默的少年激动地高声质问，“你不是说过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沉沦于世吗？你是翌日清晨还会倔强爬上来的太阳！哦，老天！我想要帮助你脱离困境，耀。这是我由衷的愿望！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不让我杀了那个该死的本田菊——”
他语气越来越急促，连气都顾不得喘一口，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伊万。”少年清冽的声线打断他的质问，像是一杯凉水倒在怒火之上，将它无声无息地浇灭。
“你还真是个孩子。”
伊万抬起头，看见王耀倚在破旧的半边门板上，从窗口倾泻进来的光线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听得清晰，后半句里掩藏着几分无奈，像是在叹息着自己的无能和幼稚。
他不明白，王耀对于本田菊的仇恨那样深刻，为什么却坚决不肯让自己杀了他？
王耀蹙着清秀的眉毛，嘴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清晰字句让伊万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就算是杀了他，也是我亲自杀了他。”
——我不想让你的手上沾染他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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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脸的楼主来啦】亲们开坑这么长时间虽然这帖子挺冷但是谢谢你们暖贴和包容我这只文渣ww祝米纳桑圣诞快乐…虽然一提到圣诞我就心塞[BROKEN HEART]